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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完结重生文转载】古代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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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3 10:23 PM
,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十八章 放灯

  

  中元节那天,钟府上下祭祀完毕。族中小辈们吃着毛豆,手提着灯笼,呼朋引伴地赶往西北角的趣园。

  妙如姐妹带着贴身的丫鬟和婆子,赶到幽溪涧时,那里已经聚满了小孩、妇人和老人。在南头林子边找到钟明婧时,她正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女讨论着什么。

  见她们来了,钟明婧忙丢下那帮人,迎上来了:“你们才来,放灯快开始了,你们的灯呢?”

  妙如指着丫鬟织云手里的莲花灯,示意道:“那个就是我的。天黑了,差点找不到路,来迟了,对不住!”

  钟明婧也没计较太多,摆了摆手,正要开口邀请她俩过去见见她的姐妹们。

  “哪里来的一对好可爱的小妹妹,婧妹,也不介绍一下?!”走过来一位十岁左右的小少女,长着张清秀的瓜子脸,笑眯眯地对钟明婧问道。

  “这是住槐香院的九叔他两个女儿——妙如和妤如!去年年底她们才回到咱们钟府的。”钟明婧引荐新朋友给那帮姐妹们认识。

  “我知道,是五房高中探花的叔叔,爹爹跟大哥提起过,说他是咱们钟氏之傲。”钟明婧身侧另一位长相甜美,约摸**岁的小姑娘抢先道。

  几个女孩这时都围了上来,来认识妙如两个新成员。

  妙如姐妹俩上前一一互相见完礼。

  都是在钟氏族学里上闺学的小伙伴,平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嬉闹惯了。十岁左右的年纪,正是渴望和伙伴交流的时候,五房两姐妹从外地来,见识与这帮呆在家乡的闺中幼女们,又有所不同。没几下,姐妹们都混熟了。

  大伙就开始讨论,今天放灯的规则。

  原来她们今天的比赛,将河灯分成最漂亮和最结实两项,来决出胜负。

  最漂亮的,大家将手中的野花掷出,按票数多寡决出。最结实的,要看最后下沉的,是哪盏了!

  刚才妙如两人过来的时候,她们正从林子里回来,手里拿着的,就是刚采摘来用作投票的野菊花。

  钟明婧分了两朵车矢菊,给妙如姐妹俩,随后大家纷纷点亮了自己的灯。

  一时间,溪边的灯火,星星点点,姹紫嫣红,在水波的映衬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其中有盏灯,外面的花瓣是浅粉红色,下面是墨绿色的底座,做成荷叶形状。与其他灯不同之处在莲瓣中间,是用半透明的熟宣纸,做成的个莲蓬形状的青色灯罩,既防水又防风。最妙的是,青色灯罩上竟画的是青绿重彩的山水画,还用蝇头小楷写着字。灯火从青绿灯罩中映照出来,再经过粉红的莲花花瓣一过滤,就成了青紫色光芒。

  这灯的精致程度,已经不是一盏普通的河灯,而更像是一个艺术品。
看得众人艳羡不已,直叹制作者的心思巧妙……

  一时间,大家手中的野菊花,无可争辩的,纷纷投向了那盏河灯。

  妤如的莲花灯,众望所归地成了魁首!

  钟明婧跑过来,向妙如妤如姐妹俩祝贺,也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天我走时,都没看见灯罩上的画,妤妹妹什么时候加上去的?”

  “姐姐帮我做了个灯罩,我让爹爹帮着画了幅画,并题了词,好看吧?!我都舍不得放到水里了!”妤如颇为得意地显摆道。

  妙如在一旁笑着提醒她:“镇定,镇定,要别人夸,不要自己来夸,才是谦谦君子之道,爹爹教过的!”妤如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炫目的河灯,引来附近众多人群的围观,都等着莲花灯下水后的效果。

  妙如她们几个,既然决出了最漂亮的灯盏,下面就开始比试,看谁的灯能冠以最结实头衔了。十几盏五颜六色的河灯同时下水,顺着溪流朝北漂去。溪边的小女孩们,跟着漂流而下的灯火,一路跟在岸边,给自己的作品打气。

  等漂到快出院子的涧边时,守在那里的一群顽童,拿出手中的石块,纷纷砸向水中的莲花灯。没有灯罩的首先阵亡,散了架随之就进了水,被风一吹,慢慢沉入了水底。妤如那个刚得了头名的灯,更是成了众矢之的,被他们合力打沉了,引来一阵惋惜声。

  到最后水面还剩下的,是盏灰色莲蕊的灯。正是妙如所制,带着灯罩,画了“目连救母”,题了对亲人祝祷词的那盏。虽然不是最漂亮的,它却是留到最后的。

  无可争辩,最结实的桂冠,也被五房的小姐妹收入囊中。

  最后大家纷纷围拢给妙如祝贺。她谦虚了几句,正打算带着妹妹离开,就听见旁边有人叫嚷起来:“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自己做的!要我请人帮手,做得比她们还好!”

  这边的妤如不干了,马上反驳道:“姐姐的灯,就是她自个儿做的。我的灯自个儿也了动手,主意是姐姐帮着想的!”

  “那灯上的画和字,该不是你自己画的和写的吧?!”又有个不平者,跳起来反驳。

  “这灯上的画和字都是我自己写的,妹妹太小,才刚拿起笔来学描红,她上面的画和字,是请父亲代作的。此次比赛,没说做灯时,不能找人帮手吧!”妙如一把按住妹妹,阻止她上前争辩的动作,代她答道。

  “也没说可以请大人代做啊?”

  “都这样的话,比赛还有什么意思!”

  “就是,未免有些不公!”

  这时溪边参赛的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说得妤如都快哭出来了,她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人在面前说她半个不是的,除了父亲之外。

 妙如哄了哄妹妹,提起裙摆,大步走到人群中间,清了清嗓子。

  四周的声音静了下来,大家都莫名地望着她,等着她的后续动作。

  “各位,我来说两句!”看着众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妙如才开始继续道,“我们姐妹首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也不知是不能找人帮忙的。在灯罩添上的字画,原本是我们,给去世亲人准备的。并不是有意要拿这个来参加评比的。要是大家觉得不妥,就取消名次好了!游戏嘛,玩得尽兴,才是大家的目的!”说毕,向众人施了一礼,走回妹妹身边。

  众人见她风度颇好,也没人再追究此事了,纷纷承认她们的灯确实做得好,比往年有更多惊喜!

  钟明婧见了,乘机说道:“我倒觉得,妙妹妹和妤妹妹的河灯加了个灯罩,不仅防风防水,放在水里的效果,也颇为漂亮!要不,咱们以后也学着这样:给河灯加个罩子,写上给亲人的祝福词。又有意义,又好玩!”

  她的提议马上得到大家的赞同。

  有些人还建议,可以在孔明灯上写上祷词,把祝福带上天庭去。

  本来的批斗会,于是化解成了活动创意会。

  “中元节是往水里放灯,元宵、中秋是在树上挂灯,要不,咱们冬至节那个晚上,朝天上放孔明灯吧!”妙如提议道。

  “好啊,这个主意不错,那天大人们要祭祖,也没人管咱们!”一个跟妙如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附和道。

  “姐姐,你会做那个什么孔明灯吗?”妤如为难地扯了扯她的裙角。

  “好像会吧!”妙如自己也不能确定,她原来也没做过,只在网上见过介绍的做法。但是好多材料,在这个时代可能找不到,要另寻替代品,例如铁丝、塑料薄膜、煤油等,还不知找不找得到。

  “就是不会做,咱们可以请教别人啊,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总有人会的。”妙如给妹妹打气。

  妤如点了点头,就不再做声了。

  妤如最终也没等到冬至的放灯会。因为她马上就离开了淮安,前往京城去了。

  回到槐香园,姐妹俩被叫到钟澄跟前,向父亲描述了放河灯的情景。末了,钟澄把姐妹俩相互帮衬的行为,夸了一通,就放她们回去了。

  转眼间到了九月,妙如三姐妹为祖母的孝期除了服。

  一日夜里,回到正院的钟澄,刚要在东次间躺下歇息,就见杨氏派人来找他。

  “相公,眼看着就要到父亲的五十大寿了,今年咱们又没办法亲自前往祝寿。要不,咱们把妤儿送回京城,替咱们在爹爹跟前尽孝吧!”杨氏一脸温柔,轻声细语地征求丈夫的意见。

  “好是好!不过,我正在帮妤儿启蒙,才刚上道就中断,怕是不好吧!”钟澄斜睨着杨氏,似笑非笑地问她,“再说,你真舍得妤儿离开你?她还这么小!”

  被他看得有些不太自在了,杨氏的眼睛不由自主瞟向了左上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后,正色对他说道:“舍不得也要舍得!妤儿自出生起,她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没见过呢!为人子女的,最要紧的就是孝道。父亲上回来信还在念叨着,想早点见到妤儿呢!”

  钟澄见她把杨阁老都搬出来了,也不好驳她,点了点头:“只要你舍得,为夫是没问题,妤儿反正还小,缓两年再启蒙也无不可。”

  “我明天着手安排人手,准备好寿礼,顺便问问最近族中,有没人要去到京城的。”钟澄是起而立行的性子,定下来的事,就要马上着手准备。

  “着什么急啊!旭儿不是还在江南吗?前两天,我打发人去书院看望过他,他也打算月底启程回京。想来是要在父亲寿辰之前赶到吧!他身边随护的,是长公主给配的精兵铁卫。到时,让妤儿跟他一起走,相互间也有个照应!再让崔妈妈跟随,不然,我还真不会放心!”杨氏一副全权在握的样子。

  “就依你的,其他的事明天再安排!早些休息吧!”钟澄与杨氏道完别,踱步回到了东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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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3 10:24 PM
。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十九章 离别

  

  七天后,槐香院的主仆们,又见到了表少爷汪峭旭。半年不见,他壮实了不少,个子也窜高了。

  因妤如要远行,杨氏几乎把槐香院里外翻了个底朝天,为女儿准备路上衣食住行的物什。钟澄无法,只得由她去折腾。最后还是表少爷出来劝说,杨氏才止住了那跟搬家差不离的行为。

  杨氏原本打算把崔妈妈也派上,跟着妤如回京的。后来钟澄告诉她,堂弟钟济也要同行,只得把崔妈妈留了下来。钟济也是要在月底动身,赶在年底前进京,准备明年春闱的。钟澄邀他跟自己女儿和外甥同行,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钟澄四房的堂叔钟正行,也就是钟济的父亲,听闻后不仅支持,而且大喜过望。

  临行前,他叮嘱儿子道:“如今你也有二十三岁了,成家尚未立业。这次赶考,不说中个头甲回来,最起码不要给咱四房丢脸,好歹挣个同进士回来吧!前几次你找理由说,没门路向主考官们引荐,被埋没了。这回好了,一下子就来了两个机会。”

