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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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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lly8
2012-4-13 09:15 AM
第一章 荼蘼花谢(1)


  
  不过刚刚进入了五月份,天气就已经闷热得让人喘不了气来了。
  
  大杨是整个公安局出了名的大块头,遇上这样的日子原本就是很难受的了,更何况还得屈了身子闷在汽车里,更是加倍的“惨烈”了。他的制服早就敞开了,左手拿着一条已经是半湿的毛巾猛擦着汗,右手拉了一张报纸不停地扇着,嘴里还大呼小叫地:“小冷!快点把车窗子开大一点。这鬼天气!想热死人啦!”
  
  靠窗坐着的冷云笑了笑,听话地把临近的几扇车窗全部打开得大大的。果然,一阵凉风夹带着几丝郊外特有的清新气息扑进了车里,真的驱散了不少的热气。
  
  “这还差不多!”大杨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不然真的就要了我的命啦!”
  
  “就数你高贵些,才热那么一下子就不得了了。”法医老刘取笑道::“你看人家小冷,就一点儿也不浮躁嘛!”
  
  “那是当然的了,他姓得好呗,又怎么会热了?”
  
  大杨的话惹得大家哄然大笑,纷纷开起冷云的玩笑来。冷云只是听着,与大家一起笑笑,并不去接口.他心里不禁十分地奇怪,同事们怎么还能够如此轻松得起来?他们又不是去郊游,而是去办案,有一具尸体正在等着他们呀!
  
  可能是他们都是老刑警了,这种事情经历得已经是太多的了,早就见惯不怪了,自然不像他这个刚从学校里出来的毛头小伙子一样紧张了.
  
  今年的三月初,冷云才从学校毕业正式分配到了市公安局的刑侦大队.在这之前他一直是不呆在局里的宣传科里实习.说是实习,其实就是坐冷板凳,每天就翻翻报纸,发发文件,喝喝茶之类的,几乎都快要把他给闷得发霉了.这也怪不了别人,谁叫他自己生就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样子呢?他的外表是有些文弱,可他与所有学公安的年轻人一样,是一心要作福尔摩斯,波洛神探的,便使出了浑身解数,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关系,终于调进了刑侦大队,准备大显身手一番了.
  
  但是,在刑侦队的两个多月,冷云仍然有点失望了.案子不是没有,可都是一些并不需要太多推敲的寻常案件,冷云所学的那些推理、侦破知识尚无用武之地,他觉得没劲透了。这倒也不是他唯恐天下不乱,只是他和一切年轻人一样,老是不甘于平凡,希望过一种充满激情的生活,更想在事业上有大作为,能够证明一下自我的价值而已。
  
  现在,冷云终于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了。今天早上那个报案的电话恰恰是他接到的,当他一听说死者是一个三陪女郎时,立刻就浮想联翩起来::是他杀?是劫财?还是劫色?又或者是三角恋——他一下子被跃跃欲试的兴奋主宰了。一路上,他的心就一直“怦怦”地跳个不停,跳得他连炎热都觉得似乎不存在了。
  
  在大家的说笑声中,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这是一个离城区有一些远的农家小院,主人是一对中年的农民夫妇,他们大概是计划修一栋三层楼房的,或许是因为经济上的原因,仅仅修了两层半就停在那里了,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半似洋楼半似碉堡的怪异建筑物,那么直直的耸立在一群漂亮的别墅式的楼房之间,显得特别的扎眼、特别的可笑。冷云一看见它,心里就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了。同时又有几分诧异,以死者那种“时髦”的身份怎么会住到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来呢?
  
  小院的门口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们,正津津有味的在听房东夫妇你一言我一语地介绍情况。一看见警察来了,这些人非但不肯散开,反而围得更紧了,人人都是一副急于得到第一手资料的迫切样子。
  
  “让开!让开!”照例是大杨“杀”开一条道路来。
  
  院子里倒是十分安静,没有一个闲杂人等。大约是因为对死人的忌讳吧,就没有人进来观看了。这倒让冷云他们没有了干扰的很快开始了各自的工作。
  
  冷云是负责询问房东夫妇情况的.这工作并不复杂,一问一答的很是顺利,没几下就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死者罗红是在两个月前才租下这里的房子的,她住的是底楼的一间小屋,平日的进出就不必经过房东的视线了,就总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除了交房租,她是从来不与他们来往的,甚至连一般的交谈都几乎是没有的事情。所以房东夫妇只知道她大约是江南一带的人以及她这人性情孤僻以外,别的背景就不大清楚了.至于这个罗红是作三陪女的事,还是因为四天前有两个女人闹上门来,在那儿指着罗红的窗子骂了半天,言语之中泄露出来的“情报”,罗红也没有声辩,只是关紧了门不吭声,显然是默认了这一指责的。发现死者的经过也很简单,今天刚好是该收房租的日子,女房东刘嫂一大早就等着罗红上门来,可一直等到了中午时分还是不见动静,这就令她不安起来,因为罗红这人怪是怪了一点,却是从来不会迟交了房租的,总是按时一分不少的主动送过来的。难道说她是私自跑掉了?于是,刘嫂就沉不住气找了过去。在门口叫了好几声也没有人答应,她又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就走进去一瞧,只见罗红躺在床上竟没了呼吸!吓得她魂飞魄散,急急忙忙地报了案。
  
  这两个人想来是已经将这些话重复演讲了很多遍了,不仅是说得极为顺口,而且已经是达到了一种声嘶力竭的状态了。冷云问明白了情况后就让房东夫妇出去了,他很不愿意再听他们唠叨下去,他们那种大惊小怪的样子让他感到很有些厌烦。
  
  整理好记录,冷云也走进了死者罗红的那个房间。
  
  令冷云意外的是,这个房间布置得可以说是相当精致的,甚至是称得上是清雅的了。那些家具并不是时髦的样式,是那种七八十年代的老古董了,又是一色的深咖啡色,更显得陈旧而阴沉沉的了。显然,这些东西本是属于房东的,并不是罗红这种女人所有的。但是,家具摆放的位置却是错落有致,颇具匠心的,房间里的一切地方都打扫得份外的干净,连桌椅上的那些繁复的纹路都是纤尘不染的。另外,房中除了该有的生活用品以外最多的竟然是书了,有中外名著、唐诗宋词、人物传记——在书桌上,窗台边还放着一盆枝叶秀美的文竹和正在盛开着的兰花,这一点青翠的亮绿映衬着那一排排的书籍令人有走入书斋的错觉,而不是身处在案发现场。
  
  这个房间的确不怎么像是案发现场,那个罗红就更加不像是个死尸了。她身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裙,平躺在淡绿色的床单上,显得十分的悦目。犹如冷云曾经看过的一幅里的景象一般,这个罗红此时也就像是睡着了似的,实在不能让人想到她的生命早已经消亡了。
  
  罗红的长相不能说得上是很漂亮却自有一股特别的韵味。她的脸略有一点清瘦,鼻子微翘,嘴唇很薄,皮肤十分白皙,那紧闭着的双眼也不会太大的。这是一张细巧而文雅的脸庞,亦是一张典型的江南女性的面容.而且,在她的浑身上下都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清秀气息,让人一望即知她并非是普通的出身。
  
  如此一个洗尽铅华的女人,如此一个充盈着书香的地方,是无法让冷云联想到三陪女、夜总会之类的。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某种好感,甚至是怀有一种奇怪的怜悯之情了。当老刘在搬动罗红做尸检时,他竟然有了一些不忍了,转过了头去。
  
  看着小王拉开衣柜,呈现在大家眼前的几乎全部是白色的衣物,而且款式都相当的保守而优雅,毫无风尘气息,这又令冷云很是意外了。
  
  冷云走到书桌前,随手翻了翻那几本诗词选集。他发现每一本书都已经极旧的样子了,有很多句子都划着标记,可以看出它们的主人是很认真的研究过它们的.冷云正看着一本时,一页白色的便签纸从书中飘落了下来,潦草但又不失娟秀地写着几行句子。
  
  “如烟如梦,多愁多病,寂寞青灯谁问?伤心半世落红身,更那堪,凄凉旧恨?”
  
  这会是罗红写的吗?冷云有一点怀疑。他虽然不是很懂得诗词,但也知道这些句子是非常清雅的,会是这个三陪女郎写得出的?再读了一次,他被那种古典的韵味深深地打动了,并感染到了那字里行间的无限凄凉与无奈。忽然,冷云瞥见纸的背面有一个小小的签名:"白晓荼."再一翻看其他的书,他这才发现每一本书的扉页的右下方都有这样三个字:白晓荼.
  
  白晓荼是谁?这应该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她与死者又是什么关系呢?冷云迷惑不解了,不禁思索起来。
  
  书生!"大杨叫着冷云的外号。"你来看看这是什么玩意儿?"
  
  大杨递过来一张质地很好的白色印着暗花的信纸,那上面只有一行字:
  
  开到荼蘼花事了."
  
  这又是一句古诗!而这字迹与那些签名的字迹是出自同一手笔的,无须置疑,这是那个白晓荼所写的了.但,罗红的房间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个叫作"白晓荼"的印记呢?冷云有些糊涂了.
  
  这是在床头发现的,可能就是遗书吧."大杨分析着说."有这样难懂的超短遗书,真是少见."
  
  “‘开到荼蘼花事了,开到荼蘼花白事了```````````’”冷云喃喃地重复着,竭力琢磨这其间的寓意.
  
  荼蘼呀!"房东刘嫂不知几时挤了进来,插嘴道:"窗外就是啦!"
  
  大家都向窗外望过去,果然就看见一架很像是蔷薇类的植物,枝繁叶茂的攀在竹架子上,并盛开着十几朵纯白色的花儿,引得几只蝴蝶留恋不去,在花间上下飞舞着,非常的好看.
  
  是罗红种的吗?"冷云问.
  
  “
molly8
2012-4-13 09:15 AM
不是的.这是我们以前就种下了的."刘嫂提供线索似的,"但她一来就十分地喜欢这花儿,自从住在这里起就由她来照顾了,浇水呀,施肥呀的挺勤快,还经常有事没事的对着花发呆,更奇怪的是常常半夜三更不睡觉,立在这花架子底下念念有词的,吓得人要命呢!"
  
  冷云又打量了一下这株叫作荼蘼的植物,并没有看出它有什么神秘古怪的地方来.但是他可以确定一点了,那就是这荼蘼花对于死者本人必定是有着某种特殊意义的.
  
  猛然间,他想起了那个名字╠╠╠╠白晓荼!脑中不由得灵光一闪,有几分明白过来了.看起来,白晓荼才是这个女人的真实姓名了,而"罗红"不过只是个假名罢了.
  
  他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这时,负责搜查的小王在书桌的最后一个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小木匣子.这是一个樟木匣子,散发着一股古旧的气息,仿佛那里面隐藏着许许多多过往的秘密似的.
  
