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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完结重生文转载】古代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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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4 07:15 PM
卷二 夜阑卧听风吹雨 第七十八章 喜事

  

  四月下旬,殿试结果出来,任昭位列第九十八名,二甲末席,赐进士出身。

  他若想留在京城,入翰林或进六部,就得参加下一轮的庶吉士考试。

  钟澄拨冗上门,特意给准妹婿,指点朝考时的临场技巧,就像前两次会试和殿试前一样。

  在进春闱考场的前几天,白绮才定下决心,最终选定了任昭。

  他一身轻松地进了场,杏榜上最终位列一百六十名。在殿试前夕,钟澄把任昭留在春晖斋谈了整整一天,暗中面授机宜。在公布金榜时,他终于挤进了前二甲。

  到任家时,门前早没了上家里来祝贺的邻里。

  屋内,任昭正掩卷沉思。见钟澄来了,忙起身看座。又叫来妹妹,给客人斟茶……拜见卧病在床的任母后,钟澄就跟他聊起了庶吉士考试的注意之处。

  望着他家户牖破旧,虽不至于蓬户瓮牖,也好不到哪里去。

  钟澄心里有些为白三娘担忧。若是他考取庶吉士,白家恐怕还得跟着熬上三年。

  难怪之前好一点的人家,没上门提亲的,除非是让其入赘女方的。他倒是有骨气的,铁了心要找个能跟着吃苦受穷的。

  望着屋里简陋的陈设,钟澄不禁想起前些年:若是当时,母亲不那么执意要他报恩,或许自己也会找个像倩娘的,来当续弦。

  娘亲或许不会那么早就离世了!一步错,步步错……

  任家小妹进来上茶,看她小小年纪,就忙前忙后的。钟澄觉着跟他大女儿挺相似的,对这小姑娘顿生好感。

  四月底的倒数第二日,宋氏身上发动了。到傍晚时分,就替钟澄也生了一子。

  这个小婴儿,被他父亲取名为钟明偲。

  当晚,得到准信的杨氏,在华雍堂里终是坐不住了。

  招来陪房杨二响家的,给父亲杨阁老送了封信,让他帮着拿个主意。

  端午前夕,白三娘被请来府里做客,跟钟家人一起共进晚膳。

  杨氏不知从何处听得,说是丈夫要送这便宜小姑子一副嫁妆。

  当着白绮的面,她向相公提议,白家妹子还是从钟府上轿为好。在婆家人面前,也好添些资本。看在外人眼里,探花郎嫁妹,总比红庙街的绣娘出阁,听起来体面些……

  此提议一出,钟澄有些诧异,心中纳闷。

  妻子何时转性了?她也懂得关心别人了?

  不过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让他明白,她此番作为的目的。

  谁来帮她操持婚典仪式呢?

  宋氏正坐着月子,妙儿是个未嫁女,且年纪尚小。白绮并非钟府的正经主子,没有请同僚妻子,帮着张罗义妹亲事的道理……
言外之意,就只有她这当家主母,来重挑大梁了——为白绮安排出嫁事宜,兼准备嫁妆。

  就着白三娘这当事人的面,他也无法驳回提议。钟澄只得同意此事。不过,特意告诉她,宋氏还有一个月的产褥期,任何人不得骚扰梨清苑的清静。否则……

  杨氏咬着牙,应承下来了。

  白绮有些坐立难安,她从没见过钟氏夫妇当着外人的面,这般针锋相对的。妙如在桌子底下握紧她的手,暗中安抚着她。

  晚上,回到华雍堂,杨氏召来步摇,让她去妙如那里,取回管家的钥匙和对牌。

  “还是爹爹这招棋管用!不争不吵,就夺回了掌家之权……”杨氏感叹道。

  “在此事上,小姐得尽心些。别让人再抓住错处了……您再怎么着,为了两个小的,也不能让那女人讨了好去!”崔妈妈一旁鼓劲道。

  “嗯,我知道!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他们两母子,有的机会收拾……”杨氏顿了顿,感慨道,“你说那白三娘,运气怎的这般好,一个绣娘,竟能找个此等成色的……”

  “她是遇上了姑爷这实在人……”崔妈妈接不下去了。

  是啊,同样是遇到钟澄,为何境遇会差那么多呢!

  杨氏陷入沉思:当初那位她死命挡着,不让进门的情敌。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进士的未婚妻,她相公的妹妹……

  而自己还要主动争取,为她的亲事操心操肺。借她的名头,来争一争在家中地位……

  这一切到底都是怎么啦?

  随后,白绮就住进府里待嫁。只等五月十九的吉时一到,就从钟府抬入夫家之门。

  这段时日里,杨氏振奋精神,加紧表现。从自己私房中,拿了些价值不菲的首饰和衣料,特意替白绮添妆……

  对方推辞不要,杨氏就以还没原谅自己,不想认这嫂子为由,拿话来堵她,说得她哑口无言。

  白绮私底下向妙如抱怨,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还不简单,仪弟不是马上要过周岁了吗?到时按等值的,打套金项圈或金锁,送回给她,不就得了。料子嘛,就另外做几套童服,以后经常送她就是了……不过这样一来,你的开销就大了……”说到此处,妙如第一次意识到,钱财这确实是个问题。

  随之她又想到自己身上,若是哪天她找的相公,也是像任家姑父那样的,得面临同样这个问题。

  贫贱夫妻百事哀!

  白姑姑娘家中有铺子,还有一手的好绣活,都要考虑生计问题。

  那她呢?

  无嫁妆,身无长物,只会华而不实的琴棋书画。若画出名堂来还好,若一直默默无闻,都养活不了自己。

  况且作品一般是卖给文人的,若太过锱铢必争,也会坏了名头,以后想成大家,就难了!

看来得找机会,谋些生财的门路,最好是勿需她抛头露面的,只要出出银子,出出点子的……

  薛家兄妹,如今成了她画作的第一批的收藏者。他们俩轮流向她索画。

  隔三差五地,薛斌就让她画上一幅骏马图。而他妹妹,差不多过上半月,就来缠着她。要她帮着画身边的亲人,现在都轮到他们祖母了。让妙如哭笑不得……

  到了铺嫁妆那日,傅红绡也来给白三娘添妆了。

  年前她给忠义伯府添了个嫡长孙,乐得的丁太夫人,下令开了三日的流水席。

  丁家的嫡出长房,至今都只有一个庶子。虽说傅红绡的长嫂,在事隔六年后又怀上了。却被刚进门不久的弟媳抢了头筹……

  躲进浮闲居,傅红绡进门就开始打趣妙如:“小红娘,本事还蛮大的!上哪帮你那白姑姑,找来的金龟婿?虽然现在还不咋的,可成色不错!若是个上进的,将来她封诰都有可能。比我先前介绍的那鳏夫强多了……”

  妙如谦虚道:“哪是我的本事!是白姑姑自个的福气,人家就看上那温柔的性子,还有她的心地善良。特地找上门的,真不关我的事……”说着,就把当初在通州码头,接二伯母时遇到小乞儿的事,说与了她听。

  “这叫善有善报!平日修福积德,总有一天,佛祖会保佑的!”小姑娘一脸虔诚。

  “知道了,净昙大师!”傅红绡打趣道,扯着她头顶的小鬏。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神色一正,对她说:“说件与你有关的事,那幅奔马图,有人问起来了……我没把你供出来,毕竟这是闺阁之作……”

  妙如脑门上的冷汗,都快滴下来。她都已经出售过了,还能当成闺阁戏作?

  傅红绡又道:“那人想讨要绣品,被相公打了出去……差点翻了脸,朋友都没得做……”

  “这人也太没眼色了,不知道那是……”妙如大笑,把这位浸在幸福的人儿,闹得都羞红了脸。

  “所以后来,他要拿走你当初画的那幅,我没给。退而求其次,他又问起那画是谁作的……”讨好地向她邀功,“我也没告诉他!为了奖赏你姐姐,再帮你外甥画两幅图吧!那只小黄鸭,大嫂稀罕得不得了,非要我给她绣幅同样的……我家祎儿,岂能和人着同样的装束!”

  “好了,过两日画了,就派人给你送去……”妙如应承道。

  第二日,白绮出嫁的正日子。

  钟澄在翰林院的同僚家眷来了一些,红庙街跟白家母女相厚的街坊,也来了数位,分座坐了几桌。

  杨氏又重新找回,昔日主持中馈时的威风和神气。看得那帮来赴宴的官家女眷们,啧啧称奇……

  “听说,宋氏生产之前,钟府家务一直是她家大女儿在主持。就是那个掉山崖下,捡回一条命的……”

“说是才十岁,交给她能放心吗?”

  “不放心能有什么办法?他家都没人了。有前科的,能让人放心吗?听说,小姑娘能干着呢!在杨氏临盆时,也是她在操持来着,若不是杨氏想害人家,那次也一点事都没有的……”

  “怎么没见那丫头啊!”

  “刚才进门时,见到过来着,许是花轿快到了,守住房门口讨红包去了!”

  “我怎么听说,这新娘原是钟探花上回要纳的妾……”

  “听谁说的?要纳的,好像是她姐姐,白家在红庙街租了个门面,揽一些绣活的……”

  ……

  “嵘曦公子,今儿个是人家的大小登科的日子,你别抢了新郎倌的风头啊,知道你有才……”

  墙头那边,有人嬉笑戏谑:“汪公子是在提前练习,将来要遇到刁钻一点的小舅子,怕过不了关……”

  站在妙如身边的薛菁,听到有人打趣汪峭旭,心里痒痒的。就想把门打开了,早点见到那人……

  可院子这头,带着白绮从家乡赶来的姐夫,还有她弟弟。钟澄领着人,阻在院门口,还在考较着新郎倌。

  不多久,男方顺利过关,一众人涌进院子里来了。拉着薛家小丫头,妙如忙避进了房里。薛菁嫌看的不过瘾,硬是嚷着要出去……

  妙如好说歹说,承诺下回弟弟过周岁时,再给她下帖,邀她再来家里做客。还可以见到的,这才作罢……

  白绮终于顺利嫁出去了!

  压在钟氏父女心头的石块,终于搬开了。

  有负罪感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妙如长叹一声。

  接下来,就是钟府二少爷明偲的满月酒了。

  上次操持的婚仪没出意外,杨氏表现得尚可。由她掌家之事,就被大家默许了。

  钟明偲的满月宴,比上次白氏出嫁要热闹得多。与钟澄同次登科,在京中的同年,差不多都到了。

  也不知是来看杨氏笑话的,还是朝中两派想来钟家打探一番。总之,那些宾客,看杨氏的眼神都怪怪的。

  她强装着笑脸,迎来送往,到也没让人拿住话柄。

  宾客快散尽时,门口突然来了辆奢华的马车。下来两位身着宫服的公公和女官,说是奉太后娘娘委派,特意来钟府颁下懿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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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4 07:16 PM
卷二 夜阑卧听风吹雨 第七十九章 错愕

  

  将宫中的来人迎进前院的敦怡堂。摆上香案,钟家一众人等齐齐跪下接旨。

  从垂花门出来的宾客,有些登上马车还没出发的。听到宫中来了赏赐,不觉得都等在门口。派跟来的丫鬟婆子去探听一二。

  太后的懿旨褒奖了宋氏,说她不负皇恩,为忠臣的后代留嗣有功。

  赏了她一些首饰、衣料和补品,也赏赐了新生儿一些吉祥如意的物件。

  对钟家未满周岁的长子钟明仪,也顺带一并赏了。不过,对他的母亲杨氏,赏的物件就发人深思了:一本《女诫》和一面铜镜。

  在场的人,均不觉错愕了。

  宫中来人离场后,大戏看完,各家女眷纷纷撤退。

  第二日,京中官眷的圈子里,就流传开了此段新料。

  对钟府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杨氏被迫低调起来,跟宋氏形成势均力敌的状态。当初钟澄欲纳贵妾,挟制杨氏保护女儿的目的,想不到兜兜转转,在外来力量的掺和下,还是最终达成了。

  六月底钟母冥寿时,独自对着母亲的牌位,钟澄百感交集,声泪俱下。

  “娘,您有孙子了,白家妹妹……也有了个更好的归宿。妙儿也长大了……乖巧得让儿子心疼……杨家父女再也不敢对她下手了……”

  杨氏重新掌家后,自然而然地,步摇就被提拔成她手下得力的管事媳妇。这让同为陪家丫鬟的华胜,心里有些酸酸的。

  当初四个陪嫁大丫鬟,如今只剩她跟步摇了。

  就是杨氏也给她找个管事嫁了,也超越不了步摇去。

  那蹄子当初竟然用“不愿当通房”这招来讨好主子。她怎么就没想到呢……现在若是让自己侍候姑爷,她也是不愿意的……

  杨家又送来几个水葱般的小丫头,没准该轮上她们了。不知是该羡慕,还是该同情这帮人。

  这日,华胜正躺在床上瞎想,同屋的丁香,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又神情慌张地跑了出去。

  华胜心中生疑,自从丁香被提拔成一等丫鬟后,就急于在太太面前表现。上回那烧水的事,本来都找到替罪羊了。过了许久,还是被这贱蹄子供了出来,害得她也跟着挨顿板子。

  该不会乘太太不在家,整出妖蛾子了吧……跟着去看看……

  蹑手蹑脚跟在她后面,华胜来到离梨清苑不远的一处废弃屋子外面。她躲在屋外的树丛底下,侧耳倾听……

  “看清楚没,真是出去给外人递东西了?”

