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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o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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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十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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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Ker~
2014-7-14 09:42 PM
到他坟头干时即可改嫁。 他死了已有三日,这坟头迟迟不干,奴家扇扇它,催它快些干,也好 及早改嫁!”
  得道之人听罢,嗟呀不已。回家之后,把路上所见,与妻子说。 其妻大骂这女人无耻。得道之人笑问:“我死之后,你能守我几日?” ?正色曰:“若天丧我,令夫君先妾而死,妾终生不嫁,岂不闻 ‘好马不配双鞍,好女不嫁二男’!”得道之人曰:“真耶,假耶?”其 妻发怒撒娇。
  是夜,得道之人竟死。其妻痛不欲生,将亡夫装敛人棺,置于灵 堂之上,并请和尚前来念经化纸,超度亡灵,早生仙界。
  喧闹的白天过去了,寂寞的夜晚降临。老和尚们偷懶。回庙里睡 觉去了,只留下一个小和尚守在棺材前敲着木鱼念经。那女人如何睡 得着?只听那清脆的木鱼声响,梆、梆、梆、梆……好似敲着她的 心。小和尚嗓音清脆,好像唱歌一样。女人想:反正睡不着,不如跟 小和尚去说说话儿解闷。便起身下床,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走进 灵堂。女人说:“小师傅,念经辛苦,吃杯茶润润嗓子。”小和尚扔掉 木鱼接了茶,嘬着嘴唇喝。女人仔细看那小和尚,只见他眉清目秀, 唇红齿白,像唐三藏一样活活地喜欢煞人。小和尚吃着茶,一双眼直 勾勾地盯着女人看。女人说:“小秃驴,你只管看奴家做甚?”小和尚 根本不说废话,扔掉茶碗,扑上来就把女人按倒,在棺材前成了好 事。
  第二夜亲情更笃。小和尚说:“大姐这般身躯,应该穿红绸,戴 红花,干么要穿白?”
  女人即脱去丧服,穿红绸,插红花,与小和尚终夜狂欢。
  第三夜,一次鱼水之欢完毕。小和尚突然双手抱头,直呼头痛。 女人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小和尚说:“小僧旧病复发,只怕要死。”女
  A急泪挂腮,问:“难道就无法医治了吗?”小和尚说:“要是有活人 脑子一碗吃下,就能救小僧一命。”女子说:“何处去寻活人脑子?” 小和尚说:“新死之人的脑子亦可代替!”女人急中生智,指着棺材 说:“这死鬼的脑子可行?”小和尚说:“凑合着吃吧!”女人急寻斧 头,劈开棺材,摘掉得道之人的帽子,对准那脑门正中,亲切就是一 斧!
  只听到一声冷笑,死人从棺材里蹦出来。
  这两个故事,像两条小蛇,在屠小英的思想缝隙里穿插游走,搞 得她心神不宁,搅得她坐卧不安。丈夫死亡,是对女人的考验。如果 飞来一个小和尚,我能抵抗住诱惑吗? 一定能,一定能。屠小英认为 自己被这两个浅薄加庸俗、每个字里都渗出封建毒素的故事缠绕着是 很荒唐的事情。绝对不会有眉清目秀的小和尚从天而降!更没有坟头 等待我去扇干!我是名牌师范大学俄语系的学生!曾经加人过中国共 产主义青年团!并担任过宣传委员!但是,这些不凡的经历依然阻拦 不住“小和尚”和“扇坟头”的活动,它们摇头摆尾,宛若在水中 游。现在,她已放弃了摆脱纠缠的努力,任凭着那青青头皮的小淫棍 和外白内红的大浪货随意地填补着,冲撞着思维的链条和空隙。十几 天来,时时刻刻都如此。前边所说方虎把红绸乳罩挂到那两顆肉桃子 上时,你脑海里浮现出扇坟女的形象。前天,啊,前天,端着一只盘 子,盘子里有鸡的尸体和牛的尸体走进家门的那个男人,头发没有 了,果然是一颗光溜溜的青皮和尚头!
  两个像音乐旋律一样反复出现的故事难道是偶然的吗?淫乱的危 险已经命运般地降临了!