  打开匣子,却使大家有些失望了.这个看起来很神秘的东西并不是什么臆想中的潘多拉魔盒,里面不过是一些女人的小物件而已:一只雕花的小木梳,几个式样陈旧的发夹,两三页吉他曲谱.......零零碎碎的,这根本就证明不了什么,顶多是让人对死者过去的生活产生一点遐思.
  
  唯一有一点价值的,是被那些东西压在最底下的一个身份证.那是一张由江苏省南京市签发的证件,日期是十年前的,而上面的名字正是:白晓荼。照片上却又正是那个躺在床上的罗红!照片上,那女孩长发垂肩,清纯秀气,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年轻得令人怜惜。但是,还是让人毫不费力就与眼前这个女人等同起来,"罗红"虽然已经没有了当年那个"白晓荼"的纯洁味道了,但她的苍桑并没有完全遮掩住那股江南的清丽。
  
  “她果然叫白晓荼。”冷云看了一眼罗红,不!应该说是白晓荼才对。他觉得这样一个女子就应该有这么的名字,而不是叫作罗红那个普通的名字的。
  
  啊!"拿着身份证的小王忽然大发现地叫了起来。"今天!不就是她二十八岁的生日吗?"
  
  果然,身份证上赫然印着"一九七二年五月九日"的字样.而,今天不正是五月九日吗?不偏不的,就是这个白晓荼的生日!是巧合?还是`````````一时之间,这些并不如何感性的男人们脸上也不禁有了些动容。
  
  另一边,法医老刘也得出了初步鉴定的结果。"可以确定死者是服用大量的安眠药自杀身亡.死亡的时间大致是凌晨两点半到三点之间,而且,死者还是有吸毒的迹象的."
  
  白晓荼是自杀身亡并不出冷云的意料.没有任何搏斗迹象的现场,床头柜上空空如也的安眠药瓶以及死者平静从容的样子都能够让人得出这个结论的.但是,白晓荼竟然是一个白粉女却令他大吃了一惊,因为不知从几时开始,这个女人已经给他留下了"书香"的印象了,她怎么可能和吸毒联想到一起呢?
  
  我也太莫名其妙了点嘛!"冷云自嘲地摇了摇头.自己怎么无端端地感叹起来了?这不过是在办案而已,死者也只是一个陌生的女人,与他根本就是毫无关系的。
  
  恰在此时,那个白晓荼再一次触动了冷云的神经。
  
  小王突然叫住了刘嫂,递给她一个大信封.“这个~~~~~~是给你的。”
 
  “房租?!”刘嫂打开一看,不由得惊呼了.“怎么可能?”
  
  “是她先准备好了的。”小王指了指罗红。
  
  信封套上写着“留交刘嫂”几个字,的确是死者的笔迹.
  
  “这个你就留下吧,既然说明了是给你的,我们就不能作为证据拿走了”
  
  “谢谢!谢谢!”刘嫂一连声地说.
  
  这对于她而言实在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她拿着房租,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似的.只是她的道谢是该对小王呢,还是该谢那个已死的房客了.
  
  冷云叹了一口气,心里百感交集。
  
  “哎,这女人还真是——”老刘话没有说完,表情很是复杂。
  
  其他的人也多少有一些被这种行为里所包含的不凡感动了,一时之间都默然无语,想到了一些什么.只有大杨没心没肺地嚷着::“好啦!收工了,收工了,我还得去接儿子放学呢!”
  
  于是,大家开始了收尾工作。这并不困难,因为案子本身不具备什么复杂性,死者的东西也并不多,该取证的就取证,该封存的就封存,不大一会儿功夫,一切工作就已经完成了。
  
  死者不是本地人,又并无亲属可以联络,按照惯例她的遗体就只有先暂时存放到殡仪馆去保存了,否则这样的天气是无法放到联系上家属的.冷云没有去帮忙抬动白晓荼,他站在一边看着大杨和老刘像是在搬某种东西似的把她从床上抬了下来,不仅有几分怜悯,心底还有一点凉飕飕的感觉.来时的那一腔兴奋不知为什么就荡然无存了.
  
  就在快要出小院的门时,忽然不知从哪里刮来了一阵大风,盖着白晓荼尸体的那条白色被单被掀了起来,她那张苍白而宁静的脸赫然就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中,竟很有些诡异的味道.还没等人们回过味来,又是一阵大风,吹得院中的草木簌簌作响,有几朵荼蘼花被吹离了枝头,无巧不巧地,有一朵花儿飘落在白晓荼的胸前,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一支无形的手刻意要如此安排似的.围观的人都被这一颇有几分怪异的巧合震住了,带着一些迷信的敬畏静了下来.就连大咧咧的大杨也忘了叫嚷,张着嘴没出声了.
  
  白被单被重新盖上了,但那一朵荼蘼花还是静静地躺在白晓荼的身上,没有谁去移动——
  
  
molly8
2012-4-13 09:16 AM
第二章 荼蘼花谢(2)


  
  白晓荼究竟是什么人呢?
  
  为了弄清楚这个看起来简单的问题,着实花了冷云不少的心思.足足用了他七八天的时间才出了一些眉目来.
  
  因为白晓荼的案子只不过是一起自杀案而已,并没有涉及到其他的什么复杂的人事和背景,没几天也就定了案,也就不必劳师动众地调查下去了,再加上市里这时又出了一件无头男尸案,那才是真正的重案,刑侦大队就立刻把人力和精力都投入到那边去了.至于,白晓荼这桩联系家人的小事情,就全部由冷云一个人去负责了.
  
  这个任务还是冷云主动请缨要来的.他很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整天梦寐以求地想去破大案子吗?怎么这次偏偏放着用武之地不去,却捡了个户籍警干的活儿来做,未免也太可笑了一点吧?大杨笑他这是在变着方法偷懒,但冷云清楚自己并没有半点这个意思的,只不过自从那天以后,那个白晓荼的影子和那些荼蘼花就老是交替着在他的脑海里出现,总是挥之不去,像是被下了某种魔咒似的让他总想着那个自杀案,总是想去弄个明白.而且,他的直觉告诉自己,白晓荼的故事必定要比什么无头男尸案有内容多了的.所以,与其说这次冷云是要去完成任务倒还不如说他是想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理才坚持调查了下去.
  
  按理说,从那个身份证上已经得知了白晓荼的原籍了,要想联系到她的亲友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的.可一个电话打到南京有关方面却并没有立刻得到确切的答复,那个身份证上的地址早已经在几年前就变成了一家商贸中心,原先的那些住户也风流云散的去了各个小区,甚至是外地,外国去了,更何况,想要在那个上百万人口的城市里找寻到一个早已经失踪了十年的女子的亲属并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故而,冷云只有耐心地等待南京那边调查的结果从来再说了,还是不知道有关白晓荼这个女人的过去.
  
  在此期间,冷云也没有闲着.他在本城做了很多调查,在大致上了解到了“罗红”的一些情况,特别是她的职业方面的“特殊”性质.
  
  这件事亦不如想象中的容易办.那个白晓荼大有“走”得干干净净的意思,没有留下任何电话号码或通讯地址,甚至就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冷云开始很是疑惑不解,一个再孤独的人只要是在尘世里生活过的总要留下一丝与人来往的痕迹吧!不可能与谁能都无牵无绊的何况她还是那样一种职业呵!后来冷云在死者倒在院子垃圾堆里的一捧灰烬想明白了这个问题,显然是她在临“走”之前有意烧毁了许多东西,其中自然就包括了她的通讯记录,私人相册之类能够证明些什么的物件了.她为什么做得如此决绝呢?是不愿意别人知道她的过去?还是想要保护什么人呢?
  
  冷云不明白.以至于他对白晓荼的兴趣又浓厚了几分.做起调查来就更加起劲了,一小部分是在例行公事,一大部分是想尽快知道那个他认为很精彩的故事.
  
  不管白晓荼把她自己的东西烧得多么的干净,她终究还是一个食人间烟火的凡人,是不可能真的不留下一点印记的.冷云还是很快就查到了她“工作”过的地方.
  
  “忘情谷”夜总会是死者最后工作过的“单位”,冷云就传那里的老板来询问罗红的情况.
  
  那个吴老板人长得又矮又胖的,一副满迟钝的样子,说起话来却是滴水不漏的.“罗红?谁是罗红?我不认识呀!”
  
  冷云把照片给他看了,他想了半天,这才作恍然状.“哦!她我好象是见过几次的,像是在我们那儿工作过的.”
  
  还没等冷云问上几句话,那个吴老板就已经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了.“她是在忘情谷呆过,但我本人与她又没有什么接触,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会清楚呢?她为什么要自杀只有她自己知道了,难道作老板的还得管理职员的私人心情吗?”
  
  “你最好去问一问别人吧,找我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他又补了一句.
  
  看起来,这个人也的确是不知道“罗红”的什么事情,冷云也就不打算追问下去了.
  
  “有空请到‘忘情谷’来玩啊!”临走时,吴老板还不忘作广告.“算你七折啦!”
  
  说罢,他对着冷云别有深意地一笑.冷云不禁有一些脸红了,他早就听说过那种地方所谓的“玩玩”是什么意思了.但一来是他本能地很反感那些东西,二来他也没有那个消费能力,所以他虽然是身为大都市里的年轻一族,却还从来没有去见识过那种***之地的.
  
  一个周六的晚上,冷云还真的就去了城区中心的那家叫作“忘情谷”的娱乐城.他只是想去看看白晓荼逗留过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或许可以从中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忘情谷的规模出乎冷云的预想..酒楼,迪厅,ktv包间,桑拿浴室——凡是时下流行的娱乐方式都能够在这里找得到.而来往于其间的客人们则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士,冷云仅在大厅的走廊上,电梯间就看见了好几个常常在电视中露面的成功名流,其他的人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呢?
  
  “罗红”生前工作的地方是这里的ktv包间,这儿更是一个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的场所,那些年轻而漂亮的小姐们画着浓艳的妆从冷云身边嘻嘻哈哈地经过,留下了一股股浓郁的脂粉香气,令他几乎就要窒息了过去.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个地方,而,这样的销金窟也不是他冷云喜欢得起的,若不是他以警察的身份来这儿调查的话,凭他那付打扮是没有谁会来搭理他的.
  
  “你说罗红呀,她在这里就那个样儿了.一副挺清高的架子,我难得和她说上几句话的,更别提了解她啦!”
  
  那个徐娘半老的“妈咪”就说了这么两句毫无价值的情况,剩下的时间就是反复地大唱“同情调”,哀叹着罗红的红颜命薄,但她的脸上并没有半点真切的悲伤.当冷云提出要一份与罗红有来往的客人名单时,她就急忙推说自己不清楚,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来了
  
  “阿美啊!”她叫住一个刚从右边包间出来的小姐.“你和罗红平时还不错的,你来给这位先生介绍一下啦!我那边还有点事情,就先失陪了.”
  