  “没错,是个穿旧衫的男子,好几次了,都是用包袱裹着……”

  “你这次立功了,回头我向太太提提!”

  “能不能让俺进外屋侍候,俺不想在外边跑来跑去!”

“行啊,我跟主子说说……”

  “你说此次,太太会如何治宋姨娘?”

  “不好说,毕竟是圣上……”

  听到了该听到的,华胜矮着身子,潜回了下人住的小跨院里。自此,她对梨清苑那边的动静上起心来。

  有天下午,从外面替杨氏买胭脂回来,华胜就见有个陌生男子,在钟府院子围墙外瞎转悠。

  起初她也没在意。谁知过了一会儿,角门里出来个小丫鬟,跟那男子闪进旁边那座废弃的邻家院子。那丫头好像正是宋氏屋里的……

  华胜跟了过去,也不敢靠得太近,躲在外头的破墙旁边,隐约听到了一些……

  “就这些?别说卖了,就是典当也没几个收的……”

  “哥儿夜里睡不安稳,小姐也没办法!”

  “好了,再攒一些就叫上我吧,每次偷偷摸摸的,来一次不容易……”

  两人又说了几句其它的,那里随后就有响动。华胜忙躲进旁边的断壁后面。

  接着,那男子就出来了。

  从缝里偷偷向往瞄,华胜发现那男子,长得倒是不赖,不像是不正经的人,倒了几分书卷气。和常来家中跟老爷舞文弄墨的仕子们,倒有几分相似,十八、九岁的样子……

  钟家高调地把白绮嫁给进士当娘子后。府里的一众丫鬟们,又是妒忌,又是向往。一个绣娘,平庸之姿,都能嫁得此般好。让华胜很受鼓舞,心里对未来的生活,憧憬起来……

  跟步摇、玉簪不同,她不是杨家的家生子。是以四个大丫鬟中,她最不受重用。私下里,她也攒了一笔银子,等找到意中人,到时替自己赎身……

  若是也能碰上个穷书生,只要人肯发奋,就是陪他吃糠咽菜,过苦日子,也算有个盼头。不像在杨家或钟府,随时都有被主子放弃的可能……

  是以,她对文质彬彬的书生一流,犹有好感,决定先不声张。

  晚上,杨氏回到府里。

  在外间替大少爷备凉开水时,华胜就听见丁香,在里屋跟她们汇报着什么!心头一紧,想着她们该是在说那件事……

  家里风平浪静了,妙如却没能闲下来。

  上次将锦绣和烟罗借到梨清苑帮忙。事后,宋氏特意在钟澄面前,夸奖了这两个忠仆。

  让钟澄也起了心:这几位是母亲留给妙儿的。这些年来,在秦妈妈的带领下,对女儿倒也是忠心耿耿的,就出了向递消息的锦缎。被女儿敲打一番后,发配到婵儿院子里,后来倒也老实了。对新主子尽心尽力起来,上回婵儿还向她姐姐讨要来着……

  她们年纪都不小了,是得为女儿新备一些伺候的人了。这些得赶紧配人,以后妙儿出嫁,也好有几个贴心的陪房。
钟澄委托秦妈妈,在他身边小厮管事中,挑几个不错的,让浮闲居到了年纪的,赶紧先配对了。

  织云、烟罗都只有十五岁,可以再等两年。锦绣十七岁了,钟澄作主,让星魁娶了锦绣。

  妙如现今就在张罗,她身边丫鬟出嫁的事。

  等忙完这些事,又从上回新进的丫头中,挑了两个十岁左右的,补充到院子外头打杂,取名为沉香和青黛。

  刚歇下来,妙如被薛菁强拉到薛家去了。说是祖母要见她,顺便让她帮着画画像。

  第三次来到薛府做客,妙如感到有些不同:薛府里的下人,看着她的眼神,从上次的同情,成了现在暗含一丝钦佩,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来到薛老夫人的院子里,被拉进里屋后,她才明白原委。

  原来上回替菁妹妹画的小像,被制成花灯,挂在老夫人的床头了……想是元宵节取胜后,就被她祖母收藏了。

  见到妙如来了,老夫人忙把她叫了过去,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老人家脸上满是欢喜。问起了她在家中,如今的生活,还叫她时常来家里玩。

  想是听到之前钟家那些传闻,也怜悯上了。

  妙如心中有些郁闷:这种感觉真不好,让她无从适从。其实她不是很习惯,被人当作可怜人来同情。

  到了掌灯时分,老夫人硬是留她在家中用膳。

  厅里四周挑着角灯,堂顶正中间吊着盏五福呈祥巨型宫灯,照得屋里跟白昼一般。

  府内的下人伺候时,只听见碗碟碰瓷之声,并无丁点低语的喧哗。薛家虽是武将之家,却也是世代簪缨之族,规矩还是不少的。

  在这种氛围下,妙如越发谨小慎微,不敢放开了胡吃海喝。表现得极其斯文优雅。望在主座薛老夫人眼里,满是欣赏。跟两儿媳暗中交换着眼色,连连点头。

  席后,陪着薛家长辈留在里间,吃了一会儿茶。妙如就起身告辞回家了。

  薛老夫人让兄妹俩将送她到门口。

  路上,薛菁问起:“妙姐姐,你怎地都吃些素菜,刚才那兔肉可鲜嫩了,是哥哥他们昨日在山里打来的……”

  妙如忙把去年初春,因肠胃不适引发的那场大病,给讲了出来。

  听得薛菁连连为她惋惜:“真可惜了,那你岂不是少了许多口福,哥哥他们带着我,外出打猎时,经常还烤着来吃的,可美味了……”

  “是啊,那就更不能吃了!烤着来吃,对我这肠胃可真不行。且那样对肺脏也不好。还不如这样煮着来吃……”妙如一脸的郁闷。

  “哥哥,咱们也下回也那样煮着吃,好不?妙姐姐,你回去把那打底的和酱料都列出来,抄一份给我们!”薛菁十分豪气要立马去尝试,颇有敢为天下先的侠女风范。

妙如应诺,坐上马车,带着丫鬟和护卫,就往回府的路上驶去。

  “车上可是钟翰林府上的?”马车走在半路上,突然停住了。传来一位年老阿伯的声音。

  妙如让织云下去,打探一番,看是何情况。

  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回来禀报,镇国公府四公子,说是认识姑娘,想请她下车到一旁叙叙话。

  撩开车帘,妙如就看见,靠近街边拐弯的地方,是罗家那个刚立功归来的小将。他立在马上,斜睨着她所在的方向,在黑暗中等着妙如下来。

  被织云搀下来后,走到他跟前,妙如正要询问有何贵干。

  对方用他那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丫鬟。织云战战兢兢不敢跟过去,妙如示意她先回到马车那头去。

  罗擎云慢悠悠地,从胸前衣襟里,掏出个布包来,布包打开原来是张纸。

  展开那纸,他把上面的内容对着妙如,沉声问道:“这是你作的?”

  原是那幅奔马图。

  从上面的笔法看来,不是傅红绡手里最初的那张。

  那就是薛斌取走的众幅之一了。

  妙如点了点头。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马上的那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收起画纸,满脸鄙夷地轻哼了声。说了一句让妙如羞愧欲绝的话:“小小年纪,仗着有一点小才,到处卖弄,还不只往一个男人手里送,你还有没有廉耻?”

  说着,他把手里那张画,撕成碎片,往上漫天一撒,驾着马扬长而去……

  留下一脸错愕的妙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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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4 07:17 PM
卷二 夜阑卧听风吹雨 第八十章 欣赏

  

  这是迁怒,绝对是迁怒!

  小屁孩,到了青春叛逆期,是吧!像点着了的炮仗一样,碰到不顺心的,逮谁就朝谁乱喷起来……

  如此这般安慰自己,妙如心里虽然怒火难捺,面上却装得云淡风清。

  这还是头次看见他们一家人,来得此般齐整的。

  初次见到苏醒后的大姨父,妙如不禁也为他的风采所折服。

  当时昏迷躺在床上时,只觉此人五官长得不错。他醒来后,今日一见,才发觉,他的神采绝大部分,来自举手投足间那种天生的贵气。

  这点上,旭表哥肖似乃父。所缺的,是他身上那种,经岁月磨砺的成熟魅力,像陈酿一样香醇……

  像看到前世那些大叔级的电影明星一样,妙如不觉有些震惊。

  “妙儿,还不快给你姨父见礼……”钟澄蹙起眉头,在旁边提醒她。

  她这才收拢心神,屈膝向对方行礼问安。

  “就是那小丫头吧!”汪嗣弘眯起眸子,望着长子询问。见汪峭旭点了点头,他忙叫来身边的婢女,取来一卷画轴。

  “听说你是个爱画的,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送的。早年得了幅道玄先生的画作,姨父就赠与你赏玩吧!”他说得云淡风清。

  道玄先生?吴道子?

  妙儿愣住了,连连摆手推辞。

  此乃古董啊,留在她手中,岂不是糟蹋了?!

  况且家中如今危机四伏的。说不定哪天,就像浮萍一样,自己都不知漂到哪里去了……

  钟澄也在旁边劝道:“小孩子不懂欣赏,没得枉费了博然兄,当初搜罗时的一番心血……”

  双方僵持不下,妙如灵机一动,向对方提议道:“听闻姨父极善诗画,甥女腆着厚颜,想讨幅您的墨宝,如何?”

  见她求得心诚,汪嗣弘不好推脱,只好就此作罢。

  一行人就来到钟澄的春晖斋,在那儿切磋起画艺来……

  收起他现场的画作,应旭表哥的邀请,妙如也拿起画笔来,硬着头皮作了一幅。当然,没敢画她那特殊风格的。

  “妹妹的画技又进展了……”汪峭旭赞叹道。

  钟澄替她谦虚道:“整天只知道画些邪门歪道的,甭夸她了。这点水平,也敢班门弄斧?!”随后转过脸来,对女儿训责道,“还不赶紧请你姨父指点一二,有名家指点,够你琢磨好长一段时日了!”

