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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aburnumMap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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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一代闲君 作者:清风不解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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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burnumMaple
2011-6-5 11:17 AM
玖•我的皇后

  清鸣在人生的第十四年,终于由于不可抗力的原因将自己逼入了窘境。
  在太医鉴定了她的初潮来临之后,她正式完成了从倾国倾城红颜祸水先皇遗妃到当今皇帝的青梅竹马童养媳的完美转型。
  当时凤皇因为“女子葵水是秽物”被一帮老臣坚定地拦在了厢房之外,而此刻风水轮流转,这帮老臣望着御书房门口“东主有事,闭门谢客”的墨宝,一筹莫展。
  “相爷,这可如何是好?”
  刑部尚书唐青问着,常年紧锁的眉头越发局促了。朱相神色莫测,淡淡瞥了他一眼,只说了两个字:“回吧。”
  “这,可镇国公的量刑一事——”
  朱相摆了摆手向外走去,唐青急了,待要叫住他,却被解东风拦下:“唐大人,依我说,您还是依陛下的旨意办吧。”
  镇国公谋反,他无亲无故膝下只有一女,论罪当诛,凤皇却只是将其没入赭衣宫为官婢。更有甚者,禁军在搜查的时候在其宅内发现一名不满两岁的男童,极有可能与镇国公所说的先皇流落在民间的王子有关,凤皇非但不彻查此事,反而将男童送到玉瑶宫交给未来皇后抚养。
  刑部尚书对此反弹相当之大,他认为陛下此举,后患无穷。
  “这,这太儿戏了,陛下究竟知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解东风倒是不怀疑凤皇知不知道利害关系,也对其他大臣认为的“陛下毕竟年幼,尚怀妇人之仁”嗤之以鼻,于是越发好奇究竟是何缘故,所以才跟了来,谁知碰了一鼻子灰,真不如回府数银子。
  “咳,突然想起明儿巡江南的事还未备好,我也得回了。唐大人这是……继续等?”
  唐青看他一双精目乱转,哪里不知道他事不关己漫不经心,又望了望紧闭的书房门,自觉一腔忠心付流水,遂忿忿拂袖而去。
  解东风也不在意,弹了弹衣袍就往外走,突地足下一顿,却转往赭衣宫的方向去了。
  
  终于清静了。
  隐在暗处的十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多怕这些人吵吵吵,吵到房内那位正忙着翻书查资料的祖宗,到时候不止这些人,他这样不相干的花花草草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凤皇登基一月有余,除了上朝之外,多数时间是呆在御书房的。一来洁癖严重住不惯乾坤殿,二来他在玉瑶宫的书房已经被改成香室了,清鸣前些时看书迷上了传统香道,他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欢快地把他的东西都清了腾出房间来引香入室。
  除了洁癖之外,他还有个特点就是从一而终,习惯了某件事物就不会、不想也懒得改变。所以御书房现在的摆设布置完全是照搬当初玉瑶宫的书房,窗口的竹制风铃,屏风上的图案,乃至书桌与大门与书柜之间的距离,都要分毫不差。
  ——其实这不是从一而终是强迫症偏执狂吧?
  
  “她怎么样了?”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从房内传来,而贴身影卫的职责就是在最短时间内反应过来这是在问什么:“回陛下,清鸣小姐先前是因为喝多了酒才会痛得那么厉害,现在好多了,影主已经派了幺幺零过去看护她。”
  “男的女的?”
  “回陛下,女的。”
  凤皇不再作声了,眉头深锁,一张脸鼓成了包子状,一目十行地翻阅着手中的书。他右手边放了一摞书,很快翻完一本,扔掉,再抽出一本。
  十一从未见过陛下如此认真,认真到有些傻气的样子,震惊之余不由好奇他究竟在看什么书,眼角一瞄地上散乱的书,顿时如遭雷击满脸乱抽——《欢头宴》、《巧生春》、《玉门关》、《治水记》,当世最负盛名的艳情大家丰言化名西城风流子写的闺房秘术系列套书!
  
  这,御书房里明目张胆收藏这些书真的好吗?
  不对,应该是陛下您为了看这些书把朝中老臣拒之门外真的好吗?
  也不对,最重要的是陛下您看这些书的时候表情那么严肃凝重又纯真稚气真的好吗?!
  
  十一战战兢兢,惊疑不定地瞄了一眼陛下手中的书,随即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还好,黄帝内经,是医书。
  “那孩子多大?”
  凤皇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开口,翻页的速度慢了下来,眼神仍在专注在书上。
  半天反应过来是在问镇国公府里搜出的男童,他连忙答:“回陛下,幺幺零鉴定过了,不满两周岁。”
  凤皇又不作声了,这次十一终于忍不住问:“陛下为何将其置于玉瑶宫?”
  “不放玉瑶宫难不成要朕亲自抚养?”凤皇似乎看到了什么,大惑得解,眉心舒展,难得不嫌他多嘴,还颇有回答的兴致。
  “属下并非这个意思,属下是指陛下明知那是谋逆者后人,正如唐大人所言,后患无穷,为何还留着他?”
  “谋反这么经典的大事件,不留点后患岂非一大遗憾?”
  十一闻言顿时傻眼,随即又恍悟。果然是陛下会说的话,他怎么会忘了陛下的准则中有一条是“欢迎报复”呢……
  十一正天马行空地想着,突然被凤皇叫醒。
  只见他放下书本,单手托腮,一脸好奇问道:“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丈夫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你早过了二八年华了,所以你早就精气溢泻了?”
  话音刚落,十一蓦地青红了脸,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面前消失,窗口忽然噼里啪啦一阵骚动的风铃声泄露了他落荒而逃的方向。
  而凤皇的书桌上,摊着《黄帝内经》素问第一篇上古天真论第四章。
  他撇撇嘴,合上书本,跨出房门,对迎上来的太监说了句:“去玉瑶宫。”
  
  此时的玉瑶宫中,卧床的清鸣正在接待着一个不速之客。
  “哎,清鸣原来你就是你主子,你主子就是你呀,你那天怎么不告诉我呢,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清鸣自然没有这样回答,因为她怀里的小东西正锲而不舍地要吃她手里的书,她忙着制止,哪里有空管那坐在窗上的访客。
  “宝宝你乖,这个是不能吃的,你喜欢的话我念给你听,嗯?”
  小东西圆滚滚的眼睛瞅瞅清鸣,又瞅瞅书,咕噜咕噜吐着口水又向书扑去:“叔!叔叔叔叔叔叔叔……”
  清鸣扔了书,专心抱住小东西,哄道:“书书没了,没有书书哟。”
  小东西抓着她的脸把她掰到扔书的那个方向,喷着口水嘟哝:“叔叔,叔叔叔……”小短腿一下一下踩着她的肚子,仿佛在抗议她骗小孩。
  噗——
  明月在窗台上看了好一会儿,觉得有趣极了。
  清鸣连忙把小东西的脸捧向他的方向:“宝宝,那才是叔叔,你要吃他不?”
  明月神情一滞,随即大笑出声,而小东西望了他一会儿,突然张开手流着口水喊道:“爹——爹爹!”
  清鸣哭笑不得:“宝宝!”
  明月倒是不以为意,对小东西温柔笑笑,又转问清鸣:“这就是镇国公府中发现的男童?”
  她点头,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反问道:“寻欢阁云老板失踪一年多,跟你有关系吗?你们究竟是情人还是仇人?”
  明月一愣,随即想起这位未来皇后似乎特别关注各种轶闻,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直在找她……”
  清鸣兀自下了结论:“所以传闻的真相是她始乱终弃了你。”
  这回轮到明月哭笑不得,待要说些什么,却察到外间动静。“啧,药效这么快就过了,圣手卖假药?”
  须臾间,消失在窗口。
  小东西疑惑地眨了眨眼,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爹爹藏藏,宝宝找找……”
  清鸣刮了刮他的鼻子:“这会儿这么乖啦?一号二号抱你你就哭,幺幺零哄你你还咬人,非要跟着我,我还道你是喜欢我,谁知还是来闹我的。”
  她跟小东西玩闹着,神思却渐渐转到另一件事上。
  原本以为上次玉瑶宫被入侵之后,影卫那边会有应对,谁知这次还是如此。是圣手的药真如此厉害,皇宫守卫真如此不堪,或者还是,他的行为根本是被默许的?除了五毒公子这个身份之外,他到底是什么人?
  
  “啊!”
  清鸣瞪眼,小东西又在她脸上舔了一口,然后看着她满脸口水,笑得眉眼都挤到一处去,吧唧着嘴巴叫了一声:“姆~妈!”
  姆妈?她眯起眼威胁道:“宝宝,我给你一个机会再叫一次,叫姐姐!”
  小东西还以为她在跟他玩,笑得更开心了,手舞足蹈地又叫了一声:“姆~妈妈!”
  她瞬间拉长了脸,哀怨地说:“果然包子脸的小屁孩没一个好相处的。”
  “你说什么?”
  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抬头,果然看见另一个包子脸小屁孩。小东西晃着脑袋,也看到了,继对明月示好之后再次伸出他那两只小肉臂:“哥哥咯咯哥哥……”
  包子脸见包子脸会特别有亲切感?
  ……也不尽然。
  大包子脸看都不看一眼就把小包子脸从清鸣身上拎起往后扔,幺幺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接住,识相地抱着孩子退了出去。
  大包子脸——凤皇拧了一把毛巾,坐到床边递给她:“把脸擦干净。”
  语气相当嫌弃,她忍不住翻了个很不雅的白眼。还不是他遗传了他爹喜欢把小孩子往她这儿丢,不然她至于这么狼狈么?
  等她终于把脸上的口水全部擦干净时,他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捏住那颇有些肉的脸颊左右晃动:“包子脸的小孩说谁?你说你自己这是包子脸呢还是包子脸呢还是包子脸呢?”
  她拍开他的手,抬头挺胸使劲瞪他:“我这是鹅蛋脸!鹅蛋脸!”
  这个奸险小人,从小因为自己是包子脸就误导她让她以为她也是包子脸,幸好这次来了个幺幺零,教了她好多东西。
  想到这,她记起自己现在的状态,突然觉得扭捏起来:“我现在身子不是很方便……你这样来看我可以吗?”
  
  凤皇其实也有些别扭,不然照他的性子,当时那帮老臣哪有那能耐成功将他拦在门外。虽然他博览“群书”,不过那些书中都是侧重成人之后的闺房教育,哪有那功夫展示男人女人是如何长成的,再说也没读者想要看这些。所以,祭天那次,是他第一次直面他与她之间的不同。
  好吧,他承认他是不爽她身上居然他不知道的东西。
  看过医书之后,大致明白了就觉得也就那么一回事,跟长牙齿长头发一样必经的身体成长阶段罢了,那帮老家伙还非拦着他,还说什么污秽什么不祥,搞得多神秘,害他以为小拙怎么了,连夜把在皇城西郊炼药的幺幺零召了回来。
  幺幺零的医术不下宫廷首席御医方伦,一直作为影卫中的秘密武器存在。
  
  “为什么不可以?那帮老家伙故弄玄虚,你也傻了吗?”
  凤皇看着清鸣,见她一直低着头,总觉得哪里变了,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烦躁。“就不该让你见那么多人,容易胡思乱想。”
  清鸣迅速地抬头:“那你还要封我为后?”
  凤皇噎住,半天不语,最后望着她倔强的脸,眼神有些虚弱:“小拙,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想做我的皇后?”
  她突然有些不忍心,却逼自己直视他:“是。”
  他垂下眼,低语:“原来小拙这么讨厌我啊……那么,不做就不做吧。”抬起头,笑得有些勉强:“我再想别的办法好了。”
  清鸣第一次见到他对她示弱顺从,不知为何,她心里非但没有达成目的的喜悦,反而一下子慌了起来:“你,你怎么了?我不是讨厌你,真的,你不要误会……”
  他不信地看着她,一脸受伤。
  她更慌了,抓着他的手,急道:“我怎么会讨厌你呢?虽然你生性变态人品低下心思阴险为人狡诈,但我真的没有讨厌你!”
  凤皇的眼角微微抽搐。姑娘,你确定你这是安慰不是人身攻击?
  接收到他控诉的目光,清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对、对不起……我不大会说谎话,不小心就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
LaburnumMaple
2011-6-5 11:17 AM
  凤皇的唇角也开始抽搐。姑娘,你确定你这是道歉不是多补几刀?
  为了阻止她说出更多“心里想的”,他调整了下表情,忧郁地开口了:“其实,你不想做皇后,我又何尝想当皇帝呢。”
  清鸣闻言倒抽一口凉气,完了,这是要抒情了。
  因为性格原因,她总觉得听完人家的心事就好像要对这些心事负责,轻松不得了。悲剧的是现在,凤皇丝毫空隙都不给她留下,一发不可收拾地说下去了。
  
