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默默到了機場。
妳沒說話,我也沒說話。此時此刻,我們之間不適合說話。
我們只是安靜的,走在光亮的機場大廳地板上,逛著免稅商店。
妳很專注的看著,商店裡形形色色的紀念品。
我很專注的看著,那個專注的妳。
(我愛妳)這句話,始終沒都沒說出口。
只要這樣就夠了,就夠了...不必再讓妳煩愁,這樣,我也可以放心離去,到世界每個角落....帶著美麗的思念。
(我真的很愛妳)
看著妳白皙的皮膚,雙眼的睫毛眨啊眨,我忍住了撫摸的衝動。為了掩飾不安,我抬起頭,盯著遠方,一架飛機穿過天空。
天空好藍。
(但是,我不敢愛妳)
妳即將遠行,我即將遠行,我們即將分離。對妳來說,我是什麼?
在妳生命裡,短短的兩個月。留不下什麼,也記不起什麼。
(所以,我們還是說再見吧。)
廣播響起妳班機的名字,妳抬頭,笑了笑。「我該上飛機了。」
「嗯!我幫妳拿行李。」我匆匆著抓起行李,好像害怕妳會發覺我的不捨。
「謝謝。」
登機門到了。妳伸出右手,我猶豫了一下,跟妳的右手握在一起。
(掰掰,我生命裡的天使。)
「光...等一下。」
妳把手伸入隨身行李中,從妳這兩個月的畫具裡。妳抽出了一張,用安靜紙整齊包起來的畫。
「光,給你。」
「啊,謝謝妳。」
「等我離開,才准開起來看。」
「呃,好。」
「再見,光。」
「再見,默默。」
(再見,默默。)
再見。
默默自言自語【關於我的畫】
你總愛說「人生苦短」,我不是不懂,只是你說起來有種難言之隱。你的笑容瀟灑裡有種揮霍生命的悲傷,但是又摻雜著,一種把握分秒的生命熱力。
只能說,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吧。
為了畫這張畫,我每天都偷偷看你的臉,你的樣子。
老師說,我們學畫畫的人,「你第一次想畫的人,一定是你生命裡非常特別的人」
然後,我就決定要畫你了。
除了你的笑容太複雜,你的眼睛倒是很漂亮,尤其在咖啡店裡喝咖啡的時候,裡頭好像蕩漾著某種色彩。為了捕捉這色彩,我花了好多時間哩。直到我喝了滿肚子的咖啡以後,才發現,我們有著相同的眼睛。
相同的眼睛,代表這著什麼呢?
相同寂寞?相同饑渴?還是一樣不安定的靈魂?
希望,你能從我的這張畫裡,找到答案。
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你懂嗎?
你不會懂得,因為愛畫畫的人,總是愛把自己隱藏在色彩和畫紙裡。所以,你也許永遠不會從我的口中,得到任何的聲音。
可是我要把畫給你。畫中有我澎湃的思考。
每個筆觸,每個顏色,每個表情,每個紋理,都是我畫畫的心情。
都是,「愛你」
而且,很深很深。
請妳忘記我
那天弟弟輕輕的對默默說,「請妳忘記我。」
默默呆了一會,「好,我會忘記你。」
「謝謝。」弟弟低下頭,鬆了口氣的表情,雙眼卻紅了。
「但是,我不要你忘記我。」默默堅持著。
「我不會,一定不會。」弟弟承諾著。
這時候雀姐端了咖啡來到他們身邊,毫不客氣,一屁股坐下。
「欸!小兩口明天要分開了啊?」「默默明天要回台灣了,你怎麼辦呢?光。」
「繼續旅行吧,我打算玩遍全世界。」
「真可惜,本來想留你下來做工讀生的!你來幫忙了以後,看!女性顧客都增加了ㄟ。」
「哈哈哈,對啊,我跟默默是你咖啡店的兩大台柱。」
「一個勾引男顧客,一個負責女顧客。」
「哪有勾引!那是雀姐風韻猶存,還有她的手藝!」
「別這樣說,我雀姐只愛小男生,和多金的老男人。」
「雀姐...有沒有考慮在這裡找個帥哥就嫁了啊?」
雀姐搖頭,「我是不婚主義。」
默默和弟弟對看了一眼
「這樣太可惜了!」
「對啊對啊,雀姐不嫁是男人的損失。」
雀姐看了看他們,「反正你們要走了,我也不怕糗事洩漏。」
她端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
「我年輕的時候,愛過一個人。」
「後來實在沒有結果,太多太多因素,父母,家庭,事業...於是我就來到溫哥華,開起了這家咖啡店,一方面是對愛情的死心,一方面也是完成自己的夢想。剛開始創業很辛苦,忙著適應環境,忙著精進自己的烹調技術,忙著教各式各樣的朋友。」
「對於那個男人,我一直以為,只要有回憶就夠了。」
「每次受到挫折,每次撐不下去了,我總會偷偷躲在櫃台下,偷偷地哭,偷偷地想念著與他的一切。」
「再度站起身之時,又是笑臉迎人的老闆娘。我就這樣,過了十多年。」
「雀姐。」默默輕輕的喊著她,然後握住她的手。
「十多年了啊,他不可能找的到我,就算找到了,也已經不是以前的我,慢慢的,我也習慣了一個人了。現在生活可好了,偶而遇到台灣來的老鄉探探狀況,大多的時候,安靜的泡咖啡給老顧客們喝,也很不錯。」
「說到這裡,這裡的顧客,都好安靜。」弟弟說到。
「因為咖啡,也因為老闆娘。」雀姐笑了,「什麼樣的咖啡會吸引什麼樣的客人喔。」
「我的咖啡很安靜,就如同神祕與溫柔的東方,不同於一般西方咖啡的積極與燦爛,你知道嗎?西方幾次大革命都是在咖啡店裡發起的,因為咖啡店是革命份子的最愛。」
「我是什麼樣的人,就會泡出什麼樣的咖啡。」雀姐繼續說著
「而喝咖啡的人是什麼心情,就會喝出那種心情的咖啡。」
「咖啡,就是我和所有顧客交流的方式。」雀姐又笑了起來。
「但...有時候,我會開始懷疑。」
「只是擁有美麗的回憶,夠嗎?」雀姐輕輕拌著咖啡。
只是擁有美麗的回憶,夠嗎?三人同時沈默了。
傍晚的咖啡店,掛在門上的鈴鐺輕輕的響著。
夜色正悄悄的滲入East咖啡店裡。
將三人的影子,緩緩的拉長。
「我不要你忘記我。」
「只是擁有美麗的回憶,夠嗎?」
「所以請妳忘記我,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