  目前正是倒霉的气味汹涌澎湃的高潮,被头上和枕头上的气味是 高潮中的高潮。这究竟是一种什么物质构成的气味呢?为什么出现在 本书中的人物对气味有着特别的感受力,但对语言的逻辑麻木不仁 呢?我们把这些麻烦统统推到叙述者那颗被粉笔面儿污染的脑袋上。
  尽管怪诞的景象和荒唐的气味使屠小英难以人眠,但她照样无可 奈何地履行着躺在被窝里睡觉的习惯。太阳爬升的欵乃之声响起来 了,动物园里的狐狸对着黯淡的月亮啼叫。狐狸的啼叫颇似女人的哭嚎。屠小英惧怕狐狸的啼叫。方虎的脚丫子愉快地勾搔着她的小腿。 是起床的时候啦。
  她站在床前来来回回地走着,聆听着黎明时刻的种种音响。隔壁
JoKer~
2014-7-14 09:42 PM
的声音十分清晰,大球和小球读英语的声音-beef, beef, broth,
  steak——老太婆的嗥叫声——整容师的骂人声——张赤球的牢骚声 ——这些早已习已为常,不寻常的是——连续几天了,她总是听到有 -个熟悉的声音在隔壁轰鸣着。她认为这是幻觉,是听邪了耳朵,但 这些结论都明显地具有自欺欺人的气味。亡夫的声音在隔壁轰鸣着! 方富贵的声音在隔壁轰鸣着!这道薄薄的间壁墙非但不能隔绝声音, 反而放大声音。一个女人的丈夫死了,尸体被送进了殡仪馆等待整 容,但他的声音却每天都在整容师的家里轰鸣着——无论从什么角度 来考察,这件事都是富有意味的!
  专门开剥兔皮的屠小英如前所述是哈尔滨人。如前所述她身上流 动着一半俄罗斯血液,在[词语过滤-#0048]和苏共尚未闹翻脸之前,这简直是一种 骄傲,只可惜那时她干瘦细长,半点杂种的痕迹也没有。那时她要是 公开宣称自己是中俄混血,大家会嘲笑她往自己脸上貼金、搽粉笔面 儿,当她的身体显出杂种痕迹时,中苏边境却开了仗。
  如前所述,在师范大学,她是高材生,她为什么选择俄语做专 业,而不选择英语或是别的什么语言做专业,只有她与她的妈妈知 道。如前所述,那时她的乳房只有国光苹果那么大,方富贵撞到她的 乳房上,他的头感觉到她的乳房是温暖而柔软的,其实,它们是坚硬 的,凉凉的,它们因为突出,温度要低于身体其他部位。方富贵脑袋 的感觉相对于他的脑袋而言也是正确的。他的头是坚硬的,他的头上 是冰凉的。
  那天她穿着一件淡绿色衬衫,那时她身体上的皮肤紧绷绷的。
  一个愣头愣脑的男生撞进了自己的怀抱,无论怎么说都是尴尬 的。屠小英心中微微不悦,但更多的是羞臊。他的凸出的脑壳上没有
  一丝皱纹,光滑得如同一扇倒扣的瓢,生着这种脑壳的男人十有八九 是高材生——灵前敲木鱼的小和尚穿插进来——他用坚硬的头颅撞响 了我胸膛里的爱情之钟。当时,他竟连句道歉的话都没说。他那时嘴 拙舌笨。他现在喋喋不休——熟悉的声音穿透墙壁传过来,“大嫂, 求求您啦……”他求她干什么?他求一个与王副市长有私情的女人干 什么? 一股火辣辣的液体在你的嘴巴里澎湃着,这是忌妒的液体。连 沿着墙边飞跑的老鼠都散发着他倒霉的气味——屠小英目送着老鼠穿 过墙壁,钻到整容师家里去了。爱情叙事诗又掀开一页——
  ——如前所述,书呆子动了感情比狮子还要勇猛,在图书馆狭窄 的过道上,你与他又一次碰了头——这种情况自从“头撞乳房”事件 后几乎每天都重复出现。这一次他的双眼放出绿色的磷光。有经验的 女人都知道这是爱情的光芒。屠小英没有经验。她七分好奇地捕捉着 磷光,她三分惊恐地躲避着磷光的锋芒。这样的强光无疑会伤害女人 的眼睛,但你还是忍不住好奇去看它。与此同时,被撞过的乳房温度 突然升高,膨胀的感觉使你胸前有了耻辱。屠小英不自觉地弯了腰。
  叙述者对我们说:那天晚上,学校里放映一部苏联影片,图书馆 里几乎没有人,关键的时刻,给图书馆的通道送电的线路恰好发生了 故障,就像上次的碰撞是偶然性的产儿一样,这次事件也是偶然性的 产儿。停电了,他的眼睛里的磷火璀璨夺目,像迸溅的钢花一样。不 等屠小英淸醒,方富贵就咬着牙(他的牙齿嗒塔地响着)扑上来。
  那时你几乎要休克。寒冷冻住了你的思想。腰椎被勒得巴巴地 响,胃里的食物一部分下降一部分上升。这时,躺倒在地是完全合理 的举动——如果上帝被方富贵搂住腰,她除了躺倒在地也别无选择 ——在和平的岁月里,我们坚信上帝是个善良的、有两只大乳房的中 年妇女。她的眼睛是灰色的,跟渤海湾里的海水一样;她的头发是亚 麻色的,跟亚麻的颜色一样(这几乎等于废话);还有一点很难启齿 ……说了吧!我们请求你直言不讳。好吧,你说,其实这也是健康的 表现,是生命力的表现:她的性欲是旺盛的、经久不衰的,否则她就 要从金子铸成的座椅上被轰下来——上帝也抵御不了一个发疯的男 人,她的意志力一经男人的搂抱,立刻化成一股轻烟——倒霉的气味 竟然从高压锅的阀门里溢出,高温也难消灭它——他在隔壁和整容师
  窃窃私语,她确凿地认为他和整容师在议论着自己,不由地抽泣起 来。她有意地把抽泣声喷到间壁墙上
JoKer~
2014-7-14 09:42 PM
。这就是抗议,也就是警报,与 诅咒差不多;可以理解为法术,类似特异功能;竟然像失伴的孤雁在 长唳;或者如笼子里的苍狼对着月亮嗥叫。她的抽泣声总有一天会让 这道施工马虎的墙壁倒塌——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食物上涌,有一股气味冲进屠小英的口腔(你是不管我们恶心不 恶心的),这是一股韭菜的气味。正当她因为满嘴的韭菜气味而生长 出自卑的感情时……方富贵的嘴巴已经堵在了我的嘴上。我紧紧地闭 住嘴,这是不可能持久的。她感到电一样的刺激从脊髄冲激到大脑 后,嘴巴随着张开了(这时她想到了河蚌。河蚌被捉后,总是紧紧地 闭着嘴,一旦把它们扔进热水里,便张开了嘴。在热水里依然闭着嘴 的是死蚌)。
  韭菜的气味给你!