  “从出生起命运既定,根本不容我想不想,要不要。这天下与我何干?凭什么要我做牛做马担负兴衰?因为血统吗?哼,那个纵欲过度精尽人亡的死老头的血统,我不稀罕。因为我是他的儿子,所以我必须从小活在密室里,因为我活了下来,所以我生母必须死。”
  窗户啪地一声被风打上了,清鸣的心也像被什么重重地敲了一下,闷闷的痛。
  凤皇恍如未闻,还在絮絮说着。
  “你知道吗?我甚至都不认识她,被称作我的母妃的人。可是我手中的情报告诉我,她怀我的时候就已中毒,为了保存我,她用近乎自残的方式强制解毒,然后硬撑三年,受尽折磨,只为见从未谋面的儿子一面。”
  他似乎笑了一下,接着道:“可笑的是,她终于在临死之前见到了她的儿子,她伸出手想要抱他,他却防备地避开了。她不知道,密室三年的生活让她的儿子学会不碰触任何不明事物,即使她看着他的眼神那么单纯那么慈爱,他只会告诉自己,越是看似美好越是致命——”
  “别说了……凤皇,别说了……”
  清鸣看着凤皇,泪如雨下,她从床上撑起身子抱住他,泣不成声却用力地说:“我不离开了,凤皇,我做你的皇后,我陪你!”
  
  一句无心的誓言脱口而出,非关情爱,只为义气。
  
  那一天,十二岁的凤皇站在玉瑶宫前庭那棵桂花树下,笑融了三月的春寒料峭。依稀想起三岁时的自己,见到那个五岁的女孩,她看着他,眼神单纯善良,像极了他刚刚死去的母亲。
  
  那一天,十四岁的清鸣在房里抱头想了一整天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把自己卖了的。想到未来可以预见的过分精彩的人生,想到要跟自己一直视为弟弟的人结为夫妻,想到将来有一天她可能会遇到令她怦然心动的白衣良人,不由悲从中来,泪如血崩。
  
  元祚元年四月初七,帝后大婚,龙凤双佩各归其主,大赦天下。
  ——《本纪?元祚帝》
  元祚元年四月初七,帝后大婚。新房内天雷勾动地火,叫声不断,春满皇城。陛下少年心性不知节制,彻夜奋战,次日无甚精神,只好罢朝一日。
  ——《逍遥茶社》
  元祚元年四月初七,清鸣小姐出嫁。
  为什么我毫不意外他们会在新房里打起来呢?
  听说是清鸣小姐发现了陛下骗她做皇后的那番话完全抄袭三月新出的话本小说《不爱江山爱美人》里男角儿的独白。
  他们好像还达成了什么协议,不过为什么我总觉得清鸣小姐又被陛下骗了呢?
  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才听墙角!你全家都听墙角!老子这是内功深厚耳力好迫不得已听到的好不好!干!不写了。
  ——《影卫日记》
LaburnumMaple
2011-6-5 11:17 AM
壹•不速之客

  元祚元年,上谕重开文武科举,一时之间,天下之士齐聚京都,竞为天子门生。
  元祚二年,御史解东风巡江南六省八府归京。是年,上谕:皇朝农牧免税三年。
  元祚三年,天下太平。上怜皋兰将军为国牺牲年高未嫁,遂打包了一打青年才俊送往边疆前线。将军大怒,险些率军反攻京都。而青年才俊者,十二人去,十人归,余二人者……你们懂的。
  
  光阴荏苒,晃晃悠悠又到了元祚四年。玉瑶宫前的桂花开了落,落了开,已是酿了三茬的桂花酒了。而玉瑶宫,也从历代的宠妃居所变成了帝后合寝的寝宫。
  
  五更鼓响,皇城在氤氲晨雾中慢慢醒转。
  各色冠盖从京都高等住宅区——上阳坊与崇儒巷涌出,兵荒马乱地穿街过市。
  初到京城的外省人也许会被吓到,但是久居京城的百姓就宠辱不惊多了:“是官老爷们去我们陛下那儿点卯去啦。”
  皇朝百姓,尤其是京城百姓出了名的自来熟,打蛇随棍上,自从元祚元年的春祭之后,不管当时到场的没到场的都跟自己同皇帝吃过饭唠过家常一般,提起帝后都是一脸自豪又故作谦逊的。“我们陛下啊……”“我们娘娘啊……”“他们那两口子啊……”
  车马过了街市到了东和门,全体官员下车下轿,通过禁军的安检之后又是一阵紧赶慢赶。弹冠的弹冠,整履的整履。直到凤仪门才肃静下来,敛容候驾。
  “解大人,您今日可有事启奏?”
  “无。严翰林何事?”
  “咳,出来得匆忙,将笏板遗下了。解兄既无事启奏,可否解笏板与小弟?”
  解东风悄悄将笏板往前一伸:“严兄确定要借?”
  只见玉制的笏板上刻满了大大小小的元宝……严翰林顿时一抽,默默扭头,原来这就是户部尚书府彻夜灯火通明隔日早朝还能眼神清明精神抖擞的秘密。
  “见笑了见笑了。”
  嘴里说着抱歉的言语,语气神情却不见半分羞愧。
  朝野间流传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而有钱能使解东风变成磨。
  
  玉瑶宫外,吉公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身后抬着坐撵与捧着龙袍的侍卫宫人也面有焦色。吉公公看着身旁“擅入者死”的石碑,无奈,只好扯着尖利的嗓子对着空气喊:“影卫大人,早朝时间快到了,可否劳驾向皇后娘娘通报一声?”
  几年的接驾经验让他知道,凡遇事找皇后娘娘总是对的。娘娘虽然不管事,却总管得了任性的陛下。
  “影卫大人?”
  半天没有回应,影卫好大牌的。
  
  一号:死太监,没事的时候就到处编排绯闻,有事就影卫影卫地叫嚷,以为我不知道你吉公公是后宫八卦小组长么?
  二号:……你也是影卫组八卦小组长,相煎何太急……
  一号:二号你说什么?
  二号:没。那太监好像吵到清鸣小姐了。
  
  只见前厅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扶着椅子,头发胡乱挽着,只披一件单衣……虽说她看不见,一号二号还是扭头了,女大十八变,清鸣小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他们说拎就拎的小女孩了。
  “一号二号,去把陛下的衣袍取进来吧,还有,饭在厨房里,不准不吃!”
  最后一句加重语气,外加瞪眼。这两个家伙去年参加影卫集会,不知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回来居然说要减肥,太过分了,这让以养胖他们为乐趣的清鸣情何以堪?
  一号二号被瞪得一缩,倒不是怕她,她不知道以前她圆脸圆眼瞪人就没什么威力了,现在出落得鹅蛋脸杏眼更是娇俏可爱,他们怕的是屋里那个一向嫌他们碍眼的小祖宗。陛下这几年越发霸道了,喜怒无常,清鸣小姐说这是……对,是青春期叛逆。
  清鸣交代完毕,就转身往内屋走,绊了椅脚又撞上门框,一路磕磕绊绊嘟嘟囔囔。
  女大十八变,唯一不变的是四肢不协调。一号二号相视一笑,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随即回身分头行事。
  客厅顿时空了下来,而正中那个大大的“忍”字尤为显眼。
  自从大婚之后,凤皇又搬了回来住,玉瑶宫内所有的青山墨竹画都换了“忍”字箴言以及从东土传来的制怒诗文。
  卧房内倒是没有“忍”字,两张大床中间悬了一幅字。上书二人大婚当日的约法三章:三不一照旧。
  不迁居,不管事,不合寝,爬墙之约照旧。
  
  清鸣站在凤皇床前,看着床上优雅侧卧的少年,忍不住掩嘴笑。他人道凤皇这几年喜怒无常,她却觉得前些年他绷得太紧了,一点不像个孩子,先皇去了之后这些年他越发别扭得可爱了。掩耳盗什么铃?你道我不知你睡觉是蜷成一团的,以为醒过来后把自己摆成一个优雅的姿势就可以掩盖么?
  心里这么想,当然该演的戏还是要演的。
  “凤皇,醒醒,要上朝了。”
  凤皇翻了个身,脸露了出来。
  四年过去了,十二岁的包子脸少年长大了,变成了——十六岁的包子脸少年。噗哈哈哈!清鸣心里笑到翻,脸上却老道地保持着面瘫状。
  凤皇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同样面无表情的清鸣,心知她一定在暗笑,果然太互相了解不是什么好事。就地套上中衣,然后站起来让她帮着着朝服,盯着她头顶的旋,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比她高了,顿时心情大好,笑眯眯一把搭上她的肩:“小拙,帮我束发。”
  
  皇朝男子,十六束发,二十行冠礼。凤皇因年少登基,跳过了好几年,十二岁便草草束发束冠了。今年他正好十六,正是束发之龄,无祜无侍,这束发的大任自然落到了自认“长姐如母”的清鸣身上。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
  凤皇额前青筋一跳:“小拙,你确定你分得清‘男子束发’与‘女子出嫁’的区别?”
  清鸣干笑两声,手中动作却没停:“咳,你不觉得太安静了,有点尴尬么,我就会这一首跟梳头发有关的诗耶。”
  尴尬?
  凤皇不耐地撇嘴:“女人真烦。前几天尔雅带回来的东土诗册你看了没?”
  “啊?看了。”
  清鸣眼神虚了虚。圣手与九姑娘去年重出江湖,携惊鸿剑客大闹兵器大会,她前晚正忙着补习这一年来的绯闻轶事,还有好事者整理的九姑娘语录看得她乐不思蜀,那什么诗册她翻了几页就扔到一边了。
  凤皇这几年倒是比较少叫她翻墙了,改用文攻。发现她对诗词没辙,就越发变本加厉搜刮各朝各国诗词来考她。
  “是吗?那下朝后让一号带你到御书房,我要批奏折,你来背诗助兴。”
  凤皇笑得无比温和可爱。
  清鸣面不改色道:“好啊。”眼珠一转,开始盘算从现在到下朝,找一号二号做小抄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将一支盘龙玉簪插入金冠之中固定住,大功告成!
  清鸣退后两步,看着一身龙袍,贵气天成的少年天子,无限感慨道:“我们家凤皇也长大了啊……”心中母爱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可以娶媳妇儿啦……”
  凤皇倏地挑眉,上前一步扯住她的脸蛋:“小小拙,你入戏太深了,快醒醒。来,告诉你相公我,你是谁?”
  依依不舍地从“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情境中出来,清鸣无限扼腕地回答:“我是你媳妇儿。”
  心中默默打了个叉,补了一句,暂时的。
  凤皇笑眼弯弯:“把心里补的那三个字说出来,嗯?”
  清鸣面不改色:“童养的。”
  “哼。”
  见他斜眼冷哼,清鸣连忙赔笑着从他手中救出自己的脸。别看他的脸圆圆肉肉的,其他地方可是骨节分明,出手六亲不认,下爪从不留情,好痛的……
  “凤皇,上朝时间到了,喜公公在外头等了好久了。”喜公公还是吉公公还是奇公公?算了,差不多。
  她很乖巧地眨眼,拿出荒废已久的小时候应付先帝的演技,凤皇脸一沉,神情危险地探手。她吓得一缩,连忙抬起双手将脸捂得严严实实,却不料他手势下滑,在她胸口摸索了一番,皱眉道:“你出过房门了?”
  清鸣反应不过来,仍是捂着脸,直觉点头:“嗯。”
  “下次记得穿好亵衣。”
  