  “不说妤姐儿那外祖父,门生遍布朝野。就是搭上长公主这条线,跟汪家未来的希望汪小少爷结交,也是有好处的。进京后多跟着他们走动走动,遇到可能参与阅卷的翰林和文臣,多打听打听他们喜好和避忌,无论是对你应试还是将来出仕,都是大有裨益的。这样的捷径,外人求都求不来的。在路上尽心点,对两晚辈要多加照顾,可不能再迂腐了。”行老爷对儿子耳提面命。

  此次妤如进京,将在外祖父身边呆上一到两年,等着钟澄丁忧期满,进京候缺时,全家人才能再次相聚。

  因妤如的离开,长时间将见不到女儿了,怪不得杨氏会如此兴师动众。妙如用一本书,扎了个绣球送给妹妹。这个活计,她在前世的小学手工课上做过,再加上流苏吊坠,挂在家中甚是新奇好看。妤如见了,果然爱不释手的,喜滋滋地小心收藏起来。

  钟明信兄妹俩也来送妤如他们了。

  钟明信跟汪表少爷年龄相仿,又都是有志于科考的同道中人,两人颇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汪峭旭邀请他,上京城后一定要到自己家里来玩,到时两人再促膝长谈,把酒言欢。钟明信接受了他的盛情,说自己下次上京,应该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参加春闱。汪峭旭当即表示,那就遥祝两人,能在会试考场上碰面。

  依依惜别之后,大队人马就启程了。杨氏泪眼婆娑地送走了女儿,一连好几天,槐香院里都弥漫着压仰、低沉的气氛。杨氏又有了故态复萌的趋势。

  妙如作为高危人群,躲在自己的西厢房里,不敢随便冒头,也不好轻易出来。钟澄见女儿这样,干脆就打发她上山,到寺庙里去住上一段时间。

其实是他发现,自女儿能看书后,他能教的书本知识,越来越少了。他也看得出来,每次在讲授时,女儿都是在敷衍他。被提问发难时,妙如都能轻松地回答出来。这样的学生,让当先生的很没成就感。到后来,干脆也不教那些四书五经和诗词歌赋了。开始教一些修身养性的技艺。在琴棋书画上,女儿倒是学得挺认真,进步也挺大的。

  钟澄想了想,觉得上山住着,更利于女儿身心健康。多学些医理知识,对她今后的身体只有好处。妙如当然是乐意的,收拾好了行李,她都不用人送,带着秦妈妈和织云,第二天就上了山。

  可惜这次,并没有如她所愿,在山上长住。第二个月才刚开始,钟澄就派人接她下山了。

  原来是她亲娘舅来了,要带她回泗州为娘亲扫墓,并参加生母的移棺仪式。作为亲生女儿,她将主持接灵事宜。

  突然冒出个娘舅来,妙如很是意外。之前也没人跟她提起过,连亲娘也是最近才浮出水面的。

  见到舅舅本人时,妙如才感觉到,血缘关系间遗传基因有多强悍。这舅舅居然跟小妙如这副长相,有几分相似,也验证一句俗话——外甥多像舅。

  听了父亲跟他的对话,妙如才了解到,三个月前,父亲就写了信给舅舅。请他帮忙带着妙如,把她生母的棺椁从泗州接运回来。

  原来当初,在家乡泗州遭到百年难遇的洪水时,林大舅陪着舅母杜氏,碰巧回了扬州娘家探亲。待他们返回家乡时,家院已被冲毁,姐姐一家人也不知所踪。等到钟澄返乡寻亲时,郎舅俩才联系上。接下来他也帮着找了半年,就是没寻见姐姐和亲家母。后来钟母祖孙俩被人送回时,给他带回来的,却是姐姐的死讯和一副灵柩。

  在小舅子的坚持下,钟澄把妻子林氏的棺椁与她父母葬在了一起。随后,钟家三口就启程去了京城。钟澄在彭泽县和杭州府就任时,就托了小舅子照顾着妻子的墓地。两人约好,等到合适的时机,将林氏的坟冢迁入钟氏祖坟。

  此次前来,正是钟澄见女儿的守孝期满,按照原来约定,由小舅子来接妙如回乡捧灵的。早日把发妻的遗骨,运回钟氏祖坟安葬,是一直悬在他心头的大事。

  妙如跟着林大舅乘着大船,顺着淮水逆流而上。傍晚时分,停船上岸,在个叫周家桥的地方歇息过夜。

  下船时,码头边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只见人们都聚在东边一个高台旁,好似在围观什么?

  妙如有些好奇,问前面开道的小厮星魁,“咦,怎么这般热闹,他们在看些什么?”

  “小的也不知道,要不,让小的去打听打听?”星魁主动请缨。

  见大小姐点了点头,他哧溜一声,钻进了人群。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回来汇报:“原来,本地出了位小神童,正在和十里八乡的秀才轮番对决呢!”

“这么有趣?”妙如心生向往,跃跃欲试也想去观战一番。用眼睛瞅了瞅舅舅,目露恳求之色,想他带自己前去。

  林恒育装着没看见,拉着她继续赶路。

  晚上在小镇住宿的客栈打尖时,妙如得偿所愿,听到了关于小神童的八卦。

  “这梁家小子,半岁能言,三岁可就能背十来首古诗,长到现在六岁,都能对对子联句了。真是奇才啊!”客栈的老板正在跟周边的邻居侃大山。

  “顾秀才故意刁难,出的那联句,没想到,他一黄口小儿,竟然毫不畏惧,张口就接了上来。”一个夫子模样的中年男子称赞道。

  “可不是,想那梁员外和他婆娘两个,目不识丁的,竟能生出这等聪明绝顶之人,也实在是件罕事。”客栈的掌柜总结道。

  妙如在一旁听有趣,不禁腹诽,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立即,她就被自己这想法雷倒了。

  “还说呢!梁员外长得脑满肠肥的,梁妻也生得一副膀粗腰圆的样子,不知为何,他们的儿子却生得这样清秀俊美。真是歹竹出好笋呀!恐怕这小子的来历不凡,没准是天上的星君到人间历练来了。”

  妙如听得目瞪口呆,这也能掰活?!广大劳动人民的想象力,还真不能小觑呀!

  她这边听得津津有味,林大舅在一旁郁闷了,小外甥女到底随了谁啊?小小年纪,怎么都喜欢听些家长里短呢!

  他哪知道,来自于信息爆炸时代的妙如,一天不了解外面的动态,就觉得与世隔绝一样。在进书房启蒙之前的那段日子,她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此次好不容易离开家门,到外面走走看看,她当然不会放过这等好机会。了解各地风土人情,长长见识,加强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出门在外,林大舅也不敢太过大意,早早地把妙如拉进了客房里。说是要考考她的学问,免得在外听些闲言碎语,把心都玩野了。还告诉她,当年她娘可是当地有名的才女,一手好丹青闻名乡里,作品被羽绣坊的绣娘们爱不释手,常被她们竞价抢购,描成绣品的花样子。

  听到那些往事,妙如有些意外,之前谁也没跟她聊起过,那个红颜薄命女子生前的事迹。不过,看到父亲近来对她态度的转变,想来他对林氏还是有感情的。那会是怎样一位玲珑剔透的女子呢?六年来,让钟家母子俩对她念念不忘!每年都在忌日那天,上庙里专门为她做法事。

  妙如突然对那位来不及认识的母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母亲要是男儿身,去参加应试,没准早就中了举人。当年她背起论语来,可比我顺溜。可惜了!”林恒育不禁感叹道。

  “舅舅,母亲长得漂亮吗?”妙如显然更关注外貌上的遗传基因。

  “漂亮!你外祖母的相貌,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你母亲随她老人家,舅舅反而随你外祖父多些。”林恒育娓娓道来。

  妙如望了望他一眼,林大舅本来长得就不差,只是满脸的憔悴之色,让他显得有些沧桑罢了。

  “舅舅每夜是否睡不安稳?”妙如忍不住询问出声。

  “你如何知道的?”林恒育一惊,狐疑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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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3 10:25 PM
,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二十章 移冢

  

  “舅舅发际间色泽暗沉,想是心中思虑过重。双眉间有竖纹,且此处发红,可是有常年夜不能寐、多梦心悸的毛病?”妙如试着说说,边说边观察他的表情,不太自信的样子。

  林恒育呆了呆,半晌才回过神来:“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懂得这些,竟也能让蒙对一二。”

  “才不是蒙对的,我可是被师叔逼着背熟了好些症状,又被他强行拉着观诊了一个多月。”听出他不以为然的意思,妙如抗议道。

  “师叔?是云隐山的慧明大师吗?”林大舅不禁问道,他刚到钟家时,就听姐夫说过,这小丫头在不久前,拜在慧觉大师座下。现如今正在山上小住。初以为是继母容不下她,要借拜师之名躲上山的。原来是去学医了,他不由得面有愧色。

  妙如可不知他心中的沟壑,又道:“师叔说我年纪太小,还不太懂医理,没敢教开方子。只教了些基本养生的法子。像舅舅这种情状,可用野菊花做成枕头试试。再就是,每夜睡前,用热水泡小半个时辰的脚。平时多吃点莲子、核桃、龙眼、红枣。还有,睡前可按揉此处的神门穴,有安定心神的作用,还能泻心火,有助入眠。”说着,她就抬起左腕,在位于腕横纹小指侧端凹陷处点了点,又揉了揉。

  林大舅半信半疑地跟着她,找到那个穴位,也捏了捏。

  “这样就成了?这么简单,药铺都要关门了!”林恒育哂笑道。

  “当然不是这般简单!”妙如想起前世,每次路过精神病院门前时,总看见挂着失眠专科门诊的条幅,还都取的是类似康宁、安定之类的名字。跟师叔学失眠病理时,才恍然大悟。这失眠症主要还是心里藏事引起的,身体上的症状只是外在表现罢了。

  “这些不过治标!想要治本,睡得安稳,还是得从心因方面找源头。”妙语道出他的症结所在。

  听到这里,林恒育的神色凝重起来,其实他内心已经认同了。虽然她说的在理,但作为长辈,他也不好在外甥女面前,透露自己的心事。林恒育不置可否,把话题岔开了。

  “在家中,继母对你可还好?”看着妙如气定神闲的小模样,他不禁生出一丝好奇来:比起姐姐来,她少了几分腼腆,多了几分豁达开朗。原以为按她在家中的处境,该比姐姐那时更加拘谨一些才是,没想到……他想到这里,终于问出了一直存在心底的疑虑。

  “现在好多了,其实爹爹还是蛮维护我的,舅舅不用为妙儿担忧了。”妙如明白他的意思,安慰他道。

  “对你好,舅舅就放心了!姐姐就剩下这点血脉了。听你爹说,出生时是难产。你身子骨本来就弱,昨听师叔的话,平时多加调养,切不可思虑过度。家里的关系复杂,你有什么委屈,要及时告诉你爹爹,切不可自己郁结于胸、忍气吞声的。小时候底子没打好,长大后会影响一生的康健。”林恒育谆谆告诫她。

“谢舅舅关心,您就放心吧!师傅说了,佛由心起,魔由心生。自己的心里强大了,旁人影响不到我。”她顿了顿,语气有些郑重地接着说:“反过头来,还能影响对方。事已至此,我只能往好的方向想,才有出路。”

  说到这里,妙如不禁舒展开了一抹笑容,好似看到希望那副表情:“用最大的善意,来争取母亲不再讨厌我,水滴石穿,总有一天她会真心接受我的。”

  林恒育望着那与姐姐十分相似的小脸庞,心中不由地一动。有些了悟,又生出些欣慰,还夹杂着些许惭愧!

