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聂府后园最僻静的角落有一座深幽的庭苑忘心居那是聂文超亡妻去世前养病的居所打从她过世之后除了仆人定时去打扫之外也只有聂冬雁会进去这边摸摸那边看看想念娘亲的音容笑貌。
那边本来有个秋千的但坏掉了一手抱着首饰盒一手指指点点聂冬雁领着李慕白往庭苑深处走去。还有那块大石头我娘都会抱着我坐在那儿说故事给我听
尾随在后的秋香则提着一篮糕饼和茶壶聂冬雁准备在这里待上一整天并将所有的事统统告诉李慕白。
我还曾经在那鱼池里抓鱼被我娘骂得半死因为那鱼池里有些地方很深。聂冬雁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然后牵着李慕白进入一栋精致的小楼里。
哪!就是这儿我娘去世之前我都和娘住在这里。
李慕白稍一打量厅堂内的布置随即赞叹道:岳母定然是位高雅恬然的女人。
那当然!聂冬雁得意地咧开小嘴笑个不停。不然我爹怎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我娘偷走。
小姐这要放哪儿?
放到娘房里然后再去拿只鸡和几样菜来对了秋香顺便再拿一壶好酒来姑爷喜欢喝酒。
片刻后聂冬雁与李慕白来到二楼一间纤尘不染清雅脱俗的房间甫踏入便彷佛被一股幽柔沉静的气氲包围住令人恍似身在梦幻中李慕白不由自主地止住脚步。
怎么了?
我是个两手血腥的人只怕会李慕白涩然苦笑。污染了这里。
恰好相反只有你才有资格来到这里因为唯有你才能理解娘的哀伤。将首饰盒放置在梳妆台上后聂冬雁牵着李慕白来到床沿坐下。我还想与你在这儿过一宿呢!
这李慕白犹豫一下。妥吗?
当然妥娘会很高兴的。聂冬雁侧首去凝望着床头的鸳鸯枕。那是娘亲手绣的她一直希望爹能主动来这儿陪她但是爹从来没有在这儿睡过半宿如果你和我能代替娘完成这个心愿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明白了李慕白颔首并拿来她的柔荑包在掌心中。我们就在这儿过一宿吧!
聂冬雁绽出羞赧的笑然后将视线拉向梳妆台的首饰盒。
其实杏姨并不是坏女人她对我哥哥和姊姊都很好他们要娶老婆或嫁人的时候都是靠她在张罗的因为我爹不喜欢管这种事。她苦笑。她只是讨厌我一个人因为我最像我娘而她又恨死了我娘所以把对娘的恨意全都到我头上来
恨?李慕白低喃。因为她是妾室?
聂冬雁摇头。不杏姨原是爹的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直以为爹会娶她作老婆甚至双方家长都在谈论亲事了没想到爹却先娶了娘回来你应该可以想象得到她有多么惊怒、失望。
李慕白恍然大悟。在她认为是岳母抢去了她所爱的人。
就是这么一回事。聂冬雁点头道。但她依然不肯死心一直赖在聂府不愿离开百般我爹想着爹能收她作二房也好。可惜爹眼里只有娘一个人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直到我出世娘因难产大病一场不但身子变得非常孱弱多病而且她的花容月貌也开始消退
于是岳父失去了对岳母的爱恋转向依然貌美的杏夫人。李慕白接道。
当爹收下杏姨为妾室时娘伤心得独自搬到这里来养病爹也没有阻止。逐渐的爹从三两天来探视娘一回变成三两个月才来一回最后娘绝望了她知道爹再也不可能回心转意
李慕白握紧她的手。所以妳才会跟岳父作对为了岳母?
