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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江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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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rs56
2012-4-17 12:47 PM
第1章
  一:还乡

  “我已定好机票,如未延误,三号晚八点到机场。方便接机吗?”

  白玉堂怔怔地看着这封简短的电子邮件,一时有些恍惚之感。他真的要回来了?愣了一会儿,他立刻回复了这封邮件,点击发送。电脑提示邮件已经成功发送,白玉堂的手还在黑色的键盘上搁着,仿佛精致的雕塑,一动未动。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迟疑一会儿,白玉堂还是伸手拿过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秒,很快被接通,对方清润柔软的声音里隐约带了一丝温暖笑意,唤出他的名字,略显低柔,仿佛耳语般的倾诉,多年未改的好听。“玉堂。”

  “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穿越了千山万水,远渡重洋而来,抵达耳边时只剩温静质感,白玉堂下意识地放松了身体,往身后的椅子上靠了靠,唇边勾出浅浅的笑容来,“在干嘛呢,展昭?”

  电话那头的展昭找出干毛巾来单手擦着头发,一边向阳台的躺椅走去。加拿大春日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明亮,静静倾泄而下,似有密密重量覆在皮肤上,说不出的惬意。展昭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着一丝慵懒的意味,轻轻笑着:“刚刚洗完澡,在阳台晒太阳呢。”他顿了顿,又笑着说,“现在你那边应该是午夜了吧,怎么还没睡啊?”

  白玉堂听着他的声音,眼里的笑意渐渐蔓延开来,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温柔:“在看一些资料,马上就去睡了。”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慢慢摩挲着左手腕上的蓝色手绳,试探性地问道:“展昭,你这次是为清明回来的吗?”

  “也不全是吧。”展昭愣了一下,而后答道,“本来是打算六月份回去的,不过正好清明到了,就提前订了机票。”

  “是这样啊。”白玉堂应了一声,又想了想,还是慢慢问道:“我的意思是,你这次回来,还去加拿大吗?”展昭温和笑道:“怎么突然这么问?还没回来你就问我这个。”白玉堂似乎极轻地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怕你回来没几天又走嘛。”展昭察觉出他的声音低了几分,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说起来,你去加拿大有三年了吧。”

  展昭有些怔住,不知为何,心里有点疼痛的感觉。但很快他把这种感情归结于,他陪伴了好几年的白玉堂偶尔露出的这种落寞勾起了过往的回忆,让曾经作为他家庭老师的自己忆起了那种对少年时代的白玉堂的疼惜。

  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对展昭来说。

  “是啊,刚好三年。”展昭的声音越发柔和,似是陷入过往回忆中,他沉默了一阵,才又笑道:“这次回来后,我不打算再回加拿大了。应该会在国内找份稳定的工作吧,暂时还没有更多的计划。“

  “真的?”白玉堂掩不住的雀跃情绪感染了展昭,他笑笑调侃道:“我回来定居你就这么兴奋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遇到什么高兴事儿呢。至于呢吗?”白玉堂微微扬眉笑道:“当然至于了。你也不想想,我们什么感情。”他在心里轻轻叹息:你怎么会知道,我有多想你回来。

  展昭听不见白玉堂心里的叹息,所以只是笑笑催道:“已经很晚了,早点去睡吧。别总是熬夜,对身体不好。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任性。”听着对方的“教训”,白玉堂难得乖乖的不回嘴:“我知道了,马上就去睡觉了。”展昭于是和声道:“那暂且就这样,你休息吧。到时候我再打给你。再见。”“好,三号我去接你,到时候再说。”

  结束通话,白玉堂微微俯身亲吻腕上的手绳,眉目温柔:“展昭,我真的想你了。”他抬起头看向书桌上放着的俩人的合影,凤目里一抹极亮的光,分外惑人。想起刚刚展昭的叮嘱,白玉堂起身关掉电脑和灯,回卧室去休息。他对展昭的承诺,无论大小,从不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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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4-17 12:47 PM
第2章
  二:过往

  白玉堂躺在床上,忽然有些辗转难眠起来,索性顺其自然,静静睁着眼想心事。黑暗里他淡淡地笑了,他全部的心事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两个字:展昭。白玉堂在床上翻了个身,平躺着,将双手枕在脑后,一时有些失神。他真的睡不着,这样安静温柔的夜晚,展昭的声音仿佛一支温情的毛笔,把深埋在内心最深处的那些过往一一勾勒于眼前,纤毫毕现,连对白都渐次还原,字字清晰,无法忘记时光的缝隙中静静缭绕的墨香般温润浓郁的味道。这是白玉堂的生命中最让他感到安心的慰藉。

  其实白玉堂并不能够清晰地描述当日初见时的场景,但他对初次相遇的某些脉络与细节了如指掌,如同他对自己掌心纹路的熟悉。都是因为在无数次,他低下头用目光雕琢过千百遍,仿佛是一种无法倾诉的执念。

  白玉堂第一次见到展昭,还只是一个初三的少年,刚满十三岁。眉目青涩,五官鲜明,正是如画的年纪,尽管尚显稚嫩,然而已经隐约流露出日后收放自如的凛冽矜傲,说不出的贵气。白玉堂还记得那是一个非常闷热的盛夏,接近黄昏的天空云霞绮丽浓郁,就像随意调和的颜料,有些漫不经心,但出奇的艳丽夺目。他坐在巨大的落地窗户边支着画板,握着画笔的手指修长白皙,透着无法言喻的优雅,赏心悦目。

  然后外婆迈着细碎的步子慢慢靠近,最后停在他的身边,蹲下身来唤他的名字,吴侬软语,声音柔和爱怜,即使韶华已去,依旧动人:“玉堂,外婆给你带来了一位客人,可以打扰一下吗,孩子?”老妇人最后的问句温柔而耐心,仿佛只要她的小外孙拒绝,即使抱歉,她亦不介意单独招待家里的客人,留给他足够安静的空间。

  白玉堂的笔尖顿在洁白的画纸上,,略偏过头朝她微笑道:“没事,外婆,我已经画完了。是老师来了吗?”苏绣仔细欣赏了一会儿外孙的作品,是一幅栀子的静物速写,温柔而慈祥地赞赏道:“真漂亮,与昨天的画似乎又有不同呢,一样令人沉醉。”老妇人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年轻人,微笑道:“虽然有些冒昧,但这确实很美,是不是,展老师?”

  “当然,它绽放的姿态让人觉得很舒服,确实是一幅清凉安静的画作。”站在老妇人身后的年轻人如是说,礼貌而诚恳,能让人分辨出并非恭维。白玉堂觉得他的声音就像自己的画作,温静清凉,感觉很舒服,有种说不出的清润淡静,让人忍不住生出凝神倾听的心意。他微微仰起头迎着落日的余晖看向外婆身后的展昭——他未来的家庭教师,一个刚上高二的学生。盛夏傍晚密集柔和的光线倾洒在展昭身上,白玉堂有种恍惚的错觉,不由微微眯起桃花凤目。这剪影模糊而完美,让他无法看清展昭的脸。

  下一秒,展昭蹲下身子,稍稍欠身,目光停在画纸里的栀子花上有数秒,然后抬起头冲白玉堂微微一笑:“真的很美,你很有天分。”

  白玉堂终于看清了这张清俊如画的脸孔,眉目里暖意倾城叫人分外动容,一双眼睛里流光明净,水润的波光层层荡漾开来,无尽蔓延,似有淡淡笑意倾泄。这个少年让白玉堂忽然想起了庭院里的栀子花,安静绽放的时候,点尘不惊,云淡风轻。那样的素净洁白,浓郁芬芳,辗转在指尖,有种清凉湿润的感觉,无可替代的沁静婉约,仿佛情人离别的亲吻。

  展昭是一个很容易得到任何人信任的男人,初次相见,白玉堂已有准确预感。并且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时间慢慢向他证明了他预感的正确性。

  “我是展昭,你这个夏天的家庭教师。希望我们能度过一个愉快的盛夏。”展昭带笑的眼睛与白玉堂疏淡而略带探究的眼神意料之中地相遇,白玉堂能够感到,自己无法拒绝他的每个眼神。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莫名有些不快,于是白玉堂只是微微点头,冷淡而礼貌地回道:“如果你的希望足够诚恳,我想接下来我们会有一个很愉快的两个月的。”

  展昭似乎毫不介意他稍嫌冷淡的态度,笑容依旧温和浅静:“当然。”白玉堂一愣,而后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来。这气氛很好,让人感觉异常自在,白玉堂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与陌生人交流依然觉得很舒服的经历了。这让他对自己新任的家庭老师又多了一分好感,真是不错的开始。