  疯狂的喊叫吐到你的嘴里!
  不许你将我的气味和我的喊叫泄漏一点一滴!
  它们是爱情的副产品!
  喝了美酒就要准备好承受酒精的毒害!
  那么,我们听到的只是你们鼻孔里发出的嗤息声。
  叙述者告诉我们:学校的操场上放映着一部著名的苏联影片—— 很久之后,我们得知影片的名字叫做(雁南飞》——法西斯的飞机轰 炸着城市,楼房的玻璃被震破,玻璃哗哗啦啦响着,掉在地板上。那 个漂亮女人连续抽打了那个男人二十六记响亮的耳光!男人的眼睛放 射着绿色的磷光。眼放磷光的男人是打不退的!他搂住了兄弟的女 人。她的身体往后仰去一像上帝一样。
  你听到了玻璃落地时的声音。你看到他站起来,双臂垂着,好像 站在一具死尸前。你也感到自己死啦。泪水流到脖子上。屠小英为破 裂的处女膜哭泣吗?这个“?”是没有答案的。
  她爬起来,心里乱成了一团麻。那时的感觉至今犹在。后来她爬 起来,手按地、臀部离开地面、腿肚子离开地面……每一个动作都是 耻辱的,都是肮脏的。他凑上脸来,你闻到了他牙龈出血的气味。
  屠小英打了方富贵一个耳光,还顺手抓了一把他的脸,便飞一般
  地逃走啦。
  她逃到操场上。鬼把她领到了操场上。战争结束了,战士们返回 了故乡。成千上万的女人们、孩子们涌向了车站……她们都抱着鲜 花。你只看到她抱着一束鲜花,腮上挂着泪水,在人群里拥挤着,被 人群拥挤着,被狂喜的浪潮颠簸着。战争胜利啦。她把鲜花分给每一 个碰到她的人。她是善良的。她是博爱的。她是麻木的。
  “屠小英,你哭啦?” 一个女同学用充满同情的语调问,她的眼圈 也是红的。
  “不,我没有哭!”你掏出手绢擦擦眼睛。双腿之间的耻辱使你痛 恨物理系那个脑门突出的鲁莽小子。
  “你的裙子怎么这样脏?”在女大学生宿舍里,那位女同学问你, “哎哟,还有你的头发!”
  那时你的头发还是标准的中国式黑发,你抬起手拢着头发,腮是 烫手的,手是凉凉的,手指的关节因极度的伸展现在变得疲倦而僵 硬。你说:“我跌了一跤……我太难过啦……”
  屠小英决定再也不理那男生——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更想不到 要嫁给他——至于处女贞操的丧失,就让那小子占个便宜,我吃次哑 巴亏。
  当时还是视贞操为性命的年代,屠小英的损失是惨重的。
  她听到了敲打门板之前的脚步声。丈夫刚死,荣誉接踵而来,使 她不能像一般的丧偶女人一样放浪形骸。她必须像一位牺牲在战斗岗 位上的英雄的遗孀一样:内心是沉痛的,表情是安详的;嗓音是沙哑 的,语言是连贯的;风格是高尚的——不向组织提任何要求,有困难 自己克服;理想是坚定的——我一定要努力工作,教育孩子,把死者 遗留下来的相子挑起来。
JoKer~
2014-7-14 09:42 PM
白天,你坐在由校办工厂运兔子的汽车临时冒充的灵车的驾驶室 里,看到河水的蓝色光芒和河边白杨林的白色树干。校长陪同方富贵的尸体坐在后车厢里,你坐在驾驶室里享受着优待。你的心忐忑不 安。后来,你看到校长与校工们抬着方富贵冲进了殡仪馆。校长的手 不停地抚摸着死者的后脑勺子,他的嘴唇嚅动着,他仿佛在念动咒 语。校长的行为令你感动。他痛惜地摸着他的后脑勺子,因为那里边 装着成群结队的物理学公式。他为丧失了一名优秀的中年教师而悲 痛。
  “屠小英同志,您要节哀……”校长眼泪汪汪地说,“您的工作问 题我们要专门向市政府报告,一个学俄语的本科毕业生,竟然去剥兔 子皮!浪费人才啊!方老师的早逝,为我们提供了向有关部门呼吁的 机会,我们会趁热打铁把事情解决!”
