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脑海只有一个人的影子,那个叫夏流苏的女孩,她的亲妹妹。
然后所有与流苏相关的回忆与画面就在脑海里重叠放映。
那场热闹的篝火晚会,那场失败的告白,那个酩酊大醉的夜晚。原来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她在街上狂奔,不断的穿越拥挤的人群,可是偌大的市中心,她却看不到她想见的人的身影。
她似乎感知到她的呼吸,在这个城市某个繁华的一隅,她想象她寻找工作遭拒的尴尬画面,她的良心便变得更加不安。
终于,在模糊的视线里,她似乎看到了她的背影,熟悉的弱小单薄的背影,微黄的束起的头发。
没错,是她,是流苏。
夏橙顿时欣喜若狂,直往对面狂奔,因为太过激动,她全然不知人行道旁悬挂的红灯… …
那是辆私人小轿车,轿车里坐着接妻子回家的丈夫。
那辆不幸的轿车撞了更加不幸的夏橙。
她倒在血泊中的时候,脸上甚至都是挂着笑容的… …
当时流苏确实刚好站在她的对面,不过她那时候正在观看商店橱窗上贴的招聘广告。
她寻觅了一个下午,也没能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人家都觉得她年纪太小,又没有合法证件,不敢用她。
当车祸发生的时候很多人吓得惊叫,并且立即围成了一个大圈。
流苏好奇的挤进拥挤的人群,当她看清那张倒在血泊中的脸时,她吓得大叫起来,夏橙。
她立马冲上去,握住夏橙沾血的手,然后撕心裂肺的叫道,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旁边的人们立马报的报警,叫的叫救护车。
药水味弥漫了整个白色的房间。
大量失血,以及全身多处擦伤,脑部重创。
夏橙真可怜,被那个坚固的盔甲撞击之后,她就这样在病床上紧闭着眼睛一直昏迷不醒。
那对开车的夫妇在床边寸步不离的等她醒来。
他们看起来很善良的样子,至少事发后没有逃跑的意思。
医院的手续和费用他们都很自觉的办了缴了,此刻他们和流苏守在床边,急切地等待夏橙醒来。
杨翼在赶来的路上。
流苏看着躺在病床上毫无血色的夏橙,突然想到了当初躺在床榻上的自己。
如此相似,竟然感觉如此相似。
她那干涸开裂的嘴唇渗出丝丝血迹,脸色苍白得就像白纸。
流苏的心再次痛得无法自拔。
不忍心看她狼狈的模样,每次看她惨淡的模样就会觉得无法忍受,就觉得是种折磨。
她喜欢她最初的样子,她喜欢她肆无忌惮的唱歌,她喜欢她笑得像盛开的向日葵。
可是她现在就这么无助的躺在她的面前,一动也不动。
你醒过来啊,醒过来,你的杨翼马上就到了,你不想睁开眼看见他么?流苏在心里呼喊到。
她还是用那倔强的眼神盯着夏橙。
她怕一不留神错过了她的眨眼。
手术已经做过,但如果长时间不醒的话就有可能变成植物人。医生说。
病人的苏醒需要自己的毅力和身边亲人的鼓励。临走时医生再次交代。
想到这里,流苏便坐到床沿,挨着夏橙。
她俯下头,在夏橙耳边轻声说道,你不想要杨翼了么?
他马上就要来了,他现在在路上。
其实我知道很多事,我知道你爱杨翼超过了爱你自己,我也知道你恨我,你对我的恨就像你对杨翼的爱一样深,对么?
我跟你讲,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你醒不过来的话,我就会抢走你的杨翼哦,我知道你一直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杨翼被我抢走对不对。
你如果醒不过来----说到这里,流苏哽咽了。
你如果再不醒来,我就会乘虚而入,以后他就会和我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为了你的爱情,你一定要醒来知道吗?
我知道,没有他你是活不下去的,所以,为了他,你也应该活下来。
流苏的眼泪突然决堤而出,再也挽留不住。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夺走她的爱情,她希望他们幸福的,真心希望。
杨翼赶到病房的时候满头大汗。
当他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夏橙时,他就愣在了门口,许久没有表情。
他眼前的夏橙,仿佛一个安静的天使,置身于与他相隔甚远的另一个世界。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希望这一切只是个转瞬即逝的噩梦。
然而,然而---
那些刺鼻的药水味却时时刻刻地在提醒着他现在所处的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流苏悲伤地转过头看着杵在门口的杨翼,说不出话。
杨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房间里的夫妇。
他冷冷地问道:他们是谁?