  一旁的老妇人一直默默在观察着两人的交流,看到这样的景象,笃信基督的老妇人相信这两人的相遇一定得到了圣子的祝福。于是她站起来温柔一笑,眼神中充满慈爱:“我很高兴你们如此默契。那么,接下来一定没有问题了。展老师,从明天开始上课吧,玉堂的功课就拜托你了。”展昭随即起身,点头微笑道:“希望不会让您失望,秦老夫人。”白玉堂慢条斯理地收拾好画板和铅笔,望向苏绣慈爱的眼神,温顺地笑笑:“我相信展老师不会让您失望的,外婆。”“当然,这是上帝的旨意。”温婉的老妇人温言笑道。

  一室夏日余温,暧昧光线,恰到好处的温暖妥帖,叫人终生难忘。

  如同最初预料到的那样,他们共同度过了一段安宁而愉快的时光。两个月其实很长,这种漫长有种不可思议的温柔与永恒。六十一天,一千四百六十四个小时,八万七千八百四十分钟,五百二十七万四百秒,精确到分秒的无数细微瞬间让人留恋,变成了庞大的回忆。每一刻都这样深刻,就像生命一样漫长。展昭凝神讲解题目的侧脸,他眼里淡淡温润的光,鼻尖沁出的细细的汗珠,侧过脸看他时唇边浅静的笑意,询问时微微上扬的右眉,那么安静。白玉堂很喜欢他的家庭教师,非常喜欢,不需要推理证明,就是真理。

  过往太过细腻丰盛,如同月光,绵绵密密,缠绵在眼里,缱绻在心上,让人变得温柔,变得安静。黑暗里白玉堂的眼神渐渐柔软,春水映日般一点一点化开,说不出的动人。那两个月的相处像一次温柔的伏笔,为后来再次的交集留一束光,点亮遇见的希望。

  回忆如此温存丰实,漫漫长夜这样短暂,怎么够。

  月光渐渐安静下来,悠悠流转,白玉堂慢慢和回忆一道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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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4-17 12:48 PM
第3章
  三:辗转

  “白总,天雅美术馆的改建和设计项目几位设计师讨论后都认为我们应该承接,这是他们做的部分构想方案,请您过目。”秘书秦玥递过策划书,却见自家老板依旧低着头沉思,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不由有些纳闷。美丽的秘书小姐稍微提高了声音,再次请示道:“白总,这是几位设计师对天雅美术馆改建的构想方案,请过目。呃……白总?白总?”

  “嗯?秦小姐,你刚刚说什么?”白玉堂终于回过神来,抬起头来看向秦玥,秘书小姐无可奈何地在心底哀叹一句:“亲爱的老板,不用这么忽视我吧。”再次感叹自己命苦的秘书小姐还是认命地重复说:“关于天雅美术馆,几位设计师做了改建构想方案,请您看看。”

  白玉堂有些心不在焉地吩咐说:“放着吧,我一会儿再看。”秦玥放下策划书,随手拉过活动椅,单手支着秀气的下巴,笑笑说:“怎么啦?你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的,很不对劲呀,表哥。”

  “有这么明显吗?”白玉堂微微扬眉,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手绳,淡淡地回了一句。“当然!”秦玥毫不犹豫地说道,“看看,明显不在状态嘛。说真的,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表哥?”说着秦玥敛了笑容,脸上露出一丝关切来。

  “我很好,不用担心。”白玉堂见她担心,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语气是少见的温和:“你表哥我什么时候生过病啊。”秦玥赶紧拍掉他的手,不满地抱怨道:“干吗干吗呀!不许破坏我美丽的发型。”边说边整理好自己的头发,顺便白了一眼自家表哥:“头可断,发型不可乱,懂不懂啊你?”

  白玉堂不由失笑,手里的钢笔直接敲上了美丽的秘书小姐的脑袋:“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的,敢教训我。”秦玥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狠狠地掐了一把白玉堂的手臂,以示报复。白玉堂揉揉自己的手臂,教训说:“你怎么还那么野蛮啊,当心以后没人要,我可不养你。”秦玥傲然道:“本小姐要你养?笑话!”

  两人互相看看,同时笑出声来。不过玩笑归玩笑,秦玥还是认真地问道:“那你怎么啦?有心事啊?”白玉堂轻轻叹口气,望向虚空的某处,眼里有淡淡的怀念和温柔:“展昭今天回来,晚上八点到机场。”

  “真的?他怎么不和我说呀?”秦玥小小的惊喜了一下,眼神里露出怀念之色。她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展昭时,那个清俊少年身上温暖安宁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过去,仿佛只要如此,所有的伤痛都可以被抚慰。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反对白玉堂会爱上展昭的原因吧,毕竟那个人对表哥的好,无人能及。看着白玉堂少见的沉静表情,思绪飘远的秦玥回过神来,随即不解道:“不对啊,展大哥要回来了,那你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我觉得你有些心事重重的。”

  白玉堂低头淡然一笑,悠悠叹道:“我怎么会不高兴呢,他回来我自然是高兴的。”话虽这样说,深知白玉堂性情的秘书小姐还是察觉到了他眼眸深处的一抹忧色。秦玥定定地看着他,神色认真:“表哥,你打算继续这样下去吗?”“什么?”白玉堂抬起头回望表妹,神情镇定如常,只是眼中微微波动,不易觉察。

  “跟我还这样,你这人怎么傲啊。”秦玥无可奈何地瞥他一眼,小声嘀咕着,索性把话挑明了:“我是说,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啊,一直瞒着展大哥,不告诉他你对他真正的感情。”“不然呢,告诉他我爱他?”白玉堂自嘲地笑笑,有些苦涩的意味,“玥儿啊,你未免也太高估你表哥的勇气了。”

  秦玥往前凑了凑,拿起白玉堂放在桌上的钢笔习惯性地转起来,这是她思考的惯常动作:“表哥,你在顾忌什么呢?”她若有所思地分析道,“据我所知,你和展大哥都不是那种没有承担勇气的人。难道你是怕他对你只是亲人般的感情?你怕说出口他会疏远你?”秦玥自语般说道,而后又皱起一双秀气的眉,“可是这么多年,你们其实也算是患难之交了,表哥,”她忽然凝视对方,像是想到了什么,郑而重之地陈述道:“你有没有想过,表哥,或许,有这样眷恋和深情的人,并不只是你一个?”

  白玉堂的眼里波澜微动,却很快归于平静:“玥儿,你不明白。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怕他疏远是一方面,但不是全部。”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会明白,我又不是你!”秦玥有些急了,停止手上的动作,语调加快了些,“无论如何,只要你不是单相思,只要两情相悦不就可以了吗?其他的才都不重要啊。”

  白玉堂笑笑看她:“好了丫头,这事我心里自有分寸,你就别管了,行不行啊?”“不行!”美丽的秘书小姐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不能再和以前一样装傻了。你不说,感情永远不会有结果的。有时候我真恨你俩,拖拖拉拉的,一点都不干脆!”秦玥自顾自地生着气,并没有注意到自家表哥渐渐幽深的眼神以及低低的自语:“展昭啊……”

  一个心思暗转,一个神游天外,兄妹俩相对默然,坐了一会儿,白玉堂才合上面前的文件夹,淡淡笑道:“好了,我要准备去接人了,你也下班回家吧,玥儿。”秦玥站起来放下钢笔,点头说:“行,你忙吧,我先回家了。明天我再给展大哥打电话,给他接风。”

  “到时候再说吧。”白玉堂想了想,才慢慢说,“他刚回来,估计事儿比较多。反正他也不走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来日方长。”

  “是啊,来日方长啊。”秦玥倚在门边,笑得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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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4-17 12:48 PM
第4章
  四:重逢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从加拿大飞往s市的航班即将抵达机场,请乘客和接机的朋友们做好准备,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偌大的机场候机室里,乘务员轻柔甜美的嗓音均匀飘落在每一个空气分子里。白玉堂再次抬腕看了看手表,一贯冷淡从容的眼里也透露出些许的急切与不安来,然而,他还是静静地站着,脸上慢慢浮现出淡淡的,柔和的笑容来。

  三年。三年的时间,究竟会改变多少,他的心里真的没有把握。可是,他们都还在,曾经的温情眷恋亦不曾消褪不见,如此,已是时光莫大的慈悲与恩惠,不是吗?

  当人流涌出的时候,尽管艰难,白玉堂还是很快地看到了那个刻骨铭心的身影。米色的棉质休闲裤,薄薄的浅色高领线衫,清俊年轻的容颜,可描可画的风华,依旧是多年不变的清爽安静,君子温润。素净休闲的装扮,温静悠然的气质,让这个二十五岁的男人看起来还像个在校大学生,天真无辜的模样。

  展昭,无论时光如何辗转,为何你还是如此安静地站在那里?

  若是等待,你又是否能够给我时间,等我走到你的面前?