  她只是想哭。并不是因为死了男人心里难受,而是因为全身心感 受到了来自党和组织的温暖。这时如果校长代表党命令她为人民的利 益挖出自己的眼球,她会毫不犹豫。
  “校长,学校的事情就够您忙的了,不要为我的事耽误您的时间,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老方是为人民利益而死 的,他的死比泰山还重。我在校办兔肉罐头厂的工作很好,很好
  方龙冷冷地笑着。他是一个正在待业的青年。根据一般的生物学 理论,他是杂交二代,具有极大的优势。他的年龄和历史不详,他是 否参加过高考我们不得而知。他就像一个奇迹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
  叙述者说他仔细地观察着这位年轻人,并用详细的语言描绘他的 相貌:身高一百八十八厘米;双腿又长又健壮;腹部平坦,像一块绷 直的钢板;胸脯宽阔;肩膀稍稍倾斜;两条长臂的末梢是两只笨拙的 大手;脸是瘦长的,彝子挺拔得出奇;薄而坚硬的双唇;眼窝略有些 陷,眼睛活泼机蒈,闪烁着灰蓝色的,令人愉快的光芒;小胡子是金 黄色的,头发也是金黄色的。
  校长、校党支部书记、工会主席坐在几把椅子上,满脸悲痛。他 们用时而悲哀、时而愤慨的语调安慰着屠小英时,你看到这个仿佛一 夜之间长成大人的儿子用肩膀抵着门框、不间断地、有节奏地摇晃着 身体。她听到他嘴里和鼻子里冒出的冷笑声。
  校长他们分明感到了这冷笑的威胁,但谁也不敢用正眼去看冷笑者。汗水悄悄地从他们头发里爬下来,湿了他们的衬衫领子。他们的 屁股扭动着,说明他们急欲告辞。
JoKer~
2014-7-14 09:42 PM
“屠小英同志,就这样吧,节哀,节哀,有人说:‘方老师死了, 第八中学里的杨树都很悲痛’,这话是对的……”
  老态龙钟、口齿不清的校工会主席说:“说起来好像传播迷信一 样:今天分明晴空万里,连一丝云彩都没有,也不刮风,可那棵大杨 树,就是厠所旁边那棵,突然摇晃起来,树叶子哗哗地响着,黄豆大 的水珠子噼哩噼啦往下掉。我好生纳闷,寻思着是下雨呢,可天上没 有一丝云彩呀!寻思着是蝉撒尿呢,可杨树上没有蝉的叫声。翻天覆 地地想,终于明白啦?.是杨树在哭!此事要不是我亲眼所见,任凭谁 说我也不会相信。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当时我正站在厕所里撒尿
  校党支部书记及时地打断了工会主席的话,他站起来说:“屠小 英同志,明天我们来请您与您的孩子去与方富贵同志的遗体告别。校 党总支将把方老师的有关荣誉证书转交给您。节哀,节哀……” 学校当局三位巨头嘴里说着节哀,脑袋頻頻点着,身体往外移 动。穿过门洞时,他们的身体都显出恐惧来:方龙斜靠在右边门框 上,他们的身体擦着左边门框滑出去。
  “连杨树都哭啦?”方龙好像是自言自语。
  已走到院子里的校工会主席回头往屋里瞄了一眼。他的脸蛋儿黄 黄的,像一盘盛开的葵花。他的腿原来有点瘸。
  他们梦一般出现又梦一般消逝。她回到了屋子里,迎面碰上了儿 子那两只怪眼里射出的冰冷的光芒。她躲避着这光芒,好像做了什么 了不得的亏心事。
  儿子从后腚上的裤兜里摸出一沓崭新的,面值十元的人民币,用 手指弹弹——人民币发出金属片的声音——,扔在桌子上。他说: “妈,你不要听这些人
JoKer~
2014-7-14 09:43 PM
放屁!他们都是些没有人心的东西。《国际歌》 里说,‘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想吃香的喝辣 的,全靠我们自己!”
