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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tanzanming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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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宇宙战舰级伟大作家九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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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zanming3
2010-7-19 09:19 PM
28

每多一个伤口,他的身上就多了一句自由。

也多了一个又一个关于Mr.NeverDie的传说。

Mr.NeverDie总是单枪匹马,在鬼子的声音下出击。

有时赤手空拳,有时他会带着两把小砍刀大干一场。

日本樱田组的老大哥福山到北投泡温泉,连着四个虎背熊腰的小弟都浸在染红的池子里,载沉载浮的泡到尸体发肿。

有人言之凿凿,凶手在高级温泉饭店多住了两个晚上才从容离去。

「怎么不问我,这些弹孔哪来的?」Mr.NeverDie科科科笑,平趴在刺青床上。

「我没兴趣。」女刺青师自顾调着颜色。

原本要在隔天与银鹰帮谈判的鬼佬帮,二十七个凶神恶煞,二十七把填满子弹的手枪,在一个晚上内被清个干干净净。

据八卦杂志写道,警方花了十一个小时才将满地的手手脚脚归类到各个死者的名下。

「嘿嘿嘿嘿,这几天啊,我连过个马路统统都看成红灯!」

Mr.NeverDie用抱怨的语气,配合炫耀的神情说着隐晦的事迹。

「……不要动。」女刺青师皱眉,刺着古埃及文的自由。

企图谋刺帮中老大却失败的虎二堂雄哥,在偷渡往厦门的小船上被摸了头,船上八个跟班小弟全都一起赔了命。

后来这艘小船在大海逍遥自在流浪了一个月才靠岸,怪事一桩。

「你相信吗,上个月我出海去啦,有一天还遇到几个海盗想打劫我,呸!结果当然是被我抢回去啦哈哈!」他边发笑,边看着左手臂上刚刚刺好的俄文刺青:「不过我可没杀他们,不专业嘛!」

「我不是说这里,我是说这里。」女刺青师淡淡地用手指在他身上戳啊戳。

「……对不起。」他竟然面有愧色。

接下来这个故事有点复杂。

忠义门的老帮主要退休移民加拿大了,临走前打算开堂,传位给他在外面生的私生子。老帮主这个决定惹得亲生的大儿子不满,大儿子下了单要宰私生子,而私生子早有警觉,同时买单要拔掉大儿子的头。没想到忠义门的多年掌柜也不爽老帮主不传位给多年来忠心耿耿的自己,于是下单要杀老帮主泄恨。不过老掌柜没想到的是,老帮主早就看出他狼子野心,也买了单要宰他,为私生子的帮主大位铺路——结果当然是杀成了一团。

「我总觉得,这种经济不景气的时候,还能像我工作这么忙,是不是该满足啦?忙一点就代表对社会有贡献啦是不是?」Mr.NeverDie低头大笑,看着差一点将印度尼西亚文「自由」刺歪了的女刺青师。

「……」

「对了,你怎么都不问我,我是干那一行的?」

「下次,在这里。」她根本不理会,只是指着靠近心脏的一块肉。

「……我尽量。」他生硬地点点头。
tanzanming3
2010-7-19 09:19 PM
29

黑社会,又怎样?

连命都不要的人最鸡巴了,就算是流氓,也怕遇到疯子。

那些平时最擅长逞凶斗狠的黑道兄弟,在这个号称不死的狂徒面前,就像慌慌张张拿着美工刀虚张声势的国小生,只有被乱揍被乱杀的份,偶而还会遇到手榴弹这种匪夷所思的凶器,被炸到全身稀巴烂。

混黑社会的,都有个共同特色……

就是每个人至少都有一个理由,被另一个混黑道的人杀死。

为女人,为地盘,为面子,为争权,为义气。为傲慢。

为钱。为钱。为钱。为钱。为钱。为钱。为钱。为钱。

每个人都有杀人的理由,也都有被杀的理由。

换句话说,每个人都可能死在Mr.NeverDie神经不正常的杀法。

「他马的什么时候让我遇到那个疯子,一定乱枪把他打死!」有人怕到生气。

「哪来的死不了?把他的头割下来,看看他是死还是不死!」有人日夜磨刀。

「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吗?有人见过吗?」大多数人,选择走路东张西望。

虽然每个黑道角头都知道,这些账不能算在杀手头上,说到底,都是幕后买凶的黑手搞的鬼。

可偏偏这个杀手太凶太狂,不可能有人会认同这种疯子的存在价值。

打狗看主人,当然有人找邹哥疏通疏通。

经营好几家色情网站的洪爷,被几个角头推出来跟邹哥谈判。

「小邹,这样不对吧?」花胡子的胖老爷亲手泡了壶乌龙。

「洪爷指教。」邹哥恭敬接过热茶。

「做事而已,没必要弄得那么惨吧。」德高望重的洪爷皱眉。

「洪爷,这事不能全怪在我们头上,实话说,你怎么知道死法不是下单的客户要求?不能什么都赖过来。」邹哥倒是用冷静的表情说着违心之论。

「小邹,把那疯子交出来,那种疯子不配当杀手。」

「我们有我们的规矩。」邹哥只能这么说。

不管邹哥潜意识里有多不喜欢Mr.NeverDie,要他出卖手底下的杀手,办不到。

「那个自称不死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还是,你怕反被蛇咬?」

「他有自己的命运。」

「我知道你的难处,可你养了这个疯子,有一天要出大事了,找不到他,很多人也会晓得找你。」洪爷语气里没有威胁的意思,毕竟他说的是实话:「各自的规矩都懂,但是谁先超线,难说得很。」