  白玉堂叹息般的眼神落在展昭的身上,仿佛三月春日细密的夜雨,绵绵洒洒,温柔又缱绻,安静又忧伤,笼住大地的寂寥和空旷。可不经意间一转身,又变成丽日花荫间低吟浅唱的细碎金光,在阳春的花枝里寂寞跳跃,无人能懂。

  谁听得懂呢?

  “展昭!”

  清冽明亮的呼唤如此熟悉,展昭下意识地用目光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脸孔,直到看见白玉堂带笑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在自己尚未察觉的时候,展昭已经扬起笑脸加快步子拖着行李箱走过去。

  隔了三年的重逢,似乎两人都未觉有何生疏。展昭拍拍白玉堂的肩膀,笑容温和熟稔,声音清润明丽,隐约透出与对待旁人不同的亲昵感觉:“玉堂,好久不见啊。”

  白玉堂的眉目慢慢舒展开来,有种说不出来的沉静温柔,叫人动心动容,站在他对面的展昭为他所惑,似乎亦有瞬间的迷离恍惚。只是太过短暂,来不及看个真真切切。白玉堂接过展昭的行李箱,悠悠笑道:“你总算是意识到了好久不见啊,我还以为你没时间概念呢。”最后的尾音消失在若有若无的叹息声里,“总算是回来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展昭竟然觉得隐隐有种缠绵的味道,以及一点点含而不露的埋怨。“有吗?我哪有那么恶劣啊。”展昭莫名觉得有些心虚,讪讪笑道,“这不是回来了吗。”白玉堂见他示弱,神色渐渐柔和下来,勾起一个淡淡温柔的笑容来:“好了,这么晚回来,又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一定累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我们先回去,反正来日方长。”

  展昭的眼神带着一丝悠远怀念,倒影着机场大厅的晕黄灯光,分外温暖:“也对,真是……很久没回来了啊……”

  外面开始下起雨来。春夜的雨,落在细腻的灯光里,丝丝幽凉,但却这样婉约安静,叫人莫名的喜欢。白玉堂把展昭的行李放到车的后备箱里,随后打开车门坐好,系上了安全带,这才回过头看着端坐在后座的展昭,笑笑问:“要去哪里?”展昭的脸上微有倦色。却没有困意。他转过头看向窗外,街边的路灯映在暗色的车窗上,照亮了他温和浅笑的侧脸,却看不清他的情绪,展昭也没有说话。白玉堂静静地看着他纤长浓密如同蝶翼般的眼睫,似乎有些痴了,并不催他回答。

  过了一会儿,展昭才回过头朝白玉堂微笑问道:“玉堂,你明天忙吗?”白玉堂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眷恋的目光,莞尔一笑:“当然忙啊。”展昭闻言似乎微微有些失望,正想说些什么,只听面前那个西装革履,英俊贵气的精英青年慢条斯理地接道:“忙着给你接风,忙着和你叙旧,忙着陪你重游啊。”

  竟然还是排比句!展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人看着这么成熟,谁知竟还跟个孩子似的,这么恶作剧。“玉堂,”展昭感慨完,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悠悠说道:“几年不见,你长进不少啊,看这排比句用的,草稿都省了。”白玉堂不由失笑道:“这还不是展老师您少时教导有方嘛。”

  二人相视一笑,又不约而同地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之中,一齐静默无言。那么美的时光,怎么能不叫人怀念呢,尤其还遇着这样一个梨花雨凉,故人重逢的春夜,再深情不过的场景。

  “既然不忙的话,陪我四处看看吧。”展昭打破沉默,冲白玉堂温和一笑,声音不知是因夜色还是因为眼前的故人而分外悠远温软,“好久没回来了,想看看这个城市变成了什么样子,陪我看看吧,好吗?”

  就像当年他不能拒绝他的每一个眼神一样,现在的他,亦无法拒绝他的每一句要求,尽管他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永远拥有任性的特权。所以白玉堂只是微笑着点头应道:“当然好啊。”他回过头开车,展昭看不见他隐在黑暗里的眼神,那里面绵绵的温柔缱绻。只能听到他那句似乎颇有深意的笑语,“你想做什么,我当然要陪着你了。”白玉堂曲起右手的食指,在方向盘上以某种韵律轻轻敲打着,像是配合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雨,他忽然低低叹息道:“只要你在,什么都可以。”

  展昭一愣。

  这声叹息化开在温柔的夜色里,几不可闻,但展昭确实听到了。他甚至隐隐感觉到了某些不受控制的情绪,只是尚不分明而已。纵然他们少年患难,相互陪伴着走过了生命里最艰难的时光,白玉堂的这声叹息,也委实过于亲昵了些,亲昵到近乎暧昧的地步。

  展昭不由伸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大概飞机坐得太久了,脑子也晕了吧,思维这样混乱。他再度看向车窗外的盛世荣华,这城市的夜色在凄迷的春雨里依旧绮丽而妖娆,仿佛盛装的女子,吐息间亦是惑人的风情。过往一幕幕闪过:狭小昏晦的面摊,拥挤寂静的小书店,终年芬芳浓郁的花店,慈祥的卖面大婶,书店里温和沉默的大叔,花店里清丽明媚的柔姐,还有小区里的秋千,柔润清凉的栀子花,洁白芬芳……

  都过去了,那么多的温暖风景,都隐退到了时光深处,又在一场春日夜雨里,随着记忆渐渐清晰,一一浮现在眼前,仿佛慢慢展开的传世画卷,扑面而来的温婉气息。

  白玉堂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的动作,眼神越来越安静柔和:“是不是累了?看你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展昭摇头答道,笑意温浅:“还好,可能是飞机上呆的太久,稍微有点晕。”白玉堂虽然很享受这样静静独处的时光,然而终究对展昭的关切大过一切,还是斟酌着说:“不如我们先回去吧,以后有时间再出来走走。”他洒然一笑,戏谑道:“反正世界末日还早,这城市千年万年,总还在这里。等着吧,你说好不好?”

  展昭习惯性地扬起温和笑颜,眼里自然而然流露出一丝宠溺的意味:“好,先回去吧。”“展昭,你今晚住哪里?是回家吗?”白玉堂忽然想起之前太过兴奋,竟忘了问他这个问题。展昭笑笑道:“因为本来是定在六月回来,所以家里的房客还在住着,到六月才能回去。今晚先找家宾馆住着,我有朋友说这段时间可以住在他那里。他出差了,明天就会回来。”当初出国留学,知道迟早要回来,房子里有太多的记忆,不舍得卖掉,又不好空着,展昭索性就把房子租出去了。白玉堂听后微微皱眉,停下车,回过头定定地看向展昭。

  “干吗呀?你怎么这种眼神?”展昭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背后生凉,简直有种自己做错了事被抓到现行一样的感觉,终于受不了开口问道。

  白玉堂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说我干吗?你这人,让我说你什么好!暂时没地方住也不跟我说,我家里不够大吗,还住不下你!竟然还要去麻烦别人,简直一根筋!”

  这么一大串不歇口气地说下来,展昭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鄙视了。他愣了一下,随即浅浅一笑,好脾气地解释道:“这不是打电话的时候顺口那么一说,兆惠就要我去他那儿吗。他跟我小时候是邻居,又同学好多年,关系一直很好,所以就答应了。”

  白玉堂依然没给他好脸色,冷不丁来了一句:“我跟你关系不够好吗?”

  “当然不是了。”展昭忽然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好像在哄孩子一样,温声妥协道:“我们哪有关系不好啊,只是事先说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没跟你说。你要这么计较,我就和他说,不去他那儿住了总行了吧。”

  白玉堂总算是缓下了脸色,又挑眉道:“那现在和我回家,先住我那儿。”语气任性而霸道,仿佛不容拒绝,眼底却是真真切切的期盼和温存。展昭拍拍他的肩膀,无可奈何地笑道:“快开车吧,怎么这么多年过去,还跟个小孩似的,不讲道理啊……”“那也是你惯的吧。”白玉堂心满意足地驱车在回家的路上,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他的不讲道理,来自他多年不减的温柔,他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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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4-17 12:48 PM
第5章
  五:静夜

  回到白玉堂的家,展昭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和白玉堂闲聊了几句,两人就各自去休息了。展昭的时差还未完全倒过来,虽觉得有些累,但并没有什么困意,何况此刻心绪起伏,一时间怎么睡得着呢。他正躺在床上漫无边际的神游着,忽然听到门外轻轻的敲门声,似乎有些迟疑。

  展昭下床打开门,有些不解,但依然微笑着看白玉堂:“玉堂,怎么还不睡呢?”白玉堂似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笑道:“我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又怕你太累了,想早点休息,所以……”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和眼神一般的温柔里夹着浅浅的喜悦,分外柔软,仿佛此刻又回到少年时代。