  扔下钱后,他把双手插进裤兜里,摇摇摆摆地向外走出。那架势 分明就是一家之主。
  人民币成扇面状散开在桌子上,一群群面带笑容的工农兵在纸上 昂首前进。从出生到现在,屠小英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
  她追到门n,再次注视着那双手插进屁股上的兜里、如同用双手 捂着屁股、摇摇摆摆往前走的儿子。
  她想问:这些钱是哪里来的。
  但是她张不开口,而且,这位高大的英雄已消逝在沉沉的暮色里了。
  这一夜她无法人眠。一会儿想念着呆在“美丽世界”里的方富 贵;一会儿又仿佛看到儿子正用铁棍撬着市人民银行的保险柜。女儿 方虎在她的小房子里不知捣弄着什么东西。隔壁墙咚咚地响着。张家 那两个小子打着响亮的呼噜。
  郊区的公鸡鸣叫第三遍时,她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跳起来去开门。她的心咚咚地跳着。她做好了迎接浑身鲜血的 儿子的准备。
  一股生石灰的气味呛着她的鼻子。借着城市的夜光,她看到门前 站着一个全身雪白的幽灵D那幽灵可怜巴巴地眨巴着眼睛,幽灵说:
  “孩子他妈,我没有死……你不要害怕,我原本没有死……”
  综前所述,屠小英怪叫一声,昏倒在地。
  四
  金钱是丑恶的,但离了它不能活。你不得不用儿子摔在桌子上那 一沓人民币之中的其中两张去粮店买粮时,听到它们在口袋里窸窸地 响着。你把它们递给粮店里的那位姑娘,发现她用锐利的小眼睛盯了 你几下子。你心里直犯嘀咕:这两张票子该不会是假的吧?如果是假 的,就说明失去父亲管教的儿子已经加人了制造伪币的团伙!罪行是 严重的,你开始考虑对策。你知道自己决不会出卖儿子,你就装糊 涂,就说是会计发给你的工资。
  卖粮的姑娘用涂着红颜色的手指甲弹着那张新票。啪啪地弹着, 弹得那么居心叵测,那么别有用心,那么可怕!你看到她的另一只手
  伸到柜台下去做了一个动作,你猜想她一定伸手按了瞀报器,躲在粮 店周围的警察们已经包围了粮店。你听到装着弹簧的店门嘎啦啦一声 响,一股凉风直扑脊背。那黑洞洞的枪口就要抵到我的腰上了。
  卖粮姑娘头发上沾着一层面粉,好像一只面缸里的耗子。她不耐 烦地说:
  “你还愣着干什么?”
  她是让我举起手来,向瞥察投降。
  “拿过来呀!”卖粮姑娘吼着。
  你举起颤抖的手。
  “拿过粮本来呀!”卖粮姑娘一把抢过你的粮本。
  粮本上,户主的名字仍然是方富贵。
  你背着大米往回走,还在怀疑那两张票子的真实性。
  贞操是珍贵的,但丢了它照样活。
  屠小英发誓不再理物理系那位莽撞的书呆子。这个决心只保持了
  一'星期。
  她在梦里也摆脱不了他的影子。她控制不了腿和脚,它们蛮横地 把她的身体的其他部分,连同那努力抵抗着的大脑,一起载到图书馆 的过道上。
  她站在过道上,脑袋里轰轰地响,一大串狂
JoKer~
2014-7-14 09:43 PM
热的俄罗斯爱情语言 在胃里咕咕噜噜地响着。与此同时,两条大腿流出了汗水。
  她明白了,命中注定非嫁给他不行了。
  可恨的是,这小子见了她竟绕着道走。他的回避令她愤怒。
  终于,操场上又放了一场苏联电影。叙述者只记住了影片中的一 个镜头:一匹黑马吃苹果。
  她和他又相逢在图书馆狭窄的过道上,电路通畅,电灯明亮,把 他们的影子投到地板上。地板上沾染过她的那一滴珍贵的血。
  “你为什么躲着我?”屠小英问,她想不到自己会如此冷静。
  “因为我爱你爱得发了疯!”方富贵回答。
  她也想不到他的回答是如此狡猾。
  “那就说定了,我嫁给你,毕业后就结婚。”她说。
  “我梦寐以求。”他说。
  “那好,我们看电影去吧。”她说^
  他和她赶到操场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匹黑马吃苹果的镜
  头。
  这无疑是一个象征:一匹矫健的黑马哨吃一只青皮的苹果。吃了 一只又吃了一只。黑马一共吃了两只白皮青苹果。前边我们读到过: 屠小英的两只乳房犹如两只白皮青苹果。
  马吃苹果之后,银幕上出现了一个丰乳肥臀的俄罗斯少妇。她的 头巾里露出一绺亚麻色秀发。
  方富贵珍藏着的那张剪报,可以大致判定为一张苏联电影剧照。 屠小英婚后按照剪报上的照片发展自己的身体和容貌的根据并不 仅仅因为她有一半俄罗斯血统。
  毕业之后,他们分配到我们的美丽城市。方富贵教物理在第八中 学。屠小英教俄语在第八中学。
  五
  她一直在等待着校领导来找她,不是为了让他们帮她重新返回教 室,手执教鞭站在讲台上,像上帝一样向学生们传播伟大的俄罗斯语 言;而是希望他们带她和孩子去“美丽世界”与丈夫的遗体告别。