  出了玉瑶宫,数着步子,一,二,三。
  “啊——凑牛忙!!!”
  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响起,宫门被震落一层灰。
  眯起眼,弹了弹衣袍,凤皇弯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无视惊吓过度的宫人,上了坐撵,翘着脚,单手托腮出神。
  小拙长大了不少啊……
  小拙紧张时不仅会同手同脚还会口齿不清啊……
  小拙对一号二号一点防心都没有还真令人操心啊……
  干脆让一号二号自插双目好了?
  ……
  天极殿中时而清风徐徐,吹散夏日浮躁,时而狂风大作,猎猎飞沙走石,时而阴风阵阵,令人不寒而栗。
  早朝就这样,在迟到的皇帝陛下神秘的笑容中度过,朝中群臣人人自危。
  而凤皇欢快的笑容持续到御书房,见到六个不速之客后,转为漫不经心。
  
  彼时,清鸣站在桂花树下,望着宫墙发呆。
  “一号大哥,二号大哥呢?”
  “回清鸣小姐,在背诗集。”方便作弊,二号背书好厉害的。
  “哦。那么你呢,好像很闲?”
  “……清鸣小姐你误会了,属下正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密切注意宫中情形,同时在心中暗暗演练御书房中如何与十一过招掩护小姐与二号作弊,很忙,非常忙,相当忙。”
  胶着在宫墙上的视线终于移开,幽幽投向他:“你真的不要教我翻墙的功夫咩?”
  一号斩钉截铁道:“这不适合小姐!小姐觉得闲的话不如再养几只鸡鸭?上次那一窝被陛下烤了之后地还空着……”比起教她武功,二号一定更愿意用玄风掌清扫鸡鸭粪便。
  看着她的眼神逐渐转为哀怨,他额上一滴冷汗滑落,涨红了脸改口:“小姐,其实你很有天分……”
  她双眼一亮!
  “心法你只看了一遍就记下了,内功修炼得都不错,马步也扎得相当稳。但是……”一号最后还是忍不住嘴角扯了扯,接着说:“但是一练步法就摔跤……”
  她的眼神又一点一点黯了下去。
  “不过!小姐有兴趣的话可以学二号的玄风掌,不用脚的。”
  她深感受辱,悲怆扭头,却见一号突然一个旋身拦在她前面,全面戒备,带起一阵凛冽气息,偏头低声道:“有人入侵。”
  清鸣的心一跳,双眼紧盯上空,嘴里不住询问:“怎么样怎么样,来了没有?”
  一号眼角抽搐:“小姐你反应正常点!”
  清鸣反省了下,也觉得自己太不庄重了,于是改摸下巴,凝眉注视上空,肃然垂询:“敌军何在?”
  一号一张脸抽搐得日月无光天地失色,终于放弃不切实际的期待,无力地回答:“敌军目前只有一人,二号在与他过招。此人居然能过二号十招还留有余力,看来非等闲之辈……”
  一号瞬间来了精神,摩拳擦掌:“二号你下来喝口茶,我来会会他!”
  空中没有动静,看来二号没有搭理他的打算。一号急了,对上清鸣鼓励他加入战局的眼神,额上冷汗如雨,更坚定了绝对不能丢下永远闹不清状况的小姐一个人,两难之下,只好跟她一起紧张又兴奋地盯着上空。
  只见空中两团气流乱窜,一方似乎处处留情,另一方却步步紧逼。
  突地掌风大作,一团气流被打散,当中一个人影直直坠落——嘭!
  地上那人嘟囔了句什么,抬头恰恰迎上某个少女晶亮的双眼,她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一步一步走向他,他感觉一切喧嚣瞬间离他远去,时光似乎也因少女身上散发的沉静气质而缓了下来。短短的七步,他却觉得仿佛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当然后来他知道了那不是幻觉,该少女是真真切切用了一盏茶的时间走那七步。
  那个少女走到他面前一步蹲了下来,慎重问道:“刺客?”
  他直觉摇头。
  继续盘问:“观光客?”
  继续摇头。
  少女若有所悟,大胆揣测:“你是不明真相的路人?”
  他终于反应过来,不由满头黑线,又听得旁边两声喷笑,一个前翻跃了起来指着二号鼻子炸毛道:“你怎么可能认不出我!你你你——你故意公报私仇!”
  二号负手而立,一脸无辜:“我还道是刺客。”
  看着他们有来有往说得不亦乐乎,少女缓缓地站起来,拍了拍手,结案陈词。
  “你们有jian情。”
  
LaburnumMaple
2011-6-5 11:17 AM
贰•鸿门之宴

  皇宫之中,哪里最多花花草草莺莺燕燕?哪里风景这处独好?哪里最适合相请不如偶遇一见钟情天雷勾动地火?
  毫无疑问是御花园。
  作为常年高居后宫狗血jian情温床榜首的不二之选,当三大太妃携带三名妙龄少女“不经意”地出现在凤皇面前,并提议“顺道”去御花园赏荷时,凤皇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着人在留芳亭设了个小型家宴,摆上各地进贡的新鲜瓜果,聊以消夏。
  常太妃的外甥女烂漫可爱,丝毫不怯场,席间妙语不断,常太妃一面半真半假地呵斥她过于放肆,一面看着被逗笑的陛下暗自欣喜。
  温太妃的外甥女端庄大方,知书达理,在常小姐娇憨地抱怨春花易逝时,道出一句“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引起了陛下的注意。
  “小姐也读东土的诗?”
  “略有涉猎,万万不及陛下渊博超群。”见陛下饶有兴趣地挑眉,温小姐白玉般的脸微微地红了,谨守闺秀本分的眼神也渐渐有了涟漪,低头道:“皇朝谁人不知,陛下自幼过目不忘,三岁读诗书,八岁通经略,十二岁……君临天下。”
  这番话似乎说得龙心大悦,年轻的陛下朗笑出声。
  “陛下笑起来真好看……戏里都骗人,皇帝根本不是长胡子瞪眼睛立眉毛的嘛!”
  常小姐天真无伪的话语再次逗得席间笑声一阵。
  相较之下,高太妃的外甥女甚少言语,除了最初的行礼之外再没说过什么话,却因为生得明艳动人而获得最多的注视。
  看似无意,却令三方达到奇妙的平衡。
  言笑晏晏,宾主尽欢。
  
  “皇后娘娘驾到。”
  远远的一声传唤,席间气氛微妙地一滞。
  凤皇温和的脸色也变了变,望向凤撵来的方向,自始至终波澜不惊的眼中终于浮起笑意——终于来了。
  席间众人正面面相觑间,突见陛下站了起来,连忙也跟着离席。
  凤皇三步并作两步迎向凤撵,在凤撵中那人左脚绊右脚跌出来之前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拉住她手,将她带了出来。
  清鸣将手上的食盒交给一旁开路的吉公公,微微一笑道:“有劳奇公公了。”
  吉公公一个踉跄,嘴角抽搐地想,不知该不该说出他不是喜公公不是奇公公而是吉公公,罢了,还是不打扰陛下夫妻眉目传情了。
  
  怎么这么晚?
  你家十一被我家二号当刺客揍了一顿,然后他们开始牵扯不清翻旧账,□四溢。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在一旁看热闹……
  
  几个眼神来回,凤皇嘴角歪起一抹令人发毛的笑意,稍纵即逝。隐在暗处的斗殴误事影卫三人组不约而同脊背一凉毛骨悚然,再仔细看时,他脸上分明又是一派好丈夫的温柔。
  
  这是清鸣继春祭、大婚之后第三次出玉瑶宫。
  说起这个,清鸣就要咬牙,当初分明约法三章她不管事的,谁知她高估了凤皇的人品,在签字画押之后才发现契约左下角一行小字写着:以上条款,事急从权。
  四年来相安无事让她掉以轻心,谁知这次一来就是个大阵仗。
  席间六人望着帝后相携的画面,各怀心事。年轻的皇后脂粉未施,却难掩雍容之气,身上随意搭配的裙衫配饰看似简陋,却皆是独一无二的贡品。先帝在时,她是三千佳丽的假想敌,谁都抢不过她,而今更是整座后宫形同虚设,她理所当然地拥有一切。而当初的三千佳丽死的死,散的散,剩下三人名为太妃,却是被家族放弃了的棋子。
  ——唯一的机会,就是她们身边还有比皇后年轻比皇后美丽的“外甥女”们。
  皇帝长大了,而后宫,永远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见过皇后娘娘。”
  三位少女屈膝行礼,三位太妃碍于凤配之尊,虽为长辈,也要欠身致意。
  清鸣挤出一个微笑:“免礼。都是自家人……”
  自家人?常太妃心中一跳,这是默许了还是反话?却听皇后大人语速缓慢而又平稳地继续道:“六位太妃都请坐吧。既是家宴,不必拘礼。”
  在场六人的脸都不同程度地扭曲了。
  “咳。”凤皇轻咳一声,将她拉到身旁坐下,再示意众人就座,然后笑盈盈道:“皇后大人,我朝可只有三位太妃。”
  调侃之语不见半分指责,反大有纵容之意。
  三位太妃只能尴尬地笑笑,温小姐低着头,最多话的常小姐察觉陛下见到皇后后态度陡变,一双眼偷偷在两人间打量,却也是不说话。
  “皇后娘娘的眼神似乎不怎么好。”
  一直缄默的高小姐出人意表地出声了,高太妃吓了一跳,正待要责备她冒犯,却听得皇后惊讶的声音响起:“你怎么知道?”
  高小姐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卧床看书,不好。”
  清鸣闻言,讪讪一笑,心虚地不敢看旁边的人,一双眼只能直瞪前方,正对高小姐,仿佛在怪她说出来,一直冷淡寡言的高小姐却看着她,缓缓绽开了一抹清艳的笑容,羞煞了满池荷花。
  久居深宫,从未见过如此绝色的清鸣不由看得呆了,怔怔出神……直到鼻子上突然出现的一只手让她不得不把视线从美丽的高小姐身上移开。只见凤皇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成功地恶心出她一身鸡皮疙瘩后,又接着用肉麻当有趣的语调靠在她左耳边说:“是谁指天咒地向朕保证不在夜里看书的,嗯?”
  瞬间什么美人什么惊为天人的笑容都被她抛到脑后!
  她全副心思只能感到一股热气以耳朵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所到之处大片肌肤全面僵硬。最悲催的是,向来迟钝的她此刻居然敏感地察觉到了从右侧杀过来的不善视线……
  
  伟大的陛下,咱能不这样么……
  对着很可能欲求不满的虎狼之年守寡太妃们放闪光是不厚道的……
  对着很可能少女怀春的未成年皇朝花骨朵们放闪光是不道德的……
  对着从小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我这样放电更是不厚道又不道德的……
  
  似乎被清鸣含泪的目光感化了,凤皇终于松开了她,视线转回席间,神情又转为温和,温雅笑着:“方才忘了介绍,来,小拙,这位是常太妃的外甥女常小姐。”指着温小姐。
  “这位是温太妃的外甥女温小姐。”指着高小姐。
  “这位是高太妃的外甥女高小姐。”指着常小姐。
  席间六人的脸不约而同地绿了。
  立在一旁的吉公公仰天泪流满面,有同伴的感觉真好……
  影卫们则对此习以为常,不以为杵。陛下是每天身边来来去去太多人,懒得记,清鸣小姐则是自小接触的人不多,对小说传奇绯闻轶事中的人名比现实的人名记忆还深些。
  不然你们以为影卫为什么不用名字只有编号?
  