  想和他做伴,想要他陪着,不想离开。

  展昭一愣,随即温和微笑开来,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宠溺,一如当年。他拉过白玉堂的手臂,顺手关上门,向床边走去,笑笑说:“外面挺冷的,干吗傻站着不进来啊。正好我也不想睡,聊聊天吧。”他让白玉堂睡在自己刚刚躺着的一边,自己在旁边顺势躺下,细心地给白玉堂掖好被子,才关了床头灯。

  白玉堂刚躺好便感觉到了恰到好处的温暖,是展昭余留的体温,这样暖,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多。他轻轻笑了,黑暗降临,身体异常的放松,人开始变得慵懒,什么也不愿再想,十分惬意的感觉。还好这是一张双人床,两个大男人一起睡亦不觉太过拥挤。展昭起先还有些不自在,渐渐也慢慢放松下来,静静笑着,仿佛回到年少的时光。

  “展昭。”白玉堂翻了个身,面向展昭侧卧着,把头枕在胳膊上。黑暗里他的眼睛依旧清亮如水,像不经意间坠入了万千星光,熠熠生辉:展昭也面向他,就算对面的人根本看不见,他还是露出了一个安静温和的笑容来,耐心应道:“嗯,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呢。”白玉堂稍微前倾一点凝视着他,再次轻唤道:“展昭。”

  明明是寻常的名字,此刻在这夜色里,被他这样轻轻唤出,竟有种百转千回的味道,令人闻之微微心酸怅然。明明是小心翼翼的低语呼唤,连流转的月色都未曾惊动呵。

  不知为何,展昭忽然有些心疼的感觉,刹那间连眉目都缱绻起来,极其温柔。还来不及分辨原因,他已经下意识地出声安抚道:“嗯,我在呢。”几乎是本能的温存安慰。

  “展昭。”

  又一声低唤,已近乎梦呓般的呢喃。展昭丝毫未有不快,依然温和耐心地应着:“嗯,玉堂,想说什么呢?”

  白玉堂有些孩子气地笑着:“原本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的,可是这会儿我又什么都不想说了,就想叫叫你的名字。”他忽然皱起眉头,有些担忧地问道:“你烦不烦我啊?”

  “怎么会呢。”展昭失笑,揉揉他的头发,温声道:“我怎么会烦你呢,我知道,你只是很高兴罢了。”

  “嗯,是很高兴。”白玉堂也笑了,并不在乎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流露出来的稚气,“展昭,你还记得玥儿吗?我那小表妹。”“当然记得啊,玥儿那么可爱,以前总黏着你,很乖的样子。”展昭笑笑,沉吟着说道:“算算时间,她应该大学毕业了吧。”白玉堂轻笑着说:“是啊,去年刚毕业,现在在我们公司做我秘书呢。”展昭有些惊讶:“真的呀,那倒是挺好的,至少不用担心她会受什么委屈。”

  白玉堂目光灼灼:“展昭,你不是做室内设计吗。反正你也要重新找工作,不如来帮我吧,怎么样?好不好啊”

  “啊?”展昭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才慢慢琢磨着回答他:“你是说去你那建筑公司啊,我刚回来,这个问题真没仔细想过。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啊!挺好的呀,你这几年做设计不是很好吗,也有不小的名气。”白玉堂话锋一转,故意装可怜道:“难不成你是嫌弃我的公司?”

  展昭无可奈何地笑道:“你瞎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的公司呢。”

  “那就过来啊。”白玉堂趁势劝道,“就当帮我,好不好?”

  这声音里的期待叫人不忍推拒,何况他是白玉堂。展昭不由笑笑,习惯性对他妥协,他不愿意看到他失望的表情,于是低低笑叹道:“你啊……真是无赖啊。”

  “无赖我也认了啊,只要你肯过来。”白玉堂心中欢喜,明白他这是允了自己的要求,语气都轻快了许多,“展昭,我想跟你一起工作啊。”

  “我知道的。”展昭笑笑应了一声,听得出他的声音里开始有些倦意。于是他伸手给白玉堂盖好微微滑落的被子,柔声笑道:“已经很晚了,早点睡吧。我会尽快去上班的。”

  “说话要算数啊,展昭。”白玉堂喃喃地道。他慢慢靠近展昭,似乎是留恋他身上的温度和令人安心的味道,终于渐渐睡去。

  展昭温静一笑,确定白玉堂盖好了被子,亦随着他的呼吸,慢慢陷入温暖的睡眠。

  似乎很多年了,不曾有人相伴入眠。窗外夜雨温婉清晰,参差错落犹如明丽婉约的江南小调,这样柔和,这样动听,这样安稳。
lovers56
2012-4-17 12:48 PM
第6章
  六:故人

  既然得到了展昭的承诺,白玉堂就不再催促他尽快上班了,陪他休整了一天,就被展昭赶回去上班了。虽然私心里希望能和展昭尽可能多独处一会儿,白玉堂也不得不妥协,乖乖听话。好在展昭现在寄居在他家里,毕竟来日方长啊。白玉堂如是安慰自己不满足的小心理。

  刚回来,还有一些琐碎杂事需要处理,就耽搁了几天的时间。秦玥一直嚷着要给展昭接风洗尘,只不过这段时间公司刚好有点忙,她又不想弄得太草率,故此总没决定好。后来还是白玉堂提议,等忙过这一阵子,买点菜,三人回白家自己动手,这样才有趣啊。这个建议博得众人一致赞赏,点头称好。

  这天晚上白玉堂要加班,就没回去吃晚饭。大约六点钟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来,一看来电显示,白玉堂的唇角不由勾起小小的弧度,声音里都透着掩不住的愉悦情绪:“展昭,有事啊?”

  “没什么大事,”那头的展昭温和笑道,“就是跟你说一声,晚上和几个朋友出去聚聚,大概会晚点回去。”

  “哦。”白玉堂本能地想问问他是什么朋友,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回去,这个问题若问出了口,倒是真显得冒昧了。他顿了顿,才轻轻叮嘱道:“晚上早点回来吧,夜里挺凉的,出去多穿点。”

  “好,我知道了。”展昭笑笑应了,顺便问道:“你还在加班吗?什么时候回来呢?”

  “快了,一会儿就走。”

  “我今晚煮了红豆百合粥,放在冰箱里了。回头你放微波炉里热热就行。下班回家后记得把它喝了,养胃的。”

  “好,我会喝的。”

  “那好,我出门了,你晚上早点睡,别总是熬夜。”

  “嗯,路上小心点。”等对方收了线,白玉堂才挂了电话,轻轻笑了。刚刚他们的对话好像贤惠的妻子在叮嘱晚归的丈夫,这感觉多少让白玉堂有点占了便宜的窃喜。可是也许只有天才知道,他何时才能够与这个男人执手偕老呢。白玉堂暗叹一声,还是伸手揉揉自己的脸,露出一个振作的笑容来。

  总会有个结果的,不管老天如何,他会争取。如此,即便是遗憾,亦不会让自己后悔。

  展昭给白玉堂打个电话后,就拦了辆出租车直奔a大,按照之前丁兆惠给的地址找到了丁月华教舞蹈的那间教室。从街道上隐约可看见很宽敞,灯光明亮的练舞大厅,就在这所大学最大的移动营业厅的楼上,邻着繁华的商业街,竟有种奇异的安静之感。拾阶而上,转过不算狭小的走廊,空间蓦然开阔起来,明亮的灯光温情而柔和,仿佛等候夜归人的眼神。展昭不由轻轻弯起嘴角,放轻了脚步,静静站在一旁观看着丁月华的教学。

  她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子面前,长及肩背的秀发笼起一半,用蓝色的皮筋牢牢束住。“one……two……three……走!”清亮的女声刚刚散落在温热的空气里,几乎与此同时,激烈的摇滚乐曲猛然响起,节奏明快亮烈。踩着乐点,丁月华熟练地走步,转腕,甩头,肢体在这一刻化为音符,自在流动,挣脱一切束缚。秀美的脸庞上汗珠渐起,随着她的舞蹈晃落,如同回应般的舞步,这样可爱。年轻女子的肢体灵动柔软至不可思议,她的表情认真而专注,仿佛一场无人观看的表演,然而舞者并不在乎,因为她自己就是最好的观众。爆发式的激情,激烈的摇滚音乐,轻易就能让人兴奋起来,仿佛血液的速度和心跳的韵律都脱离自己的控制一样。

  一场酣畅淋漓的领舞结束,丁月华按掉音乐,转身面对她的学生,拍拍手利落笑道:“好了,今天的课快要结束了。这次我不带了,你们最后再来一遍,让我看看。”一群少女慢慢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准备着,丁月华回身开始播放音乐,然后看着学生们的舞蹈,不时做些指导。毕竟是学生啊,这视觉震撼立刻打了极大的折扣,有些遗憾。

  “ok,今天就到这里了,下堂课我们开始要学新舞了。”丁月华温婉一笑,面对自己的学生们鞠了一个45度的躬:“谢谢大家!下次见了!”