  自己竟然还不如六龄小童想得开!

  救助姐姐不及,失去相依为命的亲人,曾让他的心一度困囿于追悔之中,不能自拔。再加上两年前的科场失利,更是让他倍受打击!到后来抑郁成疾,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此次前往淮安接回外甥女,就是有补偿的心愿在里面。

  遗憾伤痛已经造成,没办法挽回。何不向前看,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以后少些遗憾!想通这些,林恒育觉得豁然开朗,整个人也轻松起来!

  把妙如安置上床后,就返回他那间客房内。叫来店中小二送上热水,依照妙如的方法,泡了完脚,按了按手腕上的穴位,就上床歇下了。

  第二天,妙如跟着林恒育回到了泗州。

  到了舅舅家,见到了舅母杜氏,和五岁的表妹婉致。

  主客双方见过礼,吃完晚饭,舅母就把妙如安排在婉致那间房后,就离开了。

  婉致极热情招待了她,最后拉着她,两人一起上了床。

  林家表妹跟妤如差不多大的年纪,伶牙利齿的,长得冰雪可爱。哄小丫头,妙如这两年练得得心应手。没过一会儿,这小表妹就被她收复了。

  从表妹口中得知,原来前些年,他们一家的日子并不好过。自六年前林家的院子被冲毁后,靠着亲戚朋友的接济,一家人才勉强维持了生计。婉致表妹出世后,日近艰难。还是舅舅重操祖业,开馆授学后,家里境况才稍稍好了一点。表妹平时就跟在学馆里旁听,顺便帮着父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妙如不由地心中感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钟家中差不多大的孩子,包括自己,在这般年龄时,身边都围着好几个人伺候的。就是心里再苦,也不会比表妹一家子还苦。刚穿越过来那年的抑郁,现在想起来,有些矫情了。

  不过家中的苦日子,并没给婉致带来负面的影响。反而让她小小年纪练得身手利落,性情爽朗,又善解人意。真是个不可多得的贴心小丫头!妙如发自内心地喜欢上这表妹了。不为别的,光为她此份乐观心性和体贴爽直,常为他人着想的性格,就够惹人怜爱了。

第二天一大早,妙如起床穿戴整齐后,就跟着舅父去了母亲的坟地。

  看得出来,舅舅一家人常来,坟前一根杂草都没有。不远处是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坟头。一一磕头上香后,妙如就跟林大舅返回了。

  几天后,林恒育挑了个黄道吉日,在附近庙里,请了几个和尚。在他们唱经声中,一帮人起了棺,带着妙如,启程就赶往了码头。

  跟着林恒育后面来帮忙的,都是他平日来往较多的几个至交好友。他们在船上闲聊时,妙如才了解到林家这几年的近况。

  原来,林恒育在新帝登基那年,中过举人。两年前的春闱时,发挥失常,最后名落孙山,从此一蹶不振。加上身体的原因,就歇了再去参加科举的念头。子承父业,执起教尺,把有恒学馆重新开了起来,家中的生计才了慢慢上了正轨。

  这几个人的孩子,都送在他学馆里启蒙。大家难免就聊起了书香世家钟氏一门,提起他们家族出来的人才,都心生向往。说到妙如的父亲钟澄时,更是敬佩之至。有人还回忆起,当年钟澄金榜题名后,当地的县老爷敲锣打鼓前来码头迎接时的盛况。包括后来动员衙门的力量,帮他张榜寻母找妻。都曾在当地哄动过一时!

  “林兄弟,你不再考了吗?多可惜啊!你还有姐夫在前面引路,以兄弟的才华,金榜题名是迟早的事。虽然为了孩子,咱们也挺舍不得你走,但为了兄弟前程着想,哥哥我还是要劝一句,不要错失了这般好的机会。”一个年约三十的敦厚汉子,拍拍林恒育的肩头,劝他道。

  林恒育面带愧色,对那人起身行了一礼,诚挚地说道:“哥哥的好意,林某在这里谢过了。虽然我也有志于朝此路走下去,家里的情况大家是清楚的,我根本走不开。这两年身体也不大好,怕是熬不过那七到十天。”

  妙如在一旁听着,也挺替舅舅惋惜的。

  就在这时,有位林家请来护灵的僧人,从她旁边经过。

  妙如突然灵光一闪:“对了!这次回去,可以把慧明师叔介绍给舅舅啊!让师叔帮他把把脉,再开些方子调养调养,惹再能请自己的师傅慧觉大师,开导开导他。过几年,再差的身体,怕是也会有些好转。到时身体好了,舅舅就可以再考了。惹能中了进士,家里的条件也会有所改善。说不定婉致表妹一生的命运,也会从此改变。对了,就这么干!”

  妙如突然高兴起来,惹林大舅也能出仕,自己也多了个靠山。真是一举数得的好事。

  船行至淮安码头,已是五天后的事情。

  待船停稳后,星魁第一个上了岸到码头上寻找主子去了。也没费他多少功夫,钟澄早带着一帮人,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当妙如捧着林氏的灵位走出船舱时,钟澄激动得迎了上来。待看到后面抬着的棺椁时,眼神黯谈了下来,脸上出现了一种久违的哀伤之色。

  把林氏的棺椁,寄放在离钟氏祖坟不远的庙宇中后,钟澄就把小舅子那帮人,安置进了镇上的悦来客栈。居丧之人不便在外久呆,钟澄托付林恒育好好替他招待那帮朋友后,就领着妙如回去了。

  第三天,钟澄请了慧觉大师,挑了个吉时给林氏做了场大型的法事。在灵慈寺众僧的超度下,林氏终于入土为安了。

  林氏下葬时,族中的管理庶务的长老,和几个跟钟澄同辈的族中兄弟,也来到了仪式现场观礼见证。妙如和婵如在林氏墓前磕了头,上过香后,就被各自的乳母抱回了马车。

  唯独缺席的,是五房的当家主母,钟澄现任的妻子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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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3 10:27 PM
。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二十一章 妾礼

  

  杨氏在丈夫元配迁冢仪式上的缺席,比她亲自去参加,还要引人关注。

  像钟氏此类诗礼传家的江南世家,安生立命之本就是谨守礼法,尤其是尊卑、嫡庶、长幼的规矩。

  杨氏公然藐视礼法的行为,加上之前有她要赶走元配所生嫡长女的传闻,使她在族中维护正统的长老们眼中形象极差。回到家中后,钟氏老族长钟鼎铭特意找来钟澄,跟他说起了此事。钟澄不好在外人面前,数落自己妻子的不是。赶忙打圆场说,自年初她生了一场病后,一直没好利索。坟场那种阴气较重的地方,怕是不好多去云云。

  五房这些年一直在外面,跟本家来往并不多,老族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提醒钟澄,想要在仕途上有所进益,礼法上千万别让人揪住了错处。杨阁老把持朝政十多年,也没个后继之人。今上看来也并非是个平庸无能之辈。动不了老的,顺手收拾小的,还是很容易的。你们五房一向离权力之争太近,千万别让御史们抓住了错处,到时遭受池鱼之灾就悔之晚矣。钟澄连声道谢,并表示会注意,然后告辞退了出来。

  回到槐香院,杨氏刚巧躺在正屋卧室的软榻上。

  见丈夫回来了,她呻吟了两声,正要起身。钟澄忙按住她,示意继续躺着,不用起来。

  “你好好养病吧!争取在除夕那天祭祖时,能好起来。之前林氏的墓,还没迁进祖坟,就没安排你去庙见。年底时把这步完成了吧!老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什么?!”杨氏刚才还是一副虚弱的样子,听到这话,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原来你打的是这主意?!之前一直不让我庙见,就是在这儿等着我啊?是要我给她的牌位敬香,行妾礼吗?”她气急败坏地对钟澄吼道。

  淡淡地望了她一眼,钟澄慢条斯理地说:“理应如此!庙见是要确认你钟家妇的身份。虽然迟了点,但也是承认你名份的大事,礼数不可废!不然,吃亏的人最后还是你。”

  “那她呢?她行过庙见礼没?若经过庙见一步,就不算钟家妇,那我为何还要向她行妾礼?为何我还要尊她为长?充其量,她只相当于你的外室!跟私奔的差不多!”杨氏怒火攻心,咄咄逼人地浑说起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在屋里响起,惊得两个人都懵了。

  杨氏左脸上,立即出现了五根鲜红的手指印。她目光呆滞,过了半晌才放声大哭起来!

  手指着钟澄骂道:“好你个钟澄,忘恩负义的东西,竟敢打我!长这么大,爹爹都没对我动过手!我要跟你义绝!”说着,大声把崔妈妈和自己贴身婢女叫了进来。吩咐她们收拾起东西,叫嚷着要回京。

打完这巴掌,钟澄也呆了。他生平向来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教条。这是他第一次出手打人!打完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刚才动手的人是他?!他低着头,垂着肩膀,显然有些后悔此番冲动的行为。

  眼下这局面更加难解!能劝住杨氏的,都不在身边。大家都还在孝期,如果她一时冲动,收拾行李,自行回京了,最后的局面就真的难以收拾了。

  不发一言,钟澄转身离开正屋,走出院门,来了到前院的书房内,把自己关了进去。

  而正屋这边,崔妈妈把杨氏扶上了床,遣退了下人,也关起门来,开始劝导自家的主子。

  “小姐,千万别冲动啊!好不容易在彭泽吃完三年苦,眼看着快把孝期熬完了。明年年底就能回京,跟老爷夫人团圆了。小姐这一走,前面的那些苦,不是都白吃了吗?而且小姐在夫家丧期里,就离家出走,那你让老爷和姑爷的名声还要不要?”崔妈妈急了,从正反两面加以劝阻。

  “我还管他的名声干甚?都要跟他义绝了!”停下抹泪的动作,她声音颤抖地喊道。

  “还在耍小孩子脾气!都有妤姐儿了,义绝了,小姐打算把她怎么安置?”崔妈妈提醒她还有个女儿。

  “当然是我带走了,难不成留给后娘去折磨。”想也没想,她脱口而出。

  “小姐义绝以后呢?打算嫁给谁去?依靠谁生活?一次退亲,一次义绝,还有个拖油瓶,小姐今后想再找一个,恐怕真的有点难了。”崔妈妈知道这是个关键时刻,也顾不上什么主仆尊卑了,强逼着她好好想一想,冲动可能带来严重后果。