  “陛下真爱说笑。”
  常太妃很快恢复了脸色,笑着打圆场。表面上是船过水无痕,心中却敲起了警钟,她们是不是错估了皇帝对那个来历不明的皇后的感情?她可不认为久负天才之名的陛下会记不清三个人,这分明是在给她难看。
  清鸣听完常太妃的重新介绍,脑子还有些混乱,皱了皱鼻子,横了凤皇一眼:“天生识人不清还来误人子弟。”
  感受到腰间被狠狠掐了一下,又痒又痛的感觉让她面部微微狰狞地瞪向他,只见他露出天真无辜的表情说:“方才人家还夸朕过目不忘天纵英才呢。”
  “不要脸!”
  清鸣甜甜地一笑,看似亲昵实则下了死力趁机报复地捏了捏凤皇的脸,而后心满意足接着道:“能说出这样违心的奉承之语,不是瞎了狗眼便是情人眼中出西施。”
  此语一出,温小姐难堪至极,一张脸青了又白,眼中隐隐蓄起了水汽。
  温太妃见状,不由酸溜溜道:“陛下之才,天下皆知,皇后怎可如此毁谤?知道的说是帝后情深不分彼此,不知道的还道皇后恃宠而骄目无君上不成体统呢。”
  含酸带刺的一番话,清鸣只抓住了四个字:“这么多年了宫里怎么还在流行说本宫恃宠而骄?究竟是何人传出的谣言?”先皇后这么说过她,凤皇也时常这么说她,这位常?高?还是温太妃的也这么说她。可每次都没人为她说明一下究竟何人宠她,如何宠她,实在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温太妃愕然,这位皇后好像不太能抓住重点?
  凤皇用“家教不严,抱歉抱歉”的眼神看着温太妃道:“朕的这个皇后呢,自小让先皇宠坏了,龙凤双配啊帅印兵符啊传国玉玺什么的,皆是她的玩具。她可比朕更像父皇的孩子,偏偏朕也嫉妒不起来,因为朕也喜欢她。”
  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告白,也因为他脸上与年龄不符的深情。
  整个留芳亭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一国之君温柔的声音在静谧的荷香中扬起:“也许朕真是天纵英才也说不定,不然还有谁能像朕这般,三岁第一次见面,便认定了皇后,所以看着父皇宠她,非但不嫉妒,还恨不能将朕有的也都给她。”
  清鸣涨红了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他居然,居然还朝她羞涩一笑?!
  “将她留在身边,不准任何人接近玉瑶宫,让她眼中心里都只能有朕一人。竭尽所能地宠她,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甚至盼她恃宠而骄,越娇蛮越好,娇蛮到除了朕,没有旁的人敢觊觎……”
  
  “呜呜呜呜……陛下对娘娘好深情!姑妈,人家才不要当小三!”
  常小姐率先哭着跑了出去。
  “陛下与娘娘金玉良缘,小女……小女……”
  温小姐紧随其后,欲言又止,最后深深地一福,也告退了。
  清鸣这下不仅脸,连脖子都红了,一双小手颤巍巍地揪着凤皇的衣袖,迎上他情深不悔的注视,顿时热泪盈眶。
  两人四目相对,缱绻缠绵,火光四射。霎时间,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存在了。
  不知何时,旁人退尽,宴席之中只剩帝后二人,侍奉的宫人也识相地下去了,剩一个还提着食盒的吉公公进退不得,只好退后几步立在一旁。
  就在吉公公以为他们要深情对望到天荒地老时,皇后娘娘突然跃了起来一下子跨坐到陛下身上,左右开弓捏住他的脸,吼道:“你到底可以不要脸到什么地步!!!!!”
LaburnumMaple
2011-6-5 11:18 AM
叁•观音坐莲

  “是谁说不屑这些言情小说的?居然偷偷把里面台词记得这么清楚,你说你这叫什么!”
  皇后义正言辞,皇帝积极举手:“这叫天赋异禀过目不忘!”
  “错!这叫表里不一两面三刀!加上哄骗我做皇后那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照搬小说对白欺骗善良民众,你说你这叫什么!”
  皇帝这次学乖了:“这叫不要脸。”
  “错!”
  凤皇从吉公公手中接过食盒的手一顿:“又错?”
  清鸣双拳在空中挥舞着:“这叫剽窃!剽窃!堂堂一国之君,一点产权意识都没有!最重要的是,凭什么每次你剽窃都是报应在我身上!”
  她满腹忿忿,噼里啪啦诉不完,突地感到肩上一沉,低头才见一切事端的罪魁祸首自顾自将头靠在她肩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双手绕过她的腰将食盒放在桌上,开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清鸣满眼冒火,将他的头从她肩上搬开。
  “吃!你还吃!”她瞧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邪火就往外冒,见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夹东西吃,未经思索,张口就截住他筷子上的南瓜饼,抗议地仰起下巴。
  
  一旁的吉公公看得目瞪口呆,以为洁癖严重的陛下会生气,谁知他非但毫不在意御用筷子被“玷污”,甚至还试图用筷子伸进皇后嘴里抢食,而皇后则是涨红了脸硬是把最后一块南瓜饼咽了下去,然后伸着舌头对陛下挑衅。
  这这这,这真是传说中皇朝有史以来最传奇人气最高的的贤帝后吗?
  幼稚成这样,隐士们预言的皇朝盛世真的会来临吗?
  正在幻灭之际,突然发现自己两腋被人挟起,还没来得及叫唤,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御书房外了,而挟持的力量也散去,只带起两阵风,吓出他一身冷汗。
  
  暗处。
  一号:我们帮忙清场,你说陛下会不会对我们从轻发落?
  二号:可能性……微乎其微。
  一号:反正我不后悔,我想揍十一那小子很久了,每次对我们不是放闪光就是放冷箭的,哼,揍死活该。
  二号:嗯,这么好的机会不用来公报私仇,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一号:……二号,我怎么觉得你的笑容,越来越像陛下……
  二号望着亭中的陛下与清鸣小姐,笑而不语。
  
  在凤皇的认知中,御膳房与御医署一样,是宫中最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加之他不惯吃外食(玉瑶宫之外的都算外食),所以一直对其敬而远之。方才宴席之上他也是滴水未沾,这会儿与清鸣争争抢抢也吃了些,好歹填了肚子,于是放下筷子。
  “小拙,你又在生什么气呢?”
  混蛋,还在装无辜。“你自己不想纳妃,就把一切都往我头上推。这事绝对还没完,到时我就是众矢之的,你还问我生什么气?我倒想问你,反正迟早都是要纳妃的,你到底是在抗拒什么?”
  话到最后,怒火已渐渐散了,更多的是无奈。
  凤皇猛地抬起头:“谁说我迟早要纳妃?”
  清鸣理所当然地说:“书上诗里不都说皇帝要配三千佳丽的么?”接收到他危险的视线,连忙改口,“就算你不要那么多,总要有几个开枝散叶的,别说你不稀罕这凤氏血脉的传承,那帮老臣不会由着你的。”
  凤皇毫不在意地撇嘴:“我有小拙就够了。”
  清鸣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一瞬间有些难看。他似乎也注意到了,随即神情一转,接下去道:“我不喜欢女人。”
  她的注意力果然很快被转移了:“什么!你喜欢男人?”
  他居然认真地思索了下,道:“比起女人,男人的确比较不烦,不过也谈不上喜欢。事实上,这宫里并没有值得喜欢的。”
  清鸣的嘴巴张了又合,无话可说,因为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宫里的天空是被圈出来的一块方方的形状,不似书中所言广袤无垠;宫里的墙有很多很多,把皇宫分成一格一格,把人心也围成一格一格,太容易迷路,跳不出去;宫里的人长相性格各有不同,却全是同一个面孔。
  这些,她都不喜欢。
  她喜欢尔雅,因为它能轻易地越过那些墙,它是她的眼睛、她的脚,带着她看墙外的世界。
  她喜欢一号二号,不仅因为他们对她好,还因为他们不像宫里的人。宫里的人叫她皇后娘娘,而他们始终都叫她清鸣小姐。
  她喜欢凤皇,因为……大概是因为相遇得太早。记得当时年纪小,你是变态我也要。
  
  夏风软绵绵的,满池塘亭亭玉立的荷花,郁郁清香在空气中缓缓地铺开,安谧中有一股莫名的感伤在蔓延。
  
  “你说……”
  终于,凤皇打破了宁静。
  见他凝眉沉吟,颇为严肃,以为他要继续方才的话题,清鸣有些紧张:“什么?”
  凤皇摸着下巴,探究地打量了一遍二人的坐姿道:“你说我们现在的姿势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观音坐莲?”
  清鸣的下颚倏地抽紧。
  “诶?我差点忘了,小拙不喜欢看‘军防类’的书,喏,给你看,就是这样的。”凤皇从怀中抽出一本制作精良的画册,熟练地翻到第四页,指给清鸣看,“你看,是不是很像?是不是?”
  看着画册上的香艳男女以及旁边某人做的密密麻麻圈圈点点的看图笔记,清鸣脑中一根名叫理智的弦终于断了。
  “凑牛忙!!!”
  尖叫的同时,抬手就是一拳,两人连人带椅子摔到地上,随即毫无悬念地,开打了。
  
  不远处,一人一鸟杵在那儿,思量了一番,决定围观。
  尔雅蹭了蹭身边的小孩:咱们家亲亲清鸣跟变态陛下在做什么?
  小孩子有张包子脸,认真思索的样子格外可爱,他想了想,回答:在野战。
  
  上有烈日炎炎,下有芳草茵茵,是所谓光天化日之野战。
  
  “宝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嘶——”
  清鸣难掩惊喜地问着,冷不防一下推揉疼得她倒抽一口气。
  桂花树下的石桌上,摆着各色小点,白雕尔雅吃得不亦乐乎,而一旁的包子脸小孩绷着一张脸,正为她揉手上的伤口散瘀。听见她的问话,闷闷地回答:“影主放我两天假,尔雅想你了。”
  尔雅听到自己名字,用翅膀蹭了几下以示撒娇,又马上低下头狼吞虎咽。
  清鸣笑了:“就尔雅想我,宝宝不想我么?”
  宝宝抬头,见她脸上写满了“别害羞了我知道你想我你要是不想我我跟你没完”,无奈地别过眼:“想。”
  宝宝三岁的时候就被送去影阁,凤皇让一百零一位各有绝技的影卫轮流教他看家本领,就连从幕后走到幕前多年的公冶白也恢复影卫十七的身份,去教他诗文经略。按规矩,宝宝每年只能回来两次。而这次不是年中也不是年底,是他学成一项绝技之后的奖励。
  清鸣看着他,眼神突然伤感了起来,他全身一僵,有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
  果然——
  “宝宝刚来的时候多可爱啊……一天到晚口水吧嗒吧嗒的,见人就叫唤……去什么影阁受什么变态训练,好好一个孩子给训练成了冰山小老头,太过分了!呜呜呜,还我活泼可爱爱笑爱闹的宝宝来!”
  ……每次回来都要有这么一段独白,他已经很习惯了。
  宝宝面无表情地把跌打药收了起来,放下她的袖子,看着她:“你……节哀顺变。”
  清鸣正想说些什么,突然视线一转,果然见到墙头上停了一个人,而身旁的宝宝在见到那人之后,神情一亮。
  来者是玉瑶宫的常客了。
  常到已经无需迷药就能来去自如,一号二号都默许他来串门了。
  这也证明了清鸣最初的猜测:除了五毒公子这个称号之外,他还另有身份。不过她没有滥用好奇心,她相信凤皇。凤皇允许这么一个人出入玉瑶宫,就说明有十足的把握是无害的,如果她还想明哲保身就不该问太多。书上不是常说么,知道太多的人,命通常都不长。
  明月这次,是来辞行的,虽然她很怀疑他有向她辞行的必要。
  他收到风声,云采采在西域出现,他要去寻,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三两年才能回来,所以特来辞行。这几年他一直在跑遍各地寻找传说中那个失踪的寻欢阁老板娘,不是扑空了就是不欢而散,却从未放弃过,也算是难得的痴心人了。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毫无章法的,一点都不像。
  “一路顺风,希望你这次能带云老板回来。”
  四年下来,不温不火的,二人也算是朋友了。再说,他跟云老板这条八卦她可一直追着呢,来年他真的把人带回来那她就也算是八卦的见证者了?
  “嗯嗯,小清鸣你也节哀顺变哦。”
  清鸣一愣:“什么?”
  