  “老师再见!”女孩子们回礼鞠躬,然后拿了自己的包包,三三两两地聊着天,陆陆续续离开了。这些花儿一样鲜活而繁盛的女孩子们,时刻都充满着活力,曾经丁月华亦是如此,而今纯净依旧,只是多了一份经历时间打磨的淡然和从容。

  正想拿条毛巾擦擦,谁知刚一转身,就有双手斜斜递过一条干净的毛巾来,丁月华微微一怔,目光落在这双手上。这是一双极美的手,这种美丽已经超越了性别,仿佛一件纯粹精致的艺术品。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肤色白皙,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隐约清晰,像一幅极好的泼墨山水,姿态写意。头顶晕黄柔和的光线细细覆上,如同灯光里传世的名贵瓷器,这样温润细腻,似乎触手生凉。这是一双很稳的手,可以想象到,若被这样一双手握住,定是极致的妥帖与安然。

  丁月华猛然抬起头看向这双手的主人,秀美的脸上满是惊喜之色:“昭哥!”展昭见她如此,微微摇摇头,轻轻笑着用干净的毛巾替她细细擦干净脸上的汗迹,然后再递给她一瓶已经拧松瓶盖的橙汁:“喝点橙汁,补充一点水分。”丁月华伸手接过,猛地灌了一大口才放在一边,扬起灿烂的笑脸:“昭哥,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好二哥来接我吗?”展昭揉揉她的头发,温浅笑道:“兆惠今晚临时要赶稿子来不了了,一会儿忙完了就直接过去,所以换我来接你。怎么,见到我不高兴吗?真让人伤心啊。”

  丁月华听到他的声音里浓浓的笑意,笑语嫣然:“哪有啊,我高兴着呢。”随即又皱皱好看的笑脸,故作委屈地控诉着:“昭哥,你跟二哥学坏了哦。”

  展昭笑得一脸的温和无辜,眼神分外诚恳:“我哪有啊,肯定是月华你误会了。只有兆惠才是真正的学坏了,我一向就是好人的。”

  丁月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把脸埋在展昭的胳膊里,身子微微颤抖,笑得简直花枝乱颤。她深深呼吸着,满心安然喜悦,依旧是记忆里草木般的清香,是哥哥身上让人怀念的味道。展昭摸摸她的脑袋,收起玩笑的心思,温和笑道:“课上完了吗?要是完了我们就走吧,大哥和嫂子还在饭馆里等我们呢。”丁月华抬起头,脸上还有闷笑过后的红晕,明艳异常。她拿过一旁薄薄的绿色外套穿上,然后挽着展昭的手臂笑道:“已经结束了,我们走吧。”展昭也不抗拒,由她拉着,两人才下了楼。

  谁知刚下去就听到有陌生而急切的男声唤道:“月华!”两人闻声转身,展昭并不认识对面的人,听他这样唤月华,不由有些好奇而不失礼貌地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来。这人看起来和自己的年纪差不多的样子,一身休闲的打扮,相貌算得上是英俊,给人一种温厚而诚恳的感觉,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又有些儒雅的书生气,以及出身理工科的男人特有的那种理性而严谨的意味。是那种看得出来的好男人,会让女人愿意放心托付终身的类型。

  只是这个好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神莫名不善,展昭忍不住想要笑。准确的说,是这个好男人落在月华挽着自己胳膊的手臂上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敌意,满大街掩不住的酸意。

  “月华,这个人是谁?”好男人急切地追问,可是没控制好自己的语气,有些质问的意思。丁月华微微皱了秀气的眉:“程孝和,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谁,与你何干!”微微压抑的怒意,语气淡淡,仿佛只是良好的教养所限,让她不欲与他争执。然而熟稔亲密如展昭,还是听出了她语气里隐约隐藏的别的什么,似乎是小小的甜蜜。

  程孝和?展昭心念一动,记起最近这一年里每次和月华通电话时,她都会提到这个名字,语气里有细微的甜蜜和喜悦。好像这个叫做程孝和的男人是月华的忠实追求者,而且,似乎是甚得美人芳心啊。

  这边程孝和见意中人生气了,急忙解释道:“月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好男人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不由恨恨地瞪了展昭一眼,怕丁月华生气,没敢做得太过明显。

  丁月华神色淡淡,并不出声,展昭却瞧见小女子眼眸深处的甜蜜欢喜,暗叹一声。到底是厚道人,实在不忍心见到好男人如此为难的样子,于是温和笑道:“你就是程孝和啊?总听月华在电话里提起你,今天终于是见到了。”他轻轻碰了碰丁月华的手,示意对方别再玩了,后者不甚甘愿地松开,脸上却有笑容渐渐绽放开来。展昭这才伸出手来,笑容温和,眼神真诚,恍然间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你好,我是展昭,月华的干哥哥。”

  程孝和惊讶地看着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极有亲和力,态度谦和,叫人不自觉的信任:“你就是展昭!”怪不得月华常说她的哥哥言念君子,温润如玉呢,果然很出众。想到这里,程孝和有些赧然地笑道:“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我不知道你是月华的哥哥。”

  展昭有些宠溺地笑道:“没什么,也是月华这丫头调皮任性,故意逗你呢。”说着看向丁月华,有些无可奈何,后者神情无辜,眼神诚恳,十足的现学现卖:“我哪有啊。”展昭摇摇头,笑容却很是温柔。倒是程孝和赶紧说:“不怪月华,是我自己误会了。”

  展昭顿时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这人,还真是好欺负啊,不过,难得情深呐。

  一旁的丁月华站在辉煌的灯光里低下头轻轻一笑,眉梢眼角里尽是婉约风情,低叹道:“傻瓜!”却是那样温柔婉转的语气,丝丝入骨的缱绻。

  这一低头的温柔不仅让程孝和彻底呆住,眼神里是漫漫的倾慕眷恋,连他们身边路过的一些行人都忍不住小小的惊艳了一次。展昭见此情景,也忍不住轻轻笑了,如斯美景,实在是没有不笑的理由。丁月华抬起头,看到程孝和痴恋的目光,竟有些少女般羞涩的情怀,不由在心底暗笑了自己一把。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看向展昭,却见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在阑珊的灯火里忽然浅浅一笑,眉目慢慢舒展开来,说不出的温柔好看。

  昭哥,你想到了什么呢?究竟是谁才能让你露出这样倾城的神情?

  丁月华有些好奇,却聪明地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孝和,你怎么到这儿来找我了?”丁月华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程孝和的面前,温婉一笑。程孝和温和笑道:“最近工作有点忙,一直没有时间来看你。正好今天下班早,就顺便过来看看。”丁月华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为难,淡淡叹道:“真是不巧,昭哥刚回国不久,今晚哥哥们和嫂子要为他接风呢,我没办法跟你出去了。”程孝和早听月华说了这些事,只是不知道就在今晚而已,也只能暗叹一声。

  展昭看着这两人都有点舍不得的样子,温和笑笑:“月华,要是孝和今晚没什么大事,不如和我们一起过去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外人。”

  这话里的揶揄让丁月华微微红了脸:“昭哥,你还说!”程孝和却高兴得不行:“好啊好啊,我今晚没什么事。”丁月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现在去合适吗?”展昭轻笑道:“迟早要见面的,今天机会正好啊,没事。”

  丁月华看着程孝和,温柔笑了。是啊,迟早要见面的,今天,机会的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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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4-17 12:49 PM
第7章
  七:相聚

  一行三人打车过去,大约半个小时就到了事先约定好的饭庄。展昭推开小包厢的门,就看见了嫂子简雅微微侧过头看向丈夫,轻轻笑着,似乎是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大哥,嫂子,好久不见了。”展昭率先向二人打过招呼,丁月华和程孝和也随即打招呼落座。丁兆兰和简雅双双站起,又被展昭赶紧劝坐下。“展昭啊,你总算是回来了。真是的,也不管我们这些人还惦记着你,加拿大哪有家里好啊?”丁兆兰埋怨的语气里,却透着不容忽视的高兴和关心。展昭略带歉意地笑笑,也不辩解什么。一旁的简雅见他这样,抬手轻轻碰了碰丈夫的手臂,温柔笑道:“展昭,你别理你大哥。回来就好,这几年在加拿大过的怎么样?你一直是一个人过的吧。”

  简雅的眼底透着真诚的关切和隐隐的担忧,展昭的笑容依旧沉静温煦,只是眸光中有一丝极少见的忧伤难掩:“是啊,我过的挺好的,这不是白白胖胖地回来了吗。”众人皆因他这诙谐的句子而忍不住笑出声,惟有细致的简雅才注意到了他眼里那抹微觉涩然的情绪,不由轻叹道:“展昭,伯母还好吗?”