  说完,她便一摇一摆地闪进了一个包间,再也不肯露面了.
  
  那个阿美径直走到冷云的对面坐了下来,点燃一支细长的香烟吸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等待着冷云的提问.
  
  面对着这样一个烟雾中的女人,冷云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了,他心里只有吃惊的感觉了.并不是对方的妖艳或性感什么的令他如此,而是她那种憔悴与绝望的神情吓了他一跳.她看起来真的活像是一个失去了生气的躯壳,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迷离而死气沉沉的,看得人心底直冒寒气.
  
  “罗红~~~~~~罗红和你同事有多久了?”
  
  “同事?”阿美笑了.“干我们这一行的互不相干,算什么同事呀?”
  
  冷云脸上一红.,他根本就没接触过这类女人,不禁有一些不自在了.
  
  “那,你对她应该有一点了解吧?”
  
  “了解她?我连我自己还不晓得自个儿是怎么一回事呢!”
  
  阿美看了看冷云的窘迫样子,似乎觉得很有趣的弹了弹烟灰.这才不以为然地说:"我们这儿的人各管各的,甭提什么情意之类的玩意儿,大家赚钱还来不及呢,谁还有闲功夫去'了解'谁了.
  
  那,你知道罗红吸毒有多长时间了?"
  
  谁知道呢?总是在来忘情谷以前吧."阿美摇摇头."何况她那个人傲得很,自以为自己是个公主似的,不爱搭理人,哪个知道她的事情了?"
  
  看来,白晓荼在这里的人缘是不太好的,大约与众不同的人一般都是不讨好的.
  
  她╠╠╠╠为什么要吸毒呢?"冷云喃喃自问.
  
  他并不指望阿美能回答这个问题,但她却接口说道:"我们这些人哪一个没有个什么'嗜好'呢?否则,这日子该怎样混得下去啊!"
  
  说着,她又开始吸起第二支烟了.冷云同情地望着这个厚厚脂粉也掩盖不住衰老与憔悴的女人,真不敢去想象她会有着什么样的结局?
  
  你不是本地人吧?"冷云问了一句题外话."东北人?"
  
  阿美不啃声,只是低着头猛吸着烟.
  
  你还会回去吗?"
  
  回去?还抗议回去吗?"
  
  阿美的脸上因为浓妆而毫无表情,眼睛却湿润起来了.
  
  忽然之间,冷云深深地代白晓荼庆幸不已了,她的死去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一件好事情了.
  
  还有别的小姐清楚罗红的事吗?"
  
  算了吧!再问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人都死了就死了呗!再多说些废话有什么用?"
  
  因为冷云并不是客人吧,阿美的态度毫不殷勤,站起身来就要走.
  
  你再想想,也许会想起什么."冷云仍不大甘心地追问.
  
  好吧,好吧!"阿美不耐烦地说:"那个罗红在这里最后几周时,曾有一个客人挺喜欢她的,甚至要许诺要离婚与她结婚的,他老婆闹到这里来了,好凶的,成了一大新闻呢!"
  
  冷云并不感到意外,像白晓荼这样的"小姐"肯定是不乏男人欣赏的.
  
  “是个姓方的,什么报社里的老总吧!”阿美又说。
  
  “谢谢!”
molly8
2012-4-13 09:16 AM
“谢谢```````”阿美反复地念叨着这两个字,有一点呆怔了。
  
  冷云离开了这个金碧辉煌的忘情谷以后,对白晓荼其人依然不甚了了,却多了几许怜悯之情。
  
  他并没有去找那个姓方的男人,他认为找到这个人也是无关紧要的,他的存在不过是白晓荼"小姐"生涯的一段小插曲而已与她的自杀不会有太直接的联系的。他下意识地感觉到,白晓荼是有着更多,更曲折的隐衷和故事的一个女人。
  
  很奇怪,有很多时候冷云竟然觉得自己是能够懂得白晓荼这个女人的。他虽然与她生前是素不相识,但他对她总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那是似好奇,又似怜惜相混杂的说不明白的情愫罢。而且,他总觉得一个还还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就结束自己的生命的,那背后,必定是有着什么吧!到底是什么呢?冷云迫切地想知道个究竟。
  
  南京方面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冷云等得心急火燎的,整天坐立不安地在办公室里守着电话踱步,几乎想自己亲自跑上一趟了。
  
  “你至于吗?”大杨讥笑道:“一个自杀案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怎么能这样说?”冷云被他那种轻慢的口气弄得很不高兴。“死了一个人啊!”
  
  “死人?咱们干刑警的哪天不和死人打交道的?就你大惊小怪?”
  
  冷云无言以对。情形的确有如大杨所言,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对白晓荼的案子议论纷纷的,见到他也会打听一下案情的调查进度,可渐渐地,人们就把视线转移到别的新闻上面去了,白晓荼的名字不再有人提起了,仿佛世界上原本就没有重要一个人存在过.其实,这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在现在这个忙碌而快节奏的时代里谁还有闲情逸致去为别人多愁善感?谁又会去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念念不忘?如果有人直承自己怀有这样的心情,那无疑是要被周围的人耻笑为神经病的,又或者是会被当作懦弱份子不可了.故而,冷云也不怎么敢说出自己的真实心态,否则还不知道大杨乃至与整个公安局会如何取笑他呢?这不,已经有相当一些人和大杨一样了,或明里,或暗里地在笑话冷云是小题大做了,就连大队长也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冷啊!快把这个案子结了啦,腾出时间去忙点别的事情吧!"
  
  冷云唯唯喏喏地应着,心里对白晓荼还是念念不忘的.
  
  所以说你这个人空有一付好外表,却婆婆妈妈的,一点也酷不起来,哪里像是个警察呀?去教书还勉强可以啦!"
  
  艾妮就这样评价过他,并常常说他这样的个性在现代已经是属于恐龙的级别了。那口气似褒似贬,冷云也不知道她是在夸他呢,还是在骂他了。
  
  艾妮是本城一所三流大学的二年级学生,学的是很时髦的外文专业.但冷云除了常常听到她说上几句时兴的外文单词以外就从来没见识过她的专业水平了,不过,艾妮浑身上下倒还真是"八国联军"的派头,什么"阿迪达斯","松下","香耐儿五号".......各种时髦的外国货把她装扮得很有异国风情,令人眼花缭乱之极.
  
  冷云与艾妮的关系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们是在网上认识的,聊着聊着,就不免俗套地见了面,见过之后彼此的感觉还不错罢,于是网上的朋友就变成了现实生活中周末的玩伴.旁人都认定了他们俩的关系非同寻常的,其实两人也就是在一起作伴冶游,吃饭跳舞的程度.艾妮确实是冷云的女性朋友,但并非是女朋友。或许,只需要他主动一点点,艾妮也就真的成为他的什么人了,但冷云总是觉得她与自己对女性的梦想还相去甚远,有那么一点无聊和肤浅,真要和她建立某种确切的关系他还一时下不了这个决心.可是,他也不愿意与这个女孩断了来往,她那种青春洋溢得近乎是疯狂的劲头又挺吸引他的,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快乐而易逝的,感觉倒是十分的轻松,冷云还是相当喜欢与她在一起的,尤其是每当他心烦意乱的时候,他总会习惯性的和艾妮出去玩上一通的.
  
  可是,这一次却不大灵验了.
  
  音乐声还是那么的震耳欲聋,灯光还是那么的扑朔迷离,艾妮扭动的腰身还是那么的诱人......但,冷云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他闷闷地靠在吧台边,喝在嘴里的"嘉士伯"如同淡水一般索然无味,周围欢乐的人群似乎只是一种幻影.冷云的眼前晃动的却是白晓荼那张苍白的脸和那一朵凄美的荼蘼花.
  
  嗨!"艾妮气喘吁吁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怎么不去跳舞?"
  
  冷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冷不防的,艾妮在他的肩膀上猛地一推."干嘛象个小老头似的,去玩玩吧!"
  
  你自己去好了.不要拉拉扯扯的."冷云有些不悦了.艾妮总是不顾及别人的心情.
  
  艾妮不响了.也没有生气的样子,自顾自地叫了一杯饮料喝着.
  
  冷云倒有点过意不去了."对不起!"
  
  还在为能够案子心烦啦?"
  
  艾妮有的时候还有些敏锐,常在出其不意的当儿关心一下人,倒能够让人心里觉得挺安慰的.这也是她能吸引冷云的一点.
  
  那个白什么的女人不是自杀的吗?应该不难了结的呀!"
  
  是白晓荼."冷云简单地说.
  
  他不想多作解释了,怎么每一个人都是这种论调?难道说自杀就不是人命了吗?
  
  “白晓图?还是白晓秃?”艾妮在吧台上划着,笑了起来.“一个好奇怪的名字哦!”
  
  “是荼蘼花的‘荼’.”
  
  冷云用手蘸着水写下了那个“荼”字,艾妮眯起眼睛,玩味似地看了一会儿,问:"是这样一个字呀?荼蘼花,荼蘼花,那是一种什么花呢?"
  
  这一点,冷云是很认真地研究过的.他本能地感到这花与死者本人必定是颇具关联的,更何况白晓荼留下了那样一句遗言:"开到荼蘼花事了."在几经查阅之后,冷云终于在图书馆里找到了答案.荼蘼是一种春末夏初开花的蔷薇科植物,并不是如何特别,但古人却因为它是春季最后盛开的一种花卉而赋以它另一番独特的含义:"开到荼蘼花事了","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这些句子都是隐喻着一种凄凉无奈的伤感心态.
  
  了解到这一层意思以后,冷云就有一点明白白晓荼遗言的所指了.这种属于古典的悲凉不禁深深地感动了他,使得他对白晓荼的同情又强烈了几分,更加想要研究这个女人了,每天想到她的次数甚至是超过了他对艾妮的程度.
  
  还没有找到她的家人吗?
  
  南京那么大,人口又多,她又是十年前就离开了家的,真是大海捞针一样难找!"
  
  南京?"艾妮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又姓白,会不会是........"
  
  听她这么一说,冷云蓦然想起艾妮的外公家就是在南京,说不定还有一些线索."怎么?是什么?你快讲呀?"
  
  是这样的,南京有一家姓白的是很有些名气的书香世家,就连我外公都是那家子的哪位老先生的学生呢!"艾妮总算是想了起来,慢腾腾地说:"以前偶然听外公他们闲聊,好象是说白家跑了一个女儿,是私奔似的,在当时是很轰动的新闻.就是不知道这个白晓荼是不是那个女孩了?"
  
  一定是她!"冷云兴奋地肯定着."必定没错的."
  
  直觉上,他已经认定了是这样一种情况,白晓荼,应该是出身与那样的家庭的.若不是时值深夜,冷云真想立刻与南京方面取得联系,他还希望艾妮可以再多谈一点白家的什么事情,但艾妮的兴趣已经消失了,不想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面了.她一把拉起冷云滑进了舞池,"别想了,跳舞去吧!"
  
