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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o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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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十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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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Ker~
2014-7-14 09:12 PM
玉蝉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哭得十分伤心,张赤球甚至都生出几 分醋意,他说:
  “又不是你的丈夫死啦,你哭什么?”
  “要是我的丈夫死啦,我就不哭啦,”她说,瞪着眼说,“我连一 颗眼泪也不掉!”
  “为什么连一颗眼泪也不掉呢?”他惊讶地问。
  “为什么不连一颗眼泪也不掉呢?”她也惊讶地反问着。
  紧接着开始的便是死一般寂静,一只碧绿的透明小虫好像没有重 在他和她之间飞舞,连结着两个人的思想,增加着两个人的敌 视,还建立了他她与你你与我们的联系。一个女人竟然因为男人满足 不了她肉体的渴望而发疯——惊人的发现,物理教师的心脏像铜钟一 般发出嗡嗡的巨响。当然,他说,对你们来说这不是什么“惊人的发 现”,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为爱而生,为性而死。
  这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你貌似平静地说着,但你的十根手指 紧紧地箍住横杆,简直就是猫头鹰的爪子。从方富贵死在讲台上那一 时刻开始,我就产生了强烈的吃粉笔的欲望,粉笔的气味勾引得我神 魂颠倒,人们都说我得了精神病,说什么,随便,我想吃粉筹。我只 有吃粉笔。你眼泪汪汪地向我们叙述着你的感觉,你甚至唤起了我们 久已忘却的对粉笔的感情:当我们举起一束鲜艳的粉笔时,我们也曾 经唾液大量分泌,肠胃隆隆鸣叫。接下来的问題是,这粉笔是给你吃 呢,还是留下我们自己吃?
JoKer~
2014-7-14 09:14 PM
第二部
  天虽然将近黎明,但毕竟不是黎明;黎明前的颜色是最黑暗的, 这是可怕的真理。远处的公鸡又在啼叫了,敲门声响亮而有节奏,像 钟摆一样准确。
  她有点怕。心中无闲事,不怕鬼叫门,心中有闲事,害怕鬼叫 门。你说她很惭愧地想起了昨天午睡时,在殡仪馆整容室里发生的事 情。她还想起了多年之前青年物理教师张赤球敲响自己家的乳房状门 钌铞的情景。
  我认定先说物理教师去敲门的事情比较妥当,你说,因为时间随 着思想者心境的改变,不断地变幻着颜色,改变着方向。
  李玉蝉的母亲——别看她现在销在床上,基本上变成一个活死 人,想当年却是个风流全城的蜡美人。蜡美人现在臀部生了两个大褥 疮,流脓淌血,散发着臭气,灰白的虱子们正以愚公移山的精神啃着 她的皮肉。请注意:有一种女人到了中年比青年时更迷人,就像那名 责茶叶,第一道又苦又涩,谁喝了谁的舌头和口腔就倒霉,喝到后 来,才能品尝到美丽的芳香和甘醇。蜡美人绝对是一位这样的女人, 绝对是一包名贵的新茶。喝她的第一道茶的是一个行为拘谨的年轻 人,她的苦涩把他毒死啦。请注意:有一种男人是专门收获的,他从 不付出开垦处女地的汗水。市劳动局的一位科长就是这样的男人。他 姓T.,身体和脸形都是方形的,据说是位山东人,老家离梁山好汉黑
  旋风李逵的家乡不远。他的双手很大,李玉蝉经常把他的手幻想成两 柄板斧,她曾亲眼目睹过王科长的板斧砍蜡美人的脂油般乳房的情 景,那是在夏天的中午,蝉在动物园的梧桐树上烦躁地鸣叫着,王科 长双手按住两个乳房;你对我说,粉红的乳头从中指和无名指的夹缝 里兴奋地抻出头来,哆哆嗦嗦,犹如某类小兽的尖吻。