  “那就不嫁了!难道爹娘会把我赶出门去?”杨氏想也没想,抵死不松口。

  “现在是不会。但老爷夫人百年后呢?小姐就是想依存俊少爷生活,以后他成了家,娶了新妇。小姐母女俩,将以什么身份留在杨家呢?小姐难道想后半辈子,过着寄人离下,看人眼色的日子?”崔妈妈把此种选择的结果,**裸地撕开了,提早摆了出来让她面对。

  杨氏绝望了,静下心来想了一想,她离开钟澄后,路的确不太好走,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小姐若是再忍上一年,到时就是跟姑爷闹翻了,也没人动得了小姐。况且,何必跟个亡人争名份呢!她再有体面的身份,也没过上一天荣耀舒心的日子。自己拼命生下的孩子,连一眼都没见过。”崔妈妈苦口婆心地宽解她。

  “难道就这么算了?这口气让我如何咽得下去?”杨氏愣愣望着自己的乳母,心中怨怒难消。

  “其实小姐争这闲气,真的没必要!只要能得到姑爷的信任,把内院交给您掌管,到时再生个哥儿。以后不管是姨娘还是子女,命门都捏在小姐自己手心里。至于林氏,有谁还能记起她?至于那个小人精,早点把她嫁了,或是让她不要出现在人前,不就得了?!”崔妈妈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不出现在人前?上回借助道长的力量,那么好的机会,都没成功!还能有什么办法?”杨氏猛地抬起头来,不确定地盯着她。

  “办法还是有的,只是小姐不要操之过急。不着痕迹地慢慢来。等到明年年底前,能出个结果就行了。”崔妈妈目光阴森地望了望西边厢房那个方向。

  此时西厢房内,秦妈妈把嘴凑近妙如的耳朵,把正屋那边的动静,悄悄地说给了她听。

  “什么?!动手了?”妙如简直不能相信她的耳朵。在她印象中,最不可能打人的,就是爹爹这种文弱书生型的男子了。又问道:“妈妈可知道,是因什么事引起来的?”

  “什么事就不知道了。只听说老爷出来后,就进了书房。太太叫来崔妈妈和几个贴身的,说是要收拾行李回京去。”秦妈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答道。

  这么严重?!

  妙如不禁暗自思量,从今天杨氏没出席她生母的入土仪式看来,这顿争执,十有**跟林氏的事有关。自己还是不要瞎掺和的好,免得弄巧成拙。最好找个机会,先避出去,躲过这段时间。不过,快过年了,在外面也住不了多久。

  第二天,林恒育前来告辞时,妙如赶紧主动跳出来,要邀请舅舅上云隐山,说是要介绍她的师叔给他认识,顺便帮他瞧一下身体。想陪舅舅上山住一段时间。

  钟澄关心起小舅子的身体来。

  他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林恒育也想找慧明大师把把脉,便赞成外甥女的提议。

  想到家中如今的状况,钟澄也没加以挽留,就同意了他们的打算。迅速收拾好东西,妙如就带着范妈妈和锦绣,又住回到了灵慈寺方丈禅房隔壁的厢房内。

  把舅舅和他的朋友们引荐给慧明大师后,妙如就看见师傅,挺着个“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的大肚子,满脸带笑地走了过来。

  跟众人见完礼,慧觉大师习惯性地摸了摸妙如的发顶,打趣道:“净昙这么快就想为师了?还是要为你的亡母祈福?”

  妙如涨红了脸,羞赧地望了望师傅,瘪了瘪嘴,小声说道:“师傅就喜欢取笑人家,人家明明……”

  其实她是想说“无家可归”的,但考虑到林大舅在一旁。为了避免给他添些新的担忧,她没说出来。

  恰逢第三日是腊八节,也是佛祖释迦牟尼的成道之日。大师留了林恒育等人在寺里多盘恒几日,让他们参加完大典后再下山去。林大舅欣然接受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离林大舅离开寺院下山的日子,已有半个多月了,妙如明天就要下山,回家过小年了。

  林恒育临走前,不仅在慧明大师那里,求得了针对自己体质的调养之法,还被外甥女偷偷塞进了不少她亲手捣制的补丸。最大的收获,是在慧觉大师点化下,参悟了一些佛法,克服一些纠结于心的魔障,这趟上山,林大舅可谓是所获颇丰。

  妙如收拾好行李,带着慧明大师布置一堆功课,领着仆妇们下山去了。

  回到家时,已是黄昏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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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3 10:28 PM
。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二十二章 乞巧

  

  妙如在饭桌上见到杨氏时,发现半个月不见,她一下子瘦了很多。原先珠圆玉润的脸上,生气勃勃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面上肌肉消瘦下去后,五官显得比之前要深遂,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双无神的大眼睛在脸上显得我见犹怜。

  妙如在心里叹息了声,心结最是折磨人的!希望她能早日打开,别再互相折磨了。

  而父亲钟澄,面色也好不到那里去,身体都有点瘦不胜衣了。想着他那温暖的后背,妙如心里开始隐隐作疼起来。对她躲到上山的举动有些后悔起来。把乱局丢给他独自面对,妙如还是有些愧疚。

  见到此种情形,妙如决定发挥小孩的身份优势,耍耍宝逗乐他们。省得大过年的,家里氛围还这样沉闷抑郁,让人都没心情过新年了。

  “爹爹,您知道吗?灵慈寺又要修建新的禅院了。寺里募集的善款又不够,有人就跟方丈大师建议,出三个告示:一、重建禅院;二、用拆下旧禅院的石砖重建新的;三、新禅院建好前,众僧们仍住在原禅院里。”

  惊异地望着女儿,过了半晌,只见钟澄嘴角抽了抽。杨氏莫明其妙地看着这对父女,皱了皱眉头,沉思了半刻,才嗤的一声,喷了出来。傻笑地望着他们,妙如装出来一副无辜的表情来。婵如则一脸懵懂的样子,不知所措地来回打量着众人的脸上,以为是在笑话她,一不留神,手里的饭勺也掉到地上了。见此情景,妙如笑得更大声了,跟着桌上氛围好了很多。

  吃完晚饭回屋,帮她梳洗完毕后,秦妈妈就伺候她上了床。妙如拉着了她的手,一脸急切地望着对方。现在她最想知道的,就是想弄清上山前,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进展如何了?

  “那天的事,弄清楚没有?”她直直地望着秦妈妈的眼睛。

  “说是太太骂了过世的先夫人,老爷忍不住出手教训了她一下!”秦妈妈的眼神颇有些不自在,像是怕她继续打听似的,或者是怕她听了伤心。

  果然如此,幸好我跑得快!不然接下来,自己会成为炮灰呢?或者暗地里搞些动作,像上回关于命硬的流言那样,逼着她离开钟家?不过,这情节还真狗血,新欢辱及旧爱。爹爹的勇气还真让人刮目相看。他就不怕得罪,杨阁老这座重量级的泰山?

  心中暗自庆幸躲过一难,妙如又开始担心,父女俩今后的日子不好过。(百度搜索

  “同样的招,她们是不会使两次的,我怕她们留了后手,在其他的方面出其不意,到时我们防不胜防!”妙如有些担心地说。

  “知道了,还有老爷在呢!姑娘早些歇着吧,累一天了!”把她放到床上,秦妈妈帮她掖了掖被角,见她闭上了眼,就退出去了。

除夕那天,跟着大人们祭完祖,妙如两姐妹,就被各自的乳母带回了槐香院。而钟澄夫妻,则被一个婆子领着,前往思恩堂后头的家庙方向走去。

  两人怕是钟氏祖庙建成以来,庙见时最别扭的一对了。脸上毫无喜色,他们跟着引导礼仪的婆子,亦步亦趋地进了庙里。

  拜完钟氏的先祖们,两人就来到了五房长辈的灵前。

  果然,林氏的牌位,就排在公公和婆母的右后侧。

  在向翁姑的灵位叩头上香后,杨氏咬紧牙关,忍着心里的憋屈愤闷,对着林氏的牌位,迅速施了一礼,随手把香就插在了案前的香炉上。

  眸光一沉,钟澄眼中又恢复到那种深不见底的状态。

  夫妻俩一前一后退出了祖庙,回到了槐香院。

  过完年,捱到生母的忌日过后,妙如又上山了。在后面的日子里,妙如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寺里跟师叔学医,只是偶尔回来跟家人团聚一番。日子就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六月底,钟母冥寿的日子。钟母已经离世快两年了,按年头算,已是第三个年头了。五房的主仆们给老太太开了桌冥寿宴,转眼就又到了七月鬼月。

  七夕节的前两天,钟明婧来找妙如,拉她一起参加七夕节的乞巧活动。妙如欣然前往,这回的小尾巴是三妹婵如。地点还是在趣园,不过这次不在水边。

  当天下午,大家在趣园的梨树底下,开始了乞巧游乐活动。

  穿针投针活动中,妙如的运气比较好。不仅投的针,浮上来了,她打的络子,也得到大伙的一致好评。

  大家玩得正高兴,从趣园的北边的院子里,出来一位穿着素雅的丫鬟。朝众姐妹施了一礼后,朗声说道:“二奶奶请各位姑娘进去叙话,有好吃的,好玩的招待大伙。”说完,就领了众人往院子的正厅走去。

  “那位二奶奶,是什么来历?”妙如在钟家人生地不熟的,悄悄问身边的堂姐。

  “那位你都不认识吗?”钟明婧对她的孤陋寡闻,显得有些吃惊。

  “在钟家很有名吗?之前一直呆在山上寺院里,我没怎么留在家中。”妙如红着脸解释道。

  “何止在钟家有名,在整个咱们江南闺阁中,都是有名的。”钟明婧故意卖了个关子。

  “哦?!”妙如有些赧然,她没什么朋友,跟母亲杨氏也不亲近,这种闺阁名人还真没听说过。

  “二伯母嫁入钟家前,出身江南名门谢家,就是那个住在乌衣巷,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世家。二伯父少年成名,十三岁就中了举,十六岁就中了进士。三房的叔公帮他说了门亲事,就是谢家的嫡次女。二伯母闺中就素有才名,传出过不少名诗。当时这门亲事,被人称为男才女貌,天作之合。”钟明婧娓娓道来。

“真是完美的一对!”妙如不由得感叹道。

  “是啊,是啊!二伯母当年闺中传出的诗词,至今都还在江南世家女眷中流传着呢!”钟明婧双目发光,露出倾慕之色,就像妙如在前世见过的,十来岁的小姑娘提起自己偶像时,那种崇拜、仰望和激动的表情。

  “后来呢?”妙如提醒这个追星的小姑娘转入正题。

  “后来的,就比较让人惋惜了!”钟明婧回过神来,继续说道:“二伯父在二十三岁那年落水身亡,二伯母二十岁就守了寡,也没个孩子,到如今已有十多年了。二伯母从此深入简出,在钟家孀居了多年,这趣园就是二伯父生前专门为她造的。”

  想不到背后的故事,此般让人不忍耳闻。妙如想起一句话:悲剧就是将人生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这二伯母的命运,还真是凄凉,注定悲剧的后半生。

  被引到厅堂,依次坐好后,大家都屏声静气地等着那位传奇女子的出现。正在四下张望,打量着屋里的布置,妙如就听见角落里,传来珠子碰撞的声音。

  左边隔着里屋的珠帘被挑开,出来位十六七岁的青衣丫鬟。跟在她身后的,是位三十左右的妇人。

  妇人的三千青丝,被梳成简单的盘恒髻,一丝不坠;一对柳叶眉似蹙非蹙,眉梢间染着一缕淡淡的轻愁;一双眼眸平静无波,像古潭静水般深不见底。虽然容颜已不复花季,可以看得出,当年她是位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印象深刻的美人。

  这帮小姑娘一见她出现,都整齐划一地站起身来,纷纷上前行礼问安。

  只见那妇人点了点头,示意大伙坐回原位。向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小姑娘问道:“明嫒,你们今天可有赛诗或联句?”

