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长的真好看。”雅芳不自然地反应过来,双目盯在她小脸上。
女子的轮廓已经显现出来,眉目清秀,却分明带着让人别不开眼的气质,映月摸下脸颊,眉头轻蹙起,“我长得那样子,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见。”
平日里,她们都扎堆在煤炭矿中,整天连个洗脸功夫都没有,映月又是比她们先来到北荒营,这样的面容,自然也是第一次才清晰看见。
雅芳同惜春走到水盆前,掬起水后,轻声清洗起来,黑色脏污的炭灰层层褪去,漂浮在水面上,心思难测。
地牢中,黑色的血渍凝固在杂乱的稻草堆中,到了第三日,四周竟是出奇的平静,也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
尖利的声音,阵阵刺入耳膜,倚靠在墙壁上的映月猛然惊醒,睡意全无,她揉了下眼睛,就看见惜春双手捧着脸,缩在角落一个劲尖叫。
“惜春——”
她激灵起身,大步来到女子跟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的脸,我的脸……”惜春使劲朝着墙角缩去,双手掩住面颊后怎么都不肯松开,“映月,我怎么办,我走不出去了,我要呆在北荒营了,我不要……”
她用力按捺住她不断挣扎的双肩,雅芳也已清醒过来,她双膝屈起,两手下意识的贴上自己的脸,在确定了没有异样后,这才缓缓松下口气来。
映月瞳仁微闪,柔荑用力扣住她的手腕后,向两边拉开,惜春披头散发,脑袋使劲垂着不肯抬起,原先白净的面颊,如今已是红肿满布,狰狞的疙瘩顺着下巴一直蔓延到前额,根本分不清原先的长相。
“怎么会这样!”映月大惊,掌心拖着女子的脸颊后大声问道。
惜春靠着囚柱不断哭泣,雅芳几步上前,女子微抬起的双眼肿成一条缝,直到她凑到跟前,才面色惊讶开口,“雅芳,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你没事?”
她摸了摸脸颊,望着映月回望的眸子,雅芳亦是面露不解,“你的脸怎么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惜春一把将身前女子推开,“我们用了一样的东西,为什么你的脸没事,我变成了这样,雅芳,你告诉我……”
映月已经听出个大概,望着周侧不断围上来凑热闹的人群,她愤怒转身,只见,雅芳面露惊慌,紧接着退了一步。
“你给她用了什么?”
她逼上前一步,雅芳退一步,脚后跟已经碰触到墙壁,退无可退,“我给她的就是白玉露,你看,我也用了。”话说完,便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递到映月跟前,“这是我买通了狱卒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你该不是怀疑我动了手脚吧?”
惜春躲在边上,两个手肘蒙着小脸,并不敢见人。
映月将瓷瓶接过手,盖子旋开之际,有幽香的味道传递出来,瓶口处,残留着白净的凝露,她走到蹲着的女子跟前,“你的那一瓶呢?”
惜春将瓶子放到她手中,打开的时候,一样有芳香的味道,却在瓶口的地方残留着暗红的滴露,同方才那一瓶大为不同。
映月拧着小脸,松开的手掌握紧后,起身,将那一瓶递还给雅芳,“你的东西,拿好了。”
她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亲切,女子凝目,瞅着她掌心中的东西半天没有接手。
相惜的情谊一下被拉开,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了鼓声隆隆,“快点,都出去!”
狱卒不断催促,映月睬了雅芳一眼,谈不上责备,眸光却是淡如水,外头的人已经络绎走出地牢,她回头拉起惜春的手,用力将她拽起后,声音明朗说道,“走!”
“映月——”
她一手捂着脸,声音害怕不已,“我是不是只能呆在这了?”
