听到杨建帆入狱的消息后,我突然感觉被人从头上狠狠击了一闷棒。
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出现在他身上,是多么的荒唐啊。
那天晚上我回忆起过去他给我打的电话,才发现自己竟是何其愚钝。
这不是一件偶然的事,他早就料到了的,难怪那时候我求他帮夏橙转院遭到了拒绝。
那个时候,他大概已经麻烦缠身了吧。
他的晚年,就要在铁窗里度过了么?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良心竟然变得极度不安,以前在家的时候,我常常与他生气,处处与他作对,现在想来,他倒是对我容忍得很。
若是别人对他这样,估计都已经死无全尸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只要一想起他在监狱里,没有自由,暗无天日,吃的不好,睡得也不好,甚至可能还有犯人欺凌他,我的眼睛便怎么也闭不下去。
体内的某种情感蠢蠢欲动,有个声音一直在骚动,它在我耳畔反复回响:离开丽江,去拯救父亲。
可是,我离开了,流苏怎么办呢?
我的内心十分挣扎,因为害怕每一次告别都可能再也不见。
流苏却是像十分了解我般,第二天,她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在厢房等我。
她说杨翼,我想了一个晚上,我觉得你应该回去看看你的父亲。
那桌菜,看起来十分可口,流苏的手艺应该提高了不少的,可惜那天我没吃出任何味道。
我辞去了钢琴教师的工作,最后一天,我弹了当初应聘时的那首曲子。
年纪小的孩子竟然流泪了。
流苏没有送我,她总是喜欢故作坚强,走出院门的时候,她追上来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拥抱。
她轻声在我耳畔说:我在丽江等你。
你一辈子不回来,我就在丽江等你一辈子。
我摸着她的头,笑道:傻丫头,我怎么会不回来,我怎么会忍心丢下你一个人。
流苏就伸出她的右手小指,她说我们拉钩。
我摇了摇头,伸出小指勾住她的小指。
待我走远,身后却依旧传来她的声音:她说杨翼,我在丽江等你,我们拉过勾的,你一定要回来。
真是个傻丫头。
我肯定会回来,处理完杨建帆的事情就回来,我要把他救出来,然后让他知道丽江才是真正值得度过余生的地方。
但是回去之后才发现情况十分不乐观。
别墅已经被查封,幸好杨建帆用别人的名义给我买的房子没有被查到,回去之后我先在那栋幸免于难的房子落了脚。
第二天去探了监。
杨建帆已经与之前判若两人了,在位的时候,他总是西装革履,穿着谨慎,一丝不苟。
而现在的他,诚然是一个糟老头子了,他面容憔悴,两鬓的头发苍白如雪。
看到我,他很是吃惊。
隔着玻璃,拿着话筒,他有些失落的说:杨翼,你回来做什么?
我说如果不是警局打电话给我,我都不知道你入狱了。
你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杨建帆冷笑。
我要救你出去。我说。
不用你插手,不要插手。杨建帆竟然发怒了,他狠狠的斥责我。
他说你个混小子,老子的事不要你管,你给我滚,越远越好,我与你,再无干系。
他的眼睛涨得通红。
如果换做是以前,或许我会立马转身离开,但现在我很清楚我在哪里,我的父亲面临着什么样的状况,他这么做完全是想保全我,他不想我卷入官场黑暗的纷纷扰扰。
我眼神坚定地望着他,我说不管怎样都要救你出来,放心,我一定会揪出那些害你的人。
明天再来看你。说完我便起身。
杨翼,杨翼.........放下的话筒中还传来他的声音,可我没有回头。
我开始搜集那些与我父亲来往密切的人物资料,但遗憾的是一无所获。
每次感到绝望想放弃,或者想要借酒精麻醉自己的时候,脑海里总是会浮现流苏的面容,这个女子如此坚定美好,总是让人感觉安心。
期间我和她通了很多电话,她总是温柔的安慰我,鼓励我,好似一个贤惠的妻子。
命运对她百般考验,以致她变得如此早熟,这到底是上天对她的不公,还是对我的恩赐呢。
每次接到我的电话,她总是咯咯的笑,她的笑声就像丽江的驼铃一样清脆悦耳。
隔过千山万水,感染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无论每天有多焦虑,无论白天奔波了多少地方,我总是不会忘记一件事,在临睡之前跟她说晚安。
杨建帆的案件,终于被我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他的贴身秘书,是知道整件案件的唯一内幕人。而杨建帆的手上,持有那个人致命的把柄。
我每天都会去探监,我要让杨建帆知道我的决心。
杨建帆终究还是妥协了。
他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仔细的告诉了我,他说他面对的是一个庞大的集团,他们逼迫他滥用权力,那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他早已料到,只是最终没能斗过他们。
归根结底,这是一场自相残杀。
我那苍老的父亲最后十分悔恨的说:杨翼,对不起,我做了那么多错事。
父亲将手放在玻璃上,我也把自己手掌放上冰凉的玻璃上去。
我说:父亲,一个人无论犯过什么错,只要改正,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来得及的。这是您小时候教过我的,您自己都不记得了么?