  就在那一时刻,我产生了吮吸那乳头的强烈愿望,她痴痴地想着 ——他告诉我们——敲门声响亮持久,像钟摆一样准确。黎明前的黑 暗沉甸甸地压迫世界,但她的心里一片光明。——他依然向我们勒索 粉笔。他的胃膨胀起来,多棱多角的奇怪,仿佛永远填不满,长颈鹿 和野牛已经对着我们这群抢粉笔的强盗瞪圆了眼睛——系着红领巾的 李玉蝉是个胖乎乎的小丫头,她的嘴巴干燥极了,是因为嘴巴干燥才 去思念吮吸乳头呢,还是因为思念吮吸乳头嘴巴才干燥?她糊涂。她 记起来了,就从那一时刻起她便糊涂了,脑子里的秩序混乱不堪,两 颗红枣般的乳头插在她雪白的脑浆里。她糊糊涂涂地把脸俯到院子里 的水缸上,缸里映出一张通红的女孩脸,嘴巴扭呀扭呀,像骆驼在反 刍。缸里还倒映着一片石榴花,七八朵含苞待放;七八朵蓬松大放, 都是火一般的热烈,酒一般的浓烈9怪不得妈妈嘴里经常哼小调:
  石榴开花红似火 我爱你来你爱我 城里的小妞多如细砂 为什么来磨我这半老婆 咿哟咿哟我的哥王科长还会拉胡琴呢,他拉着二胡唱,像电影里对山歌一样:
  石榴花开一朵朵 只有一朵红似火 小妞年少太啰嗦 有滋有味半老婆 我的姐,你说说 不把你磨把谁磨
  他跳出来向我们宣告:我一向讨厌把流氓小调写进文章里:既然 如此,“孖榴花开红似火”也罢,“石榴花幵一朵朵”也罢,就不可能 是流氓小调。我向你们第三次郑重声明,我不是第八中学的物理教 师,孙子才是中学教师哩!当时,这小调给李玉蝉的剌激仅仅次于两 颗红乳头。小?,李玉蝉告诉我,红乳头、红色石榴花、妈妈与王科长 搂抱在一起时发出的声音和气味,等等,都与非流氓小调“石榴花儿 开”的旋律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有声有色有气味的整体。简直就 是艺术!
  那时候是政治幵明、经济发展、物价稳定、市场繁荣的黄金时 代,这座远离海滨的小城随时都能买到两只半斤的大对虾,半斤一只 的海蟹。一指厚肉的鲜带鱼才三角钱一斤,香椿芽上市的季节里,城 北鱼市上一片银子的颜色,在艳阳下耀眼,是带鱼在闪烁。鱼市散 后,满街都是鳞片,在红色的夕阳下闪烁,在白色的圆月下生辉,如 果傍晚有雨,雨后月色朦胧,薄雾如烟,远处河上的石拱桥像煞一条 白龙,潮湿的空中,散布着新鲜的鱼腥味。小女孩从鱼市上归来,趴 在缸沿上,在石榴花的火红映照下,注视着水缸里的水,缸里养着两 只河蟹,海鲜充斥市场,河蟹便显出尊贵,所以呀,蜡美人才买了两 只河蟹,养在水缸里观赏。
JoKer~
2014-7-14 09:14 PM
它们的大钳子上生着茸茸的绿毛……两只长长的大眼忽而立起 来,忽而伏下去……铁青色的螃蟹镶嵌在石榴花和石榴小调的轻软印 象里,好像小城里那家工艺品厂里制造的工艺品?她垂在床沿上的 丰满的腿上金毛灿灿,悠悠打打,像无聊孩童的把戏,成熟女人无意 识中表现出来的童心童趣统称儿童行为,就像返祖现象一样引人注目 ——他煞有介事地说——我曾就中国某省一农村妇女生养了一个毛孩 受到政府的高度重视的事与第八中学的物理教师们进行过讨论。孟老 夫子认为物以稀为贵,并不仅仅因为毛孩是返祖现象政府才给予高度 重视。譬如头上生了角、一胎产下九个男婴、八十老妪生出新牙等等 现象照样受到政府重视,不仅中国重视,外国对此类怪异现象也很重 视,可见这是一个超阶级、超社会制度的现象。这说明了什么呢?当 时物理教师们正为厕所问题烦恼,对讨论不感兴趣;当时方富贵老师 还健在,他对这个问题也不感兴趣。那时他脸色灰白,头发上沾着一层F丨色的灰尘,现在想起来他当时已是满脸死相,典型的猝死预兆。 我们为什么大谈特谈毛孩之类无聊的话题而"I、去关心一下垂死的方老 师呢?只有孟夫子一个人嘴角上挂着一朵小泡沫与我说话。他说人是 喜欢怪异的动物,为了满足人的心理需要,政府便大力发现和宣传怪 异现象,为沉闷的生活增加刺激和因刺激而生发的快感。一个社会可 以没有艺术,但不可以没有怪异;假如没有艺术,怪异便应运而生 ……小郭把一张报纸推到我们面前,第一版上赫然一条消息,用二号 黑体字打着标題: '毛孩已就读小学,智力水平高于一般儿童。还有一 张扑克牌大小的照片,浓眉大眼、满脸细毛的毛孩脖子上扎着一条黑 色的红领巾对着我微笑。