  “回二伯母的话,不曾!”坐在钟明婧左侧的小姑娘毕恭毕敬地答道,“今天只是乞巧,只比了穿针、投针和针线活,不曾比试诗文。”

  二奶奶了然地嗯了声,然后对众人说道:“你们好久没来我这趣园玩了,这里冷清都快一年了。不如大家今天在这里,好好玩玩,尽兴而归!”

  说完,就吩咐婢女,给小姑娘们拿糖果和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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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3 10:29 PM
。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二十三章 眼缘

  

  听到有吃的,小姑娘们立即兴奋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唧唧喳喳地吆喝着分享起美味来。(

  “刻舟求剑!”说着就开始了。

  “缘木求鱼!”

  “掩耳盗铃”

  “买椟还珠”、“削足适履”!有两人抢答。

  “削足适履——胜!”二奶奶作评判。

  妙如见这游戏好玩,不禁想起了前世最爱玩的“成语接龙”。不过好像比成语接龙难多了,既要熟记成语,又能考对仗功底。听二伯母的意思,这还只是门槛较低的简单游戏。是了!古人喜欢写骈体文,从启蒙时起,就开始学对仗,学声律。在半年前,不是在路上还碰到过,一位六龄儿童挑战众位秀才,当众对对子的事吗?!妙如作为一个现代人,在考古文功底的文字游戏上,自愧不如。

  ……

  “装腔作势”

  “捕风捉影”

  “偷梁换柱”

  “移花接木”

  ……

  比赛进入白热化!

  “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又重复了一遍,没人应答。

  “不了了之!”好不容易逮到个她们喘息的机会,妙如捡了个漏洞。

  大伙循着稚嫩的声音望了过来。

  原是这个小不点!对得还蛮工整,众人在心中暗中称道。

  二奶奶也看了过来,只见那个角落里,坐着两个一大一小的垂髫小童。大的约摸六七岁,小的也才四五岁的样子。刚才的声音想必是那个大的发出来的。

  只见她长得白净粉嫩,微翘的秀鼻上面,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一笑颊边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钟二奶奶觉得这孩子长得灵秀可爱,举止不卑不亢,很是讨人喜欢。一眼就看对了眼缘。

  比试结束后,经统计,钟明婧得了魁首,共抢对了四条成语对联。妙如凭一条,排在了优胜榜的末尾。把自己得来的奖品——芙蓉糕,分给妹妹婵如一半后,她就被钟二奶奶叫了过去。

  问起家中的情况,谢氏这才知道,还有位靠科举,名扬大楚的年轻才子,也是夫家同族的兄弟。不禁对跟亡夫有相似出身的钟澄一家,起了惺惺相惜的亲近之感。尤其是对妙如这小丫头,尤有好感,跟女儿一般亲切。想不到她小小年纪,不仅聪慧过人,还懂得谦逊礼让,照顾妹妹,进退有度。望着她的眼里,又多了几分嘉许和欣赏。

  想她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给亡夫留个孩子。幸福的日子过得不知不觉,却没料到,命运的转折来得那般快!等失去某人后,才发现什么都没给自己留下。

  在这位长辈身上,妙如感到一股淡淡的忧伤,虽然韶华已是不再,却有种永远不老的气场和优雅魅力,就像丁香花一般,在无意间就能沁人心肺。

大伙离开趣园时,钟二奶奶特意把她留到最后,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妙如离开。再三叮嘱,以后要常来这儿玩。可以教她弹弹琴,写写诗,作作画。妙如闻言大喜,当即就点头欣然答应了。

  回到槐香院,妙如跟秦妈妈说起,那位孀居的同族伯母。

  秦妈妈也跟着感叹了一番,无不同情地说:“上回清明节,跟着姑娘给老太太上坟烧纸时,碰到了其他几房的老妈妈,听她们说起过这位节妇。说是当年娘家父兄让她改嫁,她誓死不从。转眼就过了十年,想是心中还是放下二爷吧!”

  “她邀我常去趣园玩,不知其中可有什么忌讳?!”妙如不太懂世上的规矩和人情世故,想先问问清楚,免得行差踏错。

  “若是喜欢姑娘主动邀请的,怕是不在乎被打扰的。姑娘也不是个莽撞的性子,去给长辈解解闷,也是应当的。不过,您还是跟老爷说一声,省得找不到了要着急的。”秦妈妈提醒她。

  “知道了,我和爹爹说,要跟堂伯母学琴去。”妙如找到个好由头了。

  她眼睛一亮,颔首赞许。

  次日,在书房里跟爹爹练字时,妙如向他提起了此事。

  钟澄想到女儿,自祖母过世后,身边就缺少个女性长辈在旁教导,能结识堂嫂这样品行高洁、才华横溢的女子,也是女儿的造化!就应允了。还叮嘱,不要淘气,多照顾些伯母的情绪。

  到趣园拜访过几次后,钟二奶奶就让她回去跟父母说,每日辰时三刻到她这里来学琴学画。

  从此以后,妙如每日大早就来趣园报到,跟着誉满江南的才女钟谢氏,修炼琴棋诗画的一些技巧。学些古代淑女必修的基本功。

  妙如在这边力求上进,杨氏那边刚从她乳母得知,这个小人精,又跟三房的二奶奶走到了一起,私下里对此事就议论开来。

  “你说相公是什么意思?是怪我没教导他的女儿吗?”在妙如往趣园跑了七八天后,杨氏才知道此事,特意和崔妈妈嘀咕起来。

  “小姐不要多心!听其他几房下人议论,说这二奶奶嫁进钟家前,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才女。姑爷让妙姐儿向她学些东西,有了师徒名份,将来她嫁人时,也能添些谈资。”她安慰自家小姐道。

  “你说她就只能学个半年,也不抵事啊!到时还不得跟着咱们一起回京,能有多大资本,除非能学个几年!那样的话,不是得留下来……”声音低了下去,她不由地抬起头来,望向对方。

  “除非把她留在祖宅里,跟着二奶奶专心学几年,就不会跟着咱们回京去了!”崔妈妈接过话头。

  “这也不是个解决的办法,过几年还是要跟过去的!”杨氏有些沮丧

“那也不一定,听三房六奶奶身边陪房孟坤家的,私底下跟老奴唠叨,谢氏膝下无子,前些年她娘家兄弟,劝她改嫁没成,留在三房守寡。也没看上谁家孩子,过继在身边来。听说咱们的妙姐儿,能得她的眼缘,真是破天荒的事……”把打听来的情报,尽数倒给杨氏。

  凝视着杨氏的眼睛,崔妈妈若有所指地对她点了点头,两人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那请奶娘到三房的六奶奶那里多走动走动,还有二奶奶身边的丫鬟婆子,探听一下虚实,咱们再作计较。”杨氏兴奋起来,眼中终于有了些神采。

  去年年底,跟钟澄闹过一场后,最后虽以男方道歉而收场,却在除夕祭祖补办庙见仪式时,还是她屈服了。从那以后,两人间平时基本不太说话。只有清明扫墓、老太太的生忌此等大事时,双方才偶有交流,给彼此一些配合。其他时候,两人均是相对无言。

  杨氏纠结那一巴掌的伤害,和自己的填房身份。钟澄觉得,之前她并非诚心改过,有失妇德,不能再纵容她这样下去了。于是两人一直处于冷战状态,女儿们的事,基本上是钟澄在管。

  离孝期结束,还有段时间。一想到此事,杨氏胸中的郁结难解,其实她一直不太甘心。但想到远在京城的女儿,只能压下了不满和冲动,维持现状,也没敢做什么新的动作出来。加上妙如有大半时间呆在山上,刺激她的人和事都不在跟前,一家人也还算相安无事。

  崔妈妈的话,让杨氏又燃起了新的希望。虽然不一定凑效,但若能和平解决,倒不失为一劳永逸的好办法。这晚,杨氏跟自己乳母筹划到半夜,天将破晓,她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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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3 10:30 PM
。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二十四章 风起

  

  转眼日子就到了中秋,为了应景,妙如用纸折了几个灯笼。在上面提了祝福诗句,挂在了老槐树的树底下,引得院子的男女老少们前来围观。

  看到女儿的书法水平,有了长足进步,钟澄不禁对二堂嫂升起一些敬意。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自己再怎么教,学生水平还是成长有限。

  他一时兴起,把女儿叫到书房里来考问,看她还能给他哪些惊喜。

  谁知一考察,发现她不仅书法有进步,作画时的笔法也日趋流畅起来。线条不再是生涩犹豫,来回涂改的了。

  钟澄有些诧异,问道:“你伯母是用什么法子,把在爹爹这里改不了的毛病,都帮你纠正过来了!”

  妙如的脸,刷得一下红了起来,嗫嚅道:“伯母说,若是犹豫,就不要下笔,下笔错了就错了,重新再来写一遍就好了。还说若是做女红时,也把线条改来改去,再好的料子,都要被针刺成筛子!”

  钟澄嘴角抽了抽,玩味地望着她,心悦诚服地夸道:“还是堂嫂有办法,女儿家的痛处一抓一个准儿!”沉吟了半晌,又补充道,“嗯,这说法不错,下回你两个妹妹练字学画时,也用在她俩身上试试!”

  望着他那想笑又憋着的脸,妙如对老爹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敢情他是在进行教学交流呢!

  拿出古琴,钟澄又让她弹了首曲子试试。一轮过去,只听得他有如魔音穿脑。等停下来后,指点了她几处手法,就对妙如说,“看来为父要多送点补品给你二伯母了,安抚一下她的五脏六腹!”

  妙如听了,作势不依:“人家刚上手学嘛,哪有天生就弹得好听的。况且,从小也没听见爹爹弹过,人家都说耳濡目染,没有日常的熏陶,当然就没有音乐细胞了!”

  “什么是音乐细胞?”女儿突然蹦出个从没听过的新词,他不解地问道。

  妙如这才意识到又糟了,这回该怎么圆过去呢!