螓首轻点娘表面上好像看开了聂冬雁幽幽道。但我知道直到最后一刻她仍然期待爹能回头来看她一眼。
虽然我不该这么说但是李慕白摇头叹息。岳父真无情。
最可怜的是因为娘身子不好除了把我带在身边养之外爹把哥哥和姊姊三个都交给杏姨带因为如此他们反倒比较亲近杏姨。有时候他们来探望娘我向他们抱怨杏姨来看娘时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他们却反替杏姨责备娘说娘应该感激杏姨替她照顾孩子又替她担下聂府主母的责任不应该忘恩负义地在背后说杏姨的坏话
聂冬雁愤慨地越说越大声。
娘的眼睛都红了他们还一直说怎么也不肯停等他们一离开娘就拚命掉眼泪不管我怎么安慰娘还是掉眼泪我只好也跟着掉眼泪她咬住下唇。那明明是我说的娘根本没吭半声他们却还是怪到娘身上去想也知道是杏姨搞的鬼。
岳母确实令人同情李慕白喃喃道。非但夫婿的爱被抢去连孩子的心也被夺走了。
因为我是娘带大的所以只有我了解娘有多悲伤她对爹始终如一爹却中途变情有时候娘会对我说聂冬雁顿住眼眶红了。如果不是有我在她就算不自杀也早就发疯了因为对她而言爹就好像已经死了一样心爱的人死了她怎么还活得下去呢?
李慕白探臂将她揽入怀里如同安慰幼儿似的轻轻拍抚着。
嘘别说了或许岳母正看着妳呢!妳不想让她瞧见妳这么伤心吧?来还是让我瞧瞧岳母留给妳的首饰戴在妳身上有多美吧!
带着泪聂冬雁噗哧笑了。你根本不在意女人美不美!
也许是因为我看习惯了吧!李慕白淡然道。
聂冬雁愣了愣。看习惯了?
先母李慕白低喟。她也非常美。
聂冬雁轻轻了一下仰起娇靥。所以司空贤才没有斩草除根因为的美貌使他下不了手?
李慕白颔首。确实如此但对我而言先母为了替先父留下一条血脉忍辱负重地活下来又为了全节自缢而死这才是女人真正的美皮相的美会衰退女人的坚贞至死不渝。
盈盈的水眸眨也不眨地正视他总有一天我也会让你觉得我很美。聂冬雁誓言般地说。
李慕白深深睇视她片刻而后俯下脸在她芬芳软滑的柔唇上轻轻印上他的唇聂冬雁立刻将两条藕臂缠上他的颈项热情的响应他于是吮吻迅速加深四片唇贴得更紧密两人的呼吸逐渐沉重迫切起来
突然李慕白仓卒的结束这一吻并拉下她的手臂转望门口努力平稳呼吸聂冬雁先是茫然然后她听到爬楼梯的脚步声明白了。
该死的秋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对不起小姐这么迟才回来都是那个三少爷啦!他故意咦?小姐妳干嘛坐在姑爷的上?
喀咚一声某人跌到地上去了。
你们认为呢?聂文超询问的目光依序扫过杏夫人、聂元春、顺娘、聂元夏、聂元宝、聂勇超、聂元鸿和司马青岚。就你们这些天来的观察雁儿确实和那家伙成亲了吗?或者只是诓我们的?
我看他们根本没有成过亲只是来骗那些首饰和绍皮的!杏夫人恨恨道。
没错、没错他们是来骗首饰和貂皮的最好叫他们快点还给娘!既然是亲母子不管杏夫人说什么聂元宝都会附和。
可是他们住在一起!聂元春反驳道。
对么妹没可能作戏作到这种程度。聂元夏投出同意票。
我同意。聂勇超附和。
我也同意。父亲附和聂元鸿也附和。
聂文超点点头。好就算他们确实成亲了那么你们认为这是雁儿自己中意的人或者是雁儿故意随便嫁个人来气我?还是我岳父替她安排的亲事?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故意随便嫁个人来气你的嘛!杏夫人满怀恶意地说。总之她绝不会替聂冬雁说好话。
就是这样!聂元宝马上又附和。
聂元春想了一下。以外公的个他不可能替么妹找那种看上去连根稻草都提不起来的夫婿定然会挑个武功高强的人。
我想么妹自己也不可能喜欢文诌诌的弱男人聂元夏沉吟道。她的子很倔也许她喜欢那种强得能压过她的男人。
我赞同聂元鸿举手同意。么妹不喜欢认输我以为她不可能会喜欢文弱的男人。
这倒是聂勇超颔首。雁儿又倔又好强她必然喜欢强悍的男人。
果然是这样聂文超愤然道。为了气我她竟然随便找个人嫁了。
不我不同意。
聂文超正忙着自怨自艾冷不防冒出一个反对意见所有的目光立刻聚集到聂元春的妻子顺娘身上。
为什么?