  敲门声继续进行,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止3那个当年的女孩是否注 意到自己的细软的金毛呢?她在水面上看到自己唇上生出茸茸的绿毛 时精神状态如何?这些几乎等于隐私的问题是不便于向李玉蝉本人提 出问讯的。即便她是我的妻子,假如我不是非常爱她,也不会问她这 个问题。青春期是神秘而痛苦的,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是悄悄地来临 的——你像一个精神病专家一样喋喋不休——我们经常有这样的感 觉:昨天她还是一个拖着清鼻涕的小妞,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如花似玉 的大姑娘。还有一个问題:有一些屡遭批评的字眼,如腋毛、阴毛, 为什么总让人感到羞耻和肮脏?明明用髙级香波洗了一千遍,又洒上 了名贵的香水,它不但柔软富有弹性而且散发着扑鼻的香气,见到实 物都感到美好,为什么见到符号就感到亵渎神灵、侮辱母亲呢?他 说,这是一种病!很普遍的病。
JoKer~
2014-7-14 09:14 PM
基于上述复杂的原因,物理教师绝对没问过李玉蝉的第一根胡须 是何时破皮而出的。李玉蝉的胡须腋毛之类与这个漫长的故事又有什 么关系呢?有关系,关系密切,而且让人痛心;但时间长久,痛苦已 经变成麻木。
  我们还牢牢地记着你为我们描绘过的二十多年前的蜡美人:那时候她还年轻,腰板直挺,神清气爽,梳着光溜溜的飞机头,鬓边插着 一朵小红花,颇似旧小说里开野店的老板娘。你不嫌啰嗦,对我们重 复叙述蜡美人的容貌,并肯定地说:
  蜡美人鬓边的小红花是从庭院里的石榴树上摘下来的。她选择那 些蓓蕾半开的石榴花插头。当时还无有高级护发素之类奢侈品,蜡美 人用刨花水刷头,用酒浸泡过的猪胰子擦脸,土法上马,既不污染环 境也不损害身体,体现了自然经济状态下的质朴之美。
  文学里写裸体不犯大忌讳,问題在于作家描写裸体时,是否那裸 着的肉体就在眼前晃动?是否应该嗅到迷人的肉香?或者,更进一步 无耻地说——是否应该嗅到性分泌液的气味?如果是这样,那不活活 就是“意淫”吗?如果不这样,能进行不俗滥的肉体描写吗?
  对你的这种蛮不讲理的插述,我们无法制止。我们听你说,你继 续说,你说:
  现在还必须记住的是:从第一部末尾就开始了的敲门声还在继 续,节奏不变,音量也不变,准确程度依然如钟摆的运动,究竟是谁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敲击着物理教师家的门?只有开了门才知道。
  李玉蝉忘不了她的母亲赤身裸体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形象。蜡美 人为了保持脚的卫生,穿着一双红缎子绣花鞋,鬂边斜插一朵蓓蕾初 绽的石榴花——李玉蝉对我讲述她母亲的光辉形象时,我的脑海里油 然滑过《金瓶梅》中潘金蓬的影子,固然我从来就没见过潘金莲—— 她珍惜地抚
JoKer~
2014-7-14 09:14 PM
摸着自己的肉。五月的薰风掠过街道;掠过市政府的豆绿 色小洋楼,鲜艳的五星红旗时而舒展时而低垂;还掠过白杨树梢,铜 板般大、背面生着白茸毛的杨叶窸窸簌簌地响着;五月的薰风凝聚在 小市民的庭院里,一切都新美如画。李玉蝉呆呆地坐在门槛上,看着 走来走去的母亲。燕子在她家的檐下垒起了白色的新巢。还有,那匹 耳朵如削断的竹节般的小狼狗跟在裸体女人微微撅起的屁股后,嗅来 嗅去,并a连续地打着怪声怪气的喷噴。
  青舂期的羞涩感是如何消逝的呢?难道仅仅依靠红乳头从中指和 无名指之间抻出头来这一细节的力量就能把一个少女的羞耻心剥夺得 干干净净——他把挂在笼中横杆上的身体欠了欠,抻了抻脖子,这是 他开始发议论的习惯性动作——王科长有一位漂亮温柔的妻子和两个
  天真活泼的孩子,那么,蜡美人只能是王科长的情人。无论多么黑暗 的时期,情人都是存在的。情人的同义词是“姘头”、“奸夫”之类含 着大霞贬义的字眼,人为什么要找情人呢?难道只用一句话“道德败 坏”就可以回答清楚了吗?我决不在你们面前对王科长进行批判,我 同意李玉蝉的看法;她曾经十分真诚地对我说过:他是个好人!我们 母女俩多蒙他照顾。
  在这个家庭里,性是不神秘的,性爱表现出美好的容貌,坦荡而真 诚:蜡美人建议十五岁的李玉蝉脱光衣服与她一起在院子里行走,进 行有利健康的口光浴,母女俩一丝不挂,昂首阔步,可谓志同道合。
  就是那个上午,她一低头,发现了自己的最值得自豪的部位,生 出了金色的细毛。她惊讶地大叫起来:“妈呀,我下边长出了胡须!”