  对了,书中自有黄金屋,就懒书吧!也不管细胞的概念,此时有没有被西方那些大师提出来,反正爹爹也不会找孀居的堂嫂去借书。

  “是在伯母那儿的西洋译本中看的,说人体是由许多个细胞组成。像音律方面的秉赋,一是要靠先天从父母辈那儿传承,二是要靠小时候培养。尤其未出生前,多对着奏些美妙的音乐,小孩出生后乐感就好。”妙如解释道,不觉中把现代的胎教理念都带出来了。

  “哪儿来的异端邪说!未出生的胎儿哪有知觉?你有功夫,还是多花在练习琴棋书画上吧!那些杂书还是少看,没的把心里都塞了些无用的杂念。”果然教训上了,钟澄怕女儿看多了杂书,走了歧路。尤其是民间现在流传的那些话本,讲些情情爱爱的,一不留神就毁了她的闺誉。

妙如虚心地接受了教训,好歹不说她是异端就行了,又逃过一劫!

  这天下午,妙如还特意把做的彩灯和绣球,亲自送到趣园二伯母那里,祝福她中秋快乐。

  妙如走后,谢氏身边的孙妈妈,就夸上这小姑娘了:“妙姐儿真有心,奴婢见过那么多孩子,就数她最会体贴人,善解人意的。小姐先前真没看走眼,只可惜小丫头这般命苦,出生时就没了娘,继母又是个不省心的。”

  谢氏却没听见她说的是什么!

  望着架子上挂的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她不禁感慨万千。思绪又飘到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时的她,也经常在上元节和中秋节时,到夜市里去观灯。

  初次见泽郎时,就在灯会上,当时她只有十三岁。那是个赏灯的月圆之夜,跟家中姐妹第一次出门,踏上花灯初上的街头。

  好像冥冥中一切都命里注定那般。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她跟姐妹们,停在一个灯铺前,大家七嘴八舌正猜着灯谜。有盏花灯上的谜面是:“欲语泪先流”,打一个字。

  大伙都还在冥思苦想时,她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汩!”

  谁知旁边,几乎是同时,也有个公子的声音传来,猜中的是同样的字。

  灯铺的老板为难了,不知把灯该判给谁。只见那公子向她施了一礼,对那老板答道:“小生唐突了,本该是这位姑娘的,就给她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谢了对方,接过花灯,就跟姐妹们走了。离开时从帏纱里头望去,影影绰绰只觉得,那公子生得玉树临风,面目却是看不真切。

  谁知,后来她跟姐妹们走散了。被人群一挤,眼看着就要跌到地上了,旁人呼救不及。说时迟那时快!有只温暖的臂膀扶住了她,她抬头一看,原来又是那位年轻的公子。

  显然他也认出自己,眼中闪过一抹惊色,口中讶然道:“小心摔着!原来又是这位姑娘!”

  把歪在一边的帏帽戴好,向他盈盈下拜:“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还没来得及听他答话,就听见远处有人在喊他:“润之,润之,你跑到哪里去了,兄弟这还要你帮手呢!”他回了一礼,就匆匆离开了。

  边走还边回过头来,望着她的身影。姐妹们这时找到了她,见她呆呆望着一个方向,就问道:“碰到谁了?”

  她结结巴巴地掩饰:“没谁!我们走吧!再迟就要被嬷嬷念叨了。”她却知道,帏帽里自己的脸肯定是通红的,幸好有白纱挡着。

  那个火树银花,流光溢彩的晚上,成了她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从那以后,那眼波流转,浅笑吟吟的小姑娘,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再是情窦未开的小人儿。

当母亲告诉她,祖父帮她说了门亲事,是钟家这代中,最有出息的二少爷,十六岁就中了进士。她眼前浮现的,就是那天晚上他的影子。当喜帕揭开的那一瞬,屏住呼吸,她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夫婿。怕不是心中那人时,自己脸上的失落被人看出端倪。幸好,老天还是眷顾她的!

  不过,他当时并没有认出她来。后来在无意中,看到妻子在绣一块帕子,上面有“欲语泪先流”几个字。以为她有伤心事,正待安慰,谁知却对上一双溢满笑意的眸子……

  “奶奶!”一个声音打断她的回忆。丫鬟尺牍凑了过来,轻声对谢氏说道:“这几天,槐香院九奶奶身边的婆子,正想办设法,在打听咱们趣园的事。”

  “哦?她们打听些什么?难不成想知道妙儿在这儿的表现,还是想把亲生女儿也送来学?”谢氏淡淡一笑,不以为然。

  “哪能啊!她亲生女儿早被送到京城外祖那儿了。这事说起来也蹊跷,那婆子并不打听妙姐儿的学习情况,老把话题引往奶奶身上引!”

  “是吗?!她都问了些什么了?”谢氏皱着眉头,神色有些不愉。

  “她是想打听奶奶以前,有没有收个孩子养在膝下的想法。”尺牍悄悄地打量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答道。

  “原来是这样!我说妙儿小小年纪,怎就这般乖巧懂事,想来是给逼的。”谢氏眉头展来,她有如此想法,想来是意料之中的事。

  “你是怎么答的?”谢氏不动声色地问道。

  “没有***允许,我哪敢随便回话,就搪塞了过去。不过,那人好像并不想知道答案。没说几句就走了。”尺牍有些困惑不解。

  “那就对了!只是递个意思让咱们知道,目的就达到了!”谢氏不以为然地说道。

  “倒是个好机会,过继个女孩过来,以解小姐膝下空虚。妙姐儿那可人样,想来也是个感恩戴德的。到这里被咱们养大,总比在她继母底下讨生活,要强得多!”孙妈妈一心为她着想,有个人陪着逗逗趣儿,对小姐的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这事不能一厢情愿。九弟妹的意思,肯定没跟她当家的说过。把别人的女儿送出去,她肯定痛快了,九堂弟未必肯答应!”谢氏一脸恹恹的表情。孙妈妈和尺牍看到了,也明白她不欲再说,就转了话题。

  “六奶奶,你说这事能成不?九奶奶说,如果成了,找人帮大舅爷换个富庶的地方就任。”三房静思堂东次间的软榻上,正斜躺着一位少妇,旁边的仆妇在跟她咬耳朵。

  “能不能成,都要看二嫂的意思,还有九叔那边的想法。”她慵懒起了身,接着说,“这杨氏算盘打得可真精啊!自己不出面,拾缀咱们去问二嫂的意思,咱们在中间这么一说和,面上是做弟媳的关心寡嫂,九叔那边也不会见疑,没准以为起初是二嫂自己的意思呢!”

  “可不是!这中间还真看不出,是她动了些手脚。心机这么深沉,又容不得人,那孩子在她手下讨生活,还真不容易!若是跟了二嫂,没准还真成了她的造化!”那婆子附和。

  “那***意思是……”她又追问道。

  “行了,我去跟二嫂说说!这种卖人情的事,只有好处没坏处的,没道理要推到门外啊!”少妇应承道。

  “谁说不是?!舅老爷若搭上这条线,以后仕途好走了,对六奶奶您在钟家的地位,也是有所帮衬的!”婆子看事件要办成了,一时高兴,又恭维她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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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3 10:32 PM
。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二十五章 幡动

  

  这几天,从槐香院到趣园的路上,妙如总感觉,背后有人在偷偷打量着她。

  妙如就把当初槐香院里,自己被人传为命硬克亲的前因,告诉了她。谢氏听过后,心有戚戚然地揽了揽她的肩膀,当作给她安慰。

  两人在钟宅的忠信堂那里分了手,各自回了院。

  回到趣园,钟二奶奶就派贴身的孙妈妈,想办法打听清楚,五房的杨氏跟妙如之间的事,包括其中钟澄在那些事情上的态度。

  第三天,孙妈妈来汇报此事。

  接着,就跟谢氏感叹起来:“人家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奴婢看这六爷,对他元配生的女儿还是不错的。小姐当初果然没料错,六爷未必舍得将女儿过继出去。”

  “舍不舍得,倒不太敢肯定。就是看着妙儿的现在日子,越发难熬了,想顺手帮她一把。至于我当初说六叔未必肯答应,是基于他的出身——文人最是顾惜自己的羽毛。他不怕日后被人说成为攀附权贵,讨好杨氏父女,把发妻留下的嫡长女都打发出去了。他还要不要前程和声誉的?”

  “哎呀!是这个理儿!奴婢糊涂了。还想着在继母那里,妙姐儿日子不好过,小姐这里又缺个解闷的小辈,就想着两好合一好。小姐也有人来做伴了,妙姐儿也有贴心长辈来照顾了。”孙妈妈恍然大悟。

  “前几天,六弟妹也来试探过我的意思,当时我没表态。不过,前天听妙儿说起来,九叔背着她上山,找慧觉大师化解谣言的事。我这才相信他们父女是有感情的,并不是大家想的那样,恰恰相反!这样一来,为了女儿的安危和成长,他势必不会把这孩子,交到杨氏手里教养……”

  “小姐的意思是,他会同意过继给咱们?!”听到此处,孙妈妈眼前一亮,迫不及待求证道。

  “过不过继,现在不好说!不过,得提醒他一下,最近的风声好像不太对劲儿。似乎有人借妙儿跟咱们走得近的事,故意传言她跟杨氏不和,想过继到咱们这边来。背后推波助澜的,还不知有些谁呢!”谢氏说完,当即下定了决心,叫来丫鬟伺候笔墨。

  隔天,妙如来趣园时,谢氏对她又是一番试探。果然如她所料,妙儿和她爹之间的感情,并没有让她对家,产生逃离的想法。在下课后,妙如要离开时,谢氏拿出一封信,让她务必亲手交到父亲手里。

  晚饭过后,妙如特意跑到外院的书房去,把谢氏的信向钟澄呈上。

  钟澄浏览着信,眉头却慢慢紧了起来,面上笼起一层薄怒。

  在一旁察言观色的妙如,心里却打鼓来!也不知二伯母写了些什么?不会是她有什么不妥之处吧?!爹爹的脸色好像不大好!

钟澄看完信,神色复杂地望了她一眼,问道:“妙儿可喜欢二伯母?”

  “喜欢!二伯母为人亲和,学问又好,对妙儿也蛮不错的,当然喜欢她了!”见他的眉头舒展开了,妙如就跟父亲夸起她的新老师来。

  钟澄哦了一声,就让女儿回了内院。

  回到西厢房,妙如刚坐下来,把其他几个人支开后,秦妈妈就走到身边,悄悄地告诉她:“姑娘,最近老奴在外面,又听到一些关于您的传闻!”

  妙如立即紧张起来,这里面果然有问题!

  “外面的人都在传,说姑娘想过继到三房二奶奶那屋里去!”秦妈妈盯着妙如的表情,她也不确定,这小姑娘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啊?!”妙如显得有些意外,原以为只会传她想出家呢!毕竟她整天往灵慈寺里跑。

  “都是怎么传的?”妙如有些摸着头脑。

  “她们说姑娘跟太太关系不好,整天往二奶奶那里跑,就是看中了二奶奶没孩子,想顺势养在她膝下。”秦妈妈犹豫地望了她一眼,不知后面的话,该不该告诉她。

  看出她还有未尽之言,妙如就催她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

  “还说,太太因姑娘的事,气病了好几回!”秦妈妈有些怜悯地望着她。

  “无中生有!造谣!绝对的造谣!竟然有人这样传!”妙如怒了,第一次被人这样颠倒黑白地泼赃水。心里愤愤不平起来!