  这时,舞厅里正悠扬地响着那首有名的“茉莉花”.冷云搂着艾妮纤细的腰肢心不在焉地挪动着脚步,听着那熟悉的歌词:
  
  “茉莉花啊,好一朵茉莉花,满园的花开谁也香不过它——“
  
  但是,在他的心里却想着的是那一朵荼蘼花.那一朵荼蘼的背后又会有着什么样的一个悱恻,缠绵的故事呢?
  
molly8
2012-4-13 09:16 AM
第三章 荼蘼花谢(3)


  
  艾妮所说的情况果然是有一些帮助的,冷云才把这个线索向南京传过去几天,就有了肯定的答复过来.事情正如冷云预料的那样,白晓荼果然就是艾妮说的那一家“书香世家”的女儿.而且,白家详细的资料又远远地超出了艾妮知道的“有名气”,简直可以说是显赫了.
  
  白家世居南京,一直是江南颇为有名的书香门第,从中国旧时的举人,状元,翰林,到现代的博士,学者,留洋人士,他们这个家族就是代有人出,屡见不鲜的.就白晓荼的父亲,也是资深的教授,古文学术界的泰山北斗级人物:母亲不仅是一所大学的校长,更是很有名气的书画家:她的两个哥哥,一个在英国某名校任教,另一个则已经是当地一大学的系主任了.真可谓是满族俊秀,一门人杰!
  
  冷云一边听南京公安局的老陈介绍,一边张大了嘴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了.他没有想到,白晓荼竟然有着这样的生长背景!有如此的好的家庭又怎么会沦落至——
  
  “真没想到!太意味了!”南京的老陈显然比他还要激动.“白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去作三陪小姐嘛!你没有弄错吧?你真的确定了?”
  
  “是~~~~~白晓荼这个名字吧?”冷云也有一点吃不准了,又仔细地问了一次.“这个‘荼’字是荼蘼花的那个‘荼’字,会不会有错?”
  
  老陈默然了一会儿,这才叹了口气说:"没错的.我也只是太觉得意外了一点,不敢相信这个死者就是八年前出走的那个白晓荼.真不敢相信啊!"
  
  出走?是怎么一回事情?"
  
  老陈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才说:“是——是和什么下九流的男人离家出走了吧,具体的情况,我们作外人的也不是很清楚.”
  
  “有些什么传闻吗?”冷云控制不住好奇心,变得“三八”起来了。
  
  “那个,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也记不大明白了.”老陈含含糊糊的,“再说了,人都已经死了,提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既然别人都这样子说法了,冷云也不好意思再打听下去了.否则,他就真成了应该挖人隐私的无聊小人了.于是,他就只是一味地叮嘱老陈通知白家尽快来人,以便处理白晓荼的后事,她躺在殡仪馆也有不少的日子了.
  
  可是,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整个一星期地等待让冷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个白晓荼根本就和那个江南白家是没有任何瓜葛的,又或许是老陈还没有去通知到——
  
  这天下午,冷云正准备下班的时候,电话铃却突然响了起来,留住了他欲走的脚步.
  
  “请———找一下冷云先生。”
  
  电话里是一个很陌生的男人的声音,讲的是一口江南味道十足的普通话.这口音令冷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猜到了一些什么。
  
  “我就是冷云,你———是哪一位?”他忙问.声音不由得有一点急迫了,“你是谁?”
  
  对方沉默了几秒钟,又不放心似地问了一句:"你真是负责那个案子的冷云吗?"
  
  那人说话吞吞吐吐的,半天不说明白个究竟.听得冷云不耐烦起来."你有何贵干呢?"
  
  冷云连忙肯定了自己的身份,心里揣测着这个人是何用意,为什么不直接到公安局来找他呢?偏偏要多此一举的绕个***干嘛?
  
  “我╠╠╠╠是从南京来的。”
  
  我是来╠╠╠╠处理白晓荼的事情的."那个男人终于说明了来意."能不能请你来一下你们大楼对面的'兰香',有些事情想与你商量商量."
  
  冷云疑惑不解了.实在不明白既然他都在公安局门口了,又何必约在外面见面呢?他还来不及反对什么,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冷云也只好去"兰香"和那个奇怪的南京来客见面了.
  
  兰香"是街对面那栋新建大厦里的一家高档次的茶艺馆,冷云曾经和艾妮去过一两次,那的确是个十分适合谈话的场所.这个时间的"兰香"客人并不多,稀稀疏疏的分散坐着三,四桌人,各自在品着茶低声交谈着.冷云放眼寻去,一下子就看见最里面靠着角落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三十五,六岁的男人,他一个人独自占据了一张桌子,正很斯文地端着一杯茶,一看见冷云进来,就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这才做了一个招呼的手势,接着又站了起来,很礼貌地对冷云点了点头.
  
  不用多想,冷云就知道了他正是约自己的人.他走了过去.
  
  那个男人的身上明显的有很多与白晓荼相似的地方:一样白皙的肌肤,一样细致的轮廓,以及那一样与生俱来的书卷气.这些,都无形地在证明着他们有着血缘上的密切联系!
  
  我是冷云.请你是╠╠╠╠"冷云自我介绍着,并伸出手来.
  
  哦,我是╠╠╠╠白文峰."他亦伸出了手,一付很有教养的样子.
  
  冷云握住的是一只柔弱而修长的,典型的文人的手,但这只秀气得有如女子的手却冷冰冰的,竟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
  
  你是白晓荼的╠╠╠╠"对于这个人的自我介绍,冷云猜出来一些什么,但还是不能确定他到底是白晓荼的什么人.
  
  那个自称叫白文峰的男人有些难堪地移开了目光,仿佛很是艰难地才吐出了几个字来:"是╠╠╠╠哥哥."
  
  听他如此费力的才表明和白晓荼的关系,冷云豁然就明白了一件事:白晓荼的存在对他们白家而言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这一点,冷云是可以理解的,也就识趣的不再多问白文峰其他的细节了,只是从头至尾地讲述了一遍白晓荼的这个案子,尤其提到了她那几句诗词遗言.白文峰始终都是很有涵养地听着,不发一言,脸上的神色也是保持着绝对的温文而雅,安详自若的,毫不同于冷云曾经接触过的那些哭哭啼啼的死者家属.他的耳朵是少受罪了,但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就这些情况吗?"白文峰问道.似乎他不过是刚刚听了一次例行的案情汇报,而死者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什么人.
  
  冷云点了点头,没有开口,他实在是不愿意说话了.眼前这个极具学者风度的男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反感.
  
  白文峰又说了些感谢警方和冷云本人之类的话,那是一篇礼貌客套得近乎完美的官样文章,虽然词句华美动人,却和白文峰其人同样的冷冰冰.冷云勉强压住心里的厌烦情绪,忍耐地听完了他的说辞.这才问:"你什么时候去处理你妹妹的后事?还得去办一些相应的手续."
  
  妹妹"一词似乎触动了白文峰什么,他皱了皱眉.又不情愿地问:"必须要去吗?"
  
  这样的事情我是没有资格代理的."冷云有一点讽刺地笑笑."只有你亲自去办了.真是抱歉!"
  
  白文峰的脸红了一下,有点不自在地端起了茶杯,以此来掩饰他的情绪.
  
  明天吧!"冷云自作主张,"该怎么联系你呢?"
  
  白文峰下意识的要去拿名片,动作做到一半却停了下来,说:"我还是来找你吧!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了."
  
  他的动作没有逃过冷云的眼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想过多地泄露自己的身份,以免以后与此事牵扯不清。他这种避嫌的态度让冷云更加心生反感,也不愿意主动去与他联系什么了,若不是因为白晓荼,他连交道也不会和这样的人打的。
  
  白文峰显然也是怀着如此的心理的,说完该说的话之后就急忙声称自己还有其他的事情,逃避似的匆匆告辞了。
  
  第二天,冷云才走进办公室不一会儿,那个白文峰就如约而至了。
  
  办完了该办的手续,签完了该签的字,白文峰就提出要立刻去殡仪馆处理白晓荼的后事,冷云当然也很赞同了,这样的天气让白晓荼老是留在那里亦不太好,能尽快地火化了入土为安最好,白晓荼也可以得到安息了。但,从白文峰匆匆的脚步可以看得出他真实心意有一大半不过只是不大愿意呆在这里,急于办妥一切尽快离开而已。冷云不禁为白晓荼难过起来了,她有着怎样一些家人啊?!在那书香之家的成长经历又是怎样一种情形呢?
  
  当他们踏入殡仪馆那个阴森森的房间时,冷云的悲哀又加深了几分,白晓荼是那么的年轻,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呢?
  
  殡仪馆的管理人员把他们带到了最后一排冰柜前。
  
  “罗红,罗红——”白文峰看着柜门上的那张标签,平淡的脸上有了几丝异样的神色。
  
  冷云解释说:“这是她的╠╠╠╠艺名。”
  
  “‘伤心半世落红身’,伤心半世落红身‘。”白文峰喃喃地念着,“你不懂得的,你是不会懂得的。”
  
  稍一思索,冷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罗红即是落红!白晓荼的假名是含有如此凄凉的自喻之意的。
  
  “就是这个了。”
  
  管理员用力地拉开那个冰抽屉,露出了寒气袭人的尸体来.冷云轻轻地掀起那盖在上面的白色被单,露出了白晓荼那一张时常闪现在他眼前的脸.除了她显得更加苍白,更加僵硬了一些以外,她和冷云第一次见到时的模样并无二致.白晓荼还是显得那样的秀气和安详,那眉目,那姿态,犹如沉睡着了一般.她安稳吗?死亡就真的让她的灵魂得到了解脱了吗?冷云默默地想着。
  
  而此时的白文峰已经失去了那付公事公办的派头,他注视着毫无生气的妹妹,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痛惜,身上开始控制帮助的微微地颤抖起来了.
  
  “那个管理员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询问他们:"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火化?"
  
  冷云真的是非常佩服此人对生死的超脱态度了,他竟然抗议象是在问一件寻常事务一样问这种事情,自己怎么就无法这样洒脱自如得了呢?自从介入白晓荼自杀案之后,冷云就无端端的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他简直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适合干刑警这一行了,他的心肠怎么就硬不了呢?以后该如何去面对更惨不忍睹的案件呢?
  
  请立刻火化吧!"
  
  白文峰一说完,就飞快地再看了一眼抽屉中的白晓荼闭上了眼睛不再开口了,似有就此永远诀别之意.冷云看了他一下,然后向管理员点了点头,任由他关上了冰柜去准备火化的事宜了.
  
  在挑选骨灰盒的时候,白文峰明显是很用了一些心思的.他东挑西选地十分认真,挑剔了半天,直到最后他才勉强看中了一个雕刻着许多玫瑰花纹的,十分精致而价值不菲的红木骨灰盒,这让冷云从中多少体会出了一点他心中的兄妹之情.
  