  母亲把腰都笑弯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傻孩子,那不是胡须,那是……眉毛!”
  后来,王科长晋升为市政府的副局长。
  李玉蝉坦率地对我说——好像说白菜萝卜一样坦然:王副局长和 我母亲在一起做爱,我听到他们欢乐的呼叫声,心里很忌妒。有一天母 亲不在,王副局长来了。他为我买了一双那时还很珍贵的尼龙袜子,红 杠杠蓝杠杠,图案很漂亮,我好久都舍不得穿呢!他笑眯眯地说:
  “丫头,连声‘谢谢’都不说?”
  我脱了褂子,脱了裤子,脱了裤头,摘了乳罩,摘一朵石榴花插 在头发里,趿拉上母亲的缎子鞋,在院子里走着。王副局长满脸是 汗。我笑着,一步步向他逼过去,他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后来他说:
  “你还是个孩子……”
  我啐着他。他像个笨手笨脚的大孩子一样。我骑着他,他驮着我 满院子爬。母亲一步撞进来,从缸里S水泼我们,大家一齐笑。母亲 也脱光了,我们在泥里打滚,王副局长把猪的动作和猪的叫声摹仿得 维妙维肖。中午,我们把缸里的河蟹捞出来,用蒜臼子捣成糊,打上 鸡蛋,炒r-盘新鲜韭菜,味道鲜美极了……
  这一切是多么美好啊!我感慨地说。
  我的心头始终存在着一个疑团解不开:既然你跟王副局长有如此的关系,为什么不让他给你安排个好单位好工作,他是劳动局副局长 啊,你为什么偏偏去了殡仪馆呢?
  她鄙视着我,让我感到自己的灵魂十分肮脏,在她清澈目光的注 释下,我感到无地自容。粉笔,拿粉笔来!我们渐渐地明白了,你吃 粉笔并不是为了充饥,(fa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和恐慌。
  双鬚已沾染上冰雪的王副市长每天午饭后都要小憩半小时。这半 小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的家人和部属都尊重他的神圣权利。其实 在这半小时里他不可能睡去,他迷迷糊糊地躺着,谛听着忠实的胃肠 有条不紊地呼噜着,好像一只蜷缩在沙发上鼾睡着的狸猫,思想着肚 里的老鼠和洞里的老鼠以及在墙边悄悄行走的老鼠和抓老鼠的激烈场 面。据说,哪怕你跟一个情深意笃的女人做过一千次爱,最终能记住 的,也不过是一到两次。做爱的习惯当然是生活习惯的一个重要组成 部分,如果我们敢于赤裸裸的交流——我们不敢! 一你强调着,我 是说如果敢,你们就会发现
JoKer~
2014-7-14 09:15 PM
,性是支撑我们生活大厦的一根重要的支 柱,它的颜色是肉色红的,缠绕着缀满五色花朵的藤蔓,闪烁着璀璨 的光芒。你们喜欢比喻吗?用男性生殖器来比喻生命之船的桅杆,必 然导致用女性生殖器来比喻生命之船;桅杆矗立在船中央,又可以简 单的比附为活生生的性交的象征。所有的比喻都是徒劳的,但没有比 喻又无法反映世界。所有的性生活都是重复的,花样翻新,万变不离 其宗,但没有性生活又无法繁衍人类,而且还不仅仅是繁衍人类的问 题。所以,王副市长在午休半小时里反复咀嚼的,只能是他与李玉蝉 第一次做爱时的情景。用详细的笔法来描述一个漫长的性爱过程是令 人难以忍受的,我只打算告诉你们他与她的几句对话:
  你是我的爹吗?