  杨氏自己想不开,关她什么事?!她能让时光倒流,让杨氏提前认识父亲,抢先一步嫁进来?再说了,那时父亲还是个不名一文的穷秀才。她可甘愿以相门之女的身份,不看身份门第,硬就嫁给一个白丁?!

  觉得有些欲哭无泪,妙如想着自己,都低调成这样了,为了讨生活,一直在钟家汲汲营营的,万般委屈都强吞下肚里。还要她怎么做呢?

  看来,自己真是太天真了!之前杨氏对她转变态度时,还盲目自信地以为,杨氏是可以争取的。只要她付出足够的努力,和足够诚恳的代价。真是人善被人欺!

  糟糕!父亲今天问这话的意思,不会是以为喜欢二伯母,真的是她自己想过去的吧?!这个误会大了!

  对钟澄这个爹爹,她不很有信心,毕竟他曾有过一次抛弃女儿的前科。

  想到这里,她感到无比的寒冷。

  此时的杨氏,正跟崔妈妈聊着此事的后续发展。

  “老奴说过,六奶奶那儿一准会帮忙。听说她娘家没什么人,就有个亲哥哥,在四川某个穷县当知县,快六年了,一直没挪地方。相比二奶奶背后显赫的身世,她刚嫁进来的那几年,日子可不好过呢!婆婆离世后,最近几年才在三房当上了家。”
“你找人传出的那些话,不会让相公知道吧?”杨氏有些担心。

  “不会的,是通过静思堂那边的人传出去的。当初跑到二奶奶那里献殷勤,是她自个儿去的,这事在钟宅里,各房好些小辈们都知道。再加上,面上是六奶奶听到传闻后,以关心她亲二嫂的名义,跑到趣园那儿去说合。这样一来,合情合理,不仅把咱们给摘了出来。”她颇为自得地向杨氏解释,“再把气病您的话一传开,就成了她不服管教,另谋高枝去了。二奶奶要是真心喜欢她,就会主动出来调解,顺势收了她;要是不愿意过继,对小姐您,也没什么损失,以后妙姐儿出了什么事,也是她养不亲。有心跟您生了嫌隙,小姐您管不住她!”

  杨氏长吁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希望这次能有个两全齐美的结果。眼看着孝期快结束了!回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今年总算可以跟爹娘团圆了!”

  第二天,妙如去趣园前,特意拐到了父亲书房那边,向他解释:昨天她那番话的意思是,二伯母是个非常好的良师益友,自己没有其他想法!

  钟澄听了,就明白她也听说了那些流言。目光不由得一暗,嘱咐她安心跟着伯母学习,不要想太多,就把她送出了门。

  回到书房里,钟澄开始动笔,给谢氏回信。

  首先感谢她对女儿的照顾和爱护,然后对妙儿今后的生活,做出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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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3 10:33 PM
。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二十六章 挖坑

  

  九月二十八,槐香院为钟老太太逝世举行了三周年祭祀,各房女眷齐聚一堂,为五房这位坎坷半生的伟大母亲敬香。

  从三品诰命掉入尘埃,又从尘埃中爬起来,辛苦半辈子,一人独立培养出探花郎的钟母陈氏,她的传奇人生,足以赢得所有在场族中女眷们的尊敬。

  杨氏作为当家主母,应酬着祭祀的迎来送往。结合前段时间有关五房的传言,想亲眼证实母女关系的,正拿眼睛四处搜寻传闻中的小主角。

  只见她穿一身孝服,跪在钟陈氏的灵前,手持着佛珠在角落里念着经。脸上的戚容,让人忍不住发出叹息。再看杨氏,穿梭于各房女眷间,面上没有半分伤心之色,心中大抵都明白是什么状况了。想来这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对她真心好的人,才会如此感念!

  一个月后,五房的除服礼也完成了。槐香院到处是一片繁忙景象。

  就在此时,秦妈妈被钟澄请到书房里,跟他在里面谈了大半个时辰。出来后,她就安排西厢房的众人,开始打包收拾东西。

  妙如却还留在趣园,没有回来。

  冬日的暖阳,照在趣园东边听风水榭的栏杆上,旁边柳树光秃了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摆着。这个闲适的午后,本来该是跟谢氏学画的,此时她们两人,却坐在水榭里的软榻上,相对无语。

  “确定不跟你爹去京城了?”看着坐在一边垂着头,心不在焉用脚尖往地上画圈的小姑娘,谢氏问道。

  只见她抬起头来,尽是茫然无助的神情。妙如想了一会儿,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觉得二伯母您说得对,现在跟过去就是添乱!不仅父亲照顾不到我,反而会因妙儿的存在,影响父亲谋求新缺!就更加得不偿失了。安稳下来后,再等着他来接,也许会更好!”

  “就不怕他扔下你,是为了把你过继给我?”谢氏想逗逗她。

  “缘分乃天定,如果真觉得我是累赘,那妙儿也没话好说。总不能受嫌弃了,就整天悲春伤秋,过得惨兮兮的吧!”挤出一丝笑容,妙如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虽然有些伤心,她好歹也是个成年人的魂魄。离了谁!还不能过日子了?!

  “若真有被爹爹嫌弃的那天,妙儿就跟师叔云游四方去!师叔早就想到云南那儿采集珍稀药材了。”妙如补充道。

  能自由真好!如果物质条件允许,她最想要的生活,应该就是那种,游历四方,寻芳探古,逍遥过一生的恣意和飞扬。

  “你是姑娘家,跟着个僧人到处跑,像什么话!”谢氏打断她的遐想。

  想到自由,让妙如想了前世的职业女性,有经济独立和个人事业,才能让女性自由。遂把话题转到谢氏身上:“二伯母,您有那么好的学问,何不开个女子书院,也总好过整天困守在趣园这方寸之地里。”

“我乃孀居之人,怎好抛头露面!你二伯想来也是不希望我离开这里的。”谢氏一脸坦然。

  “也不需怎么抛头露面的,女学从看门的到授课的,当然都得是女子,不然谁敢来啊!以伯母的名气,不需要太操心生源的事。只要开了,铁定踏破门槛!说到二伯父,他肯定也希望您能快乐,当初他欣赏的地方,必定是您周身的才情。作为读书人,二伯父应该也乐意传道、授业、解惑。希望更多人能从书中获益的。再说了,教好一个女子,能让一家人受益三代。多有功德的事啊!”

  “这话说得有意思!如何受益三代了?”谢氏来了兴趣,追问道。

  “出嫁从夫吧!贤达自信的主妇能规劝夫婿上进,这是一代;又能教养子女奋发,又是一代;子又生孙,有祖母这个能话事的,发扬良好的诗书传统,鼓励教化后辈子孙,第三代能差到哪里去?”妙如细细阐述道。

  她的话,让谢氏陷入沉思。

  从来没想过,除了趣园,她还能去哪里?除了整天在故园里缅怀丈夫,她还能做些什么?不过,妙儿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如今她是钟谢氏,把丈夫的遗志发扬光大,岂不更好的怀念?!虽然女子书院没有先例,历史上那些奇女子,哪个是遵循前人的足迹走出来的?

  “你这小鬼头,小小年纪,上哪来的一些奇怪的念头,搞得我像在跟同龄女子对话。”谢氏宛尔一笑,仿若昙花瞬间盛开。

  望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光华,妙如有些失神。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有神韵的女子原来是不会老的,妙如心生羡慕。

  傍晚时,回到槐香院,钟澄问起她屋里收拾的情况。

  妙如告诉他,不打算跟他们回京了,自己想住在趣园,跟在伯母身边多呆一年,把学习基础打牢了,还有跟慧明师叔学医的事,也不能半途而废。

  钟澄有些尴尬,其实是他请谢氏出面,挽留她呆在祖宅的。没想到女儿如此明事理,稍稍一劝,就自愿留下了。

  在获悉杨氏为了撇下她,不惜散布谣言中伤女儿。还起了别样心思,找人说合,企图把他的嫡长女过继出去。钟澄心里的愤恨,就难以平息。

  本来是可以直接戳穿她的,但一想起以前每次揭穿后,发展到后来,都是不了了之了,杨氏却依然故我。这让他感到很无力。

  这回他要迂回曲折,精心布个局。快则半年,慢则一年,定要让她吃个哑巴亏,从此把注意力从妙儿身上移开!

  因此,他现在只能暂时把女儿丢下先回京。

  到时不仅女儿安全了,岳丈大人也无话可说!

  若现在就冒失地带女儿上路,反而会给她惹来危险。回到京城,一旦起了争执,有杨阁老护着杨氏,自己也不好怎么惩罚她。有恃无恐后,妙儿的安全,就更得不到保证了。
女儿早慧,他是知道的!

  本来担心,此次丢下她,会让那颗好不容易捂热的心,对他又疏远起来了。没想到堂嫂的规劝竟然起了效果。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女儿对刚结识不久的长辈,比对他这相伴六七年的亲生父亲还信任。

  望着钟澄脸上僵硬的表情,妙如以为她的决定伤了父亲的心,忙跑过去讨好道:“爹爹,想必这一年您会很忙,即便女儿跟在身边,也无暇顾及。反而要累爹爹在正事上分心。还不如等您到了任上,一切都打点好了,再让女儿直接过去,岂不更好?!”

  几句简单贴心的话,把他纠结起来的心,抚慰得很熨帖。钟澄唇边的苦笑,慢慢转成了欣慰的一笑。

  心中不禁喟叹道,有女若此,夫复何求!

  当得知妙如真要留下来,跟着钟二奶奶读书时,杨氏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终于,终于摆脱那个拖油瓶了!她真想好好庆祝一番!

  不过,一对上钟澄越发深沉晦涩的眸子,她立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敢太过得意忘形。

  背后做的动作,千万不能让他发现了!更不能在此时触他霉头,激怒了他,反而会坏原本的计划,弄巧成拙。

  杨氏装出一副苦恼样子,对继女劝道:“一个人呆在这里,谁来照顾你?!你外祖父还在京城等着大家团圆呢!还有你妹妹妤如,等着跟你一起做灯一起读书呢!”

  妙如明知道她不是出于真心,作为小辈被长辈这般“关心”,在礼仪上,她是不能失了分寸的。

  只得硬着头皮,跟她虚以委蛇起来。

  “谢谢母亲关心,妙儿身子弱,习惯了南方温暖湿润的气候,怕到北方去,一下子适应不过来。二伯母说等我长大些,身体好转了,再到京城看看去,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她做出一副也很遗憾的样子。

  杨氏一听这话,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

  还真是钟谢氏在中间起了关键作用!

  看这情形,谋划的事,十有**能成了!