  她等待了一个星期。
  我们知道她的等待是没有结果的。
  她早已死了重返讲台的念头。当年,俄罗斯语言和俄罗斯血统让 她尝够了皮鞭和拳头的滋味。后来,她开剥着灰色的、白色的、黑色 的、蓝色的兔皮时,终于悟到一条真理:无论什么顔色的兔子,剥了 皮后都一样:无论什么颜色的兔子,最终的结局都一样。
  于是她便有意识忘却。忘却每一个词汇,忘却每一道鞭痕,忘却 每一句侮辱的话。她甚至想忘却自己的容貌。
  屠小英开剥兔皮时悟到的真理与整容师在整容床前悟到的真理有 惊人的相似之处。整容师的真理是:人无论生前处在什么位置上,死 后发出的气味是一样的。
  我的俄语早忘光了,再说,现在中学里也不开俄语。她自言自语 地说着,好像校长或是某位领导人坐在她面前,请她去教书一样。
  没有人请她去教书,也没人请她去与遗体告别,于是她开始盼望 去重新剥兔皮。
  她走不出家门,因为她还没有跟丈夫的遗体告别。
  星期天的早晨,她坐在床沿上发呆。儿子又是一夜没归,女儿胡 乱吃了几口饭,也跑得无影无踪。这时,她除了温习那两个故事外, 还思想着校办兔子罐头厂的气味。隔壁又响起了简直就是亡夫说话的 声音时,她又想起了那个散发着石灰气味、全身雪白的幽灵。
JoKer~
2014-7-14 09:43 PM
她被吓昏在地后,女儿和儿子批评她:妈,你是神经错乱!人死 了就是一具尸体,哪有什么鬼魂?鬼魂还会散发石灰气味?
  鬼魂如果有气味,一定是石灰的气味。
  她有时想,应该去隔壁找整容师打听一下,丈夫的遗体是在排着 号等待整容呢?还是已被火化掉?
  半上午时,一群第八中学的物理教师排着队走了进来。他们鱼贯 行走在院子里,一个个哭丧着脸,活像一队囚犯。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走在最末尾的那位光头^并不是因为他来送过 一盘鸡、牛肉。他虽然走在最后,但她首先注意到他。因为他走路的 姿势极像方富贵。她几乎认为他化了装来跟自己的老婆开玩笑。
  走在最前头的是年近花甲的孟老夫子,他手里提着一只胖大得出 奇的光腔鹅。犹如一群大鱼挤进了一只鸭的嗉子,教师们挤进房间, 鸭味顿时膨胀起来,房间正在膨胀。椅子和発子有限,每把椅子上一 般要挤上两个屁股,年轻的物理教师一一包括方之爱徒双胞胎——只 好站着。他们一律面朝南,脸对着辉映着万道光华的窗户。窗户下面 是那张东西向摆放着的双人床。他们本来应该坐到床沿上的呀,可是 他们不,他们宁愿站着也不去坐床沿。这是方老师生前躺过的床。他 曾在这张床上搂着一位半拉洋人睡觉,它曾为他和她嘎嘎吱吱鸣叫。 它原本是平凡的,现在却成了圣迹。包括坐在床沿上的女人,也变了 圣迹。教师们都不去坐这张床,如我所述,是因为怕冒渎了死者的圣 灵。依我们之见(我们总是以事实为根据以理论为指南,尽量推导出 比较合乎逻辑的结论),他们不愿意坐在床沿上(屠小英邀请过的),
  一是不愿意和这位身着丧服、浑身散发着俄罗斯气味的女人坐在一起 (气味往往勾起欲望);二是不愿意把自己放在被瞻仰的位置上。还有 些更隐秘的心理连我们也不能发现,听好听凭你信口开河啦。
  德高望重的孟老夫子当然地坐在正中,独自享用着一把椅子。没 街人去挤他的屁股并不是因为他的屁股大,而是没人好意思。教师们 都比他年轻,几乎都是他的徒子徒孙,这群物理教师就像他繁殖出来 的一群小猴子。教师们围绕着头发花白的孟老夫子或立或坐,俨然一 群喽啰簇拥着一位山大王。我们认为这是十分荒谬的比喻。
  孟老夫子怀抱着那只又白又胖、光溜溜的大鹅。长长的鹅颈沿着 他的膝盖垂下去,颈上有一道红色的切口。
  他说:“小英啊,富贵去啦,我很难过……本来应该我先去,可 是……”他缓缓地挤挤眼,给人一种流泪的感觉。枯涩的眼窝里没有 泪,只有眵,白色的眵,女人最讨厌男人眼角上的眵,屠小英是女 人,是肉欲感很足的好女人,她怎么想?她没看到,她的注意力暂时 集中在那只肥鹅上。它的嘴巴里和颈上的切口里往外流着一种淡黄 色、半透明的水,流量的大小跟小男孩的尿流差不多。水流把鹅的嫩 黄嘴巴与地面联系在一起。一位中年物理教师几乎与屠小英同时发现 了这件蛮有趣味的事,但是他没吱声,因为孟老夫子正代表着第八中 学的全体物理教师向屠小英表示慰问,鹅与水的问题不得干扰正题。 他在想:水是良好的导体、灌满了水的肥鹅也是良好的导体,孟老夫 子搂着肥鹅的手也是导体,如果现在地面上有电,电流便可沿着水流 进人鹅体,由鹅体进人孟老夫子的体内。那么,他的慰问词就要卡 壳,他就会身体痉直,耳朵里冒着焦黄的烟,显示出触电的症状!