  也只能凑合着用了."白文峰还是不太满意."晓荼她最喜欢的不是玫瑰花."
  
  无庸置疑,白晓荼最喜欢的花当然是荼蘼花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早已是香消玉陨了,而且马上就该灰飞烟灭了,纵然是镶金嵌玉的骨灰盒又有什么意义呢?那还是骨灰盒而已.冷云忍不住怅然若失了.
  
  当白晓荼化为了一捧轻灰装在那个华丽的骨灰盒中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的事情了.冷云一点也没有胃口吃饭,但他还是礼貌地邀请白文峰一起去午餐.从殡仪馆出来以后,冷云对这个人有了一点改观,头一回有了对他尽尽地主之谊的念头.
  
  谢谢!"白文峰婉言相拒了."我下午两点的飞机,还得准备一下."
  
  这么快?"
  
  我在学校里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赶回去的."
  
  冷云没有问他是什么学校.自始自终,他就不太清楚这个人是白晓荼的哪一个哥哥,到底是做什么的?这本来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的,但他还是奇怪白文峰的谨小慎微,甚至没有提及他的父母一个字,难道说他们对唯一的女儿就这样无动于衷吗?
  
  你的父母,他们受得了吗?"
  
molly8
2012-4-13 09:16 AM
他们........"白文峰欲言又止.接着,他扯开了话题."我们不希望这件事情弄得人尽皆知,老陈那边已经关照过了,所以请你也费心.......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言下之意冷云岂有不明白的?他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就没有接口.
  
  那╠╠╠╠白晓荼租的房子里还有一些东西,是你带走?还是需要我给你寄过去?"
  
  不必了.请你处理好了."
  
  你不去看一看吗?"
  
  有什么可看的?"
  
  看来,白文峰是执意不肯去的了.冷云也无话可说了,默然了一会儿,他还是有一点不甘.
  
  那些遗物必须得你们家属去领取,我去插手不太程序的."
  
  白文峰一愕,随即神色黯然起来."那不过是'罗红'的东西,是另一个陌生的女人而已,和我有什么关系?对于我来说,晓荼几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冷云静静地听着,希望他就这样自然的说下去,也可以从中多知道一点白晓荼的过去.可是,白文峰却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骨灰盒发呆,仿佛想要数清楚那上面有多少朵玫瑰花似的.等到了分手的时候,白文峰已经完全恢复了他那种冷静的气度.
  
  谢谢你了!"他礼貌而又冷淡.
  
  不用客气."冷云也客套着.心里还是更喜欢殡仪馆里那个有点失态的白文峰.
  
  白文峰走了,带走了那一缕轻烟般的白晓荼.
  
  他会把她安放到哪里去呢?冷云想不出来.但是,有一点他是确信不疑了,那就是:白晓荼真的就象是一缕轻烟似的萦绕在了自己的心底!
  
  
molly8
2012-4-13 09:17 AM
第四章 荼蘼花谢(4)


  
  上午还是阳光灿烂的天气,到了下午竟然阴云密布的飘去雨来了.
  
  冷云冒雨到了郊外那栋小楼,找房东刘嫂拿了钥匙,再度走进了白晓荼的那间小屋.
  
  真是晦气呀!这房子到现在还没有租出去,白白的空着好可惜哟!"刘嫂一个劲儿地诉苦."你快把那个死人的东西拿走吧!就不会那么倒霉了."
  
  冷云明知道人情就是如此的,但他还是感到讨厌."你去忙你的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他支开了刘嫂,独自呆在房间中,一时还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只是四处看了一看.房间里的东西还是与上一次冷云看到的一样摆放着,可以看得出来在那之后是没有人动过这里的一切的.只是,在那桌椅上,地板上,书本上有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与那么一股淡淡的霉味儿.
  
  这些,很清晰地告诉了人们一件事情:这屋中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冷云在书桌前站定,注视着那一盆已经渐渐枯黄的文竹,有那么一刹那的功夫,他的脑子里突然一阵迷离,仿佛看见白晓荼穿着一身雪白的裙裾,手拿着一把小巧的花剪正在修理着文竹的枝叶——
  
  这一幕当然只是他的幻觉.可是,冷云却觉得自己看得很真切似的,他呆呆地立在那儿,还若有所待的期望着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要不要我帮忙?”刘嫂的声音把他的意识唤回了现实之中来.
  
  “哦,不用了.”冷云答应道.随即拧开了台灯,橙黄色的灯光给了他很强烈的真实感,他的心绪不再游离了.
  
  刘嫂大概是见他半天没有什么动静,就有了某种怀疑,忍不住来查看一下了.她探头探脑地四处看了看,最后还是基于对警察同志的信任,她还是出去了,但没有再关上门.
  
  房间里又只剩下冷云一个人了.他不再发呆,开始了整理工作.其实,也用不着很费工夫去收拾,白晓荼的衣服与饰物并不多,冷云也不想把这些东西带走,打算全部都交给刘嫂去处理得了.至于那些书籍,他是要装箱带走的,要将它们怎么办他还有想清楚,只是不希望它们最终落得个当柴烧或当作废品卖掉的下场.
  
  这些书,该是白晓荼生前的珍爱吧!
  
  当冷云从书架上拿出最后的一本书时,不由得顿了一下,那书名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这本小说他并没有看过,只是在读大学时旁听文学讲座听老师谈到过此书,因为那是本一个神甫所写的有关妓女的爱情故事,未免有点奇怪,所以就给冷云留下了一些印象来.他一度想去找来看看的,却总是没有付之于行动,就没有看成.没想到,今天却在这里看到了此书,可以一偿旧愿了.
  
  翻开了封面,扉页上有着几行清秀的字迹:
  
  “曼侬是死了,但她死在爱人的怀抱里,她已经拥有了他的热泪、他的心,那沙漠的荒凉又算得了什么呢?我,虽然还没有死去,但是,注定了即将死去。没有谁的爱,没有谁的泪,也没有谁的惋惜。我只有把自己的心埋葬在荼蘼花下———那个比沙漠更凄凉的地方。这就是我一生最后的归宿!”
  
  不用研究,冷云也知道这是白晓荼所写下的.值得注意的是,这段话的下面没有她惯有的签名,只签了一个日期:“2000年5月7日”.照这个日期来推断,应该是白晓荼自杀前几天左右写下的句子.那么,这本就该算是她生前最后常看的书籍之一了。可是,她为什么又要把它放在书架的最里面呢?她似乎是不愿意被别人发现它,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翻着,翻着,一朵已经干枯的花从书中落了出来.冷云俯身拾了起来,拿在手中玩味着,他认出来这是一朵荼蘼花作成的干花标本.荼蘼,荼蘼,怎么又是荼蘼?这个女人似乎总是和这种花脱不了关系,这还真有几分那个茶花女的味道呢!
  
  冷云极力想猜出白晓荼的用心,脑中设想了几十种可能,又都被他一一否定了.究竟她是为什么呢?冷云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就在他的目光掠过窗外的那一架荼蘼花时,那扉页上的句子闪现了出来:“——我只有把自己的心埋在荼蘼花下———那个比沙漠更凄凉的地方。这就是我一生最后的归宿!”.他的心里不由得一动。同时,他的耳边响起了刘嫂曾经谁过的那一番话:“——她一了解很喜欢这花儿,自从住在这里就由她来照顾了——更奇怪的是她常半夜三更不睡觉,立在花架子底下念念有词的——“
  
  “莫非,白晓荼在这株荼蘼花下埋藏了一些什么?”这个念头一闪现出来就几乎得到了冷云地肯定.只能是这样的!必定是这样的!这就是白晓荼所说的“把自己的心埋葬在荼蘼花下”的真实含义.
  
  冷云急忙向刘嫂借了一把铁锄,走到那荼蘼花架下面.一种异常的兴奋遍布了全身,心"怦怦"的剧跳着.上一次还盛开着的荼蘼花如今却已经是一片凋零了,只剩下两三朵枯黄的花儿留在枝条上,在风雨中颤微微地发着抖,似乎随时都会坠落于尘埃之中.......这当真就有几许"开到荼蘼花事了"的凄凉和萧条味道.眼前的这般景象让冷云联想到已经化为灰烬的白晓荼,真的是无限唏嘘了!
  
  这"荼蘼花下"的范围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冷云还真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挖起才好了?沉吟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拿不定主意,他在脚下有意加重了力量,开始绕着花架子踱起步来了.踱着,踱着在花架的正下方他明显感觉到这块地方的泥土比别的地方要松软一些,他用锄头敲击了一,两下,隐隐的有一点空响.这就使冷云确定了此处的泥土是被人翻动过的,而这个人,便是白晓荼无疑了.
  
  冷云认准了位置,一锄头就挖了下去.
  
  她埋了些什么东西呢?"刘嫂激动地问.
  
  她从冷云向她借锄头开始就寸步不离的跟在后面了,比他还要积极十分的样子.
  
  你说她会埋些什么?"她又问:"象她这种女人应该是很有一点钱的吧?"
  
  冷云明知道白晓荼是绝对不可能埋什么财宝的,但他懒得向这个女人解释什么,专心地挖掘着,心里倒还真有几分那些武侠小说中描写的那种寻找宝藏或武功秘籍的感觉呢!
  
  大约挖到两三尺的深度时,忽然,"当"的一声,锄头碰到了某种硬物,无法继续挖下去了.冷云急忙停止了挖土,扔开了锄头跪在地上直接用手去扒土,刘嫂也不顾雨中的泥泞,在旁边帮忙捧着土,两人都是弄得一身的肮脏了.
  
  很快,令人浮想联翩的东西出现了.那是一个黑色的长方型的行李箱,是那种人造革皮制的,一望即知是好几年以前的旧物件了,因为那种简单的样式,以及那毫不具备保密功能的锁扣都已经是今天不再生产的种类了.
  
  快!快!"刘嫂不住口地催促着,"快打开看看啊!"
  
  冷云看着这个箱子,却迟迟不愿意去开启它.它与宝藏无关,却盛载着一个女人的全部心思,自己若是擅自去碰它,是不是对白晓荼的一种不敬呢?冷云犹豫着.
  
  警察同志,你怎么还不打开呀?"
  
  刘嫂又在催了.她很想自己动手的,但又碍着冷云在场,只好在一边干着急了.不过,她的话倒是提醒了冷云,他的身份可是警察呀,应该是理直气壮一些吧!于是,他终于抹去了箱子上的泥土,把它从坑里拎了出来,放到屋门前的水泥台上打开了盖子.果然,箱子里并没有任何与金钱有关的东西,只有十本颜色不一样却同样很厚实的日记本,以及一个装着几件旧得发白的牛仔衣物.
  
  这,就是白晓荼的心了!日记冷云还能够理解,但那些旧衣服呢?是什么意思?!
  
  是这些东西啊!"刘嫂大失所望."害得我白忙活了一场!"
  