杨建帆就露出满意的微笑,他说果然是我的好儿子。
两个月后,父亲的案子重新审判,很多人受到牵连,而我的父亲,也获得减刑。
毕竟是一条船上的,我的父亲还是逃脱不了罪责。
但是,这个结果我已经很高兴了,至少他不用在铁窗里呆上那么多年,至少他的晚年还会有我陪在身边。
我去了母亲的墓地,她的墓碑前十分干净,应该常常有人前来扫墓。
墓前的那束白玫瑰似乎还沾着露珠,仿佛刚送上不久。
是谁呢,谁还记得为我母亲献上玫瑰祭奠。
站起来环顾四周,空旷的墓地里,在出口的地方,有一个孤独远去的背影。
我慌忙追上去。
我边追边大喊:先生,请您留步。
那个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诧异的盯着我。
是一个陌生人,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请问那束白玫瑰是您送的么?指着母亲墓碑的方向,我向他问到。
肃穆的墓碑整齐的排列着,白玫瑰赫然躺在母亲的墓碑前,仿佛天使降临留下的痕迹。
他点点头。
我说:那是我的母亲,请问您........
那个陌生男人慌忙摇头,他说我想你大概误会了,我是墓地的工作人员,只是受一位先生嘱托,他每周都会带上一束白玫瑰来看望这位夫人,一个月前,他说他可能会有些忙,并拜托我以后替他为这位夫人,也就是你的母亲,依旧献上白玫瑰。
你的母亲,生前是不是最爱白玫瑰?他问。
听完他的话,我突然变得哑口无言。
他一直是爱她的,她果真是罹患心脏病死去的,这么多年,我竟一直误会着他.......
幸好今天我来了,来到这墓地,看到了这一束白玫瑰,遇到了这个陌生人,幸好我来了,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正的爱情永远是披着伪装,被尘埃覆盖的,真正的爱情,是表面光鲜华丽而心底却渗着血迹。
白玫瑰是她一辈子的信仰,而她,是他一辈子的信仰。
二十几年来的心结,仿若在一夜之间,被那束新鲜的白玫瑰芬芳的解开了,那天晚上,泪湿了枕头,临睡前,准备打电话告诉流苏我马上就要回丽江,按号的时候转念一想,何不给她一个惊喜。
好吧,暂且不告诉她,到时候捧着一束鲜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大吃一惊。
想着想着,便甜蜜的入睡了。
那天晚上,我高兴得连晚安都忘了跟流苏说。
坐在火车上,我的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我的心情,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轻松愉悦过,流苏,我马上就要回到丽江了,以后你经营客栈,我再开一个钢琴培训机构,我要带你尝遍丽江的每家小吃店,我要带你去玉龙雪山看山顶的皑皑白雪,我要带你再去泸沽湖畔走过那条长长的走婚桥,我要陪你在丽江看时光老去,我要和你一起看尽盛世繁华。
为夏橙写了九十九首歌,第一百首,我要为你而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