  眼中眸光一闪,妙如忙走上前来,向这位长辈讨教起来。

  聊起画来,一大一小俩人谈得甚为投机。

  听她一番言辞和见解,汪先生知道她是个真懂画的,而且还是个挚爱此道的。

  心中不觉感叹,钟家不愧是世代书香,自己这连襟,家学渊源。小小年纪,都如此聪慧过人,灵气十足。
看她见识不凡,为人又谦逊知礼,进退有度。他原先的三分好感,上升到六七分。

  跟旭儿一样,聊起自己喜欢的,马上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望着妙如的眼神,不觉充满了慈爱和欣赏……

  怎地旭儿今日无声无息了,也没见他参与进来讨论。猛地一回头,见到儿子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神色。

  见父亲望了过来,汪峭旭忙敛起笑意,作一派从容状。

  汪先生心下一顿,隐约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们父子俩这一幕,却落入了另一双眼眸中。

  自从上回收走那盏灯,钟澄就暗中关注起女儿的日常交往来。今日汪家人上门,他更是移步随行,在旁侧观察着这两小儿女,底下的神态来。

  妙儿的优秀,虽让他觉得,谁对她产生好感和欣赏,都是理所当然的。从外甥的目光中,他还是看出了些许不同的东西。

  有欣赏、有纠结、还有似悲似喜的患得患失……

  而女儿,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对表哥的注视,也没见她作何反应。这发现,让他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只要她不动心就成了,起码将来不会受到伤害。

  虽说旭儿这年轻人不错,但公主府规矩森严,加之他们父女俩跟杨家人的纠葛,这还真不是门好亲事。

  汪夫人的为人,即便跟她妹妹不太一样,但毕竟是亲姐妹。妻子杨氏那小肚鸡肠,若真成这种关系。日后少不得,跑去她姐姐那儿,给女儿添堵。杨家的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再说,旭儿如今都十六了,即便是他愿意等,家中长辈,恐怕也没那个耐心等不是?!

  成亲前,长公主为了早日抱重孙,若先给他安几房妾室,生几个庶子庶女的。女儿进门时,就得面临妻妾争宠的场面。在杨氏手里,她吃的苦头还不够多吗?

  此日上钟府祝贺的,并没上回二少爷满月酒时热闹。想是没人来此处打探朝中风向了吧!

  除了钟澄翰林院的同僚,就是跟杨氏相交好友,和娘家一些亲戚,像崔家几房。还有杨景基未来的亲家,承恩伯府石家。

  女客中多为与杨氏相厚的官眷和贵妇。妙如的亲密伙伴,薛菁小朋友,却没有来。想是府中管得严,被长辈拘在家里了吧!

  这种场合,是杨氏出风头的主场,妙如觉得,还是不要出去惹人嫌的好!

  和烟罗刚走到韶华斋门口,从前门方向,来了个眼生的丫鬟。见到妙如主仆俩,忙向她们问道:“您是府里的小姐吧!我家夫人在前面有些不便,想请您帮个小忙。”

  妙如正想跟过去看看,那位忙摆手说,只需一个人就可以了,不敢劳烦小姐……

  她只好作罢,嘱咐烟罗过去,要是办不了,到这里来找自己。

因离宴宾客的地方较远,韶华斋一片寂静。

  已快过仲秋,院子里一片枯黄,这几日全府人手,都在忙于准备宴席。也没人来这儿打扫。一阵秋风吹过,卷起落叶在空中起舞……

  心中若有所动,她搬出先生教琴时用的古筝,躲在这里弹起了,往日自己拿来练习曲子。

  弹着弹着,她不觉小声跟着哼唱起来……

  刚哼到“别问是劫是缘”一调时,院子外传来个声音。

  “妹妹弹的是什么曲子,恁地这般好听?”

  妙如抬起头来,原来是旭表哥。

  “你怎么没跟姨父他们一起去前院?”她没有停下,继续弹奏。

  “我来看大表弟的……”他抱着双臂,斜倚在前面的书案上。

  “他在华雍堂,时辰到了,会被抱到宴席上去的!毕竟今日他才是主角!”

  “你怎么没跟映儿她们在一起?”

  “有二妹陪着,再说,今日这场合,我还是低调点好,没得又被人拿来说三道四……”她面有难色。

  “你刚才弹的那曲子叫什么名?”汪峭旭又回到当初的话题上。

  “这曲子名叫《流光飞舞》,表现的是秋天时的……”

  “你作的?我怎么没听过?”

  “我哪有这才华!在老家时听过,特别喜欢,就用心记下来了。”

  “怎么停了,再弹弹好吗?”他要求道。

  妙如依言又弹了一遍,这次她不敢唱出来了,凝神静气一派郑重。

  听得少年眼神迷离,如梦似幻。

  待琴声停了下来,他半晌才回过神来。

  “妙妙,能将这曲子教给我吗?”望着对方的眼睛,他认真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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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4 07:18 PM
卷二 夜阑卧听风吹雨 第八十一章 三无

  

  妙如隐隐觉得似有不妥,忙应对道:“要不,把琴谱录下来,表哥带回去自己练,如何?你水平比我高,一定能行的……”

  他点了点头,应允了。

  接过她当场记下的谱子,拿到手里浏览了一遍,然后小心地收起来,藏入怀中。

  “姑娘,太太请你到知君堂去,说抓周仪式马上要开始了……”屋外,烟罗的声音响起。

  她收起古筝,跟旭表哥一前一后,出了韶华斋。

  汪峭旭朝前院方向走去。妙如带着烟罗,则顺着抄手游廊,往宴请女宾的厅堂行来。

  这时,迎面过来位年轻妇人,走近一看,原来是白姑姑!

  妙如忙上前招呼。

  对方身边有个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小姑娘。白三娘向她们介绍:“你们还不认识吧!这是我婆家的小姑子,唤作晔儿。这是钟家大小姐,名为妙如……”

  两位小姑娘互相见了礼,大家一起往知君堂的方向走去。

  白绮跟妙如说起:“为了答谢你俩,姑姑特意替你们各做了双鞋,你表哥的,让相公带给他了。你那双交给院里的秦妈妈了。回头试试,看合不合脚……”

  妙如心下了然:媒人鞋!

  任晔怯生生在后面问道:“是汪哥哥吗?”

  妙如点了点头,答道:“就是他,你也见过他?”

  小姑娘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到知君堂时,那里早已宾客盈门,屋里欢声笑语,一派热闹景象。

  见人都到齐了,抓周仪式就开始了。桌上物件除了杨氏准备的,又添了一些宾客带来的。

  最后,明仪没有如杨氏所愿,抓起湖笔或书籍。反而看着一锭元宝,金灿灿的挺漂亮,被他一把抓在了手中。

  杨氏脸色有些尴尬。旁边有人恭贺道:“仪哥儿将来准是一富翁。”

  又有人忙奉承道:“仪哥儿将来跟石家三少爷一样出息,要做得京城商行的领头人物。”

  这话虽是恭维了承恩伯家的大夫人,却引得钟澄翰林院的同僚家眷们,暗中发笑:钟家世代书香,像谁不好,要像石家那个暴发户……

  众人将目光皆投向杨氏,只见她一脸的不自在。

  话传到前面,作为明仪小儿的父亲钟澄,听得此言,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汪夫人在旁打圆场道:“要做个有福有禄的富家翁……”

  杨氏的脸上讪然之色,才渐渐敛了去。

  仪式完成后,宾客纷纷归座,没过多久就开席了。不大一会儿,桌上宾客,七嘴八舌地互相攀谈起来。

  中途,妙如被宋氏派人请了去,说是她二弟明偲突然腹泻,找不人帮着请大夫。

妙如跟着来人过去看了一眼,忙派人去前头偷偷告诉父亲。钟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暂离宴席,到梨清苑走了一趟。

  回到内堂时,妙如经过有宴席旁时,听到一段话。

  “小小年纪,就那般厉害,京城又不是只有她家是继母,偏生就她继母的事给拱了出来……”

  “可不是!这般厉害,将来谁家敢娶了回去?到时婆媳妯娌相处,怕是没人敢惹她。谁愿意请个……回去!”

  “不说这个,就论她本身的条件,一无嫁妆,二无亲娘教养,三无兄弟帮衬……大户人家是不用肖想了!最好的出路,像那个绣娘……找个落魄的举子。在她爹的扶持下,看能不能考个同进士……”

  角落里,两妇人在交头接耳。正好被从外面回来的妙如,听到了只言片语。

  不用多想就知道,她们说的是自己。

  她不动声色地回到席位上,含笑跟桌上的其他宾客打着招呼。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虽然她并不巴望着,能嫁进高门贵户。

  不过,嫁不嫁得掉,跟想不想嫁是两回事。

  听到被人嗤为“三无”人物,她心里难免有些不好受,不由地也郁郁起来。

  她的计划中,首选是跟二伯母去开女子书院,当名自食其力的女性。嫁人之事,等她站稳脚跟后再谈。万一不行,至多到最后,也找个经济实用男嫁了。

  有了经济基础和体面的身份地位,还怕过不出好日子?!

  可说她嫁不出,这话着实也太伤人自尊了……

  “三无”是吧!

  嫁妆可以去挣;虽没亲娘教养,可她并未养成乖戾懦弱、粗俗无礼的性子。比之有亲娘教的,也没差到哪里去。

  没兄弟扶持,这倒是真的……

  等她及笄时,大弟、二弟才刚开始启蒙认字,既无法培养手足感情,也不是同个娘生的。

  不过这些,还可以通过广结善缘得到弥补。

  就是有亲兄弟的又如何,若不贴心,不仅帮衬不上,反而还会拖后腿……

  这些都扯得太远了!目前最要紧的,是杨家覆灭时,如何保全钟家。爹爹钟澄,该何去何从?她们一家人到时会流落到哪里?

  现在京中的情形,两派之争不仅没有好转,杨家又攀上三皇子的外家。看来杨家又要转入下一轮的储位之争了……

  这两家勾结在一起,倒是情理之中的事:石家有财富,缺权谋和朝臣支持;杨家有人脉,缺宫中势力的帮衬。

  听说,圣上对淑妃母子恩宠有加。不知获悉爱妃的娘家,跟权臣勾结到一起了,他心里是何滋味?!

  让皇权再架空过上十年,直至驾崩?或让继位新君又当个傀儡?
但凡有点血性的帝王,都不会容忍此等状况发生。

  更何况,还有其他皇子要参与到争位之中来呢!

  杨阁老这招铤而走险,与其说是孤注一掷,倒不如说是在垂死挣扎。

  可她爹爹钟澄,夹在中间该怎么办?

  皇上年近不惑,尚未册封太子,想来是不想重蹈,当年他的覆辙。可这样一来,群臣虽不敢贸然站队,但也没有一种势力,能端掉两派中的任何一边。

  自家父亲的苦日子,还有得熬……

  宾客散尽后,钟家请来的大夫也到了。替明偲诊断病情后,认定他是常见的小儿肠胃不健全,引发的腹泻,开了几副药叮嘱一番,大夫就离开了。

  看到大弟养得白白胖胖,二弟却面黄肌瘦的,还总是在生病。而宋氏的身体状况,也一直是良好的。

  难免让妙如心有多想。走出梨清苑时,她下定决心,打算私底下查探一番……

  又过了两天,妙如偷偷找来步摇,想了解一下杨氏那边的近况。

  “据奴婢所知,太太给大少爷和二少爷配的人手,和月例都是一样的,并无不同……”作为杨氏主持中馈的心腹管事,她的话,不由得妙如不信,打消了她心中的怀疑。

  妙如也没再多作深究,就放她离开了。

  杨家娶新媳妇的吉日,安排在重阳节后的第十天——九月十九。

  不巧的是,钟澄在前一天晚上生起了病,半夜发起高热来。

  第二日,他还是一副病怏怏下不了床的模样。妙如主动要求留下来,为爹爹侍疾。宋氏也要照顾身子虚弱的明偲。

  结果到了最后,只有杨氏带着妤如和明仪,前往大学士府去赴宴了。

  气得杨氏咬牙切齿,却也没别的办法。也不管病中的相公,匆匆上了马车,往学士府的力旋胡同那边驶去了。

  下午的时候,庄翰林来探望病中的钟澄,带来他女儿青梅。

  退出父亲的卧室,妙如拉起等在外面的庄青梅,往旁边的厢房走去。

  许久未见,她上下打量着这个闺中好友。

  她晒得黑了些,不过肤色更健康了。看到她的神情,就知道这段日子,过得很开心。

  妙如问起这半年来,她们姐妹俩的经历。

  “我们去福建外祖母家了。第一次看到了海……原来大海是那般美!对了,我还给你带来了海边的贝壳,都是我跟妹妹亲手捡来的……”说着,她取出一只海螺。

  接过那只大海螺,妙如习惯性地放在耳边聆听。

  “咦!你怎么晓得拿来这样听?可以听到嗡嗡的声音。”庄青梅奇道。

  “老家的有人教过我,说还能听到海边的潮声!”妙如答道。

  “你老家不是在淮安吗?也靠海?”