「我懂。」

「你懂,可是不交人?」

「不交人,但交洪爷一个朋友。」邹哥举起茶杯,沉稳拱手:「我会劝劝他脾气收敛点,也会劝劝雇主不要有太奇怪的要求。」

「……」洪爷的眼睛眯起了一条线。

「真有共识的话,至多,你们这些人找我下单的时候,指名谁下手都行,就是别找Mr.NeverDie。如果是这样,我可以照听照办。」

邹哥的眼前,飘起淡淡的茶烟。

茶喝完了。

朋友也交了。吧。
tanzanming3
2010-7-19 09:20 PM
30

或许真有共识。

连着七个月,Mr.NeverDie都拿不到一张单子。

江湖上的腥风血雨愕然而止。

该死的人还是得死,只是每个该死的人都回到正常的死法。

一枪毙命。

一刀毙命。

一拳毙命。

睡梦中溘然长逝。

无声息人间蒸发。

几百天里,江湖上都没有再出现惊恐致死的尸体。

最无聊的人,除了Mr.NeverDie自己,还有那一个聒噪的声音。

「吃吃吃,我们再去杀人嘛!」鬼子没事就打来这么说。

「呸,你只接我一个人的单吗?」Mr.NeverDie的回应总是很冷淡。

「看你杀人比较好玩啊吃吃吃,说不定还可以看到你死掉的样子耶!」

「我干你娘。」

「好啦好啦,说真的我想看蝉堡耶,你快点去杀人嘛吃吃吃。」

「听清楚了——我干你娘!」他总是越回越火大。

火大,可是没有一次很快挂上电话。

没有人杀,纪录在皮肤上的战斗史便生生停了下来。

尽管有了很多钱,可Mr.NeverDie从没想过要「花钱」住饭店享受,或用假名租下任何地方过日子,也没有想过要去四处旅行或尝试交朋友,他依旧乱闯别人的家借住几个小时,或是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偷偷潜入门禁森严的大饭店,去睡没有订房的豪华大空房。

日复一日,Mr.NeverDie照样在城市上空进行生死一线的极限马拉松,但这种模仿蜘蛛人的「运动」他已驾轻就熟,随手一抓就能找到支撑身体的姿势与平衡点,随便一跳就能跨越楼与楼,即便是摔,也摔得够漂亮的了,无人能及。

于是他延长时间,从一个小时变成两个小时,然后从两个小时延长到三个小时,让身体持续累积的疲倦去增加游戏的危险性。

可惜,那也不过是疲累增加而已。

Mr.NeverDie依旧身手矫健,在生死边缘冲过来冲过去,随着游戏的时间拉长,肌肉疲累增加的结果,就是这游戏已经不那么好玩,如同一个喜欢看电影的人,逼着他连续看五部电影,这个兴趣很快就会被玩坏。

但Mr.NeverDie始终没有停下来,这个越来越不危险的单人游戏。

要不玩,就根本没事可干。

没有需要纳税的对象,很自由。

没有所谓的上班路线,很自由。

没有需要照顾的家人,很自由。

没有非得应酬的饭局,很自由。

没有塞满皮包的证件,很自由。

没有相互取暖的床伴,很自由。

没有一条等他回家等他喂等他玩的狗,很自由。

林林总总的自由加起来,应该是无穷大的自由才对……

「……」

他看着身上一个又一个的自由刺青,脑袋里倒是毫无想法。

杀手平常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常生活,这一点,又重新困扰着他。

他常常蹲在又高又远处,看着女刺青师在别人的皮肤上恣意妄为地瞎刺,可自己一直没有增加新的伤口,毫无理由用豪爽的表情大步走进刺青店。

这个世界上,Mr.NeverDie只跟区区四个人说话。

鬼子太吵太烦嘴巴又贱,邹哥对自己爱理不理,又是个男的。

Mr.NeverDie没想过要跟女刺青师交朋友,但他承认她或许是唯一一个可以正常聊天的对象。

比起蝉堡,可以借着伤口去要跟女刺青师短暂聊天,更接近杀人的报酬。

他每天都去邮局看信箱,每一次打开,都是空空如也。

「[词语过滤-#160],不是说好我不必等了吗。」Mr.NeverDie喃喃自语。

他拿起电话。

打给他唯一能交谈的四分之一。
tanzanming3
2010-7-19 09:21 PM
31

没有间断,邹哥抽完今晚第十七根烟。

第十四天了,琅铛大仔还是活得好好的,刚刚在小南城餐馆还与邹哥擦肩而过,抱着两个女人,谈笑风生,土皇帝似的。

……还没动手吗?

明明,那男人一向不是个拖拖拉拉的人。

这次的「反常」让邹哥的胸口郁闷不已。

汽车旅馆,房里躺着熟睡的陌生女人。

泡在按摩浴缸里的邹哥点了第十八根烟,心思颇为复杂。

原本这种黑杀黑的危险大单,应该要给那一个自称绝对不死的混帐。

但那个混帐逮到机会,压抑了这么久,肯定会杀个翻天覆地。

在以往,事情闹大了,颜面尽失的黑道威逼杀手经纪人交出底下的杀手,这种事极尽不合理,也会引起公愤,可也不是从没有过。凡有规矩,必有破例。

破例的情形往往发生在杀手做事的手段太狠,而被宰杀的对象是大帮派的头领人物。大帮派为了扳回颜面,不仅誓言找出幕后买凶的黑手,也要负责做事的杀手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个疯子,做事的手段是越来越狠了,要他安安静静摸掉琅铛大仔的头,绝无可能,若像往常一样杀得轰轰烈烈,满地尸骸,要保他,就保不住邹哥自己的脑袋。