  此话一出,丁家两兄妹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之中,丁兆兰微微皱眉,对妻子道:“小雅,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简雅眼神温柔而坚持,并未因丈夫的责备而又丝毫悔意。程孝和不明所以,见月华少见的似有些沉郁的眼神,明智地保持着沉默,却在桌下伸出手,轻轻覆在意中人的手背上。后者一怔,随即回以浅浅的温柔一笑。

  展昭有些沉默,却并不是生气或者别的什么负面情绪,只是有些难过罢了。然而片刻之后,他的神情恢复了惯常的温煦沉静,仿佛并没有什么令他感到为难的心事:“大哥,嫂子也是关心我而已。我妈很好,她丈夫待她很好,他们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很漂亮。”

  程孝和听着有些没头脑,正疑惑呢,就听简雅温婉笑道:“过得好就好。今天是好日子呢,难得大家聚的这么齐,真是让人开心啊。”

  “是啊。”丁月华接过话,淡淡笑道,“昭哥,给我们讲讲你在加拿大的生活吧,我还从没去过那里,听说很漂亮啊。”

  展昭温和一笑,娓娓说起加拿大优美的景致和一些生活趣事,几人慢慢叙旧,在大家刻意的舒缓下,气氛明显活络起来。丁月华又正式介绍了程孝和,几人正拿他们调侃呢,门忽然被大力推开,丁兆惠流星大步走进来。他一走到展昭面前就极亲昵地搂住展昭的脖子,笑眯眯地说:“你小子,可算舍得回来了啊,总算还有几分爱国之心啊。”

  展昭毫不客气地擂他一拳,微微扬眉:“真不愧是大牌儿记者啊,瞧这语气。”后者毫不客气地把这当做了夸奖,顺势坐下,叫道:“怎么还不上菜啊!饿死我啦!”丁月华一脸鄙视地看着自家二哥:“有点出息行不行啊!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丁兆惠挑眉一笑:“被主编抓着赶稿子,到现在都没正经吃过饭呢。再不喂喂我就真成饿死鬼了!”

  众人一阵大笑,各自开怀。丁老大夫妇早就叫好了菜,照顾到了各人的口味,只等上菜了。这厢见人到齐,便让服务员赶紧上菜,一群人吃得欢欢喜喜,实在是非常快乐的久别重逢,朋友相聚。

  吃完饭还算早,一商量几人干脆一起去唱歌,只可惜好男人明早要上班,忙得很,不能陪着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ktv的小包厢里,丁家老二正兴致高昂地飃着歌,就是一麦霸。丁家老大夫妻二人难得出来浪漫一把,愣是抢过话筒重温了昔日甜蜜情怀,实在是热闹。这场接风的主角展昭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黑暗的房间里只有荧幕的幽光,看不清的表情,却依旧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散发出的安然气息。

  “昭哥。”丁月华坐到展昭的身边,轻轻唤道,“我们聊会儿天吧。”

  年轻女子的声音温婉动听,透着一丝伤感,却已经释怀。展昭侧过头笑笑:“好。”他的声音顿了顿,黑暗里眉眼都看不真切,丁月华却能够想象得出那人温润明净的表情,就像从前。

  “月华,我很高兴。你如今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我真的替你感到高兴,我的月华妹妹会得到最完满的幸福。”

  “昭哥,谢谢你。我会很幸福的,孝和是个好男人,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的。”丁月华的心忽然有些微微的酸涩,不是痛苦,而是沉淀后的领悟,所以她的微笑始终诚恳:“不过昭哥,我很期待,你的幸福到底会再哪里。”

  她想起过往的时光,那些青梅竹马的相守,两小无猜的依恋,他的温柔,他的细腻,他的宠爱,她曾以为这就是天长地久。却是到最后才明白,原来只是命运的恩惠与慈悲,不是她期待的永远。展昭的温柔,原来并不是属于她,他给她的,从来只是亲人的温煦。丁月华曾经也黯然神伤,痛苦幽怨,只是他沉默的包容让她学会了认清自己的感情。就像他希望的那样,自己得到了真正的幸福,她很高兴,她没有犯过不可挽回的过错,留下莫大的遗憾。但释怀之后,作为多年的妹妹,她亦希望他的感情有所归宿。那份无限的温柔宠溺,究竟会是属于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的幸福……”展昭清朗的眼神里难得有一丝婉转的困惑,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甚清晰,只是眸光分外缱绻柔和,叫人沉醉。他恍惚一阵,忽然清浅一笑:“如果可以,我也很想要一个答案。”

  俩人陷入平和的沉默之中,各自想着心事。不一会儿就被丁兆惠拉过去,欢欢喜喜地唱起歌来。几人闹腾着,终于尽兴而归。

  展昭回到白玉堂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二点了。他平时作息很规律,很少熬得这样晚,这会儿已经有些累了。打开门,展昭有些惊讶地发现白玉堂抱着笔记本坐在沙发上低头在看些什么,神情有些漫不经心,似乎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

  “你回来了。”白玉堂合上笔记本,抬起头看展昭,凤目的光幽深而瑰丽,唇边勾起一个极好看的笑容来。

  展昭略有迟疑地问道:“你一直在等我吗,玉堂?”他的声音比平时稍低,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眼睫微微垂着,似乎困惑但非常认真的样子。

  白玉堂放下笔记本,伸了个懒腰,笑容也有些懒懒的样子:“废话,不等你难道还是等别人不成。好了好了,已经这么晚了,你也累了吧,早点洗洗睡吧。我困了,先回去休息了。展昭,晚安!”

  “晚安!”展昭目送白玉堂回卧室,神情依旧若有所思,但是非常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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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4-17 12:49 PM
第8章
  八:工作

  “工作室离家里也不是很远,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白玉堂一边开着车,一边耐心地向展昭讲着,嘴角始终带着愉悦的弧度。展昭也不说话,只是带着笑意安静地听着,等白玉堂停下等红灯过的空当,才笑道:“玉堂,讲讲你们公司的工作吧,就是你们现在在做的那个美术展览馆,我想先听听看。”

  “好啊。”红灯跳过,白玉堂发动车子,一边说仔细地道:“最近我们正在做的工关于一个旧工厂改造成美术展览馆的工程。2800平方米的建筑面积,我们预算是300万。这个地方最初呢是一个啤酒厂,我们选择它位于西北角的锅炉房作为基础,改建展览馆。”

  展昭有些惊讶:“造价算很便宜啊。”随即又轻轻笑了:“其实通过改造再利用旧建筑的方式与拆除新建相比,是一个很节约的办法。改造的时间通常比拆除和新建要短得多,在节约时间的同时还可以更进一步节约费用。”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很认真,声音不疾不徐,清润淡静,有种专注的吸引力。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白玉堂轻笑出声,听得出来心情很不错,谈到工作,这个性情冷淡高傲的男人也显得比平时更加容易亲近些:“还记得前几天我们看的图吗?”

  “就是你笔记本里的那些图吗?”展昭略想了想很快记起那些建筑图片。

  白玉堂笑道:“是啊,就是那个厂房。我们把建筑一侧的架子拆掉,让整个外立面变得更加完整。再把内部的大空间分割成四层,主要展览层为二三层,一层是艺术书店及附属用房,四层是办公区。内部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要涂上白色涂料,会显得非常宁静。”

  展昭觉得白玉堂的声音里几乎有种飞扬的意味,分外清朗,不由笑道:“你还是那么喜欢白色系啊,那么挑。”

  “当然,”白玉堂微微扬眉,侃侃而谈“whiteisallcolors!白色是最美妙的颜色,它会随着光线,天空,云彩,太阳和月亮的变化,不停地变换。在白色里面你能看到所有彩虹的颜色。”

  展昭失笑,看看对方身上精致而不失尊贵的银灰色西装,暗暗赞叹的同时亦给足了认同:“你总是这么偏爱着白色,倒是真符合你的品位。不过,那顶层的办公区呢?”

