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第一次不一樣,大概是經過學長他們的再次封印,整個屍體比起我上次看見的還要殘破,頭部重創嚴重。
在鬼王旁邊,我看見另外一個人。
如果不是剛剛在記憶中看過知道他已經死亡了,眼下看見這個人,應該只會以爲他是在安靜的睡覺而已。
緊閉的眼睛跟蒼白的面頰,甚至是完整的軀體跟隨著水流漂動的黑色短發,讓人看起來感覺完全不像是個死亡千年的人。
「很驚訝吧,我特地去找回來的。湖畔沖突之後,他的屍體被亞那用精靈石棺藏起來了一點氣息都沒有,後來湖畔被建爲城鎮,我根本不知道怎樣找起,要不是你們跟景羅天的人誤打誤撞找到那地方,我也無法利用他的屍體重新塑造完整的妖師軀體。」安地爾的聲音從我旁邊傳來,愉快的,心情非常好。
我看見的是,在鬼王旁邊躺著的是應該死亡千年的凡斯。
那個曾經是妖師首領的人。
「……我們?」被動的開了口,我整個腦袋都在嗡嗡亂響,像是被人丟了鞭炮一樣。
湖畔……
古戰場?
莉莉亞曾經說過記錄上有兩場大戰,湖畔失落的古戰場並未被記載,現在我知道了,那是因爲那場戰爭中精靈三王子的友人死亡,所以戰爭因爲妖師的關系被隱藏了。
于是,曆史上並未記載。
那之後,湖畔邊有種族入住,然後開始蓋起了城鎮,因爲地理關系城鎮並未完整;在入夜時分便會開始淹起水面,將古戰場的痕迹完全覆蓋,也因爲會淹水,所以不夠時間再度往下挖掘,人們只能生活在水上世界。
之後景羅天的使者來到,鎮中開始有人消失,裏面的人向外求救引起了關注。
接著一場競技賽的開始,那裏被當作任務的最後場地。
我去過,我從那邊回來又從那邊離開。
湖之鎮,被曆史淹沒的湖畔古戰場。
埋葬著妖師首領最後遺骸的地方。
「知道了嗎,我從醫療班帶走的,就是凡斯的屍體。」
安地爾指著水中沈睡的屍體,這樣告訴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讓他的樣子變回原本。」
「爲什麽要讓他變回來……」我看著那個幾乎睜開眼就是活人的屍體,突然顫抖起來。他就躺在鬼王的身邊,讓我想到可怕的事情,但是我卻希望只是我想錯而已。
「因爲,耶呂需要一個新的身體。」安地爾靠在我的耳邊輕聲的說著:「你不認爲,妖師是一個最佳的容器嗎?」
猛然往後倒退兩步,我想從這地方逃走。
但是退到法陣邊線,卻怎樣都無路可以讓我離開。
我聽見了很大的心跳聲,是我自己的,眼前的人異常可怕,我怕他,怕的好像連呼吸都快不能呼吸了,整個人開始覺得很痛苦,身體像是全都被擠扁一樣。
安地爾的身影變得很巨大。
我像螞蟻一樣,完全沒辦法反抗他。
「褚冥漾,你不是真正的妖師也好,只要你有妖師的血緣就夠了,把你的血交出來,注入凡斯的身體之後讓他的身體活過來,耶呂就可以重新複蘇了。」安地爾朝我伸出手,像是帶著死亡的手掌一般。
就算跟著學長到處去那些可怕的任務,都沒有比現在還要令人害怕。
我後悔了,我不應該到這個地方來。
我真的害怕了。
暖暖的液體從我的臉頰落下來,一滴兩滴的,我才發現我整個臉上都是自己的眼淚。
爲什麽?
我沒辦法思考。
還有很多事情想做,還想跟學長道歉,還想跟其他人出去玩,還沒跟老媽老實坦承其實我讀的不是普通學校,還想跟冥玥說謝謝,因爲你真的不喜歡甜點但是還都拿回來給我,還想跟五色雞頭說其實你不是那麽難相處的人,只是神經了一點而已……還想跟雷多他說不要再被揍了因爲這樣雅多會很痛……
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做。
死亡並不可怕,因爲與我擦身過很多次,但是真正就在眼前了卻讓我害怕,閉上眼睛之後,我就什麽事情都不能再做了。
「放心,很快就過去了。」安地爾微笑的走過來,他的手取出了黑色的長針。
像是刹那間發生的事情。
我只感覺到脖子一痛,整個人像是全身力氣都被抽幹了軟倒在法陣上面,意識清晰的看見安地爾帶著微笑在我身邊蹲下,用黑色的針在我手腕上輕輕畫了一條線。
血液立即從那裏噴出,透過陣法往下滴,下方冰川開始變成血紅的顔色,然後那些血液逐漸的被妖師的屍體給吸收。
看得到,感覺得到,可是我連最害怕的聲音都發不出來,眼睜睜的看著手腕不斷出血,不斷的被妖師的屍體給吸走。
我想,這應該就真的是靜靜的聽著生命消失,手腕不斷有東西流出,我的腦袋也跟著越來越恍惚了……
「最後,我再告訴你一些事情吧,你不知不覺就這樣往安息之地去了也夠可憐的。」蹲在旁邊的安地爾用手指輕輕的劃過我的手臂,語氣很和緩:「剛剛也提過了,凡斯最後並沒有將詛咒給解開就死亡了,當時他到的時候精靈武君已經陷入苦戰,他是爲了保護亞那而被鬼王高手給誤殺,連詛咒都來不及解開;所以亞那最後才會用那麽悲慘的方式結尾,那個耶呂所屬的鬼王高手之後在這裏被螢之森的武士給擊斃,我記得那人叫做辛亞來著……不過不是重點,好玩的事情是在後面。」
我無力的將視線轉向了安地爾越來越模糊的臉,不知道他想說什麽。
等等……詛咒沒有解開?