在充满阴影的世界里,花钱买凶的雇主是谁,有时候连杀手经纪人也未必晓得,雇主总有保护自己身份的下单方式,当下手的对象身份敏感时,尤其如此。

琅铛大仔在鬼道盟众多派系里,是势力最强的一支,有人说,当初就是他买走极具威胁的益哥的脑袋,但无从证实。当然。

杀来杀去,这次另有神秘的客户要买走琅铛大仔的命,也不会奇怪。

要杀琅铛大仔,可以,但不能是那疯子动手。

就连神秘的雇主也带了口信,说绝对不准「那条疯狗」涉进局里。

于是邹哥将单子放在另一个信箱里。

那个信箱的主人,是一个异常沉默的杀手,低调,速战速决。

而且非常强。

「可琅铛大仔的身边,印象里,没有很厉害的保镖啊。」

邹哥看着浮在浴缸上的白色泡沫,越想越奇怪。

要杀一个身边总是有保镖跟进跟出的目标,当然有难度,但就是因为琅铛大仔的身边没有特别出色的保镖,邹哥才会放心地将单子交给那个男人。

若是冷面佛,就万万杀之不得。

冷面佛的身边,随时随地都跟着两个非常可怕的怪物。

那两个怪物,过去还是职业杀手的时候,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

当了冷面佛的左右保镖后,断断续续宰了好几个试图行刺的杀手。

他们是专家中的专家。

暗着来,没有人可以逃过他们的眼睛。

明着干,完全就称了他们嗜杀的本性。

靠着那两个鬼哭神号似的人物贴身保护,冷面佛悠然自在地七日一杀。

回到琅铛大仔。

琅铛大仔不管到那里,排场都很大,小弟跟进跟出,看起来没有死角。

没有死角,就硬戳出死角。

在业界,有本事做掉琅铛大仔的杀手,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那男人绝对办得到。

「……真的出事了吗?」邹哥实在是不敢相信。

他喜欢做事实在、风格沉稳的家伙。

阿莫是,那个男人也是。

那种不多话的性格尤其令人信赖。

像他们那种人,没什么所谓的无功而返。

失败,就等于死了。

看着落在泡沫上的烟蒂,邹哥有种莫名的愤怒。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此时,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那个该死却迟迟没有死掉的疯子。

「嗯。」邹哥接起电话。

「邹哥,我想再去监狱做事。」电话那头冲口就说。

「你想太多了。」邹哥不想理会这么幼稚的要求。

「一定还有人想派人到监狱做事的吧?我可以。价钱好商量。」

「听着,没人下这种单。」

「你是说,我又要开始等了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压抑。

「不做事的时候,就多睡觉。」

「我睡了很多,够多了。邹哥,我想做事。」

「……」

「我睡了好几天的样品屋跟空屋,我真的很想找个正常的地方睡觉,开冰箱吃别人的东西,翻他的抽屉,坐在他的马桶上看杂志。」电话那头越讲越激动,很容易想象青筋暴露的样子:「邹哥,你一定得帮帮我。」

邹哥瞪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这个神经病,为什么不是他去死呢?

「听好,那些黑道很不满你的作法,甚至逼我把你交出去。」

「把我交出去也可以啊邹哥!让他们自投罗网!」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兴奋:「看我把他们统统杀到刚刚好的半死不活啊。」

「短时间里,暂时是接不到黑道的单子了。」

「……」

邹哥闭上眼睛,将下巴埋浸水里。

说起来,今天刚刚有一张即使是生手也能百分之百做好的单。

「我这里有个很普通的单子,如果你只是要恶整别人,够用了。」

「嘿嘿嘿嘿好啊,暂时过过瘾也行。」电话那头的声音不见失望。

「目标我等一下传简讯给你,钱的部份我明天再拿去信箱。」

「行了邹哥,哈哈,我迫不及待呢!」

在挂电话之前,邹哥有个隐忍很久的问题。

「我问你,你要睡,为什么不挑个正常的地方睡?何必把自己搞得像流浪汉一样?」邹哥的语气有点严峻:「我给你的钱不算少吧,就算你大费周章买了很多手榴弹,还是可以租下条件很不错的地方,或干脆买下来。要假身份,大可以请鬼子帮你。」

「邹哥……」

「霸占别人的地盘,恶整死人,那种快感真的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结束。

邹哥开始认真思考,摆脱这一个恶梦的方法。
tanzanming3
2010-7-19 09:21 PM
32

睡前,她还是如往常一样,靠着桌子写日记。

每天写日记,最初的理由早已忘记,或者也不重要。

习惯让一个人安心。

她写着今天早上在公车上遇到了色眯眯的老头。差一点点就迟到的心情。中午到公司楼下的自助餐吃东西时、竟然在咕咾肉里看见疑似蟑螂须须的细线。星巴克的外带咖啡买一送一让她心情大好。下班前看到老板对着秘书大骂全公司的气氛超紧绷。隔壁桌的小王又递纸条过来约晚餐,不过她只想一个人吃。买了鸡腿便当,租了一片「火线追缉令」DVD,打发了半个晚上……剩下的半个晚上,看点料理东西军回放就过去了……

部落格盛行的现在,她不是没想过用电脑写日记,试了几次,感觉都怪怪的,没有纪录的真实感。

或许是血液里还流动着某种情怀吧,舍弃了充满弹性的键盘,她回过头,还是用铅笔慢慢在日记本上刻下流水帐。

不管写下了什么,日记的最后一行,总是留给她交往了三年的男友。

阿叶,今天又快过了。

我已经有十一天没有梦到你了,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晚安。

床就靠在书桌旁,桌上留了一盏小灯。

日记本没有阖上。

洗澡时脱下的手表,跟眼镜一起横放在刚刚写好的日常生活上,好让阿叶乘风来看她时,也能读读她日复一日的想念。

她抱着男友过去睡的枕头,闻着好久好久前他留下来的味道。

就快一年了吧。

如果当初阿叶没有在那一张纸落下名字,现在,他们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也许才一起看完晚场电影,他送她回家,在楼下恋恋不舍地亲了又亲。

也许今天是刚刚拍完婚纱、一回家两个人都累到不行地摔在床上睡着吧。

也许只是平凡的一天。

他满身大汗地结束慢跑,回家冲凉。而她也刚刚写完日记,准备上床睡觉。

如果阿叶没有搭上那一班飞机,现在,他人会在哪里?

还是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

还是干脆变成了他们之中的一份子,从恐惧别人变成别人的恐惧?

还是幸运得到贵人帮助,把债务解决,然后回头再追自己一次?