以我身为女人对女人的观察么妹对么妹夫的体贴并非作戏她是顶认真的甚至顺娘深思地说。倘若我没有看错我甚至认为她是很努力在讨好久妹夫。
不可能!大家异口同声冲口而出。么妹怎么可能讨好任何人?妳一定是看错了!
可是我的确是这么觉得呀!顺娘小声嘟囔。而且你们没有察觉到吗?么妹对么妹夫说话与对我们说话时的语气截然不同一个是温软柔昵一个是粗声粗气我都以为是两个人呢!
聂元春与聂元夏相觑一眼不约而同的点头。
确实我们也察觉到了她对我们说话永远是那样凶巴巴的对久妹夫却千般温柔万般顺服真不明白差别为何这么大。
闻言聂文超不由得蹙眉思索片刻再瞥向司马青岚。
贤侄认为呢?
我只有一个疑问司马青岚徐徐环视众人。自从么妹的娘亲去世之后大家可曾见过么妹哭过甚至掉过一滴眼泪?
大家面面相对随即动作一致地猛摇头。
一次也没有!
可是除夕那夜她哭了为何?
众人再度面面相觑个个满脸疑惑--对!为何?
唯有顺娘双眼一亮。因为么妹夫在她身边?
司马青岚点头。我的确是这么认为。
如果确实是这样那么么妹夫对么妹而言应该非常重要只是顺娘困惑地顿了一下。我怎么也看不出来么妹到底中意么妹夫哪一点。
我也看不出来。聂元春喃喃道。
我看是根本没有。聂勇超咕哝。
或许是司马青岚若有所思的低语。李公子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么妹他了解么妹心里在想什么了解么妹渴望什么希望什么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来得透彻。
嗯!也许真是如此也未可知我跟么妹相处时间不多但我总觉得她并不似表面上那么快活她也有她的悲伤这顺娘偷瞟杏夫人一下或许与她的亲娘有关但在这府里似乎没有人愿意提起她的亲娘所以迎上杏夫人恶毒的目光她蓦而噤声垂眼不敢再说下去了。
是了么妹的亲娘我怎么没想到她会想谈谈她亲娘呢?司马青岚懊恼地喃喃自语然后叹了口气再望向聂文超。话说回来世伯我们又是为什么要讨论这些问题?
雁儿是我的女儿我不能眼看她做傻事而不顾倘若她确实只是为了气我而随随便便找个人嫁给我看我自然要设法为她解决这桩『麻烦』再让她另行择偶婚配以免误了她的终生。聂文超振振有词地说。这回我会盯着她嫁个真正适宜她的男人。话讲的是冠冕堂皇但说到底还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
所以爹才会严府里上下把么妹已成亲之事传出去因为爹早就打着让么妹另行婚配的主意吗?聂元春哭笑不得地说。就算府里上下下说出去么妹自己早晚也会说出去呀!
毋需担心我早想到这层了聂文超胸有成竹地竖起手来。待元宵一过咱们就暂时搬到天平山别苑去住那儿深幽僻静人烟稀少如此一来任是什么话也传不出去了。换句话说把秘密藏起来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聂元春怔了怔继而摇头叹息--爹未免太一厢情愿了。
其它人则因为甫得知这个最新计划不由得开始低声讨论起来谁要去?谁不去?只司马青岚一人默然无语。
倘若真如聂文超所说那般简单自然是最好。
他并不在意聂冬雁是否已成过亲嫁过人甚至有了孩子都不是问题他对聂冬雁的感情并非这般肤浅自十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她他就爱上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七年过去他的心意始终不曾改变过只要能得到心爱的女人他不在乎任何世俗眼光。
怕只怕问题并不是那么单纯而症结就在于
李慕白究竟是怎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