  进行上述奇妙联想的,是新剃了光头的人,他混杂在物理教师的 队伍里,冒充张赤球。他还联想到另一个有趣的故事,联想的由头是 鹅头上的流水与童尿相似:说一个调皮的男孩,发现地上有一根电线 头,便回家去穿上了绝缘的胶鞋。他想学雷锋做好事哩。电线头噼噼 地冒着火花。水是能够灭火的,尿是水,电线头上的火花是火。于是 他用尿去浇电线头。他全身一阵麻木。跑回家向当电工的爸爸哭诉。 小男孩的爸爸说:等你上了中学,学了物理,就会明白触电的原因; 但你要吸取一条教训:不要随地小便!
  “我们都是穷教书匠,你明白,”孟老夫子说,“凑了点钱买了这 只肥鹅,”他拍拍鹅,“哎哟,它怎么还吐水呢?”
  鹅身上控出来的水在地板上流动着。坐着的教师们都站起来,看 着水也看
JoKer~
2014-7-14 09:43 PM
着这只突然间变黄变瘦了的鹅。
  小郭说:“不必大惊小怪,这是题中应有之意!”
  “鹅身流水还是什么‘题中之意’?”孟老夫子有些愠怒,质问小 郭,“你买了只什么鹅?”
  小郭坦然地说:“我也知道这只鹅宰杀后,被人用大号针管往皮 肤和肌肉之间灌进了两市斤水,怛市场上没有不灌水的鹅;待会儿开 它的膛时,还会发现它肚里有一市斤鹅卵石,是从肛门里捣进去的, 同理,市场上找不到不塞鹅卵石的鹅。”
  教师们啧喷连声,孟老夫子把鹅递到另一个人手里,另一个人又 把鹅放到一堆劈柴上。
  屠小英心里有些不快。道理很简单,鹅里的水会弄湿劈柴,湿劈 柴不如干劈柴好烧。
  她压抑着不快说:、
  “谢谢各位老师,谢谢!大家生活都很困难,真叫我不好意思。”
  “一点小意思,加了水又加石头,丢我们的脸。”老夫子说,“古 人曰:‘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尽管掺了假,但毕竟是只鹅,你 煮煮与孩子们吃了,就算吃了我们这些教书匠的心……”
  “要是富贵在天有灵,也会感激涕零的,感谢各位老师Z 她发现剃光头的张老师总是别别扭扭,那张脸七扭八扭古古怪 怪,好像那张脸的后面还有一张脸。一种秘密的、神奇的信息冲激着 她脑袋中的一根筋络,这根筋络在顱抖,在发声,在呼唤着逝去的往 事。
  小郭不识时务地讲起了一个故事:
  “这是我亲眼所见,你们爱信不信。前天,市工商管理所一位女 官员抓住了一个卖鹅的小伙子。女官员问他为什么往鹅肚里塞鹅卵 石,小伙子回答说:这不是我塞的,是鹅肚里原来就有的。鹅卵石, 顾名思义,就是鹅体内的石头吗。女官员悻倖而退。”
  “纯属胡说!”孟老夫子站起来,说,“我们该走啦,今后,家里有什么事就去找我们。张老师,你们是邻居,你常来跑跑,多照顾照 顾。”
  你看到他连连点头。你感觉到全身皮肤发痒。剃着光头的张老师 蹊跷极了,你心里有些害怕。
  教师们像来时一样,又鱼贯地走出房屋。他又落在了最后,眼镜 片里有两点磷火闪烁着,死盯着你。师范大学图书馆狭窄黑暗的过道 里的情景蓦然涌上你的心。
  屠小英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D这呻吟也是二十多年前的呻吟。
  他极不情愿地随着队伍走,走了几步就到了家门。
  孟老夫子说:“你们两家离得真近啊!”