  她不再向那个皮箱看上第二眼了,径自去房间里翻检那堆冷云整理出来的衣物去了,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值钱的东西,以此来弥补这一次的失望.
  
  然而,对于冷云来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这一箱日记更有价值的了.但是,尽管他是急于想了解白晓荼的故事的,可他还是没有冒冒然的去翻看那些日记本,他总觉得不经过某种同意的话是不应该去随便发掘别人的隐私的.
  
  但是,已经没有人再对白晓荼的案子像他那样感兴趣了.
  
  白晓荼?她的案子不是早就了结了吗?"大队长头都没有抬一下,"她的什么日记嘛,退还给她的家人就得了."
  
  说罢,大队长摇了摇头,很有些认为冷云年轻不会办事情的意思.冷云只好先把那一箱子日记放进了自己的宿舍里了.
  
  虽然,白文峰是曾经说过让冷云全权处理白晓荼遗留下来的东西的,但这中间似乎是不能包括日记这种重要的私人物件的.冷云感到还是应该向白家的人交代清楚才好.可是因为白文峰没有留下任何通讯地址,冷云只好又通过电话找到了南京方面的老陈,向他要到一个白家的座机号码.可当他一个电话打过去时,却意想不到的碰了一个更大的钉子.
  
  接电话的是一位很有礼貌的妇女.在刚开始寒暄时,她是客气而周到的,可一听到冷云说明了意图之后,那个委婉的口气立刻就变得冷淡和不耐烦起来了,再一听到"白晓荼"三个字以后,她干脆连起码的礼貌也不愿意维持下去了.
  
  请不要对我提她的事情,她的一切都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可她的东西——"冷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冷冷地打断了."你烧掉好了!"
  
  可是,那是日记呀!"冷云急忙说.
  
  对方已经"咔嗒"一声挂断了电话,冷云听着那一阵阵忙音不禁不知所措了.
  
  过后他推断,从声音上可以知道她是一个中年以上的妇女,应该是白晓荼的母亲,但那态度又不怎么象,一个作母亲的会是那种冷漠的语气吗?如果她真是白晓荼的妈妈的话,那么,对于她几年前的离家出走,冷云就不大感到奇怪了.
  
  看起来,那些日记注定是要归冷云所有的了.冷云只好把它们留了下来,但他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微妙的心理,迟迟的没有去看他一直都很想了解的"白晓荼".
  
  在一个无聊而又孤寂的夜晚,冷云终于从那个行李箱里取出了白晓荼所有的日记本.
  
  他粗略地翻了一下,立刻就发现每一本日记就是白晓荼的一年.从一九九零年五月开始到二零零年的五月刚刚是十年.但她的日记记得又不是很完整,有时是天天在记,有时又是几个星期才记上那么几页.冷云不禁有些疑惑了,难道说在白晓荼近三十年的生命历程中就只有这十年是可记录的吗?其他的日子呢?但是,他稍加思索之后又明白了白晓荼的意思,可能在她看来,这一生之中只有这十年才是自己最为重要的日子吧!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的情况亦是如此的,无论你可以活得多么的长久,能够令你刻骨铭心的生活也就只有那么几段时期而已;无论你遇到过多少的人,能够令自己深藏于心底的也不过那么几个人罢了.那么,这就可以说,这十年也就是白晓荼的一生的故事了!
  
  灯光下,冷云打开了那本注有"一九九零年"字样的日记本.当那手冷云早已熟悉的圆润而秀气的字体映入他的眼帘时,就立即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他努力地按耐住自己迫切的心情,耐心地一页一页的往下看着.
  
  此时此刻,夜已很黑,很深了.
  
  冷云在灯下深深地走进了白晓荼的日记,亦深深地走进了白晓荼的世界——
  
  
molly8
2012-4-13 09:17 AM
第五章 一九九零年(1)


  
  星期天,早晨.
  
  天气美好极了,阳光是五月的明媚,微风是初夏的轻柔,窗外的荼蘼花架上正盛开着白色的荼蘼花儿,花瓣在蝴蝶的亲吻下轻轻地颤动着,花香淡淡地随风飘散在空气中——这些,都有着一种诱惑人去做些什么的味道.然而,我在这样的日子里却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发呆.尽管我的心里很想出去逛一逛,但是,一想到妈妈的脸色也只好望空兴叹的份了.
  
  谁叫我昨年的高考落榜了呢?
  
  本来,这样的事情是很常见的,哪一年都会有千千万万个莘莘学子去拚命挤那并不如何宽敞的大学之门,免不了总有一些力薄势差之辈会被挡在门外的.我很不幸,刚好就是那“墙外行人”中的一个.自己对此虽然不怎么在乎,但是父母是在乎的,哥哥们是在乎的,叔伯们是在乎的——总之,整个白氏家族是对此十二万分的在乎!要知道,白家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别说是区区一个大学生了,光是硕士,博士都是得以十位数来计算的,本城叫得出名的学者文人莫不是与白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若不是师承过白家的哪位太爷爷,就是哪一位白家子弟的故交好友.这样书香闻名的白家如今竟然出了我这样一个连九流大学都考不上的不肖子孙,岂不是百年不遇的奇耻大辱吗?!所以,我必须是有责任,有义务要维持家声,怎么着也得考进某个大学去镀镀金了.于是在我落榜只后,勿须商量的,我就直接被扔进了高中再去读“高四”了,也没有谁问过我到底还想不想读下去或我的心情如何,"罪人"是没有这种权利的了.这样说一点都不夸张,我的确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罪人了.自从落榜以后我在那些亲戚面前就真的是一付畏首畏尾的狼狈状了,尤其是每逢家族聚会,我更是连头也不敢抬了.那些亲戚们个个都是好修养,是从来不会当面谈论我考不上大学的事的,但他们那种奇异的眼光分明就是在说:"白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呢?","你真是白家的污点!......这真弄得我万分难堪,直想挖个地洞藏起来的好.而另一方面,"高四"的日子更加难以忍受.本来高三那年苦行僧式的生活已经把我心里那点对学习的热情磨得精光了,现在是无论如何也学不进去了,但每天还得硬着头皮坐在课堂上,那简直就是一种不折不扣的痛苦!如此的"学习"又怎么会有效果呢?七月份的高考还没有来临,我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失败!明知是这种下场但我还是不得不装出一付努力的样子来,才能应付家人们,特别是母亲.
  
  我的母亲江云仪,那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知识女性.在嫁入白家以前就已经是一位小有名气的书画才女了婚后,她也不同于别的女人那样专注于相夫教子的生活,而是致力于她自己的事业,在文化界素以才华横溢,精明干练著称.所以,这么一位女强人式的母亲是不可能对儿女倾注过多的精力的,她似乎永远都在外面忙碌着,根本无暇,也不屑过问家务琐事的,我们三兄妹很早就必须学会自己料理自己的生活,身为全家唯一的女儿的我也没有例外,也是很自理的长到了十八岁.这样,我与母亲的关系就自然不像一般母女那样亲密了,她对我向来就是严厉而不苟言笑的,教训的话说得是最多的,温情的话几乎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而我,见了她就只想躲,更别说是像别的女同学那样腻在妈妈的怀里撒娇了.
  
  母亲一直是个很爱面子的女人,也是一个很有面子的女人,自己有名气,丈夫有地位,两个儿子又都是名牌大学的在读研究生,如果没有我这个没出息的女儿的话,她就真的是毫无遗憾可言了.因此,我不能不觉得自己的落榜是对她犯下了一种大罪,一看见她,我就更想逃跑了,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的,又哪里敢提出不想再高考的事?
  
  你盯着书就算是在用功了吗?"
  
  二哥白文峰没有敲门就走了进来,又故意装成母亲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急忙条件反射地抓起就挡在了前面,作出读书状来.
  
  二哥笑得前仰后合的十分开心."你干吗吓成这个样子?像是希特勒来了似的."
  
  我长松了一口气."你不知道妈比希特勒还要可怕吗?"
  
  二哥又被我逗笑了,并开玩笑的说要去告发我把妈妈比作希特勒.我一把把<<代数>>扔向他的头,以示报复,他也不甘示弱地还击起来,两人打打闹闹的都笑开了.
  
  在全家的人中,就只有二哥与我最为亲近了.一来是因为我们的年龄相差不是太大,共同语言还不少;二来,或许是他从高中就开始住校的缘故,性格比别的白家人外向了许多,没有了他们那种浓重的学究气,令我感觉轻松一些,就常常万到一块儿去了.
  
  说正经的,你这一次可得真的认真了."二哥突然收起了笑容."考上大学总是好事情吧!"
  
  他有时候也像个老夫子似的.虽然知道他这也是为我好,可一听到这个话题我就忍不住皱眉头了.真讨厌!你们就是爱面子而已,我上不上大学地球还不是照样要转!你看人家叶佳,不也过得好好的吗?"
  
  叶佳是我高中时期的同学,也是来往得最多的朋友.她倒是个非常洒脱的女孩子,自知考不上大学就干脆连高考都不去参加了,直接拿了一张高中毕业证就进了一家商场作了售货员,日子过得轻轻松松不说,还过足了服装瘾.让我十分的羡慕.
  
  叶佳!"二哥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还在外面等着呢!"
  
  我连话都来不及说了就向客厅跑去,心里担心得不得了.今天,客厅里坐着的全是白家的亲戚们,叶佳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吧?!
  
  刚刚跑进客厅的门,就听见妈妈的声音飘了过来:"跑什么跑?一点规矩都没有!"
  
  我立刻站住了,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客厅里,差不多已经是坐满了人.父亲白士贤正在与他那几个得意门生谈论着诗词,而母亲和大哥白文轩则在一边与姨妈一家商量着什么事情,叶佳独自一人坐在靠门口的沙发上猛喝着水,一付紧张不安的样子.
  
  叶佳一看见我出现,就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用眼睛示意着我过去.
  
  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过来问姨妈,姨父好."妈妈不悦地看了我一眼."越大越没有礼貌了!"
  
  我紧张地向姨妈他们打过了招呼,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好了.我沉默地坐到叶佳的旁边,一付呆头呆脑的样子.其实,真正的我虽然说不上是十足的外向活泼,但也是一个很热情的女孩子,惟独在妈妈的面前,挺能说笑的我就会立刻收起所有的开朗来,拼命想给她一个好印象,偏偏每一次都做得不太成功,真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味道了,成了缩手缩脚的怪模样.
  
  叶佳暗地里拉了我好几次衣角,暗示着我快点离开.我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苦于没有向妈妈开口的勇气,只有一脸假笑地坐在那里干着急.
  
  这会儿,妈妈和姨妈谈得正起劲,并没有怎么注意到我.我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措辞,对于他们在说些什么根本就没怎么去听,也不大感兴趣.
  
  “晓荼呀,你今年的第一志愿是什么呢?”姨妈忽然问我.
  