  现在虽然还没办,等五房一家走后,再补办仪式更好!省得被人说闲话,当着自己的面,说她容不下元配留下的女儿。为了把她这拖油瓶抛下,特意过继给三房的。

  晚上,杨氏吩咐厨房,特意按每人的喜好,做了一顿大餐。

  她难得这般贤惠起来,亲热地给每人碗里夹菜。饭桌上,钟澄不动声色,一脸怪异地望着她;妙如平静若水,彬彬有礼地应付着她;婵如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地望着大家古怪的表情。

  本来是打算活跃气氛的,结果反倒冷了场,让杨氏讪讪然地收回了脸上尴尬的笑容。

  第二日,也就是五房一家要启程离开的前个晚上。槐香院的正屋里,来了个神秘的访客,在杨氏的里屋坐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匆匆离开了。那个身影带着身边婢女走时,被刚从前院书房出来的琴韵正巧碰见。待那两人转身走后,她叫来一个小丫头,在耳边低声交待了一番,就回了自己的住处。而那小丫头朝陌生人身影消失方向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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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3 10:34 PM
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二十七章 前程

  

  十一月中旬,在槐香院守孝达两年零一个月后,五房一家终于启程离开了。

  不过,却有个人却没跟着离开,她就是钟澄的大女儿妙姐儿。

  她带着两个老妈妈,四个大丫鬟和一个小丫鬟留了来。槐香院西厢房的原班人马,一起搬进了趣园东侧的偏院里。

  对她最终选择留下来,跟自己多呆一年,钟二奶奶表现出了少有的欣喜和安慰。

  她们安置完行李和下人的住处,收拾好日常起居的房间后,钟二奶奶就过来视察了。

  见妙如捧着两个牌位,不知要放置在那里是好,谢氏转头吩咐孙妈妈,把隔壁的耳房收拾出来,还安排人放置香烛进去。

  转眼间就到了腊月,趣园的梅花争相怒放。

  闻到阵阵梅香,妙如恍惚起来,想起当时也是这个时节,因为梅香的吸引,她第一次走进这座园子。一晃两年过去了,她跟趣园的缘分还真非浅。

  也是从那天起,自己的生活开始发生变化。

  因为启蒙,她跟爹爹亲近不少,也打破了父女间一直以来的坚冰。自祖母去世,在这世上,她又找到个可以依靠的人。

  随后,学画、上山认师、学医、结识族中姐妹、跑到趣园来玩,认识现在的老师二伯母,住进趣园来,跟着这位满腹才华的长辈,学习作为一名古代淑女必修的技艺。

  学习还是次要的,主要让她看到了过另一种生活的可能。

  当初祖母突然谢世带来的不安全感,随着她学的技艺越多,慢慢在减少。

  在家中,她的处境虽然没多少改变。但在两年来结识的良师益友,让她摸清了此世道的基本生存法则。当初的迷茫和厌世情绪,逐步在消退。

  除夕那天,妙如跟着钟二奶奶,一起到思恩堂的西院,参加钟氏女眷们在那里的祭祖仪式。

  一路走来,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们一大一小两位女子。目光中先是惊诧,后来又转成了悟。

  谢氏跟她悄悄地小声嘀咕:“她们以为你被我收作女儿了!”

  妙如尴尬地笑了笑,有些难为情,用别的事,岔开了话题。

  这时走过来一位年轻妇人,后面跟着一群媳妇和丫鬟,边走边谈笑风生。来到谢氏跟前,行了一礼,叫了声:“二嫂!”转身又跟旁边的人说笑去了。

  只见她衣饰华丽,举止浮夸,眉宇间尽是踌躇满志的得意。

  这时旁边,又来了位看起来比谢氏都大的中年妇人,对谢氏颔了颔首,问道:“听说五房的杨氏,把她前任的女儿过继给你们三房了?”

  谢氏对她恭敬地施了一礼。嘴角含着笑,望了身后的妙如一眼。

“回七婶婶的话,没这回事儿,妙姐儿跟在我身边就是学些东西。九叔临走前托付的。”谢氏柔声地对她解释道。

  “我说嘛!即便是他婆娘有这意思,澄哥儿决计也干不出此事!”钟七太太对一边的妯娌和侄媳们说道。

  “二嫂,你不是已经……”旁边刚才那位年轻妇人嘴角蠕动了一下,低声对谢氏说道。

  “六弟妹,什么时候我说过,要她过继进来了?我只说过帮九叔两口子照顾她的。”钟二奶奶淡然一笑。

  那妇人顿时脸色灰败下来,像只斗败的公鸡。

  这年除夕夜,静思堂的气氛并不轻松。

  刚回来,钟六奶奶就叫来她的心腹梅妈妈:“去!明天一大早,把马贤家的给找来,让她男人三天后往京城跑一趟!”

  “明天是大年初一,奶奶有什么急事,非得赶在这几天不可吗?”梅妈妈满腹狐疑地问道。

  “搞砸了!原来二嫂并没有过继那孩子的意思。咱们不能让五房的杨氏,知道了事情真相!要尽快地派人上京,找到杨氏。在她得到准确消息之前,把杨阁老的推举信要到。不然我大哥又要等三年了。”六奶奶急得团团转,就怕事不成的消息,飞快传到了杨氏耳朵里,让她赶不及。

  “这可行吗?万一最后的事没成,大舅爷就算讨到好处,杨氏以为是我们算计她,以她的心性,会不会报复回来,对大舅爷的前程反而不利?”

  “不会的,你没听见她们嘱咐什么吗?她害怕九叔知道她私底下干的这事儿。咱们毕竟是九叔同族的兄嫂,她肯定不敢把此事给抖出来!再说她就是想报复,也得通杨阁老。一来一往,不清楚内幕的人,全都知道了,她应该没那么傻!”六奶奶急切地解释道。

  三天后,刚过完春节,淮安山阳县的大街小巷,到处还响着鞭炮声。钟家西侧的一个角门里,出来个全副武装,穿得像头熊的男人。只见他跨上高头大马,就往北边急驰而去。

  而在他离开的前一天,西北角趣园的小铁门,在傍晚时分就被偷偷打开一条缝,闪出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丫鬟,往东大街的民乐坊找去了。

  新年第二天,是女婿上岳家拜年的日子。

  在京城杨大学士的府宅里,此时正在觥筹交错,好一幅热闹景象。

  杨阁老家中,今天举办家宴,招待回娘家的女儿、女婿和外孙们。

  杨府此时在场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是嫡出。大女儿十五年前,嫁给了长公主的独子汪嗣弘,育有一子一女。大女婿在新帝登基那年,被卷入靖王谋逆案的堂兄一家连累,被身边的人下毒,最后一病不起。至今还躺在床上,已有七八年了。

  二女儿就是钟澄之妻杨氏。小儿子杨俊贤今年才十四岁,正在国子监就读。

杨府的家宴,就只有两位女儿一位儿子,加上女婿,外孙,外孙女,人也不多,大家都围坐在一起。

  酒过半酣,菜过五味,汪峭旭才发现,桌上好像少了个人,忙问二表妹妤如,“妤儿,你姐姐呢?”

  妤如也是一脸茫茫然,把头转向她爹娘那边,问道:“大姐怎么还没来呢?”

  见女儿问起,杨氏神色有些慌乱,嗫嗫嚅嚅地说:“你姐姐身体不太好,留在老家养病。这次没跟过来!”边说还边斜瞟了钟澄一眼。

  钟澄一脸平静,看不出喜怒,她这才放下心来。

  想起上次路过淮安在钟宅落脚,饭桌上那个极力想隐藏自己的小姑娘,汪峭旭隐约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直到元宵的烟花,给新年划上圆满的收尾,吏部才重新正式开始运作。

  钟澄丁忧前是在正六品府通判的任上,通过吏部同年的关系,想谋个同等级别的外放职缺。谁知那同僚却告诉他,杨阁老跟他们上司打过招呼,要留他在京任职。

  钟澄有些愕然,到底是啥意思,岳父想留他在京吗?给自己女儿撑腰?当初不也是他说的,要在外历练几年,好积累政绩年资。

  回到杨府,钟澄直奔书房找到了杨阁老。

  “贤婿是为谋缺一事而来的?”杨景基好整以暇,早已等在那里了。

  “岳父大人,您不是希望我外任谋政绩吗?”钟澄也不否认,开门见山地提出了心中疑问。

  杨景基打了个哈哈,拍了拍女婿的肩膀,从书案后面走了出来,边走还边反问道:“你不想留在京里当天子近臣吗?”

  “小婿当年放弃进翰林院,就失去再当天子近臣的机会。”钟澄跟着转过身来,不卑不亢地答道。

  “贤婿可是在埋怨老夫?”停下脚步,杨景基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

  “不敢!前几年在彭泽和杭州两地方,小婿接触了底层的民生,掌管过具体的地方政务,这些经验,想来关在翰林院里,也没了用武之地,还是继续外放的好!”

  “你如此想就错了!在翰林院即使是做到掌院学士,不出去历练,一辈子也只能呆在老地方,担当上头的文书工作。你的外放经历,只是提前了而已。”杨景基迈到东侧墙角边,指着那里挂的一幅山水画,说道,“贤婿你看,这江山如画,不出去走一走,哪里知道下面百姓,是怎样在过日子,下面衙门的运作,底下官员之间的牵扯,又是怎么一回事?”

  见钟澄正低着头,若有所思状,他继续接着说:“如果老夫说,有办法让你再回到翰林院,从侍讲侍学做起,你可愿意?”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钟澄犹豫了半天,向他揖了一礼,回道:“但凭泰山大人安排!”
这才长吁了一声,杨景基补充道:“其实老夫也有私心。我年纪大了,膝下就剩这几个孩子,希望他们都能在身边。俊儿年纪还小,一直跟在老夫这里教导,几年来,练得也沉稳了几分。老夫最担心的,就是雅儿,她从小被我和她娘亲宠惯坏了。性子急躁,行事莽撞,她应该没少让你们娘俩受累吧!”

  说着,停下来望了一眼钟澄的神情,见他脸上略有戚戚之色,继续道:“以前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贤婿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就不要跟她再计较了!今后老夫决不会纵着护着她了!”

  钟澄不置可否,过了半晌,才对老丈人沉吟道:“不是小婿要跟她计较!您是知道的,她嫁过来时,我就已有一女,身子骨还很弱。怕她做人继母为难,一直养在我母亲屋里。前年年底,回老家守孝时,她不知上哪儿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回来后就跟我闹。这两年她没少动心思,想把妙儿弄走!”

  “老夫在这里替她赔个不是!我会当面劝劝她的!”杨景基面带愧色,又接着问道,“那小人儿呢?老夫听旭儿和妤儿说,她又乖巧又聪明。怎么没跟过来?”

  钟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想要作答,又不忍说出口来。

  杨阁老是什么人?!一辈子跟各类官员打交道,察言观色的本事已臻化境,心下即已明白其中的原由,却装着什么都不知,岔开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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