有太多的如果,太多充满叹息、却没有意义的问号。这就是人生吧。

日记仔细纪录下来的,恐怕是人生中最没有想象力的一种可能。

睡意渐浓。

睡意渐浓。

咚。

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在窗外阳台上。

「谁?」她坐了起来。

才刚刚听见落地窗慢慢被打开的声音,一瞬间,一个人影便打雷般撞了过来。

她呆住。

「嘿!」

那人影一拳正中她的鼻子,发出沉闷的裂响。

她的脸迅速往后一折,床垫下陷。

那不速之客已在那重重一拳之后落在床上,双脚叉在她的身上。

「……」

她用很奇怪的眼神,在昏黄的小灯光中,看着坐在她身上的人影。

第一次,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恐惧,而是迷惘。

人影笑了。

「首先自我介绍……算了。哈!」

戴着耳机、听着重摇滚音乐的人影露出疯狂的笑容:

「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啦!」

她开口说了几个字,这个人影的拳头已像狂风暴雨般砸在她的脸上。

Mr.NeverDie。

压抑太久了。

绝对是压抑太久了。

不断灌进耳朵的联合公园现场演唱会,主唱的叫喊,鼓手的连击,群众的鼓噪嘶吼声,Mr.NeverDie的双拳像装了喷射引擎,火力全开,足足打了一分钟。

再加场一分钟。

停下来的时候,拳头上已沾满了红色的碎骨与肉泥。

脱掉耳机。

Mr.NeverDie老练地将赖床的她扛了起来,扔进浴室。

「接下来,这个房间是我的了,哈哈!」他对着坐在马桶上的她说。

关上浴室的门。

他先是掠夺了这个陌生人的冰箱,可惜只有矿泉水跟一包巧克力脆笛酥。然后大大方方躺在床上看了一下子电视,乱转乱转,跟以前愉快的时光一样。

腻了,就东翻西翻。

只一下子,他看到了被眼镜与手表压住的那一本日记。

日记啊……Mr.NeverDie笑了出来。真是老土,竟然还是用铅笔?

他一屁股坐下,双脚大分岔放在桌子上,翻着这素昧平生的女人日记。

日记里密密麻麻,铅笔痕迹又偏淡,看得一时眼花撩乱,只是快速翻页。

其中有几页用胶水粘着几张看似目标与男友的合照,吸引了他的目光停顿。

「……」Mr.NeverDie漫不在乎地看着。

照片里的男人,双手从后面环抱在女人的肚子上,两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笑容。

这个男人,怎么有点眼熟啊……

越看,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一股焦躁从拿着日记本的指尖侵袭着Mr.NeverDie,无名火起。

「什么啊!」

他大力阖上日记本,走进浴室。

五官彻底碎裂的女人坐在马桶上,任由Mr.NeverDie将她跨过。

「借一下啊。」他看着塑胶架子上琳琅满目的清洁用品。

打开水龙头,压到红色最左,开到最大。

也不分什么作用了,他随手拿着最大罐的橘色洗发精,直接挤在头顶上,一口气就挤了四分之一罐。

黏黏的洗发精顺着地心引力流泄过他混浊的脸、熊一样的脖子,沿路直下。

女人平常在用的洗发精很香很腻,蜂蜜一样。水温如火焰,力道很够,从莲蓬头激射而出的滚烫热水冲得他眼皮发颤,皮肤发红发肿。

连着黄黄的泡沫,一鼓作气把核子废料级的臭气冲到脚底。

好久没这么从容自在地洗澡了,但Mr.NeverDie却洗得很不痛快。

耳朵里都是瀑布般的水声,眉毛上覆盖着软软的泡沫。

在想什么呢。

什么也不想去想。

「!」

他陡然睁开眼睛。

水珠从睫毛上喷开。

裸着身子从浴室冲到书桌,连一个眨眼的时间都没用上。

浑身冒着蒸气,他湿淋淋的双手翻开日记本,瞪着那张普通至极的男女合照。

有一个小时,他的身子连一根寒毛都没动过。

身后持续传来热水喷射的声音,白色的蒸气从浴室缓缓弥漫开来。

吱。

吱吱。

一只黑色的牛皮纸袋从门缝底下鬼祟钻动的声音,将他从极静中震回现实。

转过头。

Mr.NeverDie用恍若沉石的脚步,艰难地走进浴室。

湿润的白色蒸气里,马桶上,整张脸爆碎的女人垂着头坐着。

她自然无法有表情,他也不晓得自己脸上的肌肉正如何回应。

Mr.NeverDie又以这样的姿势呆立了一个小时。

为什么。

自己竟然会忘了这个女人呢?

为什么。

自己的长相,连自己都没有印象了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即使是对着镜子刮胡子,也没有再注意自己的脸?

日记本里黏贴的几十张照片,那个男人,应该就是自己。

……为什么要用「应该」?

怎么会用到「应该」?

对于自己的过去,几乎没有真实的记忆,只有几个太过破碎的画面,不断用蒙太奇的手法在Mr.NeverDie的脑中胡乱运镜,再进行不合逻辑的拙劣剪接。

太扯。

这真的是太扯太扯了。

连最森严的监狱都敢从正面硬闯的Mr.NeverDie。

现在,竟不敢往前踏一步。

这女人,应该跟自己在一起过。

在一起多久?依稀两个人有做过。除了做过之外还做过些什么?

好模糊。

既然在一起过,自己怎么会认她不出,还乱拳把她活活揍死呢?

这个女人在被揍了第一拳后,用奇怪的表情看着自己,讲了一句话。

那句话是什么?

他戴着耳机,没有听到,光回想女人说话的嘴型他也没有印象。

他生硬地转身。

所有的答案,所有的过去,都在那女人的日记里吧。

全身干冷的Mr.NeverDie端正坐在书桌上,慢慢地从日记本第一页开始读起。

读到最后一页。

「是这样的吗?」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异常空洞。

然后,再从书架里乱七八糟翻出两本早已写完的日记,依旧是从头看起。

自从成为了杀手,他没有一天不向别人、不向自己炫耀他的「已死一次、不会再死」的绝对奇迹,他所作的一切夸张行径无不在印证他的信仰,他唯一的信仰。

也所以,他没有忘记,自己早就死在太平洋上的万尺高空。他没有忘记,那一本充满诅咒气息的护照。他没有忘记,第一次看见子弹的轨道的异常感。他没有忘记阿莫。

记忆到此为止。

脑中发出了尖锐的唧唧唧唧胶卷卡住声,无法往前回溯。

除此之外呢?