  不,我不是你的爹D
  你的毛是黑的,为什么我的毛是黄的呢?
  你是黄毛丫头么!
  我不想读杇啦
  很好,冇忐气的華:命青年应该在阶级斗争、生产斗争、科学实验 大革命实践中锻炼自己,及早投身切实的、平凡的革命工作。
  ……这个丫头真是个难以捉摸的怪物……王副市长想着,他的>J 惯告诉他半小时的甜蜜回忆即将结束,但他不想从舒适的沙发上欠起 臃肿不堪的身体。皮里积淀的大量脂肪彻底改变了这个山东好汉的体 形,肥胖难道仅仅是认为多食鱼肉吗?你好像向我们提问,但你不允 汴我们冋答,你自己也是虚晃一枪又匆匆前进:他等待着比时钟还准 确的秘书唤他起来。下午,他应该去第八中学参加一位物理教师的追 悼会。“第八中学”、“物理教师”,都是引起他满口香味的和酸味的字 眼,毫无疑问这种生理反应的根源在性爱问题,在于他几十年前与初 屯柔软黄毛的美丽少女李玉婵的罗曼史——他在笼中横杆上抻直了脖 子,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我们的小说往往把高级领导干部塑造成高度理智的人物,好像他 们中无有一个大情种——这不是现实主义的态度。政治舞台上,男政 治家的情妇究竟占有多大位置?是半壁江山还是一块抹布?中庸的办 法、公正的评判是对这两种状况都表示认同。有政治家就必然有情 女!,有情妇就有半壁江山、就有抹布,这是大家都清楚的、公开的秘 密,并不因为我们闭上了眼睛,天空和道路就不存在。
  几十年来,我们的舆论都在强烈的抨击“情人”,但结果如何呢? 你们回答!他高叫着。我们嗫嚅着,显得相当木讷。
  在这里,虚伪和诚实的位置是怎样较量着呢?你们为什么不回 答?我们聪明地把一束粉笔递上去。想用粉笔堵住我的嘴巴吗?
  我们究竟敢不敢承认政治家的性欲、究竟敢不敢承认政治家的情 人的合理存在,以及政治家的情人对历史发展的影响呢?
  ——他在笼子里手舞足蹈着,柔软的身体缠绕在横杆上,使他不 至亍因手脚动作摔到笼底跌破脑袋。我们几乎悟到他为什么要呆在铁 笼电吃粉笔了。我们脑子里转动着把他从笼中拖拉出来的念头,他就 像符透r我们的心思一样高叫:我不出去!你们让我出去,我立即就在这座小城里,没有秘密。
  在一次全市校长会议上,主管文教的王副市长来作有关学校基建 的报告。
  学校里都缺教室,都缺教师宿舍。
  粥少僧多,争夺是激烈的。
  八中的校长在会议休息时,贸然敲响了休息室的门。
  王副市长睁开眼睛,流露出不欢迎的眼神,热情地说:
  “马校长哎,请坐啦。”
  马校长瘦长身躯,有两扇巴掌大的招风耳,他当然看出了王副市 长的厌烦心理,但他胸有成竹地微笑着,龇出了两顆狡猾的黄色门 牙,弯了一下腰,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
  “有什么事吗,马校长?”
