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啊。」小才豎起耳朵,不懂我在說些什麼。
但我又聽見了剛剛那好像不存在的聲音。
「爸,你有沒有聽見什麼怪聲?」小才問,他爸沒有理會,仍舊盯著那盤棋。
但我的心跳了一下,因為我又聽見了。
我下意識衝到野狼上,發動引擎。
「思螢,妳到底聽到了什麼啊?」小才問,因為他看見了我臉上的笑容。
「煙火。我聽見了煙火。」我說,然後離開。
我沒有跟小才多解釋什麼,因為要說服他我遠在竹東,卻聽見來自南寮漁港的沖天砲聲,是多麼不可思議、胡說八道。
我沒有刻意加速,因為我知道已經來不及了,而且我發覺自己的心情已經相當平靜,我猜想那雙襪子可能有安定神經的醫療效果,也可以開始回想今晚的一切。
我急著找到阿拓,然後呢?然後我要跟他說什麼?
在短短的時間裡,又能說清楚什麼?
我就這樣從澤于的眼前離開,幾乎沒有眷戀。我到底在想什麼?
如果說我有一點點喜歡阿拓,那也是從幾個小時前開始的。
那為什麼,我剛剛感覺到這麼惶急、這麼後悔莫及?
我不知道,也許我只是想跟他說聲謝謝,然後緊緊抱著他,跟他說聲再見。
那聲再見,意義非凡。我不能想像阿拓離開時,竟沒帶著我的祝福。
當我騎到南寮、辛苦地爬上海堤,伸直雙手平衡、小心翼翼走到老地方時,果然見到滿地的空煙火盒。
我沒有哭,因為阿拓一個人在這裡放煙火的樣子一定很快樂。
也許就是他心中那份真誠的快樂,讓我聽見了遙遠的煙火聲,還有他的祝福。
後來我慢慢騎著技安張的野狼,尋著名片上的住址回到市區,找到技安張白天學修車的車行,店正好剛剛打烊。我跟禿頭老闆說,請他幫我將車子還給技安張,今天晚上實在是謝謝他了,我對他從此只有感激。
還了機車,我招了輛計程車回咖啡店牽自己的野狼。
一路上,我不禁認真思考我對阿拓的感覺究竟是不是愛情,還是共同的倚賴。你救了我,我救還給你的那種依賴。
阿拓這一去兩年,足夠我好好想上好幾百遍了。
「司機先生,你叫李忠龍,有沒有外號?還是應該怎麼叫你?阿龍?龍哥?」我不知不覺開口。
「大家都叫偶大頭龍,因為偶的頭很大一粒。」司機歪著頭,想了一下才回答。
「嗯,是真的蠻大的,你當兵的時候一定塞不下鋼盔呴?」我端詳了他一眼,。
「被妳說中了,不只鋼盔,馬的安全帽我也戴不下,有次窮到沒錢吃飯只好計畫去搶銀行,幹,結果絲襪一套上去就被我撐破了,最後只好算了。」大嘴明自顧自笑了起來,我也大笑。
「大頭龍平常作什麼消遣?有沒有想過練鐵頭功?我有個朋友頭沒你一半大,不過他有練正宗少林鐵頭功,鏗的一聲磚頭就在他額頭上碎掉,挺可怕,他看到你一定覺得你很有潛質。」我說,想起了鐵頭。
「鐵頭功?我還火鳥功咧都二十一世紀了,鐵頭功沒搞頭啦又不是拍周星星的電影。說到消遣啊,不開計程車的時候我都在練吉他手走唱,不過哈哈哈哈馬的我遜斃了,找了好久才找到一間破餐廳肯收留我,挪,叫光影美人,有空來聽我的野獸搖滾吶!」大頭龍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溼溼皺皺的名片給我,我收好。
「大頭龍你好像很聒噪,那你喜不喜歡聽故事?」我問,搖下車窗。
「馬的超愛,我滿屋子的漫畫。」大頭龍顯得興致勃勃。
「嗯,那我說一個故事給你聽,給我點意見,我有個朋友,他......」我這話才剛剛出口,就自己笑了出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啊?不是要說故事嗎?還有十分鐘才會到清大夜市啦!慢慢講,講的好我可以不收妳的錢喔!講的差點,也還可以打打折!」大頭龍從後照鏡的反射裡看我,笑嘻嘻的。
我也笑了。
原來阿拓一直都在我身邊,用他獨一無二的方式跟我分享這世界。
慢慢的,我看待這個世界的角度也逐漸轉換,不知不覺。
「再見了,飛機不會把你載去太遠的地方。」我摸著口袋裡的襪子。
等一個人咖啡的故事,兩年後再重寫罷。
終章 大家,都很想他
我發覺學歷跟人生快不快樂沒什麼關係,
重點是一個人生活的態度:能不能幽默地看待自己、以及這個世界。
我想,沖煮一輩子的咖啡,或許就是我跟阿不思的浪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