  明月眨了眨眼睛:“你还不知道吗?今朝早朝,几名大臣联名上奏提议甄选秀女充实后宫,皇帝已经准了。”
  
LaburnumMaple
2011-6-5 11:18 AM
肆•情生意动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是古训,平常人家如是,帝王之家更如是。
  立后四年,一无所出,有人怀疑皇后有隐疾,有人觉得皇帝忙于政事疏忽了造人大业,有人认为帝后和谐乃假相,年轻的皇帝根本早就对比自己老两岁的皇后审美疲劳了。
  千奇百怪的揣测都有,独独没有人怀疑帝后根本没有合寝。
  听说,这次的选秀不像以往按地区实行配额制,而是根据自愿原则,由各地负责人经过初步挑选之后再送进宫。
  听说,西临国有意共襄盛举,在这个节骨眼派流月公主出使皇朝,陛下对此事颇为重视,特地派了贴身影卫去西临迎佳人。
  听说,陛下已经三天没有踏进玉瑶宫了。
  
  “你说小姐会不会有事?”
  “不知道。”
  “宝宝少爷在的时候还没事,宝宝少爷回影阁之后,小姐就把自己关在香室,已经两天了,连前院的菜都不照顾了。你说她会不会想不开?可她明明跟陛下是假成亲不是吗?唉,说来说去都怪那个小祖宗搞这么多事出来。”
  二号看了忧心忡忡絮絮叨叨的一号一眼,感叹岁月无情,当初那个暴躁易怒的有志青年如今也老妈子附体了……
  “该不会,晕倒在里面了吧?”
  一号二号不约而同想起一件旧事。
  清鸣最初迷上香道,擅长行医制药的幺幺零自告奋勇说也会制香要来帮忙,谁知不出三天,搞得整个玉瑶宫乃至整座皇城乌烟瘴气昏昏沉沉,早朝之上,君臣睡成一片。最后,幺幺零招供,她擅长的,是制迷香以及各种毒香……
  虽说从那以后清鸣自力更生自学成才,没出过大差错,但前车之鉴……
  二人心中一凛,连忙大声敲门:“清鸣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没动静。
  对看一眼,果断抬脚,破门而入!
  满屋的烟雾缭绕,混杂的香气令人大脑发懵,屋子正中央蒸笼里咕噜咕噜的声音响个不停,视线所及,并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一号去开窗通风,二号则走到屋子南面墙边青石砌的隔间处,打开小门——只见清鸣一手持书,一手支额,靠着临池塘的小窗,竟是安逸地睡着了。
  随后到来的一号与二号松了一口气,相视而笑。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悠悠醒转,望了望四周,茫然地眨了眨眼,猛地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转身看到两尊门神又吓了一跳,连忙扶住桌子不让自己扑倒。
  “小姐是要这个吗?”
  二号将一个瓷瓶递给她,见她惊讶,于是接着道:“属下见蒸笼中水沸了,等到旁边那柱香烧完之后才取出来的。”
  清鸣脸上的惊讶变成了喜悦:“谢谢二号大哥。”
  “小姐这两天关在香室就是制这瓶香?”
  见一号皱眉不赞同的神色,她解释道:“这是我第一次尝试炒、蒸、炙三种制法结合,以果酒、梨汁、玫瑰蜜为辅料慢火炒檀木粒,直到烟变成淡紫色去掉腥气,再与牡丹香一同装入瓷器中,蒸三次,每次在水沸之后两刻钟取出方可。”
  一番话说得一号头大如斗,眉头越皱越紧,她用拇指爱惜地抚着瓶身轻叹道:“这是要送人的。”
  “谁?”两个声音异口同声问道。谁需要如此费心?
  清鸣偏头,露出一抹沉静的微笑:“不是要选妃吗?这是要给凤皇新媳妇儿的见面礼呀。”
  “为什么?!”二人再次异口同声,这次语气中多了不可思议。
  “凤皇脾气不好,我要拜托人家多担待些,自然要备礼的。可要让凤皇知道我拿他给我的那些首饰珍宝去送人估计会出人命,所以只能自己做啦。”
  一号二号无语望天。小姐啊小姐,难道你不知道要是让陛下知道你亲手做东西送给旁的人,那就不是出个把人命这么简单的事了……
  清鸣爱不释手地摸着瓷瓶,带着梦幻的表情脑补道:“要是凤皇对新妃一见钟情不可自拔就好了,那时候可以跟他商量看看,顺势把我打入冷宫,嘿嘿嘿嘿……”
  这个嘿嘿嘿嘿加省略号里面包括了她学会轻功遇见白衣良人二人双宿双飞出墙去过神仙眷侣的生活乃至“靠在良人怀中偶尔忆起玉瑶宫的一切,感叹一句当年啊……”这样的细节。
  一号二号嘴唇抖了抖,在风中石化。
  
  小姐,你又忘了陛下极端排外,对人一见钟情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小姐,你又忘了你现在还是皇后娘娘,不是皇姐或者甚至皇太后什么的。
  小姐,你是真不了解陛下呢,还是在自欺欺人?
  总而言之一句话:小姐,适当脑补怡情,过度意淫伤身的。
  
  相较玉瑶宫的平静,凤皇那边这三天可热闹多了。
  先是十一要死要活不肯去西临迎公主,说什么陛下的每任贴身影卫被外派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陛下要逼良为娼,他宁死不屈。凤皇好开明的,多给了他一个选择:留在宫里当太监。于是他果断去西临了。
  接下来是朝中那帮臣子集体发作,奏折堆成了山,其中许多都是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江、江尚书家丢了一张檀木桌,怀疑是邻居严翰林家的厨娘来探亲的侄女儿……”
  吉公公擦了擦脸上的汗,拿着奏折的手不断发抖,这些奏折的内容好离谱,那帮大臣真是害死他了!陛下的笑容好阴森……
  “念,怎么不念下去了?”
  “陛、陛下……”
  “陛下?怎么朕不是什么什么县令或者府尹咩?”
  凤皇转着朱笔,懒洋洋地抬眉,笑容可掬。吉公公却连双腿也不住地打起颤来,忽然远远的,听到三更鼓响,连忙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道:“三更了,不如陛下歇会儿,老奴去为您传宵夜?”
  察觉到上方的注视,吉公公全身又开始冒汗发虚,半晌听到一声“去吧”,才如临大赦般地退了出去。
  凤皇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连续三天的前戏,再怎么慢热也该够了,他是真的十分好奇,想看看除了联名上奏、发动太妃、收买管事太监、用公事拖住他疏远玉瑶宫之外,那些希望他纳妃生子方便他们争权夺势的臣子们还会有什么招。
  
  凤皇盯着面前的女人,目不转睛。
  这就是前戏了那么久他们给他的惊喜?
  哈,倒是煞费苦心,连他珍藏的四大名著都侦查到了,只是他们心里不能阳光点儿么?一天到晚只会以己之下半身度他人之上半身。他可一直都是抱着学术研究的态度钻研四大名著的,对书中女角儿才没那么关注呢,咳……
  眼前此女,十五岁上下,面容姣好,娇媚之余又带有少女的清纯,像极了《玉门关》中的女角儿;身着薄纱,曼妙身段若隐若现,与《巧生春》中的小寡妇不相上下;开口一声娇滴滴的“陛下”,分明是《欢头宴》中那个男角儿的嫂子摄人心魂的嗓音;身上的异香又端的是《治水记》中那位大家闺秀动情时的体味再现……
  过分灼热的视线令她芳心大动,满心以为年轻的皇帝已经为她神魂颠倒,于是嘤咛一声就要靠近他,意图扑到他怀里——
  啊!嘭!嘭!
  风驰电掣之间,情势陡变,言情小说没有向□转变却倏地变成武侠小说。
  凤皇走过去,望了一眼飞到墙上又摔落地上的女人,若无其事地蹲下去捡起了刚刚顺手操起做武器的《皇朝刑律》,拍了拍灰尘。
  “咝!”
  闻声进来的吉公公看到陛下手中巨厚无比的书与晕倒在地上的女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这——”
  “根据《皇朝刑律》,近身两步之内便可视作有攻击意图。”凤皇扬了扬手中的律典,不紧不慢接着道:“小小宫女,居然敢如此犯上,喜公公,将她扔去赭衣宫。”
  顾不上计较名字又被叫错,顾不上计较皇朝刑律里有没有这一条,吉公公拉长了一张苦瓜脸,欲哭无泪。
  天知道这位根本不是什么宫女,是那些大人安排的美人,同时也是左将军的千金呐!如果顺利讨得陛下欢心,那么找个机会表明身份就行;可是现在事情搞成这样,如果说出她真实身份的话恐怕是要治他欺君,骑虎难下啊!
  凤皇看都不看他,抬脚就往外走。
  “陛下!陛下是要去御花园么?”
  听着身后吉公公略显紧张心虚的声音,他挑起眉:怎么,嫌夜太长,还要再来一个回合?
  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却真的不顿步地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听到流觞曲水的琴音,清越悠然,在幽深的夏夜中带来丝丝快意。
  如此好曲,却听得凤皇眼角一抽。
  怎么现在皇朝的文化行业被言情小说彻底攻占了么?不仅年少思春的姑娘家,连朝中老臣也浸淫此道?什么素质!俗!如此狗血老套毫无创意的套路都使得出来,看来自解东风巡江南整顿地方吏治之后,这群京官也需要大换血了。
  “谁在那边弹琴?”他问附近的守卫。
  “回陛下,是温太妃的外甥女温姑娘。”
  这些年后宫管制较为宽松,三大太妃留女眷在宫中过夜也不算新鲜事了。凤皇微微皱眉,对守卫说了几句话又转身走了。
  
  凉亭里,温姑娘微微低着头拨弄着琴弦,突地听到脚步声,心跳快了起来,脸也开始发烫。
  “温姑娘……”
  不对!陛下的声音比这清澈温柔。她抬起头,只见一张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脸映入眼帘,正是方才的守卫,只听他平平说道:“陛下说,大半夜的,别吓着人了。”
  温姑娘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雪白,最终又被夜色吞噬。
  
  凤皇行至玉瑶宫,琴声早已消失,而他脸上始终挂着的面具般的笑容也消失了。
  眯起眼,玉瑶宫还真是清净得令人不爽啊。没有为他留一盏灯,没有为他送饭,没有因为他不在而不适,反而更加惬意了。
  一股无名火一阵高一阵低地在凤皇心中烧了起来。
  而这股火气在发现清鸣与他的房间被栓上了时达到了最高点,幸好窗户大开着,无需他拆,稍稍抚平了点怒气,当然也只是一点。
  若说轻松地从窗口爬进屋只是抚平了一点点怒气的话,那么在看到清鸣毫无防备的睡脸之后,那高涨的怒气就是顷刻间化为乌有了。
  
  他是讨厌女人的。
  一直以来,在他眼中,女人要么像先皇后或者先皇那些宠妃那样张牙舞爪以色事主,满眼的欲望,面目狰狞可憎,要么就像他生母那样过于柔弱,最终只能被命运践踏,唯一坚韧保护过的亲生儿子也对她疏离。
  一直以来,只有小拙,二者皆不是,就只是小拙。
  行动迟缓却心思通透,性子沉静却总是在他面前破功,制怒口诀念了好几年还是老样子,逗一逗就炸毛。
  喜欢跟他打架,偏偏手脚又不灵便,他一边陪她打架一边还要尽量护着她不让她自己先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当然最早那几年他的确是放了真感情在专心打架,咳咳。
  
  凤皇趴在清鸣床边,数着她的睫毛,心被熨得平平实实的,余温微漾,突然福至心灵,亲了一下那一排密密长长的睫毛。
  视线下移,见她双唇微抿,原本闹着玩的心思慢慢变质了,鼻息也变重了。
  越靠越近,不知是否错觉,二人交缠的气息都发烫了起来,他的双眼在黑暗中亮得像碎了一池的星子。
  “嗯……”
  熟睡中的清鸣突然咕哝着翻了个身,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右脸上。
  偏了。
  凤皇眉宇间突然有了一抹恼怒,忍不住就着亲吻的地方咬了一口,而后猛地抬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她床上迅速离开。
  没过一会儿他突然又折返了,眼神闪呀闪,抬手在她脸上蹭蹭抹抹了一番,像在掩盖咬过的痕迹以及……口水。
  动作有些粗鲁。
  “啧,睡得跟猪一样,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凤皇嘟囔着,心满意足地回自己的隔间,而他的身后,“睡得跟猪一样”的清鸣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被咬过的右脸隐隐发麻,不是因为疼痛,是一些更可怕的未可知的东西。
  她整个人像是被劈成了两半,左半边正常,右半边僵硬,左半边告诉她这只是他的又一个恶作剧,右半边却在危言耸听地散布一个恐怖的信息。
  