流苏没有回答他。
他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杨翼按捺不住冲着流苏大吼道。
流苏就起身走到他的面前说你冷静一下,这是在医院。
杨翼没有理会流苏,越过她走到夏橙的床边。
他紧紧的握住她的右手,她的左手还在输液。
那些冰凉的液体缓缓流进她的体内,维持着她那脆弱的生命。
他俯下头准备去亲吻她的手背。
当他看见她的中指空了的时候,他才发现戒指不见了。
他诧异了一小会,或许是车祸途中丢失了。
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夏橙,戒指不见了,等你醒来,我带你去买一个更好的,我们一起去店里,然后由你亲自来挑。
夏橙闭着眼不说话。
好不好,你说好不好。杨翼温柔地说,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她只是安静的睡着了,当她睁开眼时,她一定会欣喜的搂住他的脖子对他说温柔的情话。
她对他许下过承诺的,只要他好好活着,她也要好好活着。
她还是没反应。
流苏就对病房里的那对夫妻说你们今天也辛苦了,谢谢你们,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如果情况好转的话我会通知你们的。
那对夫妇满脸愧疚的望着流苏,感动得说不出话。
没事,你们先回去吧。流苏再次礼貌地说道。
那对夫妇与流苏做了告别便起身离开了,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个鼓鼓的信封。
杨翼看到那个信封时怒火便冲上了整个大脑,他气鼓鼓的拿起信封便追了出去,把钱扔在了那对诧异的夫妇面前,然后大吼道,我才不稀罕你们的几个臭钱,我只要她醒过来,你们让她醒过来。
那些本来封在信封里的红色纸币全都散落了出来。
那对夫妇显然被吓住了,站在原地不敢说话。
过道上的病人和护士都停了下来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流苏慌忙追出来扯住杨翼。
她第一次见他这样狰狞的模样,额头的青筋都已暴起。
她说你到底要干什么,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杨翼就转过头冷冷的笑,他说刘苏,被撞的是她不是你,你就不痛不痒是吧,因为她和你没有关系,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所以你都不会为她感到心痛是吧。
因为受伤害的不是你,所以连肇事者都变成好人了是吧。杨翼盯着流苏,眼神冰冷。
当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流苏抡起右手狠狠的给了杨翼一巴掌。
打他的时候,她的心也和手掌一样热辣辣的疼。
杨翼当时突然就愣了一下,仿佛瞬间清醒。
他站在过道中央,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流苏给那对夫妇鞠了个躬,并诚恳的做了道歉。
那对夫妇说没关系,该道歉的应该是我们,这些钱是我们的歉意,希望你们能够接受。
杨翼突然摆摆手,然后便拽住流苏往病房走。
两个人走进病房后,他便狠狠的把门关上并反锁。
杨翼已经在夏橙的床边整整两个晚上没有合眼,流苏坐在墙角发呆,想到医生那些话她都会感到阵阵心寒。
在医生的办公室里,夏橙的主治医生一脸无奈的对她说躺在床上的那个女孩子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说话不能活动了。
他说其实希望还是有的,之前医院也有植物人恢复的案例,但这种奇迹的创造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病人自己。
他们虽然不能动弹,但具有清晰的意识,所以病人自己不放弃,有强烈的求生意识的话,还是有恢复正常的可能的。
流苏便问,这种几率多大?
医生便轻轻摇了摇头,大概是十万分之一吧。
流苏的眼神顿时由发亮转为黯淡。
可是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不该放弃的。医生安慰道。
十万分之一的希望,抓的住么?流苏绝望地想。
突然安静的病房里响起了手机铃声。
是那首杨翼为白均雨和杜非凡送行时在酒吧演唱的歌---我在丽江等你。
穿过那条街能否遇见你,想想该有多么惊喜,你是否记得我的样子,张开双臂投进我怀里----
杨翼无力的按了接听。
什么事?他的声音软弱无力。
他已经相当疲乏,如果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是个植物人的话,他应该会瞬间崩溃的。
电话那头是熟悉的中年男音。
杨翼,最近我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你就不要急着回来了。杨建帆的声音仿佛苍老了许多。
他第一次和杨翼这样语气平和的说话,所有人都知道,他每次打电话不是在催杨翼回去就是和杨翼直接在电话里争吵的那种。
这次竟然破天荒的叫他不要急着回去。
杨翼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实在没有心思去想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事。
他疲倦的应了声哦,我知道了,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杨翼----杨建帆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杨翼问。
那边突然沉默了。
有什么事么?杨翼问。
没什么,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杨建帆竟然像个女人一样开始关心起他了。
杨翼的心里突然就涌起一阵感动。
但他仍然冷冷的回答道我知道了,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好的,再见。那边的声音明显很失落,失落得就像秋天的大树上黄叶在坠落。
带着泪在半空盘旋的黄叶,在为失去而痛苦。
杨翼看不到另一个城市的模样,他看不见他的父亲耳鬓多出的白发,他看不见黑色的暗涌在一波一波地袭来。
世界要改变模样,世界即将改变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