  我好没有回过神来,一下子就只能张口结舌起来.“我——我——”
  
  “她?能有什么第一志愿了?”妈妈接口道:"能考得上大学就不错的了."
  
  我们蕾儿呀,是非清华,北大不去的呢!"姨妈自得地说.声音有意无意地提高了一个调.
  
  果然,她的话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谈话,把目光集中到我们这边来临了.我那个品学兼优表妹刘蕾顿时成了焦点人物,她也不显得紧张,很自如的开始畅谈起她的人生理想与追求来,时不时的还伸手扶扶镜框.姨妈和妈妈始终在一边微笑着,目光是爱怜而欣赏的,这让我心里不禁有一点酸溜溜的,却又很是无可奈何.也不能怪妈妈偏心,我这个表妹在各方面都比我更像是她的女儿:学业出众,要强好胜.妈妈当然对她向来是宠爱有加的了,我根本就比不上刘蕾在她心目中的一半地位的.若不是刘蕾小着我一岁,我还真怀疑是不是医院抱错了什么的.
  
  你别喝醋啦!"二哥不知几时坐到了我的身边,小声笑着:"谁叫你只有两只眼睛呢,别人可是有四只哦!"
  
  哈!"我忍俊不住了.
  
  你在干什么?"妈妈斥责着,"还不好好检讨一下自己."
  
  这一来,我就立刻成了焦点人物,所有的人全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我尴尬地咬着嘴唇,心里真的是很委屈,妈妈对我老是这样子从来不留一点面子,记得我在初二那年就因为逃课和同学去看了一场电影,被"暴光"以后,因为教导主任曾是她的同学就放了我一马,只要我写写检查了事的,但妈妈却不领情,非要我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检讨不可,还说是:"不能搞特殊化"云云,她倒落下了一个"教育有方"的美名,我却成了大家好几个月取笑的对象.
  
  可是,我现在已经是十八岁的人了呀,她也多少该给我留几分面子吧!
  
  
molly8
2012-4-13 09:18 AM
第六章 一九九零年(2)


  
  晓荼也不错的,她的文科就比蕾儿强一点嘛!"爸爸解围地说:"就是理科差一些罢了."
  
  他的话刚说完,就被妈妈瞪了一眼."会写一点歪诗旧词就有用了吗?"
  
  爸爸轻咳了一声,就此不再开口了.从小到大都是如此,父亲在别的事情上都是挺有权威的,可一涉及到我的问题上他就不怎么作得了主了,甚至是有点不敢违背母亲的任何决定了.可能是他认为女儿本来就应该是作母亲的去管教吧,一般就不大过问我的事情了,只是偶尔询问一下我的学习情况,态度倒是很和蔼的.所以,比起妈妈来,我还是觉得父亲不是那么难以接近.
  
  妈妈继续着那一套谁教,同时很严厉地盯着我.
  
  我心里渐渐增长的不满终于给了我开口的勇气.“妈.”我小声地叫,"今天我可不可以出去一下?"
  
  妈妈没有作声.
  
  我╠╠╠╠╠╠已经复习得差不多了,今天又是星期天,应该休息一会儿了吧."我接着说.很有了几分抗争的味道,一时竟然忘记了害怕.
  
  妈妈冷冷地"哼"了一声,明显是拒绝了我.
  
  妈!"二哥走过去搂住了妈妈的肩膀."就是上帝也还有星期天呢,你就开恩让晓荼去玩一天嘛!叶佳还在等着的."
  
  妈妈紧绷着的脸有了一丝笑容.她对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要宽容许多,一般是不会拒绝他的要求的.何况,叶佳又在场,她不愿意显得太失礼了.
  
  你要去就去吧!"妈妈不耐烦地对我说.又礼貌地对叶佳笑了笑,"叶佳呀,有空常常来玩,当是自己的家里啊!"
  
  虚伪!"我暗暗嘀咕了一句.
  
  其实,我一向就知道妈妈是最不喜欢叶佳的.认为她是十足的小市民,可当面偏偏又是表现出一付热情的样子,说是要有修养.我就不会她这种功夫,也很有一点不屑这样的行为,可能是我还没有妈妈及白家其他的人有"档次"吧!
  
  好的."叶佳唯唯诺诺的应着."阿姨,那我就走了."
  
  我也如蒙大赦地站了起来."我出去了."
  
  走到客厅外的花园了,我还模糊地听见妈妈在说:"她怎么可能像我呢?"
  
  我耸耸肩.她这话还真的没有说错,我的确不像妈妈,在相貌上,她是那种国字脸型,身材略为矮胖的正统样,而我却是有一点尖的鹅蛋脸,身型是高挑而修长的,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模特儿的样子;在性情上,我们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了,妈妈是典型的果断干练,认真苛刻,律人律己都是甚为严格的那种理性的人,我却是要热情得多,心里充满了绮思幻梦,又有些优柔寡断的感性的人.
  
  而且,我常常觉得自己的个性与白家的许多人都不太合拍的,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像个外星来客似的,有时这真让我有一点苦恼了.
  
  来到大街上,叶佳这才松了一口气."差点快把我给憋死了!我实在是怕到你家去了."
  
  多谢你忍辱负重啦!"我又是行礼又是鞠躬的.
  
  从小学到高中,我有很多相处得不错的同学,朋友,但敢于到我家来约我出去的还真没几个,他们几乎全被妈妈那种假惺惺,冷冰冰的礼仪给吓得绝尘不来了,而我在节假日如没有人相约是不可能出得了门的,所以,叶佳的"勇敢"无疑是拯救了我,我怎么不对她心怀感谢呢?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和兴情,爱好都不是很相投的她成了来往频繁的朋友.
  
  要让你忍受我妈那一套,真对不起了."
  
  没关系啦!谁叫咱们是姐们呢?"
  
  叶佳挺义气的样子.停了一会儿,她又说:"不过,你妈倒真是不好处,谁作了她的儿媳妇可不好受了."
  
  你操什么心?我那两个哥哥是要读博士,留学的,恋爱的事情想都不要想,更别提结婚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嫂子?"
  
  随便.这又不关我什么事."我漫不经心地,不明白叶佳怎么这样喜欢打听这些无聊的事.
  
  你说╠╠╠╠你哥有女朋友吗?"
  
  我懒得回答了,只是摇了摇头.
  
  是不知道,还是没有?"
  
  不知道.行了吧?"
  
  一点也不知道?"
  
  我真有些不耐烦了,又不愿意惹她不高兴,就反问道:"你哥哥的事情,你又清楚了?"
  
  这个我偏偏就知道,"叶佳笑得很邪门."他一直就喜欢你!"
  
  你胡说什么?"我白了她一眼.
  
  其实我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她那个哥哥的的确确对我是有那么一点意思,每次我去找叶佳时,他都会直定定地盯着我不放,那眼光看得我脸红.
  
  我哥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叶佳不无自嘲的,"以你的家境,怎么会看得上他呢?"
  
  什么看得上看不上的?只是没有感觉而已."我认真地说.
  
  我是从来不以家世什么的去衡量别人的,不喜欢她哥哥就仅仅是不喜欢罢了,绝对没有牵扯到其他问题的意思.可叶佳并不以为然,又把我们两家细细地比较了一番,以此来证明她的观点.我照例不去反驳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免得又会被她说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叶佳的父母都是一家纺织厂的普通工人,哥哥是个摆地摊卖服装的个体户,全家到现在还住在旧城区的平房里,家境可谓是很一般化了.我家的一切就理所当然的成了她一直羡慕的对象,我在她的眼里就是如同公主似的人物了.但是,叶佳不知道在我的心里更羡慕她一些.我更愿意呆在她那个又小又挤的家里,而不想回自己那个"豪门"去了.
  
  为了结束叶佳的"相对论",我故意扯开了话题."你哥不是大赚了一笔吗?你家现在可是大财主了啊!"
  
  叶佳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身漂亮入时的衣服,又看了看我的格子衬衣和牛仔裤,掩饰不住满意而得意地笑了,顿时就忘了比较的问题.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清静了片刻.
  
  但叶佳是那种不甘寂寞的女孩子,很快又换了另外一个话题聊开了.与往常一样,她开始谈论起同事的新闻,明星的种种小道消息,流行的服装........最后,内容就停在了她最百谈不厌的恋爱上面了.
  
  晓荼,你喜欢的是哪一类型的男生?"
  
  当然是白瑞德那种类型的了."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有一点海盗味儿的男人."
  
  海盗?那不是很野蛮吗?"
  
  叶佳没有看过那本书,自然是不知道白瑞德的魅力了.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书呆子的."我咕哝着.'白家那些人,我可是受够了."
  
  我倒觉得文质彬彬的人挺好的.再说,像你二哥就不是书呆子嘛!"叶佳颇为不平的,"我哥那样的人才叫人受不了呢!"
  
  她这一说,我的眼前立刻就浮现出叶军的那付样子来:永远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却系着一条皱巴巴的领带,手里总是拿着那个砖头似的"大哥大",常常对着它高谈阔论着,俨然一付大老板的派头,每次对我说话的时候就会局促不安地斟词酌句的老半天讲不清楚一句话,那样子弄得我跟着一起紧张起来了.
  
  他,怎么能够和白瑞德相提并论呢?我不禁笑出声来了.叶佳并不知道我因何而笑,也附和着笑了.接着,她又开始扯别的话题了,继续边走边聊起来.我也随着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不在焉地应着她,我心中忽然想起有一次二哥曾经评论过叶佳的话,说她漂亮得像一朵塑料花,这话是有一点刻薄,但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说实话,我也不能不承认她是有几分肤浅的.但作为朋友,我是从来不会讥讽她什么的,最多是表现出一点敷衍的态度来罢了.毕竟,这并不是叶佳自身的错,只不过各人的生活环境不同造成的而已.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叶佳忽然停住了.“有一种新的恋爱占卜方法,很好玩的,你要不要试一试?”
  
  “随便吧!”我不感兴趣地继续走着.
  
  “等等嘛!”她拉住了我,“就在这里站着,从你面前经过的第一百个男性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一半了.”
  
  “开什么玩笑呀?”我失笑了."那第一百个是个三岁小孩子也能算是另一半?难道我还要等他长大不成?"
  
  哪会那么较真了?"叶佳说服着我,"只不过是玩玩,有什么关系呢?"
  
  没意思."我还是摇头."要等一百个人,那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那╠╠╠╠我们就只数十个得了."
  
  叶佳说着就真的拉着我站在街口的公共汽车路牌下,准备开始数数了.
  
  男左女右,你就数从右边过来的如吧!"
  
  我才不相信这个呢!"我笑着后退,"还是你自己来吧!"
  
  叶佳突然脸红了."没有男朋友才灵验的."
  
  莫非你——"我吃惊地看了看她,正欲追问下去,却被她一把推到了前面."开始了,开始了!一,二,三——"她已经数了起来.
  