  他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走到了她的前面,直到他回过头向她伸出手,她惊恐地发现,原来身边的风景早就变了。
LaburnumMaple
2011-6-5 11:18 AM
伍•关关雎鸠

  翌日早,清鸣起床的时候,凤皇已经上朝去了,她松了一口气之余,也费解不已:隔间的床上连软垫带被子都不见了——传说中的卷铺盖走人?
  待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梳头,看到镜中的自己,拿着梳子的手都开始颤抖了。
  她是疯了才会自作多情以为他情窦初开暗恋她,是的,绝对是疯了。
  小说里男主角会在女主角熟睡时偷亲她是没错,但是!但是谁家男主角会在柔情蜜意偷亲完之后用朱笔在女主角脸上画一个烈焰红唇?!
  这样唯恐别人不知的炫耀姿态哪里是暗恋?!分明是挑衅,□裸的挑衅!至于她有什么值得挑衅的……变态的思维如果她也能理解的话那她岂不是也是变态了?对,就是这样!亏她还不眠不休两天两夜为他未来媳妇儿制香,这下可好,别指望她送,留着自己用!自己不用给一号二号尔雅八哥用也不给他媳妇!他以后被家暴被虐待别指望躲到玉瑶宫!
  ……
  就这样,原本以为会尴尬纠结的一个清晨在鸟语花香与清鸣的幽怨诅咒声中开始。
  她收拾完自己,吃完早餐看完八卦,到后园喂鸽子钓鱼的时候,发现离宫出走多日的八哥回来了。
  这家伙一直爱黏着尔雅,自从尔雅跟随宝宝去了影阁之后它就常常夜不归宿,她一度怀疑它苦恋尔雅多年,不得已分离之后夜夜出宫买醉。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八哥停在清鸣身侧许久,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诗,趴在栏杆上无精打采地钓鱼的清鸣一震:“这是什么诗?你哪里学来的?”
  等等,她没看错吧……八哥向她投来的那是鄙视的眼神?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八哥无视文盲,继续用高亢明亮的嗓音明媚忧伤地惆怅。
  这句她听懂了。“小八,你果然暗恋尔雅。”
  这下已经不是鄙视的眼神了,完全一副“竖子不足为谋”的表情,优雅地梳理了下翅膀,准备继续离宫出走闯荡江湖。
  被它的得瑟劲弄得黑线横生的清鸣想起一件事,连忙吩咐:“帮我捎句话给尔雅,不要再给我带才子佳人的小说了,我要武功秘笈,跟翻墙术有关的。”
  说着解下手上的链子绑在八哥脚上,作为信物。因为它学习能力太强又太爱说话,为避免机密泄露,它一直高居影阁黑名单榜首。有信物为证,影卫应该会放行。
  八哥领命,扑腾着绝尘而去。
  
  哎……
  清鸣单手托腮,将视线从八哥飞走的方向转到宫墙上,幽幽叹了一口气。东土诗集有什么了不起,就它会咩?她也看过的。有句诗怎么说来着——侯门一入深似海。庭院深深深几许,她倒想学一枝红杏出墙来,却每每出师未捷身先死。叹叹叹,叹人生在世不称意,不如自挂东南枝。
  她趴在栏杆上,脸枕着手臂,将脑中的诗词乱串一气,大有顾影自怜之意。
  正颦眉捧心伤春悲秋之际,突地察觉到鱼竿一重,顿时喜笑颜开,意气风发地收杆:“今天午餐加菜!”
  跟在背后一个拿着鱼篓准备接鱼,一个拿着菜刀准备去鳞的一号二号默默抽搐:小姐,你入戏好快,出戏也好快,毫无前因后果起承转合也能如此理直气壮,佩服佩服。
  “好重!一定是大鱼!一号二号大哥快来帮忙!”
  停止腹诽,二号连忙放下菜刀,上前拉鱼竿——果然比一般的鱼重很多。心中隐隐有诡异的直觉,还是略加使力将线拉了上来。
  在那只“大鱼”浮出湖面的刹那,三人皆是一片愕然。
  片刻之后,一号二号爆出足以掀翻整座亭子的爆笑声,而呆愣住的清鸣犹自喃喃不信:“我的大鱼呢?怎么会变成一床锦被?”
  突然想起了什么,茫然的表情瞬间转为咬牙切齿:“凤——皇!”
  
  在玉瑶宫这边展开了新一轮的幽怨诅咒之时,天极殿中,正在进行着皇朝开国以来最长的一次早朝。
  “执金吾李大人醉酒踢烂了林太尉家的花瓶,罪证确凿,判李卿赔林卿二十两银,知法犯法造成不良示范,再罚一百两金上缴国库,林卿为小小花瓶闹上御前,浪费司法资源,同样罚一百两金上缴国库。这样的判决,众爱卿可有意见?”
  凤皇悠悠然接过御前女官递过来的茶,呷了一口,不温不火地询问。
  殿中众人哪里敢有意见?
  早朝破天荒地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他们也直直站了一个多时辰。说到底也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不过谁能想得到陛下会将前几日他们为了绊住他而编的奏折全部拿出来,一一开堂审案?
  这些京官平日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一个时辰过去,殿中是个个双唇发青面如死灰全身打颤呐。
  什么?不如昏了算了?
  ——前面几个昏了的已经以“殿前失仪,失职早退”之名被减薪降职了。
  整个天极殿中,目前还神色自若的除了高位之上的皇帝大人之外,就是一早被赐座的朱丞相与解东风了。
  前者作为此次开堂审案的权威见证人,一直不动声色。后者作为记录员,每判一个案子,每多进一笔金,精亮双目中映出的元宝就越来越大,心中呼了不知多少遍的吾皇神威盖世英明无匹万岁万岁万万岁!抠门有理,敛财最高!
  此二人对选秀一事一直不置可否,解东风向来“事不关钱,高高挂起”,众人皆习以为常,朱相的沉默却被群臣解读为默许,于是放心地囧招百出,策划出了包括“里应外合”“奏折轰炸”“美人计”在内的连环计,谁知碰上当今陛下这个油盐不进的。
  
  凤皇从案上又抽出一张奏折,殿中一人啪的一声跪下了,正是严翰林,只听他抖着干哑的嗓子哀道:“微臣认罚一百两金上缴国库!”
  紧随其后的是吏部江尚书:“微臣也认罚!”
  最后,整个殿上站着的人都前赴后继地扑跪在地,争先恐后地认罚。
  凤皇挑眉,十分怀疑他们是站不住了趁机跪下歇口气。“严爱卿快快平身,怎么能由你认罚呢,折子上分明说的是你家厨娘的侄女儿偷的桌子,朕的眼皮底下可不容许冤案顶包案的发生哦~”
  严翰林快哭出来了:“偷儿是微臣家的人,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微臣……微臣应负双倍责任,认罚……认罚二百两金!”
  群臣纷纷表示同上。
  啧啧,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都出来了,语无伦次成这样,真可怜见的。
  一直不动声色的朱相起立了,俯身行礼:“如此说来,身为群臣之首,老臣亦有不当之处,亦应认罚一百两金。”
  朱相出声了,群臣的心都安了,只除了一旁捂着腰间钱袋眼神闪烁的解东风。
  自我检讨认罚一百两金什么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负责记录的,哎呀记录员好忙的,不能一心二用的,还有那啥,风太大,他什么都没听见……果断埋头奋笔疾书做忙碌状。
  “既如此,身为一国之君的朕似乎也很应该认罚一百两金?”
  陛下的声音明朗地扬起,解东风忍不住腹诽:您的钱还不是国库的钱?羊毛出在羊身上,亏您也好意思。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陛下突然语锋一转:“解爱卿,你呢?”
  是祸躲不过。
  解东风心中一个怆然,放下羊毫离座,昂首挺胸走到殿中,大义凛然道:“陛下的批评与自我批评精神着实令人敬服,那么身为帝师的公冶先生又岂甘落后,微臣代表帝师认罚二百两金!”
  抬眼正直地与陛下对视。
  
  ——慷他人之慨,解爱卿果然不负盛名。
  ——惭愧惭愧,微臣只学得陛下皮毛。
  
  殿下群臣被凤皇与解东风之间惺惺相惜的气场闪到风中凌乱,一瞬间他们仿佛都变成了佃户,而陛下是地主周扒皮,解东风则是他的狗腿打手……思及未来的惨淡日子,天极殿中不由一片凄凄惨惨戚戚。
  左右又挨了一刻钟,终于宣布下朝。
  一具具老弱残躯从宫中抬出,“尸横遍野”的惨状蔚为壮观。
  此次金殿开审事件,野史称“奏折门”,与之前皋兰将军的“征夫门”,之后的“选秀门”“艳图门”并为元祚初年四大八卦事件。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回廊间,小八又在翻来覆去地卖弄着新学到的诗,这回倒是抑抑扬扬,似模似样。凤皇信手摘了一片树叶逗它,它又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闻言勾起一边唇角,笑了:“你学得倒快,不枉我留你这么久,没把你烤了剁碎喂鱼。”
  它不知听懂了没有,黑幽幽的眼珠转来转去,突然爆出一句:“清鸣是笨蛋,是笨蛋!什么都不懂!”
  凤皇危险地眯起眼:“小八小朋友,你似乎又忘了,朕随时可以捏死你。”
  “为什么!为什么!”
  他呲牙一笑,一道寒光从齿间闪过:“你知道得太多了。”
  
LaburnumMaple
2011-6-5 11:19 AM
陆•夜审凤皇

  风水轮流转,无需三十年。
  白天很是神气地审了百官的凤皇,当晚刚踏入玉瑶宫,就察觉到了各种不明气息——向来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一心致力于隐形事业的影卫居然一左一右立于大堂门口,犹如门神。
  心中狐疑,却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进。
  迈脚跨入正厅,被一声娇喝惊得抬起头。只见清鸣坐在正中主位之上,一脸刚直不阿,若不是她身后是大大的“忍”字而不是“明镜高悬”的话,他还道入了哪个青天衙门。
  再看到堂下一坨湿漉漉的被子,眼角一抽,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从这一刻起,你无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凤皇极力憋笑:“明白,请继续。”
  “堂下这床锦被可是你的?”
  “回大人,是。”
  “可是你扔的?”
  “回大人,是。”
  清鸣一下噎住。这也太配合了吧?好歹反抗下,然后她才可以传唤一号二号进来做目击证人啊!
  ……算了,招认也有招认的审法。清鸣用鸡毛掸子一拍案几:“你过来!”
  凤皇走过去。
  “再近点!”
  挑眉,冷不防凑到她跟前,她被吓得往后一靠随即又想起自己的立场,出手精准地捏住了他的耳朵:“说!为什么把铺盖全扔池塘里去?”
  他握住她的手:“小拙,皇朝严禁滥用私刑的。”
  她冷嗤一声:“我执行的是家法,国法碍不着!快说,你究竟为何将好好的铺盖扔到池塘里?别告诉我你是在喂鱼。”
  凤皇脸上极快地闪过一抹暗红,声音仍是八风不动的淡定:“脏了不就扔了。”
  清鸣闻言一怔,突地像被烫到般松开了他的耳朵,眼神闪了闪,往屋顶飘去:“不关我的事哦。”
  凤皇少见地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难得害羞一回说得这么不直白她居然听懂了?是开窍了还是撞邪了?亏他还顾虑她光长年纪不长历练的幼小心灵,自动屏蔽了十八禁内容。想到前天夜里,梦中的少女与眼前面泛红晕神情扭捏的人渐渐重合……
  他似乎也被传染了脸上的热度,一双眼直勾勾看着她,低笑道:“怎么不关你的事。”
  清鸣却被他的大反常态吓了一跳,以为他怒火攻心,连忙从椅子上跳开,退后两步,举手作虔诚状发誓:“绝对不关我的事!前几天宝宝和尔雅回来,尔雅碰过你的床,要弄脏也是它干的,不关我的事!”
  