是什么人押着自己好几天?自己是为了什么被囚禁起来?杀手阿莫被自己宰了之前跟他对决的又是什么人?理所当然是同一批人吧?自己是十项竞赛的田径选手,这点很有印象,但自己跟什么人比赛过、在哪里比赛过?(〃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为什么Mr.NeverDie没有意识到,他根本不回忆过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完全不跟日记里那一个叫「阿叶」的人对话,完全失去那一个叫阿叶的人的记忆,乃至……

日记里形容的阿叶,跟正在看日记的自己,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阿叶,谢谢你今天跟我一起把小猫送到兽医那里,谢谢。

下了一整天的雨,在家里闷了好久,没想到你还是来了。好高兴喔。

一直提前女友是怎样,你现在明明就是在跟我交往啊,笨蛋!

谢谢你帮我还DVD喔阿叶,还帮我缴逾期,怎么人那么好啊。

对不起我今天耍任性了。对不起对不起(双手合十)。

阿叶,练跑不要太累了,也不要太勉强自己。没有金牌,你还是最棒的!

我真的撑不下去了,阿叶。那些人好可怕。你今天对我也好可怕。

好想你,阿叶。希望你今天找得到安全的地方睡觉。好难受。

过去的自己,仿佛只活在这本日记里。

那个叫苍叶的男人,懦弱,胆怯,缺乏雄心壮志,可是体贴,细心,擅长观察,会记得女友一百个生活小习惯。

如果那叫苍叶的男人站在现在的Mr.NeverDie面前,赤手空拳,一对一,二十秒内遭到压制,一分钟之内就会被彻底消灭。但那又怎样。

那还是自己。

缓缓读着日记,模糊地重新认识另一个自己。

——死去的自己。

没错,自己货真价实地死了。死得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唯一能证明自己确实活过的人,几个小时前,被自己嘿嘿嘿乱拳打死。

现在正捧着日记的这个男人,浑身刺满嚣张自由的强韧躯壳。是谁?

没有戏剧性的热泪盈眶,只有僵硬的阅读姿势。

天早亮了。

让人难以忍受的热水声持续不断。

他一直没能再进去浴室,跨过把守在马桶上的女人,将水龙头栓紧。

接下来。

接下来的接下来,自己在阖上日记本的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先是痛哭一场,再好好埋了那个女人。

重要的是,想办法找出到底是哪个王八蛋买凶要杀那个女人,疯狂复仇一番。

……一般人应该都是这么做的吧?

所以,到底是什么人会想买下这么一个彻底普通的女人的命?

从日记本上完全看不出来。

找邹哥打听,必要的时候用上逼问的方式也要邹哥把雇主讲出来。

一定要把那个人杀掉,用比刚刚更暴力十倍的方法,把他零零碎碎地杀掉。

再然后呢?

努力回忆,踏上寻找自我之旅,将现在的自己与过去自己慢慢连结起来。

心脏跳得好快好快。

然后倏地完全停止——

「不要!」

心脏恢复跳动。

瞬间,Mr.NeverDie狠狠往自己的下巴,轰出一记超猛的上勾拳!

惊人的力道将Mr.NeverDie自己轰得头昏眼花,屁股给震离了椅子。

若有人在旁目睹这个景象,一定无法想象真有人可以对自己挥出这种拳头。

阿叶,今天你很认真跟我讨论不当职业运动员的退路,我好开心你的成熟。

其实做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们会一直相互扶持喔。

「出去!给我滚出去!」

Mr.NeverDie大吼,还趴在地上的他立刻给自己的后脑杓一记回拳。

意识瞬间中断,一阵空白之后,他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站了起来。
tanzanming3
2010-7-19 09:22 PM
怎么了,一整天都看你闷闷的,逗你说话你也不回应。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希望明天你打电话过来,声音又是好好的了。

「滚出我的身体!你这个胆小鬼!」

Mr.NeverDie一头撞在墙上,差点没有昏死过去。

没有昏死过去,所以摇摇晃晃爬起来再撞一次。

阿叶今天好棒,我最喜欢刚刚做爱完的你,在我耳边轻轻说话了。

不过不可以再射在里面了啦,我好怕在结婚前就有小北鼻喔……

「休想拖累我!滚!滚!滚!滚!滚!滚!滚!滚!」

双脚像打桩一样插在地上,Mr.NeverDie左右开弓,不断朝脸上一阵狂砸。

左。右。左。右。

惊人的意志力让他在被自己的右拳击昏前,立刻又被自己的左拳打醒。

又快昏倒的瞬间,肉体自动反射的另一拳又把自己重重惊醒。

月经终于来了,真的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你啊,真的很坏,所以我决定晚一个礼拜再告诉你,让你担心!

「杀了你!杀了你!你这个一点都不强的胆小鬼!」

鼻血狂喷,双眼爆红,Mr.NeverDie对着身体里面的另一个名字大吼。

他快速抬起左脚膝盖,头低下,用泰拳的姿势发疯似攻击自己的脸。

每一下膝击,都足以让自己严重脑震荡。

阿叶,我好担心你。

我不知道跟你分手对不对,我只是好害怕,真的!

对不起我办不到,对不起对不起……

「死了就别再出来!看我再把你杀一次!杀……杀!」

Mr.NeverDie在天旋地转的脑震荡下,胡乱用力一跳,正好跳上了桌子。

完全鄙弃了人体对死亡的自动回避功能,他索性一百八十度后空翻……

犹如零式战机,Mr.NeverDie头部向下,笔直坠地([手机TXT小说下载 www.sjtxt.com]),撞出好大一声。

这一下,脖子差点硬生生折成两半。

就算是Mr.NeverDie这种不需要脑的疯子,也花了一分钟才爬起来。

鲜血像爆米花一样从他的头盖骨上,砰砰砰砰喷了出来,他差点鼓掌。

阿叶……阿叶……

阿叶…………

「哈哈哈哈哈!没用的!我已经彻底把你忘记啦!嘻嘻哈哈哈!」

Mr.NeverDie一边狂笑,一边用拳头朝自己的鼻子正中央轰去。

「哈!不敢出来了吧!才刚刚开始咧!」

「哈哈哈我在说什么啊?我在跟谁说话啊?哈哈哈哈就说都忘啦!」

「休想借尸还魂!我可是一步都不会退让的喔,哈哈哈哈!」

如此痛扁自己,实在有点累了,Mr.NeverDie改用口齿不清的嘴炮攻击。

「来啊?再来啊?你这个一拳都不敢还手的废物!活该!」

「废物!说你啊废物!」

「你叫什么名字?哈哈哈哈哈我一点也没有兴趣啊!叫废物就可以了!」

「来啊!给你一点机会上啊!怎么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咧!」

「干!信不信我可以……连死人都可以杀掉!」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激烈的连续敲门声。