  “不是,有人也像你这样,从海边来,给她带来过海螺,听那人说的……”妙如找说辞解释。

  摸着前世熟悉的物品,她眼前好似出现一片大海。以前她心情烦闷时,就总喜欢来到海边……

  想起有位文豪说过,世界上最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广的是人的心灵。

  或许眼前的困难和煎熬,只是暂时的。

  终有一天,所有的事都尘埃落定,他们一家人会从争斗中解脱出来。

  哪怕是父亲丢官,赋闲在家,终归能得到心灵的自由……也许前路并没有她想的那般悲观,也许会出现转机呢!

  妙如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把那些烦心事抛到脑后,问起庄青梅在外祖母家生活时的见闻来。

  两人唧唧喳喳,直聊到庄家伯父动身要回去,小姑娘们才依依不舍分了手。

  杨氏回来时,满面春风。看得出,她在学士府,应该受到不少人的吹捧。

  毕竟若是杨阁老,跟淑妃娘娘背后势力,拧成一股绳。朝中趋炎附势的墙头草们,恐怕又得重新选择了,难怪她又重新抖了起来……

  可是,杨氏并没得意多久,第二天传来的消息,就让杨家人再也乐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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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4 07:19 PM
卷二 夜阑卧听风吹雨 第八十二章 隐情

  

  原来,杨老夫人娘家的兄弟崔璋,也就是杨氏的二舅,那夜在学士府的喜宴上,被人灌多了。归家途中,从坐骑上摔了下来。

  本来也没什么的,可他倒地的位置不好。不知何故,地面上有几根散落的木棍,他跌倒时脚下一滑,身子朝前飞去。重重撞向街边商铺的柱子上,还没来得及爬起身,就被随之而来的棚顶砸压了下来……

  他在军中多年,小伤小痛原是没那么严重的,谁知却被另一根粗壮的柱子砸到脊背。

  跟在身后的随从,把他从废墟堆里挖出来时,崔璋已直不起身来。

  事后,请来宫中的太医诊治,说他后半生,可能要躺在床上度过了。

  崔家和杨家的人如丧考妣,同去赴宴的其他宾客,听闻后皆唏嘘不已。

  乐极生悲当如是!

  经上次兵部颁行的改革,同胞兄弟只能一人能呆在军中高层位置上。崔璋是他家唯一手握实权的人物。此次站不起来,上面理所当然地,收回他手中的兵权,委派另一位将军,接手他的位置。

  连番的动作下来,让杨老狐狸闻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他派出人手,查到当晚帮小舅子扶马的小厮,有些不对劲。待派人去寻他时,那人已服毒自尽……

  杨景基顿时感觉到如堕冰窟!

  这到底是谁干的?是陛下,还是姓程的那老东西?或是大皇子?

  在他刚找到一个同盟,转眼间又失去了左膀右臂。而且还是支持他,在内阁站稳脚跟,最重要的军中力量。

  让这位经历两朝风雨的老臣,预感到经营多年的大厦将倾……

  而就在此时,在京城首屈一指的酒楼——天香阁的顶层,一群人正在庆祝。

  “刖公子,祝贺你家血仇得报,余下来只等那姓杨的老匹夫倒台了……”旁边的彪形大汉向一位脸上布满蛛网状疤痕的年轻公子恭贺道。

  “这个惩罚太轻了,让燕四安排那几个苦主,挨个到顺天府衙门去上告他家。隔上几日就去一次,尤其是人命案的。”毁颜公子喃喃自语,“够他们几个在牢里,过下半辈子了。”

  “那小厮的亲人都转移了吧?!安顿好他们后,通知孟刚继续留在崔府当内应,先不要曝露身份了。”他接着布置道。

  “这事要不要告之翌公子?”旁边的属下,小心翼翼地请示道。

  “告诉他结果就成了……还有,派到钟府的人可以撤回来了。量那女人也翻不出新的花样来了,杨老匹夫现在是只拔牙的老虎……”

  此次崔家的事,传到钟澄耳中,他心中不禁冷笑。

  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上回找人给马下药,让他女儿险些命丧崖底。两年都不到,报应就来了。
不过,钟澄也没显露在脸上,在家中继续养着病,不理外面的纷纷扰扰。

  杨氏就不同了。她刚松口气,憧憬着娘家恢复昔日势力后,如何在府内打压宋氏。这下子愿望恐怕要落空了。

  尽管府中一切都还在她掌握之中,一想到若是娘家出了什么事,正室之位将岌岌可危,她就心神不宁……

  接下来的日子里,顺天府衙门口,连着接到好几宗状告崔家欺男霸女,害人性命的状子。

  京城百姓们,像都知道崔家要失势了,私下兴奋地传播着那些案件的进展,上堂时还有不少好事者特意跑去观看。

  妙如掉落山崖的事,又被众人拿出来嚼过一遍……

  反正都是老生常谈,钟府的人已经淡定了,没人将此事拿出来说道。因跟杨崔两家关系复杂,他们家姑娘这苦主,也没打算去凑那个热闹。

  可听到某小将的耳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他是今年年初才从边关回来。去年九月,京中盛传杨氏谋害继女,钟家小姑娘被人设计掉落山崖的事,没来及得赶上听到传闻……罗府中也有位继母,更没人触曹氏的霉头,在他面前聊起。

  因涉及到卸任的崔璋将军,这次军营中,才有人又谈起此事。还有人提及,幸亏当时薛校尉早起狩猎,眼睛好使,才捡回她一条小命……

  原来她遭过那些罪,难怪送画给子华,想来是答谢他的活命之恩吧!

  不过,那位手中怎么也有呢,还有一大摞……

  此时,在神威将军府西侧的某个院子里。薛斌跟那位和他抢画的某公子,正聊着与之有关的一些事。

  “对了,上次你介绍的那什么的,蛮不错,今儿个咱们再吃着试试……”

  “想不到她也是个俗人,卖画的银子,收得那般干脆利落,对吃食也有一番研究。竟想出这般新奇的吃法,没一般闺阁女子的扭扭捏捏,倒是爽快得很……”

  “那小丫头如今怎样了?上回被凌霄闹了一场,没刺激到她吧?!别封笔不画了!”他唇边溢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她才不会跟那暴炭头一般见识。上回只问了声,是不是把画流传出去了,就再没吱声了。”薛斌答道,神情颇不以为然。

  “哦,还有这等风度?”他不禁啧啧称奇。

  “本来就是如此,连她继母那般陷害、折辱都忍得下来,那小子一阵抽风,还不得像看猴戏一样……”薛公子忍着笑,“不过话又说回来,难怪他气成那样。十分推崇的作品,竟是个小丫头片子画的。让他情何以堪?还为此跟我打赌输掉了。花了重金求得的那幅画,最后发现,咱们这儿留有一大叠……”

  “那也不至于跑去羞辱人家一小姑娘!”有人替妙如打抱不平

“估计在家又受了他继母和表妹的气了……”薛斌接口道,“是了!之前他俩见过,看他被表妹逼得抱头鼠窜,妙如那丫头还嘲笑过他来着,是离京前的事了……”

  “难怪!那幅画,真被他当场撕了?怎么舍得的?”那青年有些幸灾乐祸。

  “是舍不得呀!这不,又拐弯抹角找人来我这儿,想再求回一幅。子华没睬他……不过,按您的吩咐,答应他,若在武较、列阵比试中,能取得中军都督府游击一职,就送一幅给他。”薛斌正色答道。

  “估计他也没好意思,找那小丫头,再要上一幅!”贵公子心情十分愉悦,打趣起他们所谈之人。

  ……

  此时他们谈及的对象——罗擎云,正从神策卫换防回府。

  镇国公府,位于城西北隅。当年为赏赐跟他打天下的那帮功臣,太祖皇帝赐下府邸,多数在什刹海周围。

  那里四周种满了高大的柳树、槐树、杨树,风景极好。尤其是到了夏日,碧波荡漾,垂柳依依,芙蕖盛开,最是个避暑纳凉的好去处。

  三路八进的老宅子里头,住着的镇国公府尚未分家的三房兄弟,各房的妻妾、子女、仆从满满当当填满了偌大的宅院。

  从中路甬道一路进去,尽显簪缨世家的豪奢贵气,影壁、正堂和宗祠这些门面上的雕饰,更有股圣眷正隆的张扬和显赫之势。

  十几年前,现任镇国公将自己的嫡长女罗逸茗,送进太子府为良娣。把当时的主母谢氏气得一病不起。拖了不过五六年,就撒手人寰了。留下年纪尚幼的儿子罗擎云。

  如今虽然中宫位虚,宸妃罗氏的份位,一直在四妃之上。却因她无所出,风头一直被有生有三皇子的淑妃压过一头。不过,圣上为太子时,元妃俞氏背罪自缢身亡后,她遗下的嫡长子,一直养在宸妃身边。对如今这位大皇子,罗氏一直是亦母亦姊地照顾着他。

  镇国公罗燧已前往西北镇守,府中仅剩下他的一兄一弟。庶兄罗炳已过知天命之年,在府中含饴弄孙。亲弟罗炯年届不惑,本来恩荫了都督佥事一职。后因皇上准了兵部的奏请,颁布下新规定,兄弟不能同为三品以上武职。罗炯只得留守千户一职,退居家中,帮着胞兄,打理府中庶务。

  回到家中,前往永熙堂点了个卯,向母亲曹氏请完安。罗擎云就跑到三房的院里,找到与自己一向谈得来的堂妹逸萱。想打听一些,他不在家中这一年多,京中所发生的事情。

  “今儿个,四哥在军中听到一则秩闻,咱们中军都督府的前右都督崔将军,去年还有过一段关于他和杨家的传闻,听说满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三妹可曾知晓?”

  “四哥打听这个干嘛?”停下手中正打着的络子,罗逸萱神情古怪地望着他。

  “崔都督不是卸任了吗?下月军中要开展选拔,你四哥想了解一些他家中的事情。你也知道,崔家在五城都督府军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哥哥想做到心中有数,免得到时马失前蹄……”

  “那应该上你以前呆的骁骑营中去打听,妹妹只知道一些后院女人的八卦。”

  “他们那里,都打听过了,就是要听后院的一些事情,两厢结合起来才管用。”

  罗逸萱遂把去年九月,关于钟杨崔三家的传闻,一咕噜全倒了出来。

  “事后我还见过那小姑娘,挺坚强的。你那好表妹还刺了人家两句,她小小年纪,不卑不亢地反击了回去……”

  “哦,妹妹还认识她?”

  “算不得认识,第一次见面,为她帮腔了两句。”

  “哦,值得三妹见义勇为的,想来是不错……”

  “什么啊,就是看不上你那表妹欺负人家小姑娘。”

  “四哥求你件事,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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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4 07:20 PM
卷二 夜阑卧听风吹雨 第八十三章 暗招

  

  “咱们兄妹俩,还扯什么求不求的!四哥你有事,尽管吩咐一声就行了,看小妹帮不帮得上忙!”罗逸萱一副好整以暇,等他发话的模样。请使用

  “上钟家大姑娘那,你……看能不能求……幅奔马图来,就说是在别处……看到了绣品,你自己想要的……”花了好半天功夫,他才磕磕巴巴倒了出来。说到后面,满脸的赧色。

  让眼前这个对他知之甚深的妹妹,好生纳闷:四哥今儿个是怎么了,要幅画而已,怎么脸色这般怪异?一想又觉不对,他要人家姑娘家的画干嘛?!

  心里如此想的,脸上难免露出了形迹。

  少年见了,知道她想歪了,顿时急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把那画……都让人制成了绣品。早就公开了,算不得私藏……她那画的水准……将来必成大家,四哥只是提前收藏而已……”

  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没说出薛斌那也有的实情。把画赠给外男,先前在他眼里,有失端重,跟曹家表妹的行为一样,为此他还特意跑去骂了她一通……

  也不想再找薛斌那家伙去求一幅了,没的又被他俩嘲笑了。

  过了两天,罗逸萱真的就上钟家拜访了。

  听到这位娇客的来意,妙如有些诧异。

  因为前些天发生的事,让她心有余悸,又试探了几句,发现对方并不认识傅红绡。

  是啦,那东西放在丁三爷的书房里,她上哪儿见过?这画八成是她替别人求的。

  想到初次见面时,她提到的堂哥,又说自己姓“罗”,妙如心下了然。

  那家伙舍不得拉下面子来道歉,以这种方式表示悔意?!

