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发现高松的时候,他也同样用目光搜索到了我,并且努力地划动四肢,奋力向我靠拢,直到抓住我粘乎乎的手,紧紧不放为止。雨水毫无一点停止的趋势,山体仍在不断地滑坡中,虽然我与高松两手紧紧握着,时不时还会被泥流与碎石冲开,再重新靠拢。身下的那股托力依旧,不但没有随泥流滚动的力量而衰退,相反,借着它的力量,我与高松两个人可以稳稳当当保持住呼吸的顺畅,并且不会随着泥流的冲势而下沉。可是,我心里还是忧心仲仲,因为照这样下去,就算没有被淹死,估计也得被累死,我感觉到自己体力严重透支,越来越接近筋疲力尽的临界点。
时间就在僵持中一点点缓慢流逝,视线中的事物变得越来越迷糊不清,我努力地将眼留着一道缝,维持着自己的意志。扭过脖子,望向高松,只见他的脸早已被泥水打得分不清哪跟哪,可是,他的一只手却竭力拉紧着我。虽然这个时候根本无法说话,但是当我的意识稍有混沌时,他便会用指尖用力地掐我的手背,提醒我不能睡着,一定要保持清醒意识。
可是,即便如此,坚持了没多一会,我的眼皮还是支撑不住瞌睡的念头,哪怕高松仍着急且不断地掐着我的手背,我都一味只想倒头闷睡。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原本顺急而下的泥流,猛地打了个转,出现一个旋涡,我的身子来了个毫无防备的逆翻。身下的泥流像是被什么蹬缺了一个口子,产生了一个带有巨大引力的黑洞,湍急的泥流在眼前急速翻转,随之,在我还来不及惊叫之时,身子骤然向下一沉,然后在泥流的带动下,陀螺般疯狂地旋转了起来,并且在几分钟内又像失了离心率的运动体一般,跟着旋涡迅速地往下沉去,就像是身后有一只无形的手抓着我们拼命地往地下的黑洞拖去一般。
这一变故一下子打发了我的昏昏欲睡,顾不得泥水扑面侵鼻,我慌乱地向着高松求助,“高松--!高松--!我们现在,是不是在往下沉?这,为是怎么回事……?”我才一张口,嘴里便漫进了一些各种泥沙。
“我们可能是随着泥石流坠入了一个落差较大的低谷,小秋,抓紧我,不用怕!”,高松满是泥浆的脸绷得像根拉得满圆的弦,同样的紧张不溢言表,语气却估作镇定,大声地给我安慰。
可是,人与自然相搏,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泥流下沉的速度就像根无形的引线般,依旧拖着我与高松身体疾速下坠。我心慌无比地吐出口中的泥沙,再次追问道,“可是……,我们要怎样才能脱离这泥流?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支撑不住……”,再一开口,混浊的泥水又漫入口中,苦涩难当。
可是,高松并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一直两眼盯着四周的变化,突然他奋力地扬起一条胳膊,指着一处,向着我大喊了一句,“小秋,你看,那儿一闪一闪的是什么?”
遂着泥流下滑的流向,我一边竭力稳住自己身体不被倾翻,一边顺眼看向高松所指的方向。果真,在黑云压顶的山头,忽然现出星星点点的光亮,像是黑夜里蜂涌而出的萤火虫,又像是缀在锦缎之上的莹莹金线,总之,虽然看不清晰,也猜测不出那是什么,但是尤能感觉得到那些闪闪亮亮的光点,份外美丽。
我正想回应高松话时,突然急流像是被阔斧砍开了一般,突然裂开了一条狭长的缝隙,与此同时,一直托浮着我与高松的那股巨大的托力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在我根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时,身体因失重猛地加速下坠,如一条抛物线般直向黑洞般的谷底。而谷底涌起一阵不知出处的狂风,分离了我与高松紧握的手,我所有的大喊大叫,空落落的只回荡在了自己的耳内,然后被呼呼而起的风声一淹而没。
空白。满脑皆是空白,如同死海一般,我所有的知觉被一抽而空,直到一小会后,我的身子重重地撞在一堵坚实的墙上,然后反弹落至坚硬的地面,周身巨烈的疼痛让我逐渐恢复了意识和清醒。
“小秋,你没事吧?”我听见高松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可同时,我还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也向我说着话,“你终于把你自己引过来了”。这好像是瞎子的声音?
我猛地睁开双眼,立时,有无数眩眼刺目的亮光向我的眼球折射过来,逼得我无法直视,不得不背过身去。高松不知从哪奔了过来,一下子将我全身拥起,急声安慰道,“小秋,有我在,不要怕!”说着,他依旧将我的手紧紧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