一个男人在外头大吼大叫:「搞什么啊,别人都不用睡觉吗?」

吐了一口血,Mr.NeverDie大刺刺把门打开。

门外头,那怒气冲冲的男人一看到模样濒死的Mr.NeverDie,一呆。

「帮个忙,别死啊!」

Mr.NeverDie一把将目瞪口呆的男人抓进房间。

接下来的一分钟,那敲门男人发生的惊人遭遇,谁也不忍心多看一眼。

多亏了那奄奄一息的男人当了出气包,Mr.NeverDie忘了自己还没有确实杀死自己,停手了,刚刚那些累积的疼痛才在体内一鼓作气发酵,仿佛有人不断在血管里进行核爆。

「他马的,也太痛了吧!」

Mr.NeverDie痛到,连昏过去逃避痛苦都失去资格。

抱头惨叫时,他瞥眼看到躺在地上的那男人,Mr.NeverDie猛地想到……

刚刚在乱打男人出气的时候,好像会暂时忘记痛苦?

是吧?

刚刚好像就是那么一回事吧?

于是他大步踏出房门,随便走到另一扇门前,手指狂按门铃。

门打开,是个睡眼惺忪的上班族男人。

「撑住!」

Mr.NeverDie一个头锤就轰了下去。

二十三分钟内,他按了十四个门铃。

门不开的,他就从外墙,手脚并用壁游进去,照样用暴力转嫁他的痛苦。

不愧是专家。

这一栋出租住宅大楼,共计二十一个人没能准时上班上学,却只死了一个被揍到面貌难以辨识的女人。她依旧坐在马桶上,浑身沾满了湿淋淋的蒸气。

带着鼻青脸肿不足以形容的惨状,Mr.NeverDie坐在陌生人的房间里,打开陌生人的冰箱,吃着陌生人的草莓冰淇淋。

Mr.NeverDie冷冷地拿起手机。

「邹哥。」

「……你知道现在几点?」

几点都一样。

唯有一个办法,可以从此不迷惑,不被过去的灵魂纠缠。

现在的Mr.NeverDie,一定要狠狠将过去抛开,扔开,甩开,拉出一段「苍叶」

远远也追企不上的距离。

必要的时候不惜将认识那一个叫「苍叶」的每一个人,统统杀掉,永除后患。

「邹哥。」

「……有话快说。」

「我的人生,要过得比现在夸张一百倍!」
tanzanming3
2010-7-19 09:2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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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

那个放在Mr.NeverDie信箱旁边的信箱,邹哥打开又关上。

关上,又打开。

始终空空如也。

一直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与这个杀手又从未有过其它的联络方式,想了想,|奇+_+书*_*网|邹哥试探性放了一只牛皮纸袋进去。

里面有一小叠钞票,还有一张上了年纪的女人照片,照片后写了地点跟时间,就跟往常一样。

几天后,邹哥打开。

那牛皮纸袋还在,动也没动过。

「……」邹哥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两个多月。

邹哥在交予Mr.NeverDie新的任务时,顺手打开信箱的时候,意外发现那个牛皮纸袋下面,多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给铁块」三个字。

给铁块……

这么说,知道杀手铁块使用这个信箱的,不只铁块跟自己,还有别人。

这个「别人」指谁?

也许铁块不只自己一个经纪人吧,邹哥没问过。

看字迹是个女孩子,也许是铁块的女人写的……

一想到这里,邹哥更不想将信拿走了。

留下了信,邹哥只拿走了早就失效过期了的牛皮纸袋。

阿莫是,铁块也是。

其实邹哥自己也是。

不多话,更不喜欢听人废话。

一年内痛失两个优秀的杀手,邹哥怅然若失。

无法顺利完成制约、安全退休的杀手,告别的时候总是让人悲伤。

没有一个杀手能称自己好人,旦当过杀手的彼此,总能理解这种无言的告别。

唯一的遗憾,充满了一大堆的问号。

阿莫至少留下了尸体,跟一个说法,可铁块就这样人间蒸发。

鬼道盟的派系大哥琅铛大仔势力强大,自己有个殡仪馆跟火葬场,要让一个人彻底无声息地消失,不是奇怪的事。

只是像铁块那种级数的超杀手,究竟是为什么失败?

他百思不得其解。

尤其那一个要暗杀琅铛大仔的神秘人,在杀手任务失败后,为什么没有继续下单直到成功杀了琅铛大仔为止?

难道是因为杀手失败,琅铛大仔循着蛛丝马迹找出想要对他不利的人,再将其干掉?是有这个可能,但邹哥旁敲侧击了琅铛大仔周遭的情报圈,并没有打听到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

或许不重要了。

「安心走吧。」

邹哥拿了牛皮纸袋放进Mr.NeverDie的信箱。

眼睛,却忍不住凝视着一旁的铁块信箱。

D13。
tanzanming3
2010-7-19 09:22 PM
34

老虎很强,强到可以吃掉陆地上每一种动物。

但老虎很少吃老虎。

蟒蛇很强,强到可以吞掉陆地上每一种动物。

但蟒蛇几乎不吞蟒蛇。

动物的血液里,隐隐流动着同类不吃同类的大自然的定律。

人类基本上不反对残杀人类之外的一百万种动物,美其名为了生存。

但人杀人,就要接受制裁。

靠着宰杀同类维生的人,叫杀手。是激烈违背大自然法则的职业。

杀手毕竟不是机器——输入法则公式或职业道德,就可以运行不悖。

过去有几个杀手跨越了杀手与杀人犯之间的那条线,有的人从此行走于灰色地带,有的人跨过去就走不回来,心里模糊了,或干脆一点疯了。

如果再没有穷凶恶极的单子给Mr.NeverDie,他一定会大暴走。

所幸在Mr.NeverDie大暴走之前,有两个单子让他热血沸腾了好一阵。

也花了他不少时间。

第一张大单,是个疯子。

「有个一直没办法完成制约的杀手,疯了,开始到处乱杀人,外号叫火轮胎。」

邹哥在手机中附注解释:「他是属于我们这边的人,我们得在警察跟黑道出手前处理掉他,不然就很丢脸,也会有麻烦。」

「嘿,他的制约是什么?」Mr.NeverDie看着牛皮纸袋里的照片。

照片里只有一个远远的男人背影,画质颗粒超粗,感觉像是手机随意拍下来。

照片后面当然没有地点或时间,整个模棱两可到不行,就像一个小孩子指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说,听说海里有一条这么大的鲸鱼,把它捕上来罢。