  “顶层的办公区,墙面是清水砖墙,连地面也全部是红砖。局部挖空,引下光源,作景观小院,别有一番味道啊。”

  “是吗?下次有机会真应该去看看。”展昭笑笑接道。

  白玉堂兴致很高的笑道:“那倒是。我们工作室还接了另一个小镇的美术馆设计,是由我们工作室的首席女设计师田甜主持设计施工的,很不错哦。”

  “很期待啊,你们公司还真是人才济济呢。”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领导的。”

  展昭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自恋啊。随便聊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情,两人也就到了公司,白玉堂的如墨建筑工作室,展昭看到工作室的名字,怔了一下,侧过头看了看白玉堂。

  如墨,秦如墨,这是玉堂妈妈的名字。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白玉堂迎向展昭淡淡道:“是为了纪念我妈才取这个名字的,你也知道,我妈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很不错建筑设计师。”

  展昭深深地凝视了他一会儿才温煦地笑道:“是很好的名字,我们走吧。”

  “好,我带你过去吧。”

  展昭仔细地打量着工作室的环境。总共有四层,首层是前台,财务室,展厅和多功能厅,厚重的白墙和轻盈的黑色鱼鳞穿孔板北京为主调,设计得颇有东方庭院的气质;二层是设计师工作室和技术经济室;三层是设计师工作区,总工办公室和it机房;四层是设计师工作区,室内装修几乎全是采用白色涂料粉刷,并配以纯色或原木色的家具配件,形成了简洁明快的康健氛围。而且一些人性化的空间场所有目的地组织到了设计师工作区中来,有小型的咖啡吧,书吧和休息区,极具亲和力。

  真是非常不错的设计呢。

  展昭在心中由衷赞叹道,白玉堂见他神情,眉眼间有小小的得意:“怎么样,还不错吧。”

  “真是很不错啊。”展昭真心叹服道,毫不吝啬欣赏的目光。

  虽然这所建筑得到的夸奖已经很多了,但白玉堂还是觉得惟有展昭的评价最让他有成就感:“我也这样认为啊。对了,一会儿开会你和我一起去,我打算正式把你介绍工作室的同事们,没意见吧?”

  “随你。”展昭淡淡一笑,接受了对方的决定。

  新的工作,新的生活,新的开始,展昭深深呼吸一次,笑容依旧温煦沉静。他想他已经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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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4-17 12:50 PM
第9章
  九:回忆

  这世界还真是小啊,缘分这件事情也真是很奇妙啊。当展昭看见站起身向白玉堂打招呼的程孝和的时候,脑子里闪现出的就是这样的想法啊。

  “展昭!原来新来的同事就是你!”不久前才见过的好男人程孝和一脸惊讶地看着展昭,后者伸出右手,笑容依旧温文有礼:“你好,程先生,又见面了。”

  一旁的白玉堂有些意外:“展昭,你和程设计师认识?”

  程孝和有点不好意思地模样,展昭的表情带了点揶揄,有些顽皮的感觉,但是显得很是可爱:“那是当然,以后大家就是亲戚了。”

  “哦,这话怎么说的?”事关心上人,白玉堂难得八卦了一回。程孝和在一边脸色微红,讷讷地笑着,有些腼腆的样子。展昭眼里的笑意加深,回答道:“程设计师呢,是我未来的妹夫,我家妹妹未来的丈夫啊。”

  白玉堂一愣:“你妹妹?你什么时候有妹妹了?”

  “不是亲生的。”程孝和插嘴道,“是干妹妹。”好男人心里有些不解,不是说白总和这个新来的同事是多年的好朋友吗,怎么会不知道呢?

  “是丁小姐。”白玉堂心念电转,想起了一些往事,略有走神,表情上却是声色不动的笑着:“没想到程设计师的女友是丁小姐。我记得丁小姐容貌出众,才情也高,性情也好,你挺有福气的啊。”

  程孝和淡淡笑着,眼神温柔,是看得出来的幸福感觉。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两人在彼此的眼中似乎看到的是同样的东西,但又仿佛并不完全相同。四目相对不过一瞬,太快,让人来不及看清所有的真相。

  时间很快过去,展昭有了一个算得上是很顺利的工作开始,和新同事迅速熟悉起来,接手新的工作。白玉堂的如墨建筑工作室经营范围很广,展昭主要参与的是私人住宅的室内设计,这本是他的专长,做起来自然得心应手。加上风格鲜明,态度认真,过去在国外时又有很出色的成功作品,很快声名鹊起,在业内颇有名气。两人每天一起出门上班,一起回家,在公司里也常有见面的机会,于是白玉堂的笑容越来越见灿烂。

  这样的生活,美好得几乎接近白玉堂的理想,可惜,离理想始终有不可企及的距离。

  如墨建筑工作室。如墨。

  展昭翻了个身,换了侧躺的姿势,睁着眼看向沉沉的黑暗之中,那些往昔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清晰如昨。

  中考的时候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教学质量的出色某种程度上讲是建立在高昂学费上的。虽然自己认为在哪所学校念书都差不多,但拿到通知书后,爸爸坚持要供自己去读最好的学校。因为聪明和勤恳,高中的生活对展昭来说并不算艰难,只是看到爸爸辛苦工作的样子倍觉心酸,不忍辜负。爸爸是高中老师,带班亦是辛苦,还带着好些学生,其实若不是爸爸什么都想给自己最好的,生活也是很不错的。展昭于是趁假期和晚间的空闲去做家教,以补贴家用,极力替爸爸分担生活的压力。教的都是初中生,以展昭的水平,完全不成问题,加上相貌清朗,性情温和,很容易赢得孩子们和家长的好感与认同,渐渐有了一点小名气。

  白玉堂是展昭教过的年纪最大的学生,已经初三了。他的外婆秦老夫人找到展昭的时候,展昭有些意外和不解。这个男生家境如此之好,待遇那么优厚,完全有能力请更专业的老师才是,不像他之前教过的孩子都只是工薪阶层的家庭,请他这样的学生家教更划算一些。不知道这位雍容优雅的老妇人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恕我冒昧了。”在一家普通的冷饮店里,清爽安静的少年迟疑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请问,您为什么要请我这样一个学生家教呢?我的意思是,您的外孙已经初三了,今年就应该参加中考了吧。这个时候要补习的话,不是应该请专业的老师吗?”

  对面的老妇人,无论是衣着还是言行都有种低调的贵气,即使已经上了年纪,依旧仿佛是教养严格的贵族小姐,让少年不由感到一丝敬慕。她听到少年的疑惑,微微一笑,语气温柔而慈爱:“也对,我想我是应该和你解释清楚的。”说完她轻声叹息,声音里带了一丝化不开的忧伤,“我的外孙,他的生活非常难过。其实他本来也不需要家教老师,你要是见到他,就会知道,他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展昭轻轻点头,有理由相信她的外孙或许非常的出色:“如果可以的的话,我很乐意去证明您的结论。”

  “呵呵,你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呢。”秦老夫人的微笑加深,脸上的神情很慈祥,眼神却有些忧郁:“今年家里出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玉堂的妈妈病逝了,他和他的父亲关系并不是很好。因为这件事情,玉堂不愿意去学校上课,我尊重孩子的心情和决定,也希望他的中考能顺利,毕竟人们认为这件事情也很重要呢,是吗?”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吧。”少年轻轻答道,对这个即将成为学生的男孩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好感,或者说是怜惜更加适合一些。

  老妇人叹道:“或许吧,我也不好轻易妄断。无论如何,我希望我的小外孙能够快乐的生活,而不是向现在这样,被大人的问题把自己的生活搅得一团糟糕。说实话,我没太在意他的入学考试,我只希望在这样很不好的时候,他能有一个很好的伙伴陪着他一起学习。这样,我可能会更加放心一些。我听朋友们说起过你,我觉得对玉堂来说,你是目前我所能找到的最适合的家教老师。”

  展昭低下头仔细考虑了一会儿,露出温煦诚恳的笑容来:“希望我不会让您失望。”

  “当然,我很确定呢,孩子。”老妇人悠然笑道。

  或许这世上真的有缘分这回事呢。很多年后展昭再度想起过往时,总会忍不住生出这样的感叹来。他和白玉堂的相处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好,白玉堂虽然是富家公子,但并没有什么让人不能忍受的坏习惯,相反的,除了对不熟悉的人冷淡一点外,他是一个很好的伙伴。又或许是因为两人的身世有一些共同的地方吧,互相作伴的两个人,一直很要好。

  这大概就是古人所说的“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吧。

  毕竟,父母的婚姻都不幸福。这种事情放在纸上再是寻常不过,然而真的落在了自己的生命中,又另当别论了。并不会伤筋动骨,只是那种丝丝缕缕的痛意不容忽视。大多时候总觉得寂寞真是一种矫情的情绪,可是总会有那么一刻,抬头看到黄昏,流云,花朵,飞鸟,忽然难过得不想说话。

  是这样耻辱的寂寞感觉,无法轻易对人倾诉,所以选择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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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4-17 12:50 PM
第10章
  十:心事

  暑假里两个人相处的很好,渐渐如秦老夫人所希望的那样,不仅是少年师生,亦是良友,相互做伴。两个月很快过去,展昭回到正常的高中生活,忙碌而规律,偶尔他也会想起那个冷淡矜傲的少年,唇边便有浅静笑容,真的是个非常让人心疼的好孩子呢。

  黑暗里展昭轻轻叹息一声,眉目柔和。大概是初次相处时的感觉太过深刻了,即使到了如今,白玉堂早已成人,展昭面对他时,还是习惯将他当成孩子般对待。多年不改的温柔宠溺,已是本能。不过——展昭淡淡笑着——还是没想到,他们竟然那么快就再度相见了。