昏沈沈的腦袋浮現了一點東西。
妖師的首領說過什麽?
——你不會太快死亡,你應該痛苦的直到最後,愛人、子孫都要承受妖師的憎恨,骁勇善戰的三王子,我詛咒你們——
子孫?
「既然你的學長是亞那的孩子,那麽他身上必然還有凡斯的詛咒存在,被無殿的人弄到千年之後,你認爲他真得能夠躲得開嗎?」安地爾偏著頭,眯起眼睛:「很難喔,不過你也看不到他是會怎樣結尾了,大可以不用繼續擔心下去。」
「所以褚冥漾,你不用害怕的,因爲很快亞那的孩子就會像他的父親一樣,陪你離開世界上了。」
「安、地、爾!」用盡了全身最後的力氣,我發出低吼然後只能動彈一只右手狠狠的抓住了眼前鬼王貴族來不及收回去的手。
然後我什麽話也講不出了。
爲什麽他可以這麽輕松說著學長的事情!
爲什麽他可以這麽無關己事的說著凡斯和亞那的事情。
他憑什麽可以這樣笑!
輕松的將我的手撥開,安地爾站起身:「這一點,你要恨應該去恨下詛咒的人吧,與我無關。」他轉了身,跳下了法陣,站在岸邊走往另外一端:「對了,我之前是真的很誠心希望能夠和你好好坐下來喝個飲料好好聊聊的,不過看樣子是沒機會了。我還能夠活很久,假使有下一次,你能夠賞臉就好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什麽都做不出來了。
所有一切,就都這樣結束了嗎?
轟然巨響從外面傳來。
我透過安地爾的肩膀看見了有很多東西飛進來,是一大堆身體到處缺了東西的鬼族,每個人身上都在冒著黑色的血液,有一個頭還被打爛了一半。
「你們在幹什麽?」安地爾走了兩步,一腳踩住那個少一半頭的鬼族。
四周的空氣整個充滿了濃濃的惡臭,在黑色血液裏面翻滾的鬼族掙紮著想要爬起來,不過大部分因爲受傷嚴重所以連一步都移動不了。
「有、有東西跑進來了。」被踩住唯一完好半邊臉的鬼族哀嚎叫著說,
「什麽東西?」
取代鬼族回答的,是一個巨大的吼叫聲。
像是野獸般的巨大物體沖了進來,一腳踩住了還堵在門口的其他鬼族然後再度發出巨吼聲響。
那東西幾乎有整個門般大,一層樓的高,整個都是黑色的,乍看之下就像大型的黑狼,兩邊有著同樣深顔色的翅膀,右側的身體上有著我看不懂的圖騰符號,額頭上有個金色的眼睛,看起來非常凶惡可怕。
就站在飛狼前面的安地爾眯起眼睛:「使役幻獸?」
有著金色眼睛的黑色飛狼不用幾秒就發現了站在前面的安地爾,同時張大了充滿尖銳牙齒的嘴巴對著安地爾發出咆哮。
還未被擊殺的幾名鬼族不曉得爲什麽懼怕飛狼,像是一堆小蟲般到處慌忙四散,很快的整個入口處剩下無法離開的鬼族以及還站在原地的安地爾。
眨眼下秒,原本應該站著安地爾的地方整個轟響,地面被打擊出了巨大的洞窟,來不及閃避的倒黴鬼族當場被打個稀巴爛,化成一堆灰消失了。
打出窟窿的飛狼一點時間都沒停留,蹬了後腳往上一翻,整只追上了往後退開的安地爾,凶猛的咧嘴就要咬。
「真麻煩。」安地爾皺起眉,甩了好幾枝黑針出去,不過飛狼像是老早就知道會有黑針似的急速的左右閃躲,連一點擦傷都沒有被碰到。
在他們纏鬥的時候,我發現我似乎恢複力氣了,而且血好像不是流得那麽快速,雖然頭整個昏沈沈的不過意識算是清楚,趁著安地爾沒空理我的時候我掙紮了兩下,想要爬起來。
不過身體整個還是軟趴無力的,摳沒兩下又倒回去。
底下妖師的屍體似乎比我剛剛看見的還要更紅潤一點。
如果讓耶呂鬼王使用妖師的屍體,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我打賭絕對不會是好事。
「救命……」我想離開這裏,我想跟安因一起離開這個地方,不管是誰都好,拜托快點來救我們……
出口處發出了一個哀嚎聲,飛狼被安地爾給打到另外一端去,將整個石台撞壞成粉碎,與大小石塊全都摔在一起,顫抖著身一下居然爬不起來。
「帶著睦光陣的家夥,在你造成妨礙之前,先讓你消失在這裏會比較好。」抽出了黑針,安地爾微笑的看著飛狼,往它的金色眼睛甩出——
幾個破空的聲音特別明顯,當中夾帶著金屬碰撞聲。
黑針被什麽打落在地上。
咚的一聲,流光劃破空氣,一個最熟悉不過的東西就插在飛狼面前。透明的長槍穩穩的隔開他們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