「据火轮胎的经纪人说,他得杀死一个绝对杀不死的人,才能退出江湖。」

邹哥一边挺进下半身,看着眼前正在晃动的一对大奶子说:「这个单不只给你,同时下给其它三个杀手,谁先得手,就拿走全部的报酬。这三个人的资历都比你老很多,不过你的优势是,你是个疯子,我很看好你夺标。」

「哈哈,这个单简直就是为我量身订作的。」Mr.NeverDie嘿嘿嘿地笑着。

量身订做吗?

邹哥持续下半身的钟摆运动,心想,要不是那个专门猎补杀手的「杀手的杀手」

失踪了好几个月,这张单子也不会流出去给这么多杀手。

杀手擅长埋伏,通常也长于躲藏。

火轮胎有多年经验,Mr.NeverDie有鬼子帮手。

杀人专家对杀人专家,这个单让Mr.NeverDie好好大干了一场。

这一场惊天动地的互杀竞赛夺取了Mr.NeverDie的全部精力,反而让江湖安静了好一阵子。

就在Mr.NeverDie动手切开火轮胎喉咙的前一瞬间,他从火轮胎的眼神里看到了奇异的闪烁。

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情绪,不像悲哀,不像觉悟,不像恐惧。

而是一种接近「原来如此」的恍然。

接踵而来的第二张大单,也是一个逐渐失控的杀手。

「这个杀手已经完成了七次制约,每次退出不久,又忍不住回头接单重干,他怀疑自己快变成杀人犯了。」电话那头,邹哥的语气颇为惋惜:「其实,这个单是他自己向我下的,不过没有约定地点跟时间,他说一旦知道自己的死期会令他压力很大,希望接单的杀手随意用喜欢的方法宰了他。」

Mr.NeverDie在电话这头,一边抠着刚刚刺好的波兰文自由,一边用力点头。

邹哥言下之意,就是接单的又不只一个杀手了。

这样好。

Mr.NeverDie喜欢竞赛的感觉,虽然自己自认无敌,但无敌不代表就能抢先。

可能会输掉的压力,带来无穷的刺激感。

「他很强吗?」Mr.NeverDie最想问这个问题。

「这次接单的,共有十一个杀手。」

「哇哈哈哈,越来越好玩了。」

「杀,是一定要杀的。」邹哥郑重地说:「只是听好了。以前你有很多令人不舒服的办法,我管你不了。可这次我希望你下手快一点,狠一点,不要让他有太多痛苦。就当作给同行一个尊重。」

「哈哈哈哈哈哈哈!收到!」

这个杀手玩躲猫猫的功夫比火轮胎高竿不少,鬼子费了一番功夫才找着他。

对决的部份就简单多了。

疯子很可怕,不怕死的疯子更可怕。

觉得自己绝对不会死的疯子,就连最可怕的人,都很怕。

那天艳阳高照,举头望天,不见一片云彩。

蹲在高楼遮阳台上,Mr.NeverDie远远看着依照指示的路人将手机拿给了他。

手机铃响。

「那么,我们开始吧。」Mr.NeverDie在手机里科科科笑:「前辈。」

「……希望你比传闻更厉害啊,我已经厌倦这一切了。」那前辈没有东张西望,只是低着头把话说完,然后将手机放进口袋。

对决很精彩,Mr.NeverDie享受着死亡镜头漫天飞舞的每一刻。

胜负即生死。

就在Mr.NeverDie目送重操旧业八次的杀手前辈断气时,老杀手眼皮剧颤。

「想不想知道……死是什么感觉……有点冷……有点……」

「呸,少装哲学家了。」

Mr.NeverDie冷笑,猛力拔掉插在肩膀上的碎玻璃,抽痛感让他哆嗦了一下。

那一瞬,他又看到了似曾相识的表情。
tanzanming3
2010-7-19 09:23 PM
35

猎杀失控杀手的凶单毕竟非常有限,渐渐的,邹哥能给的单子已不够用。

每次手机铃响,邹哥就感到心烦意乱。

所幸,这个世界很大。

「邹先生,听说你养了一头让大家都很烦恼的怪兽啊。」

手机那头,对方操着浓厚日本口音的中文。

「好说,荒木先生。」邹哥走在拥挤的人群里,等着红绿灯。

「我现在身边有几个人,想跟你聊一聊,你懂义大利话吗?」

「……」

庞大的国际市场,终于透过其它中介者找上了邹哥。

起先是义大利黑手党,再来是俄罗斯黑手党。

死神餐厅。

「老邹,听说你底下有一个不介意去死的高手?」国际杀手中介似笑非笑。

「不是不介意去死,是觉得自己不会死。」邹哥切着硬到不行的全熟牛排,直接进入话题:「能给他一点教训的话,尽管出价。」

紧接着,荷兰大圈仔也下了单,香港洪兴也闻风而来。

「听好了老邹,你的人我一口气包三个礼拜啊,到时候那疯子没命回去,可不能怪我。」洪兴大飞哥在电话里粗着嗓子。

「绝不怪你。」

邹哥看着铁块信箱里,静静躺着的三十万钞票,还有一封新信。

不管什么事,只要做绝了,就有口碑。

日本山口组要了两次人,法国角帮遇到了棘手的事端,也打电话过来询问。

「钱不是问题,不过他真的敢杀进警察局做事?我说的可是巴黎第七分局啊!」

角帮的中介代理人在电话里不断确认。

「成不成功我怎么晓得,但敢是一定敢的。怎么?他敢冲,你不敢下单吗?」

邹哥看着铁块信箱里,用苹果日报仔细包起来的一大叠钞票,老经验摸起来,至少有五十万元。还有一封旧的信,加上一封新的信。

也许铁块消失的秘密,就藏在这些那两封信里吧……

国家的边境,就是律法的边境。

以色列对纳粹余党的追缉从未停止,可在政治考虑下,也常有鞭长莫及之憾。

「邹哥,这是正义。」电话里,对方操着字正腔圆的中文,听起来反而古怪。

「正义就是钱,给钱。」邹哥淡淡地说。

手机贴耳,邹哥看着铁块信箱里,那一叠又悄悄增厚的钞票,第四封信。

以及,出乎意料的……

一个装满蝉堡的鞋盒。

怎么可能缺了美国?

