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琴。她再次叫了起来,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叫喊。
我低垂下眼睛,默默地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悲凉,凄婉。
将来我的孩子能不能认你做干爹?……啊……
她的话一出口,倒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吗?这个玩笑似乎开的有点大了,充其量我只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矛头小伙子,怎能承担起做干爹的责任。绝对不合适,绝对行不通的。可是,当着她的面,我又不好打消她的积极性,何况我已伤过她的心,不能再次伤及无辜的她。
我点点头,之后勉强的笑了一下: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我对她说的也只有这些。我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表情。
她有些迷惘的望着我,嘴唇颤抖了几下,可是没有再说话。她慢慢的转过身,向校门外走去。她走的跌跌撞撞,忽然一个踉跄,几乎摔倒。我的心莫名的跳了起来。看她走路的样子,我觉得有一种被人整盅的感觉。或者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在走,她的肚子里已经不置可否的存在着另外一个属于她的后代。
我是多么的可悲!
玉——琴。
一个多么女性化的名字,这样一个大家闺秀的名字怎能安插在我的头上。我到现在也不能理解父亲为什么那么固执的给我起这个怪异的名字。或者在他眼里;心里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释疑,犹如玉石一样剔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名字固然好听,似乎颠倒了位置。也许因为名字的关系,我不喜欢男孩子的一切活动,甚至不愿意接触那些身上有异味的男生。我的身体和这个名字太相符了,清清瘦瘦,文弱书生一个。我基本上没有什么爱好,那些长了腿的游戏机怎么也拉不走我,甭说玩上一把,就是看见屏幕上下跳跃的机器人,头就开始晕的厉害。
我把马丽娜的相片揣进怀里,走路的时候,夜晚在被窝里睡觉的时候也要拿出来欣赏,我不是对她还留有念念不忘的旧情,如此动情的看她,是想把她彻底忘却,让她从此在我的脑海里消失。
从中考考场里走出来的我,没有像其他的同学那样大肆议论考试的结果,也没有像有的同学那样或过度兴奋或过度痛苦。这次考试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因为我知道不管我们经历多大的困难都不能够大喜大悲,用一颗菩萨的平常心去面对。
我怀着一份比较轻松的心情回到宿舍的。几个舍友已经收拾行李了,正在为大堆的书本怎样处理而苦恼。我冲他们神秘的笑了一下说道:那么笨重的书籍要它还有什么用呢,干脆把它们扔掉或者烧了算了。
话一出口,几个舍友纷纷向我吐口水:什么骚主意,只有你才想得出来,万一考不上明年复习兴许还能用得上。
真是没劲儿,一点志气也没有。我摇着头无奈的说道。好像我有很大的志气似的。
他们就不再搭理我,我也不想跟他们再说下去,毕竟我们只是舍友而已,而我搬进来不到一个礼拜,甭说交情,我连他们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更何况有什么共同话题了,我也不想因为几天的舍友关系和他们搀和在一块儿。终究他们都是高干子弟,或者父母是商界风云人物,出入都是全高档。这几天尤其是在考试的前几天他们都在谈论自己今后的出入。有的要走当兵考军校的路,有的去做老爸老妈的接班人,还有一个姓王的小子竟然口出狂言要去南非做生意,惟独我没有为自己今后的道路做计划。因为一切都只能顺其自然,我的“家底儿”我知道,我的命运我做主。这让我与他们之间产生了很深的隔阂,和他们相比,就是天地之别。仅仅不到一个礼拜就让领略到我的穷酸相,他们的壁橱里装有高档的香烟,茅台XO酒,各种各样我没有见过的补品。考试前六天他们在宿舍里召开了舍友大会,每天晚上轮流请客吃饭,包括我在内,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加入这个行列,虽是短暂几天,毕竟是舍友一场,怎能不去。我也就厚着脸皮去蹭吃蹭喝,轮到我就另做打算。中考前一天晚上轮到我了,原本我打算逃跑的,仔细一想那样就太不仁义了,只好打肿脸充胖子。他们请客吃得都是一千多块的美味佳肴,而我请他们吃得只有一百多块钱,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是非常奢侈了,说奢侈其实有些严重,我们是在一家风味特色店吃的,四个素菜,每给人来一碗鳖汤,我说我是吃过饭的,少要了一份其实是在为自己节省。整只的老鳖趴在碗里一动不动,跟我的命一样可怜,馒头是不要钱的随便吃。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什么,但是心里一定在骂我。那顿饭他们五个贵族子弟只喝了些汤,鳖还是囫囵个儿,我就用塑料袋装起来,考试的每天中午吃一个,这次真的把我吃腻味了,看见舍友窗台玻璃缸内的金龟就想呕吐。