抓紧的小手紧了紧,映月侧过头,嘴角微微展开,“你不要害怕,我说了,不会丢下你一个的。”
映月将另一手中的瓷瓶用力丢出,瓶身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囚柱上,顿时,击的四分五裂,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粗糙的枯木遗流下来。雅芳原先跟着跨出的步子一顿,杵在原地。
望着女子决然而去的背影,她避开了满地碎屑,“映月,我真的没有……”
她依旧头也不回,雅芳面露愠色,追上前去,“是,我是自私,我将那药给了惜春,却没有想过害她,你为何不想想,谁不是自私的?难道她不是吗,映月,那药只有两瓶,她用了,她想要丢下的,也是你——”
脚步,在最后迈起的一个用力间,顿住。
惜春跟着停下来,她惊慌失措地摇了摇头,双手用力握着女子的柔荑,“映月,对不起,我只想用了好看些,没有想那么多,我没有想过将你丢下……”
窝在墙角的李阿婆抖了抖身上碎屑,站起身的时候,一双浑浊的老眼在三人身上巡过,蒙上灰污的瞳仁最后定在了映月身上,她蹒跚着朝外走去,在擦身之际,望向女子说道,“能走就走吧,谁不自私?孑然一身出去最好,要不然,这自相残杀的场面,终有一日会呈现的。”
映月瞅着李阿婆留下的侧脸,五指在感觉到身侧女子的用力后,回握住,“我们走。”
惜春面露欣喜,大步跟在了她的身边。
围场上,聚满了人,却是鸦雀无声,静谧到一点声响都没有。润泽站在高台上,五月盟的人已经备好一切,似乎随时准备出发。
那顶轿子,依旧停在原处,好像都不曾挪动过一样。
映月仰着小脸,细致的肌肤上,娥眉螓首,她面容姣好,楚腰蛴领,润泽环视而过的目光不经意对上,走上前一步后,薄唇也随之展开,“这个粽子,长的还不赖。”
她睁大双目,男子飞扬而起的袍角呈现出一种盛开的养尊处优,就掀在她头顶,白色的衣衫不染纤尘,随着风云涌动,龙涎香的味道也一寸寸散发出来。
“怎么,还是三个?”他皱了下眉头,面色变得极快,纯净的眼眸中已经显露出不悦。
惜春将下巴贴着胸口,自始至终,不敢抬起分毫。
雅芳面色镇定,三个人被张指挥特意安排在前头,身后,已有女子不断推搡,想要博取这最后的机会。
“回少主,三天之中,死了一个。”张指挥命人将先前的那名女子抬上来,映月目不斜视,腰部却在身后被猛地一击,差点痛呼出声。
她回头望去,只见紧挨着自己的女子目露凶光,她咬牙瞅向自己,眼眸中已见血红。
“怎么死的这么惨?”润泽望着那具血渍斑斑的尸体,“谁做的?”
张指挥目光随即扫过来,一手指着映月,“就是她。”
“哦,”男子轻应一声,语气,显然是不以为然,“够狠的啊。”
映月一颗心吊了起来,她看见润泽的眼神黯了下,目光直直落在女尸身上,“她,可还有何亲人?”
“回少主,还有一个妹妹。”
“在哪?”润泽抽回视线,双目再度瞅着映月。
张指挥来到人群跟前,手中的鞭子一下下击打在手掌上,停顿之际,指向了映月,“就是她!”
“带出来。”润泽向后走了几步,双手搭落后,坐了下来。
映月只觉肩头被一撞,侧身望去,竟见原先站在身后的女子已经走出人群,她站在众人跟前,握紧的双拳慢慢松开后,回过头来,目光阴鸷地落在映月脸上。
“两个之中,其中一人,就是她了。”润泽指了指那名女子,张指挥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少主,您的意思是……”
“五月盟,怎能看她孤零零一人留在这,所以,你们三个之中,只能再走出一个。”男子说这句话之时,目光落回映月脸上。
张指挥神色明了,听完后,忙不迭地哈腰上前,“少主果然是菩萨心肠,佩服至极。”
雅芳同惜春同时一怔,面上原先的镇定已经消散,映月望着女子眼中的欣喜,心头,突地聚上一层满满的愤怒,她眼角顿露犀利,边上的惜春双手掩住面颊,突然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张指挥听到声音,恶言相向地转过头来。
惜春被一吓,哭咽的声音顿时卡在喉咙口,小脸也不自觉抬了起来。
润泽直视而来,目光在瞥见女子的面容后,露出几许嫌恶,他修长的手指撑起半边面容,脑袋微侧,“你们,谁想出去?”
映月对上他嘴角勾起的浅笑,那一声轻问,也不过是他随口兴起,嘴巴动一动,生和死,都在他们手上。
“谁,不想出去?”
润泽睇着她面上的恬静,食指在薄唇上轻轻抚过,“你想?”
映月望了身侧的雅芳同惜春一眼,身后,那是一双双渴求的目光,她做不到视而不见,“只要想活下去的人,都想。”
“呵——”
男子唇角逸出笑来,高挺的身子突然站起,脚踩烫金靴,一步一步朝着高台下而去。白净的袍角在搭起的木栅栏上寸寸抚过,惜春紧张不已,一把用力抓住了映月的手腕。她顿觉吃痛,睁眼间,男子已经站到了自己跟前。
头顶被遮去半边阳光,黑色的身影一动,她小巧的下巴却是被男子整个攫在厚实的手掌中,五指,足以将她整张小脸都包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