沇川鎮,坐落南城以西十六裏處,是一座人口稠密的水鄉之鎮。
鎮名,源起於貫穿全鎮之河,沇川。
沇川河形似蛟,三曲六彎,水面倒映藍天白雲。
随朝夕天色,沇川面貌永遠多變,時而燦陽碎金,像揉了金絲線的紗,耀眼高貴;時而暮霞灑紅,似染出花豔的緞,嬌羞可人。
沇川縱貫全鎮,分流七道,枝桠般散布,鎮中瓦屋多沿河而立,鎮内大小座石橋數目早已破百。
沇川有神。每位鎮民心中如此堅信。
祂賜予他們豐富漁獲、甘美水源,他們則回以虔誠和敬畏,全心全意,敬沇川的灌溉、畏沇川的怒泛。
川神慈悲,川水風平浪靜,讓鎮民得以穿梭河上,捕魚、遊景,勤奮工作着。
川水洶湧淹戶,則是川神發怒,是鎮民無意之中激怒神隻,那時,全鎮百姓集合,齊跪沇川河畔,磕頭求饒,直到川神息怒爲止。
奇景呀。
當蒲牢看見沿着川水下跪,個個雙手合十的鎮民,或匍匐叩首,或放聲哭泣,求取川神原諒的景象,除那三字贊歎外,找不到其他詞彙足以表達觀感。
生意放着不做,三餐擱着不吃,孩子哭了不奶,雞飛了狗跳了牛跑了,也沒人有空搭理……
「奇景呀……」又是一次重複的籲歎,這回加上了連連搖頭。
人類,信奉神佛的死忠,真是居六道之冠呀,望塵莫及哪。
「這種小河能有多大尊的神?……真正大隻的都在上頭,懶得下來呀。」微眯的眸,帶些慵懶不敬,瞟向頭頂上空。
雷,悶悶地響,像回吼着他:态度放尊重點。
目光重新回到川河兩邊,全鎮大夥這麽忙,他找誰提問去?
沒人有閑理他。
「挑錯鎮了……應該找個不忙的小城上岸。小九提過,哪個鎮都沒差……」
蒲牢擡手,揉撓着頭發,嘀咕着。
發如其人,不羁的及肩黑發,微微上挺、微微淩亂,随興的弧線,不束、不盤,僅僅耙向腦後,任其自在飛揚。
襯在率性發下的面容,不算精緻英俊。
眉太濃,眼太利,鼻太挺,臉龐棱線分明,刀削般粗犷,那是一張輕易能吓哭孩童的臉,此時卻因懊惱顯得茫然迷失。
偏偏茫然迷失,也柔化不了容貌間與生俱來的犷悍。
高人一等的壯碩體格,突兀醒目,站在大街道上,鶴立雞群。
若不是鎮裏百姓忙於跪拜沇川,忽略了他的存在,否則他這樣的男人,很難不吸引衆人目光。
「兄弟都說我好狗運,抽到容易的藥材,啧,哪裏容易呀?!」一手足無措,就淩虐頂上黑發,抓抓撓撓,耙弄着發,弄得頭頂亂翹,有股江湖人士的率真味兒。
他非江湖人,江與湖,對他都太渺小。
他來自於更寬闊之處。
海。
他身上的傲氣和獸息,人類永遠仿傚不來。
堂堂龍骸城四龍子,豈是尋常人類得以比拟?
他是龍子,神獸龍子。
踏上人界,爲尋一味藥物而來。
「小小紅紅圓圓的玩意兒,名叫紅棗……到底是啥鬼?小九說,随便找個人問,六歲娃兒也知道。」四龍子蒲牢持續碎碎喃念。
龍骸城不産紅棗,不能怪他孤陋寡聞,對這種東西一頭霧水。
最好随便問個路人都能問到,他就不信這麽簡單,好,他試!若試不成,回去再找小九幹架!
「哪裏找得到紅棗?!」
他聲朗氣足,大嗓門問。
「求河老爺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