我刚才听见他们好像又在讨论着要到哪里聚会了,我就假装没听见,用被子捂着鼻子故意发出两声呼噜。
我隐约听见他们在说。
那个穷鬼,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跟着我们了。
是的,被窝里放屁,心知肚明。
好了,先不说吃的,还是先把书处理好了再说不迟,不然老爸老妈又要生气,说什么这学没念好,连书也不见尸体了。
我躺在被窝里终于明白他们几个为什么把几摞破书看得那么重,原因就在这里。听到门哐啷了一声,我紧张的放了一个屁,臭得连我自己都晕头转向,我终于掀开了臭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环视四周,他们的书本和被子都已经不见了,那台合伙买来的电脑也不翼而飞了,剩下的只有凌乱不堪的床铺上的香烟盒子和臭不可闻的袜子,我去阳台看他们有没有东西被遗忘,干净的什么也没有,连那个饭缸当尿缸用的搪瓷缸子也不见了。留下的只有几盆原来就有的不长草的花盆和那个他们养乌龟用的玻璃缸。起初,我以为那只乌龟是死了的,用手一鼓捣,那**立刻就伸了出来,原来它还活着,是只缩头乌龟,炎热的夏天怎么会冬眠呢?马上我就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把它留下来的真正企图,他们是在嘲笑挖苦我,把我比喻成玻璃缸子里的那只缩头乌龟。
我的肺快要气炸了,想把乌龟带缸子摔下阳台,举手的瞬间,发现那只乌龟正在冲着我看哩。是啊,它有什么错,我为什么要和它过不去。我决定好好的善待这只可怜的乌龟,我要把它当作我的信仰来侍奉,因为这是我的耻辱,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耻辱,我要光明正大的去做人,坚决不当缩头乌龟,我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我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整个楼道里也清净了许多,我想我该收拾我自己的东西了,今天学校里规定我们在八点以前搬出宿舍离开学校的,因为明天是周末,又听说省领导要来观摩什么表演,具体什么内容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开始先收拾自己的书本,这些东西对我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或者对于拣破烂的更有用处。但我不忍心看着和自己相伴几年的书籍给拣破烂的拿去换银子,我的父母也不会追问我的书籍跑到哪里去了。我的心一横,把它们背到垃圾池子里焚烧了。几十本书籍摞在一块也算是熊熊大火,把我炙烤得浑身冒汗,头发都快焦了,仅仅一根小小的火柴不一会儿工夫就把我的一袋子书本化为灰烬,似乎我的梦想和希望也被这把火烧得没有了踪影。
那个收破烂的刁钻老板尖利的话语直**的心脏。
只有坏学生才会和书本过不去的。你这是要去打工还是下田种地,一点后路也不给自己留。
我白了那家伙一眼。我既没有去外地打工的计划,也没有回归自然亲近土地的勇气。我的“鲁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对自己的成绩抱有很大的希望。我相信我能考好的,因为父亲承诺过我,等我考上县城最好的高中,他就给我买一部能看电影的手机,那是我梦寐以求的。
小时候,每当我和姐姐考试之前,父亲便会让我和姐姐许愿,如果考试令他满意,再昂贵的东西从来都不眨一下眼睛。有一年冬天,大年三十领的通知书,因为没有得奖的缘故而被父亲处罚。冷冰冰的地板上,让我从下午一直跪到了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那一夜,让我长大了许多,那也夜让我真正明白父亲的心情,我没有得奖,他再也不能在邻居面前高腔低调的叫喊了。
从跪地板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落下每一个可以拿到手的奖状,先前乡下老家光秃秃的石灰墙壁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奖状,那不仅是我的荣誉,更是父亲的荣耀。每一个到我家做客的人第一反应都是在我鲜红的奖状上定格,夸奖我是一个懂事聪明的好孩子。
可是,扪心自问,我不懂事,一点也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