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日(星期一)
然而,无论变化多么急剧,仅仅一年半时间,市街本身就有这样的变化是不可能的,应该是自己的感觉方式变了吧。
京都虽也是大城市,但市中心有大河流过,绿树环绕。
要保持让窘迫的人们活得有个人样的环境,就必须有这样的规模。
若摫到新宿的总社露一下面,然后搭京王线到位于调布的进修中心,与一个个熟识的面孔久别重逢。
即使同期进入公司的人,现在的工作地点也散布日本各地,北至稚内,南到冲绳。
越是远道而来的人,就越显得兴奋,总社的人则有点儿无动于衷。
若摫心想,自己一年半以前,也是总社人的那种表情吧。
进修例行公事地进行。
分成几个组,就《面临人寿保险和损害保险的互相进入,应实施何种战略?》为题,分组讨论至深夜,结论列在一米见方的牛皮纸上。第二天一早,各组代表在全体人员面前陈述,进行各组间的答辩。最后通过投票,决出最优秀奖、优秀奖等。
为这样的事,就特别花一笔交通费和住宿费,从全国召来内务职员,有点让人不易理解,这里头恐怕还有个慰劳在边远地方辛劳的人的目的吧。
职员之中,有人快要退休仍只是个地方营业所长,绝少有机会上东京来。
手握一杆笔,一伙无须客套的伙伴咋咋呼呼的直到深夜。
好久没能像这样畅快了,气氛就像是在高中准备文化节的时候。
翌日过午,学习班解散,同事们三五成群去游览,只有若摫又去了一趟总社。
昨天已和大家寒暄过,今天另有要事。
人寿保险公司里面,除了人事课、经理课这些公共部门外,还有财务课、有价证券课、不动产课、外国债券投资课等运作部门,以及一些其他业种所没有的医务课、数理课等。
因为各自需要高深的专业知识,所以地下一层的资料室里收藏有相当数量的书籍。
若摫在高及天花板的开架式书柜间巡视,终于发现了想要的书籍。
并非太旧的书,可能是处理不善吧,黑色封面纸已显陈旧,书页有一部分变成茶色。
但翻开后才发现,那些茶色的部分,是染了咖啡之类的东西。
他径自在借书簿上登记好,把这本名为《人寿保险犯罪案例集》带了出来。
如果严格执行规则,若非在总社或近郊的支社工作,是不能借出的,但实际管理很松,没有人理会。
归还时,用支社邮件送到在总社上班的相熟同事手上,请他代为放回资料室即可。
连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何想到借这种书。
菰田事件已告一段落。
其他悬而未决的事情堆积如山。
现在读这种书,意欲何为?
没有答案。
若摫把书塞进手提旅行包,上了总武线。
很幸运有位子坐,但没有心情去打开《人寿保险犯罪案例集》。
他不想在东京期间去想那些事。
在船桥站下车时,又是一个太阳高悬的黄昏。
原想直接回老家,但又想,母亲这时可能仍在营业所。
两个地点都是约步行十分钟的距离,于是决定逛到营业所那边看看。
昭和人寿保险公司的船桥营业所,位于稍偏离市镇中心的某大厦一楼。
若摫一进营业所,像是新人的女文员便打招呼:“欢迎光临。”
“你好。我是京都支社的若摫,是若摫伸子的儿子。”女文员一听,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嘴里嚷嚷着“果真是吗”,“骗人的吧”,既没有请人落座,也没有端茶,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若摫没好气地看着,这时母亲回营业所来了。
“哎呀,是慎二?”
“我回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若摫生气了:
“我说过进修时回来的吧?”
“是今天吗?”
“是今天嘛。”
母亲一边重复着“是今天吗”,一边问女文员:“所长呢?”“
今天不回来了。”母亲听说后,在工作日志上草草填完当天工作事项,便对若摫说:“走吧。”
怎么看也不像是千叶支社争夺前一二名的优秀工作者。
以前听所长说,凡与保险客户的约定,不管事情大小,母亲决不会遗忘。
“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晚饭也没有准备哩。”
“不是不知道,是忘了吧?”
母亲照旧无视若摫的抗议。
“我们去吃素烧好啦。”
选了素烧店,母亲一说姓名,出乎意料地被领进单间里。
若摫发现是订了座的。
母亲早就期待着儿子回来一趟了吧。
她一定是不好意思承认,便撒谎说忘了他要回来。
用啤酒干过杯,母亲便不住地劝儿子吃肉。
“行了行了,我不是孩子啦。到这个年龄,体重方面也得注意点了。”
“你现在多少公斤?”
“七十四公斤。”
“噢噢。”
母亲怀疑地望望若摫。
“不过,看起来挺瘦的。”
“没事,肚皮倒凸出来了。”
母亲还是不断往若摫碗里放肉和葱。
“保全的工作,够呛吧?”
“不过,最近事情不少吧?我们支社最近也有哩。那种……对了,是保险杀人……。”
“杀人?”
若摫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不……是欺诈。夫妻吵架之后,丈夫留下遗书蒸发了,妻子就来申领保险金啦。其实呢,一开始就是合谋的,丈夫到东北,以假名字在弹子机室打工。”
“哦……常有的事。反正到真正宣布失踪要等上七年,其间是不支付保险金的。”
“这种事也常有?”
“对。不过我那边少。
好歹京都也是个千年古都嘛。京都人挺文雅,犯罪现象不多。”
“是嘛。那挺悠闲?”
“对对。挺悠闲。”“还能领一份高工资,好福气呀。”
“没错。公司挺大方。”
母亲当然不把若摫的话当真。
但这样至少比讲真话好,少让母亲无谓地操心。
他已经完全改变了主意,不想让母亲联想起十九年前的那场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