  中考结束的时候展昭曾接到秦老夫人打来的电话,老妇人在电话里对这个少年表示了谢意,并且诚恳地邀请展昭有空便去秦家玩儿。展昭有些不好意思,白玉堂确如他外婆所言,聪明异常,功课对他来说并不太难,自己其实也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是了。展昭本是出于礼貌应下了,可是挂了电话时,突然想起白玉堂安安静静地画画时的样子,心里便有细微的痛意慢慢泛滥开来。于是客套也就成了真心的惦念。只是一直忙着,没有时间去。

  那年十月国庆,展昭还在犹豫是否要去看望白玉堂的时候,命运却已经早有安排。

  国庆的假期长得让人心生欢喜,无从拒绝。十月已有秋凉之意悄悄蔓延,展昭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塑料袋加紧步子往家走。今天还真是天公不作美,国庆节都下雨,早起时还觉得清凉,这会儿没穿外套的身体已经开始有点冷的感觉了。

  天色渐晚,还有些蒙蒙雾气的样子,展昭正盘算着晚饭是做鱼香豆腐还是做肉末豆腐好的时候,忽然看见小区花坛边上蹲着一个白色身影。少年顿时起了恻隐之心,这么大的雨,这个人怎么在这里淋雨呢,会生病的。展昭小跑过去,俯身把伞移过去一些替他遮雨,然后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淋雨呢?很容易感冒的。”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尚显青涩但五官异常精致的面孔来,声音闷闷的唤他的名字:“展昭。”

  “玉堂!”展昭大吃一惊,没想到会是白玉堂。他本想问问玉堂为什么这时候来找自己,但看到对方苍白的脸色时,展昭温和而果断地拉起白玉堂,半推半拉地带着他往家走去:“身上都湿透了,怎么不知道打伞呢!赶紧跟我回家,可千万别生病了才好,家里还有可乐,一会儿我给你煮碗姜汤喝吧……”

  已经开始有些昏沉的白玉堂听见他的唠叨,原本冷厉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我不知道你家具体在哪儿……”

  “一会儿再说吧,先回去!”

  一进门展昭就赶紧把白玉堂推进了浴室:“先去洗个澡,我去给你找换洗衣服。”顺手关上了浴室的门,展昭先去自己房间找了干净衣服,然后绕到厨房唤了一声正在做饭的父亲:“爸爸。”

  “回来了啊,今晚爸爸做饭,你歇会儿吧。”展子虔回头笑笑,对儿子说,“一会儿饭好了叫你。”

  “爸爸,我带回来了一个朋友。”

  “哦,他吃过饭了吗?没有的话留他一起吃个饭吧。难得你带朋友回来玩儿呢。”展子虔笑容和蔼,转头看看,问道:“小昭,你朋友呢?在你房间吗?”

  展昭微微皱眉,眼里有一丝担忧的情绪:“他淋了雨,我让他先洗澡去了。”想起刚才看到白玉堂时少年狼狈冷厉的样子,展昭隐隐有些不安。

  “啊?”展子虔看见儿子手里的衣服,吩咐道:“你先把衣服给他送过去吧,再过来给他煮碗姜汤,一会儿别生病了。”

  “嗯,我知道了。”展昭抱着衣服走到浴室前,敲了敲门:“玉堂,衣服我拿过来了,你开一下门。”

  白玉堂将门打开一点,接过了衣服,低声道:“谢谢。”

  展昭一愣,才温煦笑道:“说什么呢,这么客气,不拿我当朋友啦。”里面的人一时无声,展昭替他关上门:“好了,快洗吧,我去给你煮姜汤。”

  浴室里白玉堂靠在墙壁上,慢慢笑起来。

  吃过晚饭,展昭刚想收拾就被父亲笑着劝道:“别忙了,我来就行了。你带玉堂去你房间吧。对了,”展子虔看向白玉堂,温和询问:“玉堂啊,已经这么晚了,今晚就在这住下吧。你们明天应该也不用上课吧,正好跟小昭做伴呢。”

  展昭神情迟疑,不知道这样邀请是否合适,白玉堂的外婆会不会担心呢。却见白玉堂点点头,礼貌地说:“谢谢展叔叔,那我今晚就打扰了。”

  “哪里的话,”展子虔笑呵呵地说,“很少看到小昭有这么好的朋友呢,叔叔欢迎还来不及呀。”展子虔的笑容中有一些伤感的情绪,还有一丝苦涩。自己真是一个糟糕的父亲吧,妻子离开了自己,儿子跟着他也没有过上很好的生活,不过是寻常少年,却已经这样懂事,为生计奔波烦恼。除了隔壁的丁家三兄妹,小昭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难得带人回家吃饭呢,一定关系很好。

  展昭看见父亲脸上淡淡的苦笑,聪明如他,自然明白是为了什么。不动声色地暗叹一声,展昭拉过白玉堂:“那爸我先带玉堂回房了,有事你就叫我。”

  “没事没事,你们玩去吧。”展子虔好脾气地笑笑,掩起自己的情绪。

  关上房门,展昭拉着白玉堂盘腿坐在床上,静静地注视着他:“玉堂,你怎么了呢?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啊。”

  白玉堂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展昭,把灯关了吧。”

  展昭一愣,但还是体贴地依言关灯。才回到床上,就听白玉堂轻轻说:“我爸今天再婚,所以我不想回去。”

  “玉堂……”展昭试探性地唤一声他的名字,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握住他的手:“能跟我说说吗?说出来心里会好过一点吧。”

  白玉堂拖着展昭一起躺下,却没有松开他的手,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温度,来自这个少年掌心的温暖和安慰:“展昭……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像很生气,妈妈过世还不到半年呢……他就这样。又好像并不是很在乎,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觉得很不舒服,不想去想那么多的事情……”

  “不想去想就不想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陪你说会儿话吧,你随便说也行,我陪你。“展昭侧过身面对白玉堂,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拨开他垂下来的细碎刘海,眼神温暖安然。

  窗外秋雨绵绵,衬得房间里一片寂静,有些凉,却隐隐让人觉得安全和散漫,仿佛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什么都不用思考和在乎,思维都可以混乱下去,就这样的地老天荒也无所谓。白玉堂凝视着展昭的眼睛,他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分外清冽低柔:“他们从没相爱过,在爷爷奶奶和外公的安排下相亲,开始交往,没多久就结婚了。我爸外面有个情人,在一起好多年了,就是这次的对象,我的后妈。我妈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不问,我也不知道她恨不恨。最后那几个月,她病得快要死了,我爸也不怎么过问,一样不常回家,总说自己忙。真不知道既然这样,何必结婚呢。”

  展昭听得出白玉堂话里的讥讽之意,轻轻道:“玉堂,这是大人们之间的事情,我们没有能力去管这些的。不要拿别人的恩怨来让自己不痛快,即使他们是你的父母,他们的人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你的人生是你的。”

  “我知道。”白玉堂淡淡苦笑,“就是心里不舒服而已。”

  展昭摸摸他的头发,像平时月华不高兴的时候安慰她一样,露出一个沉静的笑容来:“我明白的,这感觉我也有过。”他的声音顿了顿,问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妈,很早就离开我们了。”

  “难道……”白玉堂神情里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问他。

  “不是的。”展昭似是知道白玉堂的误会,翻了个身平躺着,顺便把手枕在脑袋下面,声音清润淡静,波澜不兴:“我的意思是她已经出国了。说起来正好跟你父母相反,我爸妈的出身有点门不当户不对的意思。我妈当年嫁给我爸,有点像公主下嫁平民,我爸爸只是个普通的高中老师而已,我妈妈却是高干子弟。他们结婚,不仅是因为我爸痴情,还是因为我妈真正爱的那个人娶了别人,出国了。我妈心灰意冷之下,就和我爸爸结婚了,大概是嫁不了自己爱的人,就和爱自己的人结婚吧,日子能好过点。”

  “真烂俗!”白玉堂毫不留情的评价。

  展昭笑了笑:“是啊,可是结局更俗套了,那个男人的妻子十年之后病死了,他对我妈旧情不忘,回来找她了。当年分开也是迫不得已的,两人都没忘记对方。所以最后就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妈妈也就和他一起离开国内,去了加拿大。”

  白玉堂反握住展昭的手,低声道:“果然很俗套,跟言情小说似的!”

  “所以呢,”展昭娓娓笑道,“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可与人说者不足二三,慢慢就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们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的人生,这样就可以了。”

  “嗯。展昭。”

  “嗯?”

  “我累了,想睡觉了。”

  “那就睡吧。”展昭给白玉堂盖好毯子,轻轻笑道:“玉堂,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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