  罢了,反正她的目标是成为画家,有人欣赏作品就成了,其他方面管来干啥!

  在作完那幅画时,妙如特意左下角,标注了“赠萱姐姐雅存”几个字,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还让人把画送去裱起来……承诺明日送到府上去。

  薛斌之前拿走的那些画,她没写明赠予对方,毕竟人家是出了银子的,还不愿透露姓名。

  刚得知画作传了出去时,她还没怎么在意,后来越想越不对劲。

  得亏罗擎云的那阵抽风,让她意识到一个问题:在未成名之前,自己身份还是闺中少女。此般贸然到处赠画,是有些不妥。这毕竟是在古代,不是以能力论英雄的时代,尤其是女子。

  为此,她决定停止出售画作,以后只赠不卖。

  到后来,薛斌他们再次向她求画时,问明字号,妙如也题上了赠送对象,还拒收了他递来的银票。以此暗示,并不希望转赠他人……对方也领悟到个中缘由,答应不再转手他人。

前世以画为生,早已习惯用作品换取报酬的价值模式。

  现在看来,是她疏忽了。步子迈得太急……这世道对女子的言行,极为苛刻。闺誉伤了影响今后的出路是小,关键是会让家人蒙羞,让爹爹、二伯母这帮真心爱惜她的人伤心……

  收到画作时,罗擎云傻了眼,那上面题写的“萱姐姐”三字,让他觉得甚为刺眼。想找来糊裱匠把那行字给隐了。随即想起他骂人家的那些话,又忍了下来。

  十月底,罗擎云在军中选拔中脱颖而出,得到想要官位。他跑去找薛斌索要贺礼时,对方反悔了。

  “非是我不守信,公子发话了。毕竟这关系人家小姑娘的名声……你不也才骂过她一顿吗?怎么掉过头来就忘了?”薛斌解释了一番,给了幅另一名家的作品,是他以前喜欢的。

  罗擎云垂头丧气,失望而归。

  经过上次宴席听来的话,加上罗擎云那次怒斥。

  教养、规矩等字眼,或多或少,还是潜入了妙如的心底。

  没有女性长辈的教导,再之她又是个异时空的灵魂。一些言行,平常自己是不知不觉,看在外人眼里,可就是不懂规矩了。一不小心就会行差踏错,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毕竟观念不同嘛……

  为此,入冬后,她也就很少往外面跑了,呆在家中的时间多了起来。

  一日,去梨清苑看望二弟时,正巧碰到大夫来帮明偲问诊。

  “大夫,您帮孩子的乳母顺便把把脉!”屏风后面,传来宋氏珠圆玉润的声音。

  在旁观诊的妙如吃了一惊,忙朝吕妈妈望了过去。

  只见她面颧发红,目中带赤,一副心烦气燥的样子。遵照大夫的吩咐,张开嘴巴,舌艳少苔。妙如心里也就明白过来了。

  当初在山上跟着师叔,间或学过两年医。寺中的同门师兄弟多,观察练习的机会从来不缺,观人气色这方面,她也算是略有所得。知道这乳母身上,定是有些问题的。

  诊断下来,吕妈妈果然是阴虚火旺的情况较为严重,间接影响到了明偲的身体健康。接着大夫又问起了她的饮食,开了几味降火的药,临走前又嘱咐一番。

  “姨娘是何时起,发现不对头的?”大夫走后,妙如问起此事。

  “就是大少爷过周岁后不久。”神色有些不虞,宋氏望向她,目光中流露哀求之意。

  明仪过周岁前后,杨氏名正言顺地接掌了家中管事权。

  她的意思是……让自己出头,帮她夺权?!

  不说有主母在,妾室当家不合规矩,会让外人笑话钟家。就是没这层忌讳,也不愿意搅进她俩之间的战争中去。

  不过,明偲毕竟是她弟弟,面对此种状况还能无动于衷,她自问做不到。

做人原则,与道德底线面临两难选择……

  晚上回到浮闲居,妙如思虑再三,悄悄叫来锦缎,问起梨情苑平日的状况来。

  锦缎现在是婵如贴身丫鬟,跟在她身边,整日里没少往宋氏那里跑。

  妙如向她打听起,吕妈妈平日的生活习惯来。

  “她平时蛮本份的,也不跟其他人多作来往。对二少爷也是尽心尽力的。”锦缎给出她的印象和评价。

  “她的饮食上有何不妥吗?听说她跟明仪的乳母,吃食都是一样的,可有此事?”

  “是有这回事儿,管厨房的卫婆子说,这是太太嘱咐的。省得有人说她厚此薄彼。不过,吕妈妈曾暗地里抱怨过,说吃的不对,奶水出不来……”

  “此事你是从何得知的?”妙如心头一凛,暗道,问题出来了!

  “是她偷偷跟丫鬟巧儿说的,奴婢无意间听到。她没敢告诉姨娘,也不想让太太知道,怕说出来,把她撵走,换个新的……”

  母亲接过管家一职时,大弟明仪都快断奶了,而二弟才刚满月。现代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二者所需的母乳,营养成分是不同的,难怪二弟明偲越来越瘦。

  可这还不能指责管事的,因为抓不到她任何把柄……

  妙如的怒气升了上来:争宠归争宠,何必要伤害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呢?

  对了,杨家庶子没一个能长大的,或许跟她母女俩一贯没底线,有莫大的关系。

  告诉爹爹吧!他病刚好,大夫嘱咐过不要让他太操神。

  且这事,也不是她能管的。一不小心,就会卷入泥潭中,以后脱身就难了。可要她放手不管,良心上实在难安,毕竟是条小生命……

  她愁眉苦脸地在屋里转圈。

  对了!吕妈妈为何会上火呢?难道杨氏舍得让明仪,喝不太好的奶水,在饮食做了手脚?

  她决定私下再去打探一番。

  几天后,回到她这里的讯息是,大弟明仪的乳母,每日并没有吃那些食物。在华雍堂后有正院的小厨房,暗地里为她另备了份膳食,杨氏自个儿掏银子补贴。

  如今都学会用上这招了?!

  妙如有些无语:难道她们这些后院女人,终身的事业就是,翻着花样,想方设法去整治别人?

  家中都没几个人,还整日来回折腾,她到底想干些什么?

  一天,在晚膳饭桌上,借着钟澄大病初愈,妙如故意把话题引到养生上。

  “爹爹,原来在山上时,师叔根据妙儿的体质,列了份食单。这些年补养下来,女儿的身体好了不少。仪弟出生前,我特意去信问了些,婴幼儿食补方面该注意的要项。”说着她取出一封信来,说是师叔让人送来的。念出了一大溜,有关乳母该吃和忌吃的食物……

当着全家人的面,妙如特意把管厨房的卫婆子叫了来,递给她一份食单。

  杨氏听了,目光游离不定,不敢看其他人;宋氏面露欣喜;钟澄若有所思地望向女儿。

  “姑娘,你真收到慧明大师的信了,真是巧了……”秦妈妈满腹怀疑。

  “哪有那么巧的事,是冒充的。我向傅姐姐打听来的,仿着师叔的笔迹,给自己写了封回信。再找人送上门来的……”对方听了,瞠目结舌,叹服不已。

  还能怎么办?管家权在杨氏手中,她宁愿破费,都要把宋氏和二弟明偲拖下水……

  作为一小辈,她又不好直接出面,掺和到妻妾之争中去。

  过了两天,借口请人帮着明偲做针线,宋氏向妙如特地借走了秦妈妈。

  秦妈妈回来后,跟妙如提及此事。

  “宋姨娘是个感恩图报的,知道是姑娘暗中出手帮了她。想答谢您,想向老奴打听,您喜欢什么……”望了她一眼,秦妈妈接着道,“老奴就说起老太太临终前的愿望,提到姑娘没长辈教导,将来要在亲事上吃亏……后来她要把身边的姜嬷嬷,派到浮闲居来,侍候您一段时间,让老奴换过去教她一些针线……”

  “说那姜嬷嬷是从大内里出来的,对宫中规矩和闺阁礼仪,懂得颇多……”

  妙如明白过来,她是想投桃报李。让宫中出来的嬷嬷,教她一些官家女眷必备的知识,以补上她所缺的闺中教育。

  不过,此事不能由自己决定,还是过了明路比较好,让两个妹妹也跟着学学。免得母亲知道了,又生出些猜忌来,闹得家宅不宁。

  妙如跑到春晖斋,向父亲提及此事,想让规矩礼仪,也成为闺学中的一门课。

  第二日,在三个女儿进华雍堂请安时,钟澄向杨氏特意说起此事,决定按妙如的建议施行。

  临走前,还朝杨氏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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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4 07:21 PM
卷二 夜阑卧听风吹雨 第八十四章 闺训

  

  杨氏一脸莫名其妙,等众人都走后,跟崔妈妈说了起来。

  “他们父女是什么意思?是那女人怂恿小东西,跑到她爹那儿上的谗言吗?”

  崔妈妈面有难色,好半天才倒出自己的想法:“此事是咱们这边理亏!小姐忘了,您十岁时起,夫人就请来教养嬷嬷了。眼看着妙姐儿都快十一了。十岁是道槛,之前闹出什么,人家只会说小孩不懂事。若以后出了状况,伤了女儿家的闺誉,就得指摘主母了,到时……”

  “她不是挺有能耐的吗?还需人教导?再说,教不教都是一回事,她还指望能嫁入高门?”杨氏一脸不屑。

  “话虽如此,可看在外人眼里,是您当母亲的失职。若是在外传出不体面的名声来,耽搁的可不只她一个,二姑娘也是钟家女儿……”

  提起妤如,杨氏闭了嘴。

  当年若不是她没收住性子,闹将出来,又怎么可能被耽误一生……

  本打算让女儿还轻松两年,十岁后再请人来教规矩的。没想到被那女人抢了先机。倒显得自己尸位素餐似的……

  不过,奶娘说的也对,若那小东西坏了钟家女儿的名声,不仅会影响妤儿的声誉。有些事可能会被人拎出来重新说起。说她杨氏不肯教导继女规矩,故意设陷阱毁她。

  名声修养这玩意儿,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就像她那刚进门的弟媳,虽是来自公卿家族的嫡出女儿,可石家毕竟这两代才发达起来。行事作派,骨子里透着市侩商家的铜臭味。难怪之前说不上体面人家。

  若不是石家的背景有用,如何能配得上俊弟?