  你看到他脸色徒变。你听到他说:“是……是……”
  她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好,便点点头,回了自己的家。是关上这 两扇破烂的大门呢,还是敞开这两扇破烂的大门呢?她犹豫着,也好 像等待着。
  你敞着破烂的大门摇摇摆摆地穿越着短小的庭院。庭院里没有石 榴花,也没有厕所,周围的住户都在一个厠所里解手,也就是说,你 无法闭门不出。你每天都要碰撞到他那两只鬼怪气十足的眼睛上。他 的身体、动作、声音都使你不舒服,也使你留恋。自从他托着盛着鸡 腿、鸡翅和牛肉的艺术挂盘拜访过这个家庭后,他就变成了一个崭新 的故事中的人物,你也被他拉进了故事之中,你与他共同编织着这个 故事,那个青头皮小和尚的故事和那个扇坟头女人的故事变成了这个 未完成新故事的有机组成部分,它们与白色的、石灰气味的幽灵搅合 在一起,你预感到自己没有力量与这个故事的逻辑抗争,结局早就安 排好啦。你的命运控制在笼中人手里。
  刚刚望见那只把劈柴尿湿了一大片的光腚鹅,屠小英就听到耳朵 后边响起喘息声。是他的熟悉的喘息。热烘烘的气息喷到了俄罗斯式 的滑腻脖颈上。这气息里有股独特的腥味,是方富贵牙龈发
JoKer~
2014-7-14 09:43 PM
炎的气 味。她闻惯了这种被一般女人排斥的气味,它唤起了夫妻间的温情, 他的手搂住了俄罗斯式乳房,他在你耳边呼唤“大奶牛”。
  “大奶牛……我的大奶牛……”
  “大奶牛”的力量是无穷的,它在空中嗡嗡地响。
  叙述者曾提示过,“大奶牛”是方富贵和屠小英床上的秘语,他 用“大奶牛”撩起她的情欲,然后就做爱。在爱的高潮上,他也呼唤 “大奶牛”,或者加一个定语,变成“俄罗斯大奶牛”。
  她脖子后的发际感到刺痒痒的,身体发起热来。她吃惊地感觉 到,那个最隐秘的地方(完全是人为的、像造神一样),流出了滑溜 溜的液体。这种现象意味深长,不容忽视。她忍耐不住地摇晃起脑袋 来,亚麻色的头发像沉甸甸的亚麻色的波浪冲涮着求爱者的面颊,眼 镜首当其冲。
  最紧要的关头往往发生突然的变故。她摇晃脑袋时,看到了那帧 披着墨染皱纹纸的结婚照片。年轻的方富贵脉脉含情的眼睛里射出讥 讽的光芒。她感到身体一下子凉透了,趴在自己背上的那个人是隔壁 的男人。他制造出来的梦幻般的迷醉顷刻之间变成了腻味。他竟然不 知好歹地继续着猥亵动作,这种得不到回应的轻薄,进一步导致了她 的鄙夷和厌恶。
  尽管如此,她还是用温柔的节制动作把他从自己背后剥下来。她 儿乎是在哀求他:
  “张老师,张大哥,我不能够……他在看着我们。”
  她指着那镶在镜框里的照片。
  她从他脸上没有发现羞愧的表情。完全正确,他脸上的表情不是 羞愧是愤怒。他逼视着照片上方富贵的眼睛,眼睛里喷出湿漉漉的、 明亮的火焰。这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你的心我知道了……我不怪你……你也是个人嘛……”屠小英 宽容地说,“我不能干对不起嫂子的事……”
  “小英……”他真的流泪了,“我没有死……我就是方富贵……是 你的亲丈夫呀……”
  “你说了些什么呀!”屠小英感到愤怒。
  “你难道听不出我的声音吗?你的左腿上有一块疤,是小时生疮 落下的……”他说。
  屠小英倒退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正在一件件数着她的生理 特征和过去生活中的趣事,好像一层层剥去她的衣服。
  他数说着往前逼近,你麵抖着往后倒退。
   你……你别过来……你是鬼呀……啊……”屠小英高声叫起来。
  他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他如果是鬼能被人的喊叫吓走吗?
  他如果不是鬼如何这样了解我?
  第三个小故事又插进了这个正在继续演变着的大故事之中。
  第三个小故事是鬼怪与现实的结合物。鬼怪部分说一个人的妻子 死去多年,亡魂思念丈夫,得到有关方面批准,借一个新死女人的躯 体还魂复生(这故事有几十种版本)。现实部分是屠小英到农村参加 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时亲眼所见。她的房东家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 娘,经常口吐白沫昏倒在地,醒来后就冒充家里已死的人说话。一会 儿是老奶奶,一会儿老爷爷。据姑娘的父亲说,她出生时她爷爷、奶 奶早死了,但她说话的声音、身体的动作都酷似那些早死的人。那时 她还是共青团员,是唯物主义的捍卫者。她对姑娘的父亲说:你女儿 神经不正常。姑娘的父亲不服气地说:她说那些陈旧的往事都是确曾 发生过的。
  我的心是迷惑的,但是我坚定地对那老头说,
  “你女儿有神经病!”
  是不是我也得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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