JoKer~
2014-7-14 09:15 PM
上面的话是废话。这我知道。请理解。
  马校长说:“王副市长,我们八中最困难,没有比我们第八中学 更困难的啦……我可以举个例子给您听:张赤球是六十年代初期的名 牌大学本科毕业生,物理教师,从事中学教育二十多年,他爱人是殡 仪馆特级整容师,姓李,名玉蝉。原住金鱼巷十三号。院子里有一株 石榴树。张老师说过。火红的石榴花顿时开放在王副市长的脑海里 ……自从金鱼巷被推土机推平之后,她就跟着丈夫在八中住。她有一 个瘫痪在床的老娘,两个儿子,一个读高中,一个读小学。五口之 家,住着一间半房,惨不忍睹啊!王副市长,两个孩子睡在墙洞里, 老人睡在半间厨房里……我这个校长,心里很难过……”
  马校长擤了一下鼻涕,眼圈子通红,只要稍微努一下力,泪水就 会盈出眼眶。但最能打动人心的是欲流不流的泪水。文明节制不失分 寸,只有十足的笨蛋才在政治家面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王副市长眯缝着眼睛,神色安详,嘴唇略微有些发白。
  马校长弯着腰,退出了休息室。
  五
  她的腿还是那么可爱地、下意识地、童趣十足地悠来荡去,这动 作与坚持如一的敲门声构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内容,就像命运一样不可 抗拒。
  物理教师因为自己的无能感到了深刻的内疚。她的裸体他不敢 看,他羞涩地把脸埋在枕头里,殡仪馆里特有的气味丝丝缕缕地升起 来——到处都能嗅到殡仪馆里特有的气味,也像命运一样不可抗拒。
  她在思想:一切都像命运一样不可抗拒,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倒 霉透顶,没有必要再谴责自己。难道把处女膜献给了王副局长就是淫 荡吗?难道在那一刻,因为石榴花开、因为鱼市上親来的腥咸味儿我 情欲勃发克制了就高贵吗?在情爱面前,没有理性好讲,既然如此, 又何必为昨天中午发生在殡仪馆里的事而内疚呢?处女膜不过是一层 皮,比鸭蹼还薄,骑自行车也能颠破它。只有那个可恶的中尉重视 它。
  过去的事照样如敲门声一样,噼噼啪啪地打击着她的心头,好像 敲打着一块锈蚀多年的铁皮,一层层锈屑剥落,她变得越来越薄,精 神与肉体都仿佛透明的蛘翼。
  劳动局副局长本来可以安排她去干一件所谓的体面事,但是他安 排我去“美丽世界”当了一名整容师。这是本城所有人的终点站,这 个小城市里的体面人物与非体面人物,都要过这道关卡。她对王副市 长说:要是你死了,我一定为你整容。我用丝棉沾着温水擦净你身上 的灰垢,连屁眼和肚脐眼都擦得干干净净;我用剃刀刮光你的络腮胡 须,鼻孔里假如抻出两撮黑毛,我决不放过,剪刀伸进你的彝孔,把 黑毛抠得干干净净。我的责任就是用油彩涂抹烂污,让活着的人在美 丽的表面现象里得到安慰。上帝自然知道你的肠子已经腐烂,上帝也 是个糊涂虫,他只看包装,不看内容^这不关我的事。在我的床上, 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有一个在殡仪馆工作的情妇,该有多走运,正 像俗话所说??还没生下你来,就想到了你的死;左手缝着你的虎头鞋,A手敲着你的棺材盖。
  能否说得到做得到,是考验朋友的生动标准。想起因肥胖症而逝 世的王副市长挺着大肚子躺在自己的工作台上的情景,李玉蝉有一丝 丝呕吐的感觉在舌尖上颜抖。他的眼睛合不拢,一道眷恋的光芒冷冷 地射出来,使我喟然长叹,她说。
  与遗体告别的仪式明天上午九点钟开始,市里的头面人物、社会 贤达、三教九流、死者的生前好友都要来。他们的臂上都缠着一条用 一等缎子裁成的黑纱,隐藏在天花板里的麦克风放出千篇一律的音 乐,嘎嘎吱吱地响,宛若老鼠在啃着房顶的木板,听着让人发笑。中 国人所谓:头上三尺有青天,青天者,上帝之谓也。殡仪馆里的上帝 是只老耗子,当人们为王副市长的谢世愁眉不展时,上帝却在吱吱嘎 嘎地啃房顶。