  她的仪儿,将来……想到他抓起的那锭金元宝,杨氏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若是将来她有那样的儿媳,都没脸在官眷圈子里混了……

  姜嬷嬷入宫二十多年,是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当初到了年纪,原是可放出宫去的。因舍不下侍候多年的主子,就留了下来。祥嫔娘娘故去后,她在宫中六局女官位置上轮了一圈。后来太后从秀女里选中宋氏,准备赐给臣下,需要经验老道的嬷嬷,她主动请缨跟着出了宫,离开了那樊牢。

  跟新主子这么久,知道宋氏对下人,是个贴心之人。现在虽是身份尴尬,可毕竟是御旨赐下的眷属,正室太太也不敢随便在她面前摆谱。

  宋氏即便是个妾侍,可一年时间里,就生下了哥儿。满月时又得了宫里的赏赐。

  将来无论扶不扶正,只要偲哥儿出息了,诰命封赐是跑不掉的。听说钟氏的五房,三代为宦,老爷二十岁就中了探花。若不出意外,继承祖上传统,偲哥走上文举之路,应是没问题的。

 钟家那几个女孩儿,她暗自评估了一下:将来最有奔头的,怕只有最大的那个。她不仅聪慧过人,小小年纪,特别能忍。行事作派,沉着老练,还生得一副花容月貌。若不是出身低了点,将来恐怕有大作为。

  那两个小的,杨氏所生的,性格跟她娘一样,是个爆脾气,急性子。姿色虽出众,行事作派上,跟她姐姐差得不止一点。那个最小的,自小就没了亲娘,性格懦弱,姿色平常。一直靠她大姐罩着,才勉强有点官家小姐样。宋氏来后,把她养在身边,这才算好点,将来恐怕难有出息。

  教规矩的第一天,姜嬷嬷主要讲了学礼数的重要性。

  她引故据今,讲了些因不懂规矩,在人前失了体面,导致恶劣后果的负面例子;又举了些因仪态大方,入得贵人青眼,改变命运的往事。把三个小姑娘说得连连点头,登时收了轻忽之心。

  见她是梨清苑出来的,妤如开始对她一直心存抵触。后来故事听上瘾了,也开始认真学起来。

  加之昨晚,杨氏把她叫到跟前,特意提醒了学规矩的重要性,让她好好跟着练。

  日子这样过了半个月,接触到礼教方面具体的要求,妙如如今才觉得,要当个合格的古代闺秀,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些东西,之前杨氏从来没教过她,祖母在世时她还小。在长公主府,后来也听过一些,但她们去时,峦映已学到与人相处的内容了。

  动作要领即便是掌握得快,形成习惯也需要时间和过程的。

  妙如以前的举手投足间,带着前世礼仪的风范。虽然优雅,但跟现世的章法,有诸多不同之处。为又得逼得她一一纠正过来。付出的时间和努力,自然就比那两位要多一些。

  不过,好在这小身板的柔韧性好,再之记性尚可。慢慢形成惯性动作后,倒也不是十分为难。

  加之她本来的习惯礼仪规范,是前世专家研究出的最具美感的姿势,比之嬷嬷教的,做出来还要多几分雅致。

  站着时,姿态优美,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坐着时,双膝并拢双腿斜倾,手自然地放置腰间。流畅大方,谦谨端庄,自有一股让人驻足侧目的风仪。

  妙如的进步,看在姜嬷嬷眼里,让她喜不自禁,像捡了块宝似的。想不到钟家大小姐,悟性如此之高。教出这样的学生,让她很有面子。将来怕是也会跟着沾光,被人抢去供奉起来当教引嬷嬷了。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着。一日,许久不见的薛菁,终于耐不住寂寞,找上门来了。

  妙如只得抽身来陪她。告罪离开时,姜嬷嬷告诫她,学规矩,贵在持之以恒,切不可半途而废。妙如点了点头,表示会尽快回来。
刚进浮闲居的院门,就见薛菁站在梅树底下,望着枝桠上的花骨朵在那研究。

  见妙如来了,薛家小姑娘走上前来,一把抱住她:“妙姐姐,怎么都不去看望菁儿?我被祖母关在屋里,每日练字学针线,快闷死了,都不肯放人家出来……”

  “怎么突然对你严起来了?”一直喜欢她的爽朗性子,看到薛菁那张苦不堪言的小脸,妙如关切地问道。

  “还不是上回跟堂姐聊天时,提到见过好几次嵘曦公子,才夸了一句,被祖母无意中听到……”

  妙如哑然失笑,她才多大点啊,也就是偶像崇拜那股子热闹劲儿。过了某个年纪阶段,就不再追星了。安慰了几句,才把她逗得喜笑言开起来。

  “妙姐姐,我家有个别庄,后天要举行梅宴,要不要来?有许多好吃的哦!”薛菁热情邀请道。

  “正在学规矩,抽不出身来赴宴。再说,许多东西我都吃不得,去了没得麻烦妹妹家的下人。”妙如推辞道。

  “没关系的,又不是只有吃喝,赏梅嘛!画梅、咏梅、梅树底下弹琴……我还想要幅姐姐的梅花图呢!去嘛!都是熟人,除了家里几个堂姐妹,还邀了青梅姐姐。”她扭到好友身上。

  妙如还是觉得不妥,自姜嬷嬷跟她讲过那些现世故事后,她就更加谨慎了。比不得薛菁,有众位长辈操心的将门娇女。

  以前她对这些规矩,知之甚少,曾犯过不少忌讳。只是之前年纪尚小,没人拿出来说嘴罢了。转过年去,她就大了起来,不能再当自个是孩子了。

  经过姜嬷嬷一番教导,她了解到若是没长辈带着,不能随意上别人家里赴宴的。

  见她死活不肯答应,薛菁没办法了,只得坦白个中缘由:“妙姐姐,实话跟你说了吧!是哥哥叫菁儿来的。还记得上次,问起过那天救你的人中,除了哥哥,还有哪位吧?后来我问他了,另一位是翌公子,此次就是他,吩咐哥哥请你去的。说是家中一位姨母,远道而来,想请你去替她画幅像。那位长辈不方便出来,安置在别庄里……”

  “翌公子?”妙如诧异,“他是何来路?”

  “我也不知道,只知爹娘对他很恭敬,哥哥经常跟在他后面跑前跑后的。”薛菁如实答道。

  妙如想起来了,给薛斌最后一幅的奔马图上,题的好像就是那个字号。

  原来,一直向她求画的,是这位……上次薛大哥在书房中问她,能不能照着真人作画时,里间弄出响声的,难道就是他……听到自己随口胡诌,说以后要替人画像挣银子谋生,所以后来每次求画,他都递上了银票?!

  原以为,真有人相中了她的画,找薛大哥求购暗中收藏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妙如顿时觉得,脸上像着了火似地烧了起来,这猜测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救了她一命,先前还收了人家的画资……

  她不敢想下去,随后就答应了薛菁,到时一定会准时参加。

  小姑娘听了,兴奋地拉起她的手,留下了帖子。还约好后天会派马车,来钟府接她。

  送走薛菁,妙如拿出自制的作画工具,又练上了。

  中国画的传统技法,对人物描绘的形式较为抽象,往往给人以形会意的夸张感觉。西方写实主义流派,更加注重光影对照等细节,还原人物本来面貌。这也是一些佳作,可跟相片以假乱真的原因。

  对着真人画还好,若是像上次薛家兄妹要求的那样,照着一个人画另一人,就难多了。得需多年绘画经验的积累。前世她从七岁开始学画,十多年的浸染,到最后穿越前,她也才练熟这门技巧。

  这世为了取得拿画笔的资格,她特意在识字启蒙之初,就缠着爹爹要开始学画。

  这些年来,努力将两种风格融合起来,既要不显得那般突兀,也得保持各自的特色。还好,自从那副奔马图开始,这尝试已被一些人开始接受了,基本上算是过渡成功。

  后天的作画任务,就像是她的一次大考。近一年的尝试,若是被承认了,算是有门傍身的特殊技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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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4 07:23 PM
卷二 夜阑卧听风吹雨 第八十五章 故人

  

  薛家的别庄,在湿经山的南麓。站着高处往下望,可看见不远处的无定河蜿蜒曲折、波光粼粼;悬崖边的古柏遒劲苍健,岩壁峥嵘、峰峦叠嶂,风景甚好。

  据说因这里道观林立,薛家长辈特意命人,在十几年前购下此座依山而建的庄子。

  虽是隆冬,这日却还没下雪。马车在进山的道上,行驶得还算顺利。不过天色并不是太好,彤云密布的,若有可能,午后或许会落下雪来。

  跟薛菁到达山庄时,妙如发现,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庄青梅,果然也已经提前到了,大伙都等着去钟府接人的薛菁。

  新朋友一番厮见认识,旧友们相互寒暄问候。

  为首的,是薛家大房的两姐妹,大的名唤薛蔚,年约十三左右;小的跟薛菁差不多大,九、十岁的样子,闺名单为个“荟”字。

  还有个寄居在神威将军府的远房亲戚,唤作苏繁炽的少女,约摸十四、五岁,说是薛大夫人娘家的姨甥女。据介绍,乃是出身颍川望族苏氏一门,自小素有才名。

  妙如放下心来,原来只是家中几位姐妹小聚,真没有其他长辈在场。想必是为了避人耳目,薛家兄妹特意借机安排的。

  人都到齐后,大伙在厅堂上围着炭盆聊起天来,说着各自身边的趣闻。过了一会儿,有人提醒该赏梅了,一伙人就往西南角走去。靠近那边林子,鼻端的梅香越来越浓郁。

  来到一个隐蔽所在,那里红梅、白梅、绿梅的花骨朵,早已布满了枝桠,开成星星点点的一片。

  疏影横斜,花姿绰约,幽香阵阵,不禁让人心旷神怡。众人分散开去,各自寻找中意的花枝欣赏。

  到后来,苏繁炽弹了首梅花三弄,薛菁在花影间表演了场剑舞,蔚荟姐妹各吟了首梅花诗,妙如画了幅赏梅图。

  玩得正起兴,天空中竟真的飘起了雪来,纷纷扬扬,如坠花……

  雪后来越下越大。庄青梅担心呆太久,道上结冰后不好走,提前向主人家告辞了。没过多久,大伙各自就都散了。

  最后,妙如被薛菁的丫鬟领着,往西北边的一座院子走去。

  薛家玉翎山庄的日照苑里,因天色不好,暖阁里光线有些微暗,不久就点起了灯。

  因房门被打开,新灌入的冷风,将门帘吹得噼啪作响。一阵寒气袭来,烛摇影乱。

  “铮!”缱绻悠长的琴音乍然停止,接着就听见一女子的低语:“小姨久不弹此曲了,指头都有些僵了,作此形状还真有些不习惯。”

  “听宗嬷嬷以前说,他最爱看母亲弹琴的样子,您只需要随意弹弹。”男子略带磁性的声音应道。

门外响起个年轻的声音:“公子,钟家姑娘到了,是否请她进来?”

  那男子听闻后,忙起身朝门口走去,朝外面吩咐道:“让她进来吧!丫鬟婆子就留在外间。”说着,就避进了隔壁一间厢房。

  妙如屏声静气地走进里间,迎面感得一股暖流扑来。

  那里坐着位美貌妇人,青丝用玉簪绾着,梳了个堕马髻。容貌清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浅笑间皓齿微露。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让妙如惊奇的是,竟穿着一身宫装。

  妙如见过二伯母、汪夫人这样的气质型美女。像眼前此人,能将“雍容华贵”一词,诠释得如此到位的,还从来未见过。

  见她进来,那妇人起身,跟妙如问候寒暄起来。随后示意一旁仆妇,给她看座。

  给对方行完礼,妙如就在对面坐了下来。

  把丫鬟打发出去斟茶后,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向妙如介绍起那女子来:“这是我家容夫人,听闻姑娘擅长画人物,特意想请您来作幅画。”她沉吟半晌,又把头抬了起来,目光中带着一丝犹豫和不确定。

  “比着夫人画幅像,最好是年轻过五六岁的样子。额头要高上半寸左右,鼻梁要更蹙一些……”她描述起要求来,好似又怕妙如不理解,解释道,“我家夫人怀念故去的长姊,若能让天天见到画像,心里也算有个寄托……”

  说完,她闭上双眼,神色中有丝悲戚和落寞。那美妇伸过手来,安抚似地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妙如心里暗想:好险!果然是照着一人画另一人。

  若是之前没尝试过,恐怕今日就要丢脸了。薛家兄妹这一年来,求画时尽出些稀奇古怪的要求,原来是这等着她。

  不过,也多幸亏他们这种主意,让她的画技有了长足的进步。若是换在一年前,这些想都不敢想。

  那妇人取出一架古琴,弹起了《汉宫秋月》的古曲来。

  据那老嬷嬷的要求,妙如拿出随身带来的画具,铺在案上,开始下笔。对着眼前的人影,精心描摩。

  她用工笔手法画了其他部分,再用独特的技法,描绘了脸部细节。中间又对着那妇人,修修改改了好几遍。

  那位白发嬷嬷,在她身旁不停指点,提出要改的部分。等作品初步完成时,时间已到夜半三更。

  笔下的作品,跟眼前那妇人,只有六七分相似了。而身边的嬷嬷,却越来越激动。到最后已是眼角微湿,唇瓣不停地颤抖着……

  难道画中的,是她的亲近之人?跟眼前当模特做样子的那妇人,也有血缘关系?所以比照着,让她画了一幅。

  妙如心里暗自猜度。

  菁妹妹之前提起过,这女子是翌公子的姨母,那这画中之人极有可能,是他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
不知这作品,他是否会满意?