  尔雅对不起,我不是有心出卖你的,实是凤皇洁癖严重,这黑锅我背不起……
  
  凤皇全身一僵,笑容冻结在脸上,红晕瞬间全面消失:“你让畜牲碰我的床?!”
  清鸣弱弱地说:“尔雅是我们的好朋友,不是畜牲……”接触到他危险的视线,连忙改口,“不是畜牲是什么!太不像话了!”呜,尔雅……
  凤皇冷声打断她:“东土诗集都背了没?”
  “诶?”
  “今晚站在床头背给我听,背到我睡着为止。”
  “诶?!”
  凤皇拂袖而去,徒留清鸣一人呆愣在大堂,半晌才瞪起大眼:“明明是我在审他的呀!”
  一号二号不知该同情永远不在状况的迟钝的小姐好呢,还是该同情因为她的迟钝而内伤无数最终恼羞成怒的陛下好,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做个称职的隐形人。
  至此,床单一案不了了之。
  凤皇入寝室,见自己的床位空荡荡的,果断爬上了清鸣的床——鸠占鹊巢。
  鹊回房见此情形,略有微词,却因为鸠的姿态太理直气壮了反而感到莫名心虚愧疚,只好从柜中取出被子准备去另一个厢房——也就是凤皇原来的卧房睡。
  “去哪里?”鸠闭着眼哼哼。
  “去厢房睡……凤皇夜安。”鹊连忙卖乖道安。
  “小拙,你好像忘了要背诗这件事?”
  “……”粉饰太平这招一点都不好用嘛。
  认命了。
  清鸣苦着一张脸,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一首她记得的诗,颠来倒去地咏颂,总体算起来字数很少的那首。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拼命拖长了语调,一个字当成十个字抑扬顿挫一唱三叹百转千回地念,还是只撑了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就念完了。
  正愁接下来怎么办时,发现床上那人似乎睡着了。年轻俊秀的包子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神色,想来也是,他那么认床认地儿,怎么可能在御书房吃好睡好。
  清鸣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见他无反应,登时神情一变,横眉立目撇嘴叉腰,指着他无声开骂:“你个小混蛋,越大越没规矩了,姐姐还大你两岁呢!尔雅碰碰你的床你就把铺盖扔了还臭脸罚我,你睡我的床却这么心安理得?不是洁癖吗?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总有一天我会成功翻墙出去的,到时候看你去哪里使唤我!”
  床上那人一个翻身,居然将她在他面前指指点点的那只手拉着压在了脸下。
  她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抽手,谁知怎么用力都抽不回来,于是动用两只手——还是徒劳。
  清鸣急了,爬上床,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想把他的脸搬开,谁知他又一个翻身,直接将她整个人压到床内侧。
  “喂!死凤皇其实你根本没睡着吧?”
  压根顾不着会吵醒他了,清鸣连手带脚地开始挣扎,感觉到压着她的力道松了些,她连忙挣脱开来,往后挪了好几步,惊魂未定地看着睡眠被打扰开始不耐地哼哼的凤皇。
  他并没有醒过来,只是抱着被子,鼻子似乎在不安地嗅着什么,然后整个身子一点一点地蜷缩成一团,像在紧紧抱着什么。
  她想,他是十分不喜欢这个睡姿的,所以每次起床看到后都要换一种姿势再赖一会儿床才要起来。
  明明是那么不可一世的一个人,却有着这样可怜兮兮的睡姿。
  她突然感到鼻酸。
  在这样明月皎皎的清夜之中,蛙声虫鸣之间,清鸣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再离去。
  她,似乎听到他喊了一声“母妃”。
  
  你知道吗?我甚至都不认识她,被称作我的母妃的人。可是我手中的情报告诉我,她怀我的时候就已中毒,为了保存我,她用近乎自残的方式强制解毒,然后硬撑三年,受尽折磨,只为见从未谋面的儿子一面。
  可笑的是,她终于在临死之前见到了她的儿子,她伸出手想要抱他,他却防备地避开了。
  【她伸出手想要抱他,他却防备地避开了。】
  
  月光透过大敞着的窗户洒了一屋,映着相拥而眠的少年少女,不无悲悯,不无欣慰,无限静好、安稳。
LaburnumMaple
2011-6-5 11:19 AM
柒•自作多情

  这一日是一月一度的休朝日,皇宫中清净不少。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只除了在玉瑶宫外探头探脑的那个身影。
  辰时传说是群龙行雨的时辰,皇帝通常也是在这个时候入御书房理政的。
  而此时辰时六刻了,玉瑶宫寂静一片,看来帝后二人是要将[粗俗词语过滤-#0028]进行到底了。
  思及此,吉公公一张鞋拔子脸越发拉长了,逐渐形成正宗苦瓜脸。
  今日一百位美人就要入宫,司礼监那边早就传来了列位美人的画像。按惯例,一百位美人经过训练考核,家世同资质都较差的美人,除非她的画像被陛下一眼相中,否则一律充为宫女,剩下的才有资格选为君王侧,或为女官,或为妃嫔。他眼瞅着这没几天就要举行御前甄选了,陛下这边是浑然未觉,全不当一回事,连看都没看一眼那些画像,而另一边百官又不断施加压力……
  唉,做公公难,做侍奉御前的公公更难!
  吉公公靠在石碑上,伸长了脖子望玉瑶宫的大门,突然一阵大风袭来,他赶紧死死抱住石碑,同时面露喜色扬声喊道:“请问,是二号大人么?”
  影卫二号的玄风掌名动天下,身为宫中八卦首脑之一的他怎会错认?太好了!传说中这二号大人脾性是一等一的好,可不比那一号大人,对他敌意深得仿佛与他有啥血海深仇似的。
  “二号大人,请问陛下起身了没?”
  “起倒是起了……”顿了顿,二号轻笑一声:“不过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吉公公有急事?”
  吉公公闻言泪流满面,终于有人叫对他名字了!
  等等,这不是重点。“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并没有现身的二号脸上是忍俊不禁的笑意,对吉公公传音入密:“是的,陛下与你们娘娘在忙,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吉公公一张老脸噌得红了,嗫嚅道:“那,那咱着人将画像拿过来,烦劳大人传递,请陛下得空了再看?今日美人可就要进宫了……”
  二号见他误会,也不解释,只笑笑应下了。
  吉公公得到回复,立马转身,以惊人的速度往回跑——不像回去拿画像,倒像是急着将帝后的最新八卦与人分享。
  
  一号:哼,死太监,明明不能人道,偏偏满脑子男欢女爱!你只说陛下与小姐在忙,他估计连体位都脑补完整了。
  二号:你怎知他连体位都脑补了?莫非你也……?
  一号:@#¥%&*……老子才没有!
  
  当一号二号将一箱画像抬回宫内时,大堂中央凤皇与清鸣二人各据一方,互不理睬,气氛相当诡异。
  影卫二人对视一眼:哟,今天一早就乒乒砰砰地开打,脸上居然都没留伤?
  “下去,把门带上。”
  左侧单手扶额作沉思状的凤皇开口了,影卫应诺退下。看着门合上,他缓缓放下手,额上赫然两排牙印。
  视线投向大堂另一边拿背对着他的人,生平头一次力不从心地叹了一口气。
  话要从他刚醒来的那一刻说起。
  
  当他习惯性要矫正睡姿时忽然发现他这次并没有蜷成球状,而身侧似有若无的幽香又在提醒着他床上还有另一人,而他,正躺在她怀中。心中一喜,蠢蠢欲动,谁知刚移了一下就惊动了搭在他背上的那只手,一下一下,柔柔缓缓地拍抚。
  他一下子被安抚了,被治愈了。
  偷乐了好一会儿突然发现,这种被当小孩哄的感觉,相当不爷们,也不英姿勃发,而他居然在享受这种感觉,甚至满心只有无限欢喜?
  这太可耻了!他不是这样的人!
  于是他在她怀中又蹭了一会儿之后猛地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她。
  看着她皱着眉头打着呵欠悠悠醒转,对上她犹带着茫然的眼神,他学小说男主角魅惑狂狷地一笑道:“你昨夜在我床边念了《麟之趾》,这是恭贺喜得贵子的诗,又爬上我的床,莫非是在暗示我们该合寝了?”
  然后他看着她眼神从迷茫恢复清明,渐渐瞪起眼,脸上依次出现疑惑,愤怒,混乱,愤怒升级,哭笑不得,愤怒最高级的神情。
  还没有等到她的害羞,他已经被她飞起一脚踹下了床——平时走路怎么不见她这么灵敏!
  而这并不是灾难的全部内容。
  当她掐腰狂笑幸灾乐祸乃至乐极生悲双脚互博绊下床的时候,他脑中一瞬间还划过小说里多半这时候男女主角会不小心嘴碰嘴的念头,结果是——
  他心跳失速全身发热血脉喷张地迎来了她的两排牙齿磕上他的脑门。
  
  言情小说这种跟事实一点都不搭边的东西,果然该禁。其他的还可以算了,那个最爱写男女扑倒在地亲到嘴的清风君绝对要禁,不仅要禁,还要焚书坑作者,嗯。
  
  总结完毕,凤皇呷了一口茶,眯起眼细细品味茶韵,唇角勾起温和无害的招牌微笑。
  
  另一边,清鸣背对着凤皇,一脸怆然地回忆先前发生的一切,得出的却完全是另一种结论。
  她想着,书上男女主角都是不偏不移地对上嘴,不带破皮磕牙的,她却是一口咬在人脑门上,咬得门牙都微微松动了,更别提人脑门上那触目惊心的牙印了——由此可见他们两人之间根本没有男女之情的火花嘛!
  这样一想,心里一松,随即又想到之前她如何惴惴不安地怀疑凤皇年少无知情窦初开暗恋她……
  刚放松了的面部一个抽紧,长阖双目,清鸣满怀羞愧地对自己说:自作多情是病,得治。
  幸好凤皇并不知道她以为他喜欢她,不然,不然她就投身赴清渠,自挂东南枝去!太丢人了!
  深吸一口气,转换思绪。
  往好处想,既然一切是一场误会,那是不是代表可以恢复正常邦交了?
  清鸣小心翼翼地扭头,想看下凤皇的脸色,恰好撞上他一脸谋财害命弃尸荒野的微笑,吓得又转回来。这一来一去,她终于看到了堂中央的东西。
  “咦,这里怎么有个箱子?”
  诡异气氛随着这句困惑的问话烟消云散。
  在听到箱子里面装满了美人画像之后,清鸣的兴致一下子来了,忙不迭地拉着凤皇要一起看画。
  
  虽然知道看到这些美人,她不会有他想要的反应,但是眼前这副双眼发直口水潺潺的样子也太过了吧?你是色中恶鬼投胎还是几辈子没见过女人啊?凤皇咬牙切齿地想。
  “凤皇凤皇,这个漂亮这个漂亮!腰好细好细哟,这是不是书上说的不堪盈手一握?”
  “风一吹就倒有什么好。”凤皇木着一张脸。
  “你不喜欢瘦的哦,那这个这个!有胸有臀,风绝对吹不倒!十六岁就这么有料,咝——”吸溜了一下口水,又看看自己十八岁的胸,瘪了瘪嘴。
  “哧,风的确是吹不倒,不过你确定我推得倒她?再说我对奶牛也没兴趣。”
  推、推倒?奶、奶牛?死小孩!一天到晚想着那点事……清鸣微微一赧,白了他一眼,继续兴高采烈地往下翻。
  “哈,这个总行了吧,不胖不瘦刚刚好!”
  凤皇瞥了一眼画像,懒懒道:“脸太尖了,戳死个人,克夫。”
  清鸣眼角一抽,这人太挑剔了,自己长得也没好到那里去要求还这么苛刻,若不是有皇位作支撑,能不能找到媳妇都成问题。
  她真的很好奇——“你眼中有美人么?”
  他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她突然想起一个人,眼神一亮:“上次御花园那个高小姐怎么样?她总是美人了吧?”
  “你一向过目即忘,对她印象倒是深。”
  凤皇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清鸣却没有察觉,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当然忘不了啦,除了帝师之外我还没见过那样让人移不开眼的人呢!”
  “帝师?移不开眼?”凤皇的脸黑了下来。
  “咦,高小姐也在里面,呃还有两个好眼熟的……难道上次御花园你们是在相亲?”清鸣恍然大悟状。
  凤皇伸出两指,毫不留情地掐住她的腮帮子,狠狠地捏了两下:“小拙,你对我的事,还真是不上心呐。”
  这下再迟钝也知道他不爽了,清鸣连忙挤出一抹扭曲的微笑:“谁说我不上心了,我好上心的,你看我现在不就是在帮你拣可心的媳妇儿么……诶诶诶轻点!呜……”
  眼见他脸色越发难看,她立刻停止辩解,皱着一张脸哀哀叫,用蓄了满眼的泪花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果然见他有些懊恼地松了手,她连忙收了眼泪。
  “打女人非好汉所为!念在你——呃,你不是初犯——念在你不是天天都犯,我就不公告天下揭穿你的真面目了。”她捂着脸瓮声瓮气外强中干地喊话,最后还作宽容状说“你好自为之”。
  凤皇的怒气瞬间转为哭笑不得:“去啊去啊去公告天下啊,我求你网开一面了么你个自作多情的笨蛋!”
  听到自作多情四个字,清鸣的脑子轰得一声炸开了,旁的什么也记不得不知道了。
  
  “谁、谁自、自作多情了!我、我才没有以为你暗恋我呢!”
  