  人们把王副市长抬到她的工作台上。他的枯瘦的像根柴禾棍一样 的妻子由他的一双儿女搀扶着,来到她的面前。
  她的手脚一阵冰凉,愤怒的老鼠用爪子和磨得风
JoKer~
2014-7-14 09:15 PM
快的牙齿毫不客 气地撕咬着她的盲肠。爱情使人变得残酷无情。但她立即问、逼问、 穷追猛打:你爱过王副市长吗?性交与爱情是一回事吗——这个问题 也请你们思考。我们感到无聊,不愿思考。
  多年前,当她被留小平头的物理教师跟踪追击的时候,曾在河边 见到过携着妻子和儿女散步的王副局长。蓝色的小河从玉莲山上流下 来,流经一望无垠的宽广原野,载着稻麦的芬芳和婆娑的树影,穿过 了这座举世无双的小城市。在市中心的人民公园那里,小河弯了一 下,把一片银皮的白杨树揽进了怀抱,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创举,茸茸 的绿草,怒放的鲜花,一排排长椅,孕育了无数婴儿。每天凌晨,清 洁女工从这里清扫起一簸箕透明乳胶制成的避孕套。这是个脾气古怪 的女工,她不就近把避孕套倒进垃圾桶,而是穿过白杨林,踩着潮湿 的沙地,让脚印留在沙上并且渐渐渗出水,她把一簸箕避孕套倒进蓝 色的河水里。她倒避孕套的动作有点像田径运动员投掷铁饼,可能她 在第八中学读书时受过体育教师李长拳的指导。她两脚八字分开,像 钉钩一样抓紧地面,上身往后旋转-百六十五度,一定是块块肌肉紧 急收缩,目如闪电,横扫河上旖旎风光,然后,唰啦一声响,犹如一
  抹瀑布横飞,或者也像独立岸边的渔翁,撒开了一扇银丝线结成的大 网。避孕套漂浮在蓝色的河水里,缓缓向东流去。那么好看,好像鱼 鳔泡。清洁女工呆呆地立着,犹如聆听着教堂的钟声默默祷告的信女
  小河载着人类的一夜风流漂向大海,无数的不走运的精虫被分解 成蛋臼质和水。没有一条河流不是人类的排泄孔道。
  这位清洁女工是谁呢?李玉蝉在凌晨时这样想着。傍晚,蓝色的 河上躺着一条金色的太阳光,她看到迎面走来的市劳动局王副局长。 王携着他清瘦的妻子的手,还位着他的女儿的手,他妻子还拉着他儿 子的手,一家四口排成一字横队,犹如河中的大蟹横行霸道。水缸里 的河蟹与石榴花的颜色和王副局长口腔里的味道一起攻击着她的感 觉,使她想念起鱼市上形形色色的鱼儿。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如果王副局长不故意扭歪他的铁砧子般的方形大头,如果王副局 长不是装作看河里的水鸟而避开她的目光,如果王副局长十分随便而 坦然地松开他妻子的手走上前来主动握住她的手,握她手时再用小手 指搔搔她的手心轻轻一调情,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像个情场老手 一样告诉我们。
  她从东往西走,晚霞如火,使她的脸光彩夺目,淸瘦女人用完全 乌黑的眼睛看着她。
JoKer~
2014-7-14 09:15 PM
王副局长的儿子是个潜在的大情种,他频频扯动着清瘦女人的手
  说:
  “妈,妈!你看看这个阿姨多漂亮!你快看看这个阿姨的脸!”
  李玉蝉对我说,她当时并没有想什么,她的脑袋里的齿轮都咬住 了,她只是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燥热,在很高的地方,有一个威严的声 音在命令她:
  “脱!脱掉你所有的衣服!”
  她说她无法抗拒这来自高空的命令,她事后认为这声音就是把精 液射人她母亲的子宫里、形成了她的肉身的那个男人的声音。虽然她 从来没见过他的面,但她固执地断定这就是父亲的声音。谁敢违抗在 天之父的命令呢?她对我说,再说,我为什么要违抗他的命令呢? 她用十分迅速的动作把当时流行的半截袖圆领花边绸衬衫撕下
  来,一甩手,衬衫飘扬,有几分像一只翩翩飞舞的大蝴蝶,宿命般地 落在了王副局长的头上。
  阿姨真好看!王副局长的儿子开始欢呼。
  F.副局长的儿子的阿姨一弯腰两跷腿又把裤子褪下来,扔到了王 副局长怀里。
  阿姨身上有毛!