  画作最后被人取走了。

  妙如收拾着画具,准备起身离开时。外面来了个眼生的丫鬟,她是来替薛斌少爷传话的。

  “薛公子说,今日就到这儿。时辰太晚了,外面已落下大雪,山道不好走。他已请妹妹菁小姐,陪着钟姑娘在庄上留宿一晚,先前已派人去通知了您家里的人。”

  妙如告辞离开,回到安排的住处时。惊动了早已睡熟的薛菁,只见她睡眼惺忪打了哈欠,向来人招呼道:“妙姐姐,怎么才回来?快进来,菁儿等你半夜了!”说着,忙把妙如拉进暖被中。

  躺在陌生的床上,虽然很累,可妙如还是不能马上入睡。

  心里头,把一整天的经历在头脑中又过了一遍。

  看来今日那个老嬷嬷身份不简单!

  举手投足间,像受过长期训练的,她最近好像在哪见过……

  对了,跟姜嬷嬷的某些习惯动作相似,难道她也是从宫中出来的?

  要她对着作画的那女子,也是从宫中出来的?还穿着一身宫装。

  不对,宫中嫔妃岂能随意出来?不过看她气质和举止,想来出身也不低。会是什么来路呢?

  渐渐地,她的思维开始模糊起来……

  第二日妙如醒来时,屋外已经是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刚梳洗完毕,薛菁小姑娘就从外面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妙姐姐,昨晚落了一夜的大雪,那边的梅花开得更艳了……咱们过去再赏赏梅吧!”话音刚落,有个丫鬟跟了进来。

  她向妙如福了一礼,恭敬道:“钟姑娘请留步!大少爷请您再去趟昨日的地方,说是还有些地方要再改改……”

  朝薛菁抱歉地一笑,妙如随后就跟着那丫鬟,去了昨日那间暖阁。

  进到里间,昨天那美貌妇人,早已离开了,那位老嬷嬷却还在。

  见妙如来了,亲热地拉过她的小手,聊起了闲话。

  不一会儿,外面又来了一拨人。

  婢女纷纷离开后,进来一位年轻公子。

  看他的举止气度,妙如赫然发现,此人应该就是,上回跟薛斌在茶寮里,她远远见过一眼的那位。

  果然,后面跟进来的薛斌,随即就向妙如证实了她的想法。

  “这位是翌公子,就是他安排妹妹来庄上作画的……”

  妙如忙向对方裣衽施礼,感谢他上次在山崖底下的救命之恩。

  翌公子也不推辞,坦然接受了她的拜谢,让她不必拘礼。

  接着,两人就谈起了画作要修改的地方。

  妙如随后抬起头来,望进他眼睛里时,突然发现,原来画中之人跟他竟有几分相似。

  她不觉得一怔,心中有些了然,这人十有**就是他生母了。


捕捉妙如眼中一闪而过的了悟,翌公子也不以为意,温和地朝她坦承道:“还是被你发现了!这画中之人,正是先母。在本公子四岁时就因故去世了,是姑娘让我又重新见到了她……”

  “不过今晨,我派人拿画,问了一位曾见过先母的故人,说有些地方还得改改……”他娓娓道来。

  妙如在他指点下,又修改几处细微的地方。并参照翌公子的长相,把画中女子眼里的神采,又添了几分傲然的光华。

  那位嬷嬷在一侧连连称赞加得好,直夸奖妙如兰质蕙心……

  下山临走前,翌公子送了妙如一叠银票作为酬劳,妙如坚决不受。还掏出出门时早已准备好的,她之前收到的画资,要还给他。

  “那是你应得的,还给本公子作甚?!”他板起脸来,佯装发怒状。

  “小女先前不知是替恩人作画,以为真是薛大哥的朋友,看中了画作,售了出去……”

  “这也没错啊!本公子就是他朋友,也非常欣赏你的作品,收藏起来了……”他沉吟了半晌,面露调侃之意,隐晦地加了句:“再说,有个人已从我手中,高价买走了一幅。给你的画资,早就赚回来了……”

  最后还是薛斌出来调解,提议把这些画资,充作入股天香阁的费用,正好他要把妙如上回给的配料,制成新的菜式,添到天香阁的菜谱中去。

  末了,翌公子派薛斌护送妙如和薛菁回去。走到半路上,天冻地滑地出了意外,马车的车辕突然坏了。

  众人正一筹莫展时,撩开车帘朝四下张望的薛菁,突然朝外面喊道:“罗哥哥!哥哥,你瞧,那不是罗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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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4 07:24 PM
卷二 夜阑卧听风吹雨 第八十六章 道歉

  

  罗小将立在他那匹胭脂马上,身着玄色披风,里面是神策卫的戎装制服。

  听到有人在喊他,回过头来,望见了薛家的马车。

  几个丫鬟婆子守在车子旁边,车夫对着断掉的辕木,连连摇头。薛斌骑着马,护在周围。薛家那小丫头,撩起帘子朝他这边张望,罗擎云拍着马奔了过来,在道边停下了。

  “这是怎么了?”他向好友高声问道。

  “车子坏了,来得正好,帮兄弟在这儿护着妹妹们,我去去就回。”靠近过来,拍了拍他肩头,薛斌嘱咐道。

  “妹妹们?除了小菁儿,还有谁?”他一脸疑惑,有些不解。

  妙如没出声,旁边的薛菁撩开车帘,拉着她朝窗边凑了过去,答到:“还有妙姐姐啊!罗哥哥你该认识她的……”

  他还有些不信,把头低下来,朝车厢里瞥了一眼。正好对上她那平静无波的眸子。

  还是被他看到了,在车厢里,妙如朝他行了一礼。然后敛起笑容,不再搭理对方。

  罗擎云脸上讪讪的,心里嘀咕起来:真是冤家路窄!

  要说他现在最不愿见到的,就属她了!

  上次的事,虽是他泄了火,但后来发现的真相,仿佛,似乎,或许误会她了……

  但又不想就此道歉,毕竟她的行为,容易让人引起误会。那几幅画作,确实是在年轻男子手里看到的。

  再说,倾慕个十岁小丫头的画作,还出高价四处求购,成了他在朋友面前的笑柄!

  但此时……他们好像确实遇到困难了。昨晚刚下完大雪,天寒地冻的,虽然车厢里一般都备有暖炉,但呆久了也不是个事儿……

  他二话没说,答应了薛斌。替他先看着,嘱咐对方快去快回。

  “菁菁,你们是从玉翎山庄下来的吗?怎么就回了?刚下了场大雪,正好赏梅的……”罗小将没话找话,跟车里的人聊起来。

  “赏过了,和堂姐她们在山上的梅林里吟诗作画。怕路不好走,她们昨天就下山了。妙姐姐要作画,晚上留了下来……”突然想起,哥哥交待过,此事不宜让外人知道,她赶忙收了声。

  “作画?”罗擎云有些意外,“晚上作什么画?虽然玉翎山庄的梅林堪称京中一景,也该在白天画那雪中寒梅才对……”

  “不是作梅花,是翌公子要……”薛菁想也没想,接口答道。

  “菁妹妹,薛大哥上哪儿找马车去了。”生怕她口无遮拦,泄露了人家的秘密,妙如忙拿话拦了回来。

  听到那个称呼,罗擎云心下一惊。

  又是替他作画?怎地这般巧?

  若是请她当专门的画师,那他手里有多张奔马图,此事也就不稀奇了。

 这小丫头片子,何时跟那人搭上关系的?回头找翌公子问问。

  薛菁被妙如的话引了过去,答道:“我也不知道啊,附近没个人家,想是他先回家去了吧!骑马反正很快,再等等吧!”

  后者点了点头,就不再作声了。

  一时间,场面有些沉闷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罗擎云又起了个话头,向薛家小姑娘问道:“听你哥哥提起,上回凭一盏花灯赢了他,要送你一匹小马驹,可有此事?”

  提起这事,薛菁得意了,洋洋自得地答道:“嘿嘿!罗哥哥也听说了?是他主动跟你说的?”

  “那马驹是我这‘赤狐’的小崽子。罗哥哥焉能不知?小马驹不知被你折磨成什么样了?”皱起他那颇有气势的眉峰,一脸痛惜的表情。

  小姑娘被逗乐了,连连表示,她在很用心地照顾那匹小马,等有机会带出来让他检查。

  随后笑嘻嘻地对身旁的人提道:“妙姐姐,你会骑马不?我有匹‘小朱砂’,有空借给你骑骑,能赢过哥哥,毕竟你的功劳最大!”

  少年奇道:“怎么她的功劳最大了,她帮你做的?”

  薛菁与有荣焉地炫耀道:“没她把菁儿画得那般像,祖母、母亲、堂哥、堂姐妹怎么会异口同声地赞那灯做得好?妙姐姐的人物画堪称一绝!就是没见过爹爹,都能比照着哥哥,把他画得七八分像……”

  “哦,还有此等本事,我还以为只有马画得好……”说到后面,他脸上涌现出一片绛红色。

  因为想起,上回骂她一通,把作品撕得粉碎,扔在面前的,也是那幅奔马图。

  他有些不自在起来……胯下那匹叫“赤狐”胭脂马,好似感知到主人的不安,也在地上来回跺着蹄子。

  不过,他并没觉得那通话,说得完全错了!

  画得再好,也不能到处送!瓜田李下的,若传出去了,有失端重。惹出什么误会来,被人抓住了,女子一生的清誉就毁了。

  不过,是谁发掘出她画画的天赋来的,这倒是个奇事!毕竟才这点年纪。里面肯定有他所不知道的……

  “凌霄,怎么停在这儿?是谁家的马车坏了?”前边传来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三叔,是神威将军府的,薛斌过去张罗了,不一会儿就回,要我替他照看着薛妹妹。”罗擎云恭敬地回道。

  “你婶子和三妹在后头,带上她一程吧!大冷天的等在路边,大人受得了,孩子可受不了。”那个被他唤作三叔的男子嘱咐道。

  不一会儿,果然有另外辆马车靠近。

  妙如在车厢里,听见薛菁在跟来人打着招呼:“罗三婶,萱姐姐,多谢你们!不过还有钟家姐姐在里面,她家住城东,路比较远……不用了!谢谢……没得耽误你们归家……”

见是前不久结识的罗逸萱,妙如忙探出头来,谢过她们母女俩的好意。

  两边正客气着,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车驾声。薛斌亲自驾了辆马车,急匆匆地赶到了。

  又是一阵问候和行礼。

  薛斌把两小姑娘挪到他那辆马车上时,罗三夫人发话了:“看你妹妹的小脸蛋冻得……咱们两府的距离隔得近,要不,让她先跟着咱们的马车回去,婶婶把你妹妹负责送到家,你跟云哥儿送钟家小姑娘回去!”

  看到薛菁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薛斌没再说什么,立即同意了。

  让妹妹上她们的车里,留了个丫鬟和婆子,让她们搀着妙如,进了自已驾的这辆。

  两拨人一东一西,在岔道口就分道扬镳了。

  薛罗二人坐在外头,驾着车,朝柳明胡同方向驶去。

  路上,罗擎云向好友质问道:“你也太不够兄弟了!也不讲清楚,钟家妹妹是被公子请去作画的,还诓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本公子对她产生了误会……”

  “谁让你沉不住的,把家中受的气,撒在不相关的人身上。这是教训!钟家妹妹,他向你道过歉没有?”说着,薛斌朝车厢方向问道。

  沉吟半晌,妙如答道:“误会一场!罗公子心里想是已经后悔了,道不道歉只是个形式。薛哥哥就不要指责他了!”清冷的声音里,辨不出喜怒。

  薛斌接口道:“话虽如此,这个形式还是要的,看看,还不如人家一小姑娘”,他埋汰着好友。

  罗擎云被他一激,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扭捏地转过身去,向车厢里的妙如揖了一礼,低声道:“是本公子不对!没问清楚就朝你发火,望钟家妹子见谅……”

  心里却嘟哝道:“赔了银子又丢脸!小丫头片子挺厉害的嘛,每次遇到她,为何吃瘪的总会是自己呢……不过,她跟别家小姑娘,好像是不太一样……”

  随后,他向身边的幸灾乐祸的薛斌瞪了一眼。

  后者夸张地叫了起来:“小将军瞪我干嘛?!这是替你广结善缘。人家钟妹妹虽不计较,但你一个要干大事的人,不能落了下乘……被人知道了,又要说嘴!像御史那帮老古板说的,咱们勋贵子弟骄奢贪纵……”

  两人一路打着嘴皮子官司,把妙如送回了家。

  回到家中,没过多久,就赶上府中开席。坐在饭桌上,妙如发现家中气氛有些不对头。

  父亲一脸郁气,母亲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宋氏和明偲没在桌边。妤如有些得意和畅快,婵如又恢复到战战兢兢的状态。底下侍候的下人,鲜少出声的,连说话走路,都是低声细语,轻手轻脚的。

  怀着一肚子的疑问,她草草吃完晚膳。

  回到浮闲居,把众人遣下,叫来秦妈妈,跟她说起家人的不对劲来。

  “姑娘,你还是莫要多问的好!此事不是未出阁的姑娘该打听的,没得污了您的耳朵!”她一脸为难。

  妙如更好奇了,争取道:“妈妈,不管是好事坏事,都得知道来龙去脉吧!不好的,就引以为戒;好的,咱们就吸取经验……”

  秦妈妈想了又想,隐晦地答道:“太太的人,捉到梨清苑的,朝外边私递东西……”

  “就这事?!是家中之物,被下人偷出去卖了吗?”她心里有些不解,不是多大的事啊,每户人家,总有一二个手脚不干净的。

  杨氏当家,捉住宋氏阵营里下人的小错,想灭灭对方的威风,再正常不过了。

  要家中哪天没了此类戏码,那才是不太正常呢!