LaburnumMaple
2011-6-5 11:19 AM
捌•凤式告白

  乱了,乱了,彻底乱了!
  什么叫不打自招,什么叫此地无银,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她这些年年纪和脑子都长到狗身上去了么?为什么会脑子发热犯这种低级错误啊!
  “嗯?你方才说什么?”
  凤皇在瞬间的怔愣之后,已经好整以暇地勾起兴味的笑容,只有眼中那一抹狂热显露了他不平静的心情。
  地洞呢,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地洞君你在哪里?
  内心这样呼喊着,清鸣脸上却摆出了若无其事的表情:“嗯?哦,我说厨房里还在烧水,我去看看。”
  如果她的脸没有那么红的话这番话会更有说服力。
  如果她的脚步有她的语气那么平稳的话这番话也会更有说服力。
  凤皇蹲到摔倒在地的清鸣身旁,手托腮,眨了眨眼,问:“小拙,说来听听,你是怎么自作多情又怎么以为我喜欢你的呢?多久的事了?”
  子啊,你拖我出去死一死吧!
  清鸣心中泪流成河,生平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手脚不灵便,想召唤一号二号来救她,可惜以她对他们的了解,这种时候他们更喜欢明哲保身隔岸观火。一张脸死死埋在臂中,坚定地用微微颤抖的后背面对凤皇。
  “来嘛,说嘛!”
  凤皇用脚轻轻踢了踢她的屁股,见她挺尸装死,扯扯她头发,又拉拉她的衣领,不依不饶,大有“不得答案誓不罢休”之势。
  “啊!”清鸣捶了一下地,发出一声低嚎,突然翻过身来,头发打到脸上也不理,一脸“死就死吧”的大无畏精神。
  “是,我就是自作多情了,谁让你最近举止这么暧昧,又说不纳妃,又说只要我就够了,又三更半夜爬起来偷看我,看完又偷亲,亲完还偷咬,这种湿湿热热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像情窦初开的发春少年做的!”
  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话之后清鸣立刻捂住了耳朵,紧闭双眼,一脸视死如归。
  半天,没有任何非人的待遇加身,她悄悄睁开一只眼,只见凤皇鼓着一张包子脸,唇角抖啊抖,气得中风了?她偷偷挪了挪屁股,戒慎得退后。
  凤皇终于憋不住——“噗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
  见他似乎不像生气,清鸣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倒不羞惭懊恼了,好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凤皇的笑声渐渐止了,但眼中脸上仍是满满笑意,他又问:“你那晚没睡?”
  清鸣闷闷地点头。
  他明亮的眼中闪过一抹促狭:“过程记得这样熟……我真的有做过那么多步骤?”
  见她眼中似乎隐隐蹿起小火苗,连忙转移话题,他可不想这么有意义的一刻结束在拳打脚踢中。“你又是怎么判断自己是自作多情的呢?”
  清鸣急于终结此事,将这一页永远地翻过去,于是立马熄火,无比诚恳地望着他:“凤皇你风神俊秀怀瑾握瑜天纵英才智计过人又是当朝天子高高在上怎么会看上长相只算对得起民众身材只算对得起性别学识勉强只能看懂庸俗小说四肢还经常无法协调的我呢?”
  见他颇为赞同的点头,她一颗心终于安落了,脸上露出了第一抹真心的笑容。
  不过没过多久,她就渐渐笑不出来了。
  “你总结点评得基本都对,对于你的自知之明,我表示赞赏,但是有一点错了——”凤皇顿了顿,勾玩着她头发的手指突然扶上她的颈项,露出一抹惑人的笑容。
  
  “如果,我说你不是自作多情呢?”
  
  掌心之下,她的颈部脉搏瞬间缓了下来,几个张缩之后猛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看着她神情并无太大[河蟹]波动,若不是真切地感觉到掌下的跳动,完全看不出她的心潮起伏。该说……真不愧是从先皇手中完好地保全了自己的清鸣小姐吗?
  或者说,不愧是他的小拙。
  “凤皇,你午膳想吃什么?”
  看,她还能如此面不改色地闲话家常粉饰太平。
  他的手抬起,点了点她的脸颊,撇嘴道:“再装可就不像了啊。这次是你自己亲手挖的坑,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嗯?”
  清鸣闻言颓然,知大势已去,换下沉静的面孔,苦着一张脸:“为什么是我?”
  凤皇想了想,回答:“我十六了,到发情的年龄了。”
  “那您能换个发情对象不?”
  “不行,我讨厌女人,对男人也没特殊癖好,就喜欢你。”
  清鸣的心一悸,殊无半分喜悦:“你意思是我不男不女?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喜欢我哪里我改还不成么?”
  凤皇看着她一张欲哭无泪的脸,心里有些同情,神情无限悲悯地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却带着喜悦:“我知道你不喜欢宫里,我也是。但没办法,我喜欢你了,你得陪着我。”
  清鸣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喜欢一个人就是要那个人好,只要她得到幸福就好,这才是真爱,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对她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言情小说里看来的?你没发现男配角才那样么?一放手,那个嘴上说着有心理障碍无法接受别人的女主角立马就跟男主角勾搭上床了。”
  凤皇呲牙一笑,接着说:“放着把女主角勾搭上床的行当不干,我去当男配角,小拙,你当我傻的?”
  “上上上上上——上床?!!”
  清鸣杏目圆瞪,双手护胸,双脚蹭着地噌噌又开始往后挪。
  凤皇拍了拍她的脸:“又没说现在就上,你穷紧张什么?再说你的身材……”打量了几眼某处,“的确是仅仅能证明你是女的,再多也没了,得好好养养才是。”
  他站了起来,弹了弹袍子,终于想起耗了大半个早晨,一堆公务还没处理。啧。
  “午膳我要吃冰糖肘子。”
  丢下这句话,凤皇扬长而去,身后是清鸣回过神来的怒吼:“凑牛忙!!!!”
  
  一号:……凑牛忙?
  二号:臭流氓。
  一号:哦,小姐最近好像常常吼这句?
  二号:说明陛下长大了。
  一号:这跟陛下有什么关系?跟长不长大有什么关系?再说陛下他小孩子过吗?你虚虚实实地说什么鬼话!说点我听得懂的!
  二号:唔,一号乖,你长大了就会懂了。
  一号:……妈的老子不是小孩子!
  
  这个不平静的清晨过去了,而清鸣与凤皇也陷入了冷战中——清鸣单方面开始,单方面进行的。
  她收到尔雅送来的翻墙技术相关书籍了——《神偷是怎样炼成的》《梁上君子全攻略》《飞檐走壁,你值得拥有》。
  虽然看到书名的时候,她抽搐了许久,但随后还是抱着虚心的心态开始潜心修炼。天天蹲墙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衣带渐破终不悔,为伊消得鼻青脸肿。
  有路过的太监宫人常常远远的就能听到玉瑶宫内的鬼哭狼嚎,久而久之,便有了这样的传言:皇后娘娘因善妒而失宠了,皇后娘娘被家暴了,皇后娘娘疯了。
  又恰好正值选秀之时,于是群众纷纷猜测陛下喜新厌旧,新人未进房,旧人就先扔过墙了。
  这些都大大提升了那些美人的信心与野心。
  谁不想要皇后前四年那样皇朝史无前例绝无仅有的独宠?更遑论当今天子又是那样年轻温文的一代贤君,谁人不向往?
  直到御前甄选的那一天,帝后双双现身,皇后以白纱覆面,似乎更加印证了家暴一说。
  采薇阁前的广场上,五十位美人顶着烈日,仍保持着最优美的姿态仪容。
  
  陛下大倡勤俭之风,前些年遣散先帝遗妃,许多宫殿空了下来,引发了一连串裁员,后宫可谓十分空虚。此次百位美人入宫,总算小小热闹了一番。奈何因为大选是自愿原则,虽然佳丽们容貌有一定的保证,但才德家世方面就良莠不齐了。
  第一轮考核由司礼监主持,刷下了四十位佳丽,充为大宫女。
  第二轮考核由国子监主持,选拔了十位姿容比较安全,家世平凡,却才能卓越的,作为侍奉大殿、翰林院与御书房的女官。女官享朝廷俸禄,位属从六品,等同翰林院修撰,最高品级可达从四品,等同翰林院侍读学士与一省之知府。
  按规矩,这些虽是选秀出来的美人却也是朝臣的女官,皇帝是不能染指的。
  到了第三轮御前甄选,便只剩下了五十人。
  
  “小女渠阳百里云……”
  “小女大同林琳儿……”
  “小女青郡楚新兰……”
  美人们在轮流展现最美好的姿态,皇后端庄大方地坐着,皇帝温文尔雅地笑着,一切都很和谐,只除了帝后身后那个眼中冒着荧荧绿光的吉公公。
  什么家暴!都是假相!假相!
  什么皇后失宠!更是假相中的假相!
  你听听,你听听,皇后正称赞着这位佳丽的屁股大好生养——虽然粗俗了点,但也是为皇家血脉着想,话糙理不糙——多贤惠的皇后啊!哪里善妒了?哪里善妒了!
  ——这是一腔拿到第一手八卦的热血在沸腾。
  你再听,陛下正在安抚娘娘说她的屁股也不小不要妄自菲薄——虽然这对话有那么一点怪,但是陛下对皇后的爱护之情溢于言辞之中!哪里喜新厌旧了?哪里喜新厌旧了!
  吉公公泪流满面,一股爆棚的正义感油然而生!赌上他皇宫八卦小组长的名誉,他要为陛下与皇后娘娘平反!
  就在他被自己的忠君爱国之心深深感动之时,帝后和谐外表下的私密对话仍在继续。
  “你看年轻姑娘多朝气多青春,比我这个老女人好多了好多了!”不惜将十八岁的自己说成老女人的皇后。
  “不怕不怕,女大三,抱金砖。”笑眯眯笑眯眯的皇帝。
  “我哪里大你三岁了!是两岁!两岁!”还是难改计较年龄的女人天性啊……面纱底下面容变得扭曲的皇后。
  “一样的一样的,女大二,抱金块儿。”笑眯眯笑眯眯的皇帝。
  托选妃的福,小拙被迫放弃单方面的冷战,这么一看,场中央的那些女人们也稍微不那么讨厌了。
  头顶有黄罗伞遮着阳,身后有宫女执扇扇风,望着那些暴晒在阳光之下的娇女子们,凤皇自始至终都是笑眯眯啊笑眯眯。
  
  唔,今天真是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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