有太多的职业杀手,实际上都是被美国政府机构亲自训练出来。

偶而连美国CIA要秘密境外杀人,都试着委托这个哪里都敢一闯的亚洲狂人。

那一段时间,Mr.NeverDie都随身携带鬼子的声音,在世界各个国家内,杀人。

「刚刚你也在飞机上吗?」Mr.NeverDie看着洛杉矶国际机场的入境大厅。

人来人往,Mr.NeverDie的眼睛不停地扫射每一个正在讲手机的亚洲女人。

「吃吃吃,你说呢?」鬼子的声音还是像搞笑艺人。

不管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暴走,每次做完事,Mr.NeverDie一定回台湾,用刺青在身上进行补钉,纪录别人痛苦的历史。

「我总觉得,这些字有魔力,让我越来越强。」Mr.NeverDie慵懒大字型躺着。

「随便。」女刺青师坐在椅子上,翻着冰岛方言的字典。

「平常不刺青的时候,你都在干嘛?」他只是想交谈,对答案实则也没兴趣。

「吃东西睡觉。」女刺青则根本不想交谈。

「下次挑难一点的地方,让我有点挑战性嘛!」他用手指敲打致命的太阳穴。

「不用你管。」女刺青师聚精会神地翻着字典。

Mr.NeverDie毫无章法的行踪,只有一个人能大抵掌握。

他每次回台湾都去刺青,早就被鬼子看在眼底。

「谈恋爱了喔,吃吃吃!」鬼子特地打电话来亏。

「听好,没叫你做事的时候,你少偷看我。」他瞪着电线杆上的监视器。

「不然怎样,杀了我吗,吃吃吃吃……」鬼子乱笑:「那得先找到我才行。」

「我干你娘。」Mr.NeverDie奋力一跳,直接将监视器踢了下来。

不知不觉,Mr.NeverDie成为所有倒霉的人的恶梦。

他的身上,也已布满了八十一种世界各地语言的「自由」。

身上荆棘遍布着自由,可他自由吗?

Mr.NeverDie不再思考这个愚蠢的问题。

一点时间也不浪费在追索过去上,对自己日渐模糊的脸孔也毫不在意。

他越来越粗暴,越来越喜欢别人怕他。

如同华尔街里的数学之不可靠,在杀手的世界里,对决上的「人数优势」始终是一件很可疑的事。

用不可思议的方式突然出现在目标面前时,对方无法置信、大吃一惊、随急转为惊恐仓皇的表情。

江湖上,有一个句子,越来越多人想知道问号后的答案。

「即使是G,也杀不了号称绝对不死的Mr.NeverDie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

但很快,就会有人因为想终结这个问句,花大钱去买一个答案……
tanzanming3
2010-7-19 09:2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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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大的世界,让邹哥忘了很多关于疯子需要使疯的烦恼。

他有了多余的时间,去了结沈淀多日的挂念。

第二十六次,邹哥打开了属于铁块的信箱。

就当作是受不了蝉堡的诱惑吧,终于,邹哥拿走了那些钱,以及那几封字迹娟秀的手写信。真不该拆开那些信。

信里,有一个女孩。

与幸福无缘,看不见前方,又无法回头的堕落女孩。

某个一如往常的援交夜里,女孩遇见了铁一样的男人。

那男人,光用拳头就足以杀人,一拳,一个,犹如拳枪。

男人很沉默,却住在一间不断从隔壁传来「蓝雨」歌声的空白房间。

一个杀手,一个为杀手朗读神秘蝉堡的女孩。

「我养你。」

那沉默的杀手,拿着牙刷,对着信里的女孩说出这三个字。

没想过此生此世会得到幸福的女孩,终于想起了,自己原来很爱哭。

航行在无边际大海中的一叶游艇,成了两个边缘人共同的梦想。

某天,杀手忘了回家。

然后再也没有回家了。

女孩没有放弃过期待,只是换了另一种麻痹自己的生活方式。

某个逢场作戏的风月场合,女孩意外查出了杀手未能回家的真相。

女孩展开了毫无胜算的复仇,一次又一次,飞蛾扑火。

表面上是复仇。

实际上,女孩只是想借着复仇,慢慢靠近她的男人,在那名为死的国度。

信末,女孩希望打开信的某人,能够接受她卑微的委托。

如果我没有再写新的信,就表示,我已经去见铁块了。

没有办法帮铁块杀掉琅铛大仔,我知道他不会生气,也不会怪我,可是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所以我还是要拜托你了,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是不是我之前放在里面的钱不够,所以你不帮我杀呢?对不起,我只有这些钱了。我可以继续存钱,但是我真的好想去见铁块,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手机TXT小说下载 www.sjtxt.com]求求你,求求你。

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铁块,我好开心,可是也很害怕。

有人说,这个世界上有轮回,可是我不希望有轮回,真的,我好怕铁块先去投胎了,那样我就见不到他了,一切都没有意义。就算我也去投胎,也不可能再遇到铁块了,我这辈子的运气,在遇见铁块的时候就用光光了,不可能的……

不过就算有轮回,铁块杀了那么多人,他死了以后,应该会下地狱吧。

我自己也很烂,很糟糕,没有好好爱惜自己,也一定会被罚得很惨。

说不定,我们相遇的时候就是在充满痛苦的地狱。

其实,就算是地狱……

只要能再见到铁块,我也好开心好开心喔,想到就忍不住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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