  “不是这样的!是给一个年轻后生,递的还是宋姨娘亲手绣的衣物……”秦妈妈抛出一枚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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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4 07:25 PM
卷二 夜阑卧听风吹雨 第八十七章 纷争

  

  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第二日,妙如照常去了韶华斋上闺学。

  教她们学规矩时,姜嬷嬷却是一副神情不属,忧心忡忡的样子。

  下午,妙如姐妹在她指导下,正在练习宴席上布菜时的礼仪。这时,梨清苑的丫鬟,去年新进钟府的璞玉匆忙找来,说是姨娘有急事要找姜嬷嬷。

  她只好向三位姑娘告罪,随着丫鬟去了宋氏那儿。

  妙如几个,只得各行其是,边练着刚教的动作的,边等着她回来。

  此时梨清苑的堂上,宋氏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在厅内来回走动。见姜嬷嬷来了,立刻上前迎了过去。

  “嬷嬷,让缠枝以回家探亲的名义,出去给表哥递个信,谁知被华雍堂的人给挡了下来。如今怎么办?”宋氏苦着个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姜嬷嬷沉吟了半晌,抬起头来,眼中闪动着迟疑,“要不,求求大姑娘,让她的人帮着送出去?”

  “她会答应吗?这毕竟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您刚教过她闺誉的重要,没人会傻到这份上,想惹祸上身。”宋氏犹豫不决。

  “早知如此,当时就该老奴出去,替您卖掉那些东西……”她有些懊恼的样子。

  “这怪不得您,前几个月,偲哥儿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儿不自在。嬷嬷帮着乳娘想尽办法,整日里也是忙得团团转。再说您在宫里关了几十年,如何知道外面行情世道……再加上咱们又没银子打点,那些新进的婢女,经某些有心人一挑唆,越发地惫懒了……”宋氏替她宽解道。

  “等拿到文书证明清白后,看老爷怎么处理此事。总不成一直这样,让咱们自己做活计,贴补家用吧!”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芒,唇角边露出若隐若现的冷笑。

  “小姐说的是,若是信送不出去,取不回那证明呢……”姜嬷嬷还是有些担心。

  “到时再找大姑娘求助吧!总不成她连自个儿父亲,都不去关心吧?!若全部身家都被杨氏挟持,第一个受害的,就是她……听说以前两人间毕竟……”她说起了妙如跟杨氏之前的恩怨。

  华雍堂背后的小厨房里,丫鬟华胜正在跟一个姿容俏丽的丫鬟在咬耳朵。

  “……是听崔妈妈跟杨义敦家的提起的,说那宋氏跟她表哥一直暗中来往。前年选秀进京,去年她表哥就跟到京里来了……说是去年秋天还中了举人……”

  “浑说!若是当时就从家乡跟来了,去年六月份宋姨娘进门时,有人还看见他来吃过酒。如何又赶回家乡参加秋闱的?”

  “是崔妈妈口里讲出来的,说她那表哥,本来跟宋姨娘是青梅竹马。听说她入了宫,以为此生无缘再见上一面了。后来听说嫁到了咱们府上,特意从家乡赶来的。为了给表妹撑身份。还下场应试了……咱们府里门防不严,就私下暗通款曲起来……”
“我看那宋氏和她表哥没那个胆子,这不仅是落了老爷的面子……若传了出去,更是打圣上的脸面,谁敢拿关乎身家性命的事来开玩笑?”

  “反正被太太抓到了。宋姨娘当时也没出声反驳。估计这回梨清苑的人,再也抖不起来了……”那丫鬟脸上隐隐有期盼之色,“你说,老爷以后会不会,只留宿在咱们院里……”

  望着眼前这去年才被送进府里的丫鬟,华胜心里冷笑:太太会让你们当姨娘,生子跟她争宠?做梦吧!

  以为当通房就是个好差事,到时没得把命都葬送了,还不知错在哪儿!

  那个给宋氏递东西的,绝对不是跟她有私情的。华胜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说她没那个胆子,就是有,一个读圣贤书的,表妹不知礼数,难道他也不知?!

  被人发现了,一生前程什么的都完了。这里面定有不为人所知的缘故。被华雍堂的人抓住了把柄,乘机栽赃。太太好似一直在寻找这样的机会……

  圣上怎么可能安排个不守妇道,行事莽撞的秀女进来……

  得找个她那边的人,再打听打听。

  随后装着为杨氏分忧,华胜争取到给宋氏送饭的差事。以替主子打探对方状况的名义,走进了梨清苑。

  自那事发生后,宋氏被禁足在院里,丫鬟仆妇只能在府内进出,一律不准出府走动。宋氏更是连院门都不让出。

  杨氏假意关心她的生活,亲自安排下人给她每日送饭,不断地派人去监视和刺激她们。

  冬日的梨清苑,一派草木调零的景象。

  主人被禁足,婢女婆子们眼见着她失了宠,也乘机偷起懒来。

  跟半年前,偲哥儿刚满月那会儿,太后颁下赏赐,这里的人来人往的场面,不可同日而语。

  “华胜姐姐,今儿个怎么是您送饭来?步摇姐姐呢!”去年新进的丫鬟玉芍,满脸堆笑地向她打着招呼,还主动要过来帮提手中的重物。

  “现在该叫她作杨义敦家的了,太太找她有别的事,就派我来了……姨娘今日精神可曾好些?”

  “还不是那样,不过,宋姨娘今日都起不来床了……”玉芍眼里满是鄙夷,漫不经心地答道。

  华胜心里暗想,这人也太会见风使舵了。

  当初宋氏得宫中赏赐,她百般讨好的模样。恨不得取代她带来的贴身丫鬟缠枝,成为宋氏的心腹。

  现在眼看着宋氏名声被毁,有这把柄在,将来也不见得能封诰命,当正室更是成为空想,大势已去,又开始巴结起她这个华雍堂的人来了。

  不过,正好便于自己来打探一番。

  “是又出了何事?昨日都是好好的!”

  “还不是她带来的丫鬟缠枝,假装要出去看亲人,想溜出府去递信,被门房给挡了回来。”神秘兮兮地望了华胜一眼,她见对方一脸兴味盎然的样子,压低嗓子,“都成那样了,送信又有何用,还能把情势扭转过来?立块贞洁牌坊?”
“知道递信给谁吗?”

  “还不是那穷书生,什么哥哥妹妹的,若真是亲的,光明正大上门看望就成了,何必偷偷摸摸的!”

  “亲的?”

  “昨天偷偷听她跟姜嬷嬷说,要取个什么文书的。你说一张纸能证明她的清白?那还是奇事了!”

  华胜眼皮一跳,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此话不要让其他人听到了……”接着,对她眨了眨眼。

  玉芍心领神会,对华胜恭维道:“还是姐姐行事周全,今后还得仰仗您多多照应。现在太太当家,肯定有忙不过来的时候。若是姐姐累了,事情找不到人做,可以来找玉芍……”

  她这是投石问路,谋求后路来了!

  华胜不置可否,含着暧昧不明表情,朝她笑了笑,接着就走进了梨清苑的厅堂。

  三天后,妙如被父亲叫进了春晖斋。

  书房里头,却站满了人,除了管事妈妈,还有钟府的大管家徐元寿。

  杨氏坐在一边,宋氏侍立于钟澄的旁侧。

  妙如头皮发紧,暗暗叫苦,不禁埋怨起爹爹来:这妻妾争宠的事,如何能把女儿叫过来?

  请完安,她正准备找个由头早点溜了,只听见钟澄发话了:“妙儿,来做个见证,若爹爹哪天不在了,家中之事,你做个中人监督一二。”

  她心中一凛,奇怪地望对方,不知父亲的话中是何意思?

  他正当盛年,怎会到‘哪天不在了’那一步,要丢下她们吗?

  接着,成了管事媳妇的锦绣,按照钟澄的吩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她耳边以只一人能听见的声音,讲了一遍。

  原来,自从杨氏重新掌家后,以府中生计艰难为由,裁减了两位少爷每月的用例。

  钟家以前的日子,过得就十分清苦,上京后又买了座不小的宅子。

  虽有从淮安本家手中接过的祖产,他们的日子过得也甚为拮据。

  不过之前都没什么,自打杨氏从宋氏手中接过掌家权后,账面上体现出来各类进项一直在减少,从来也没被人发现过。被前几天的一些事给“无意”中牵扯出来。

  那事发生后,以与外男私相授受为由,杨氏发作了妾室。宋氏当时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后来还闹到了钟澄那里,宋氏还是那副态度。

  就在今日,姜嬷嬷跑来找钟澄,递上一张文书,和当铺里的票据,讲述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那天抓到递送东西的,是她同胞兄长。打小过继给了宋氏住在京郊的姨父。自她前年选秀进京后,他们兄妹俩暗中偶有往来。

  减少两位少爷的日常用度,杨氏自己是没什么,她手中有丰厚的嫁妆撑着。

  却苦了宋氏母子。除了御赐之物不能变卖,她已身无长物。只得抽出时间来,自己做了绣品,让兄弟拿出去或当或卖,正好被杨氏的人逮了个正着。

 杨氏以为抓住对方把柄,把宋氏从此压得抬不起头来。谁知今日姜嬷嬷递来一张过继文书和一摞当票,澄清了此事。

  钟澄找来杨氏一查问,才知其中真相。她还强词夺理,说收成不好,生意不好做,家中的进项每月都在减少,故此降低了日常的用度份例……

  妙如心下狐疑,此事疑点重重,明知会发生“误会”,还冒险这样干,宋氏为的是何事?杨氏岂会这么傻,仅凭递送东西,就冒冒失失认定两表兄妹间有私情?

  不过杨氏打产业的主意,倒是好理解,这就好比现代家庭中,一方出轨或打算离婚,有人开始着手转移财产了。

  杨氏声称经营不善或入不敷出,把钟家仅剩的那点余财,挪到她嫁妆中去。以此掐住全家人的经济咽喉。

  家中以后自是依附于她的嫁妆生活。跟上次让人在饮食上动手脚,害得二弟上火和营养不良,却在私底下给亲儿子的乳母开小灶,有异曲同工之处。

  “妙儿,为父今日让你作个见证。家中产业,一分为二,交由你两个长辈打理。一年后,若谁管的部分,达不到原先的产出,将由另一方接管。由你监督核实。为父随后替你请个管账熟手,教你如何看懂账目。今后家中产业,你多上点心。”

  听得妙如目瞪口呆,这爹爹也太厉害了。

  这就类似于拆分垄断企业,形成竞争机制,还让独立会计在旁审计监督……

  人才啊!若不是第二次婚姻,影响了他前程,将来成为朝中肱股之臣,只是时机的问题。

  治家如烹小鲜,妻妾争宠的乱局,竟逼出他这等潜力来,不得不说,适当的压力催人进步啊!

  也好!正好让她乘机学学,怎么打理产业,毕竟这也是将来生存的必备技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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