  她周身覆盖着一层柔软的金毛,美丽得让人心惊肉跳。王副局长 的妻子吓得小便失禁。王副局长抱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发呆。
  她转了一个圈又一个圈,让他们前后左
JoKer~
2014-7-14 09:15 PM
右看个够。她只穿一双塑 料鞋,慢慢走了两步,然后,稍稍一停,便飞一般向河里冲去。她的 肉体在插入河水之后,在河面上闪过一道彩虹,辉煌得犹如火爆爆开 放的石榴花。
  她的肚皮拍击水面的声音沉重而滑腻地绕着白杨树干旋转。
  王副局长叹息了一声,把李玉蝉扔给他的衣服塞给妻子,走到河 边,慢腾腾地脱掉衣服,好像一位被强迫隔离的病人剥掉沾染着病毒 的衣服。他不如李玉蝉彻底:李玉蝉跳河时只穿着一双鞋,王副局长 穿着锃亮的黑色牛皮鞋,还穿着一条肥大的大裤衩子。
  他试试探探地把脚伸进河水,河水温暖柔软,咕咕地灌进鞋旮旯 里。王副局长是汗脚,它们正在闷热的漆黑一团的鞋旮旯里流汗发 胀,着了河水,愉快的咕嗶着,好像两条大鲇鱼。好像两条大鲇鱼, 他的两只脚都下了河。他瞠着河水往前走,小腿淹没大腿淹没大裤衩 子漂了一会就粘在屁股上。这时候他的精瘦的妻子和儿子站在河外的 草地上髙喊着救人。
  有一条大鱼猛烈地撞了一下他的大腿,他就着劲儿趴下,往前游动。
  李玉蝉告诉我她一跳到河里就张大嘴巴喝水。河水清冽甘甜。为 了喝到没被阳光晒透、更加清冽甘甜的河水,她潜到河底。她说河底 的水是透明的,像蓝色的冰块,有好多紫皮的小绅鱼在咬架,咬得鳞 片飞舞,腥味扑鼻。她看到了王副局长的身体。她说王副局长抱住她 时她听到空中的父亲命令她嚎叫,她便嚎叫,一阵做爱般的快感,空 前的强烈。空前的强烈。她说:我大概昏厥了,死在婚床上的新娘是
  最有福气的人;死在老情人的怀抱里比死在婚床上还要幸福。
  现在,精瘦女人完全乌黑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李玉蝉发现她 是一个面貌丑陋的老女人,嘴巴很大,颧骨很高,牙缝里渗出凉森森 的气息,如果说有一种女人的嘴巴是地狱,那一定是指王副市长妻子 的嘴巴。当年那个高喊“阿姨阿姨多美丽”的小男孩长成了身材高大 的男人,蓬松着一头长发,好像大科学家牛顿先生。酷肖王副市长的 黑色方脸上,密密麻麻生着白头粉刺。那个小女孩也长大了,八成是 结了婚,挺着个大肚子,当然不结婚也完全可以挺起一个大肚子。她 呼吸粗重,行动滞缓,黑油油的脸上长着蝴蝶斑,好像铁器生了诱。 精瘦女人被女儿搀扶着来到李玉蝉面前。
  殡仪馆新提拔的年轻馆长说:“夫人,这是我们馆的特级整容师, 市劳动模范,三八红旗手,我们让她为王副市长整容。”
  李玉蝉用嘴唇触触口罩然后用牙齿咬住口罩,口罩之上是她的叫 做“眼睛”也简称为“眼”古名也为“目”的视觉器官,她用那两个 迷荡过王副市长的玩意儿轻蔑地扫着死情人的活老婆,胜利者的轻蔑 微笑被大口罩遮住,造成了很大的浪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目送着王副市长的儿子和女儿搀扶着王副市长的老婆走出了殡 仪馆的大厅。
  市里一位领导人与新提拔的馆长一左一右夹着李玉蝉,好像要把 一件重物抬到她的背上。
  领导人说:“李师傅,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典范_!几十 年来如一日,把死人当亲人,让活着的人得到安慰。”
  领导人的话让她体验到了人在巨大荣誉压迫下机体发生的变化; 她感到胸前那两个被称为乳房的器官上,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两个 乳头硬邦邦的。她想起了母亲的红乳头在王科长的中指和无名指之间 抻出来,红红的,如同燃烧的烟头,在朦胧的夜里闪烁。
  领导人说:“现在市民中流行着一种传染病,这种传染病的主要 症状是坐在沙发上、抽着过滤嘴香烟、看着彩电骂市里的领导。第八 中学的语文教师把市里的领导统称为‘大肚子’,他们认为我们肚子 里装满了民脂民膏。”
  “这纯粹是污蔑!”馆长气愤地说。
  “:副市长生前日夜操劳,每天工作十四小时;生活朴素,一贯 粗茶淡饭,他的肥胖是一种病,他属于那种喝自来水也上膘的人。” “是病!”馆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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