  这个路段并不是繁华的街区,又加之是星期天的上午,来往的行人就更加的少了.我们等了好久,叶佳也只数了九个人,而那个"第十号"就是迟迟不肯出现,走过来的竟然清一色的都是女性.
  
  叶佳开始有一些不耐烦了."看来,你这个人是同性恋的命了!"
  
  算啦!"我拉她走."还是看电影去吧,站在这里好傻啊!"
  
  叶佳赌气似的死守着街口."不!我就不相信这么邪门,今天不等着他出来,我就不姓叶了!"似乎真的是老天在捉弄我们,出现的依然是些姐姐妹妹们,阿姨,大婶,那位"真命天子"偏偏就千呼万唤不肯露面.把叶佳的脖子都望得酸了,嘴里还叽叽咕咕的,不知道是在祈祷呢,还是在诅咒,样子很有一些可笑.
  
  这样的情形也真有一些古怪了,怎么就是这位"十号先生"不见踪影呢?究竟他是何方神圣?我的好奇心也不由得被勾了起来,开始第一次有了点认真,凝神向街头望去,心里竟然有了几许期盼和紧张.
  
  那个人╠╠╠╠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终于,一个属于男性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第十个!第十个!"叶佳兴奋地叫着.
  
  我没有出声,但心跳开始加速了.我竭力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那个人,可是,因为有了一段距离,我只能揣测出他的一部分特征来:修长而结实的身材,长长的头发披散着,背上似乎还背着一把琴之类的东西.其他的细节就很模糊不清了,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是一个比较年轻的男孩子.
  
  渐渐地,他走近了我们.
  
  阳光正斜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看起来份外的清晰.他有一张轮廓很深的脸,有棱有角,线条很分明,眉毛粗而人浓,鼻子是挺而直的,那下巴像是雕刻从来的一般.这张面孔并不漂亮,甚至可以说是粗糙的.但那种完全不同于南方男子的男性化立刻吸引住了我,竟有了些眩晕的感觉.当他经过我们面前的时候,我居然感到自己的脸发烫了.
  
  突然,他在我的面前停了下来,并转头看了看我,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脸好一会儿,眼中流露出某种特殊的光芒来.这时,我才看清楚他的眼睛.又黑又深,眼神有些冷漠,又有些玩世不恭——这使得他还真有了一些流浪汉或海盗的气质.
  
  你╠╠╠╠"他张口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又住嘴了,似乎还没有措好辞.
  
  你什么你?"叶佳挡在了我的前面,抢白道:"想当街追女孩子吗?你还嫩了一点呢!"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他说.有很明显的北方口音.
  
  我管你是什么意思?"叶佳白了他一眼."少自作多情了!"
  
  他也并不如何难堪,反而冲着我笑了笑.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来.
  
  叶佳不由分说地就拉着我穿过了马路,还不忘扔给他一句:"神经病!"
  
  我悄然回首,见他还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沉浸在某一个世界里而不能自拔,那神情,不知怎的竟令我的心一痛了.
  
  算什么东西嘛?"叶佳不屑的,"大不了就是一个会吼几句破摇滚的无业游民罢了,还想追女孩?哼!"
  
  莫名其妙地,我对这个陌生的男孩有了一种说不明白的好感.虽然直觉那人并没有追求女孩子的心思,但也不得不承认叶佳对他的身份鉴定.她从来在这方面就有着侦探般的天赋,很少看走眼的.
  
  瞧他那一身牛仔服!一看就知道是大路货,了不起就几十元钱吧!"
  
  叶佳还在那儿贬低他,全然忘记了这个人本来是她要坚持等待的"占卜王子".我沉默着往前走着,根本没有注意的方向,亦没有注意到叶佳又说了一些什么话.
  
  我的整个脑子里闪现的全部都是他的眉眼,他的笑,这并不是仅仅因为他的出现令我平生第一次有了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更加奇怪的是,这个人竟然让我感到了几许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怎么可能呢?
  
molly8
2012-4-13 09:18 AM
第七章  一九九零年(3)


  
  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中午,我放学回到家里,到处都是冷冷清清的,父母照例是没有回来,哥哥们照例是在学校里,锅碗瓢盆照例是冷冰冰的——我独自坐在客体里发着呆,心里很不是滋味.
  
  过生日在白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每年除了父母的生日那天会多做几个菜以示庆祝以外,哥哥们则只会固定的收到母亲那种所谓的具有教育性的礼物,诸如钢笔,书籍之类的东西.而我,也许是因为是女孩子的缘故,就常常被忽略掉了,有很多生日是连小礼物也被遗忘了的,更不要提什么生日蛋糕或庆祝会了.对此,我原本是早已习惯了的.可是今天,我心里却止不住有了一点怨怼之情,十八岁,在人生中应该是最为重要的日子啊!父母怎么可以不重视呢?
  
  但是,事实明明摆着,就是没有人记住这个日子.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五月九号罢了,没有任何特殊的.虽然我一大早就有意暗示着,可父亲根本就没听到似的匆匆出门去了,母亲仅仅说了一句:"中午我们就不回来了.你记得早点回家做晚饭."语气一如平常,连笑容都没有给我一个.我沮丧到了极点,还不知道该向谁去诉苦,只能一个人难过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十八岁是个敏感的年龄?我的情感要求似乎比以前多了许多,也变得计较而容易伤感起来了.
  
  叮咚,叮咚"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我一惊,心里生出了某种希望,立即就冲了出去.门外,并没有我以为的礼物和蛋糕,只不过是盛妆的叶佳而已.
  
  是你?!"我忍不住有些失望."不上班吗?"
  
  休班嘛,知道你一个人在家,就来拉你去见识见识."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一个人呢?"我好奇地问.
  
  天机不可泄露!"叶佳神秘兮兮的."跟我走就是了."
  
  去哪里?"
  
  野狼!"叶佳加重了语气,仿佛这名字很不一般似的.
  
  野狼?"我还是不懂."是森林里吗?"
  
  你真够老土的了!"叶佳笑得直不起腰了."那是一家舞厅.是全城最有名气的了,你居然不知道,还说什么森林里?真是笑死人了!
  
  “舞厅啊?"我急忙摇头."那种地方我是不去的."
  
  什么不能去呀?你是几十年代的人?你也时髦一点好不好?"叶佳讥讽地,"再说,你们家又不是没人去过的,你怕什么?"
  
  谁啊?"
  
  去吧!"叶佳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催促着.
  
  可╠╠╠╠我还得上课啊!"
  
  少去一次也没什么关系的,可今天会来一个很不错的歌手哦!"
  
  行吗?"我有了一点动摇.
  
  是从北京过来的呢!"叶佳边说边拉着我往外走."我知道你喜欢音乐才了找你的,保证你不会后悔."
  
  好吧!"我重重地一点头,顺势走了出去,心里很有些赌气的味道.
  
  野狼"很快就到了.
  
  它座落在一栋商场大楼的地下室里,光线很暗,以至于大白天也需要开着很多的灯,仍然是显得有几分幽暗迷离的,又加上大门上那个呲牙咧齿的狼头,真的就有几许不良场所,地下舞厅的样子了.
  
  进到里面,"野狼"就不怎么像是我印象中舞厅的模样了.倒是很像一家什么俱乐部,这儿的客人几乎全部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没有一个是衣冠楚楚的淑女绅士,大家都穿着同样简单的衣服,随随便便地围坐在一起,大杯地喝着饮料,大声地说着笑——那气氛非常的融洽.即便你是个陌生人,也是十分容易就能够和大家打成一片了.我不能不喜欢这个地方了!
  
  显然,叶佳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因为有好几桌客人都在向她打着招呼,她也挺热烙的一一去聊了几句,这才带着我在靠近前台的一个位置是坐了下来.
  
  “喝点什么?”一个侍应生模样的男孩走了过来.又问了一句:“他没有一起来吗?”
  
  叶佳瞟了我一眼,有些含含糊糊地回答:"哦.随便吧!"
  
  我正想问"他"是谁?可注意力就被舞台上的一个长发飘飘的红裙女孩引开了.那女孩子很漂亮,正抱着一把吉他在扣弦而歌,声音并不是太动听,但那样子很潇洒,很有魅力.
  
  她叫宋莲,是一个大二的学生."叶佳介绍着,"疯得很的."
  
  看来,叶佳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宋莲了.我倒是很羡慕她的,是个大学生,又可以自由自在的唱歌,不像我,还得为考大学而头疼万分.
  
  忽然,一切喧闹声都消失了.四周静得可以听见街上的汽车喇叭声.
  
  我诧异地四处张望着,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期待的神色,屏住了呼吸紧盯着那个已经空了的舞台,仿佛马上会有什么奇迹出现似的.
  
  他就要来啦!"邻座的一个女孩兴奋地低语着.
  
  其他的人也在窃窃私语着,隐隐约约的,我总听见他们不停地提到"他".但那个他究竟是谁?我还是不知道.可照这周围的气氛来看,必定是那个北京来的歌手要出场了无疑.
  
  又不是什么张国荣,谭咏麟,用得着这付样子吗?"我不以为然地想.
  
  这时,一组聚光灯亮了起来.一个抱着吉他的年轻男人出现在光圈中.周围的人又是吼又是叫,又是鼓掌的,而且还有人在一边跺着脚,一边叫着"阿风!阿风!",场面很是狂热.
  
  在这一片火热的声浪中,我却像是被梅杜莎看过了似的,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尊石像,毫不能动弹的定在了那里.因为那个舞台上的人,那个阿风,居然就是╠╠╠╠那天的"十号"!
  
  那个阿风站在聚光灯下,开始一面弹着吉他一面唱了起来.那是一首节奏很快的流行歌曲,会唱的人很多,于是就有人跟着唱开了,接着更多的人附和着,整个"野狼"立刻就成了歌的世界,欢乐的海洋!
  
  我没有跟着大家一起唱,甚至,也没有听清楚大家在唱些什么.我只是一位地在瞪视着那个阿风,他依然是一头长发,依然是那一身洗得快发白了的牛仔服,依然是那双又黑又深的眼睛,依然是那股玩世不恭的味道.......依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无法形容自己的震惊,这是怎样的巧合啊!几天前街口的那次邂逅虽然留给我了一些比较奇特的印象,但并没有引起过多的震动或遐思,对我而言,那不过是一个小玩笑之中的一段小插曲罢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然而,此时此刻的相遇却让我有了一种极为强烈的宿命感,"缘份"一词在我的心底闪过.
  
  是他啊!竟然是他!"叶佳也认出了眼前这个人,吃惊地摇晃着我."他就是阿风?!"
  
  我被叶佳从沉思中摇醒了过来.这才发现一曲已经唱罢,观众们正在各自喝着饮料,补充着体力似的在准备着下一次的疯狂合唱.而舞台上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空空如也了,阿风和他的吉他也不知去向,我有些焦急地用眼睛在人群中搜索着,穿牛仔服的年轻人可真不少呵!但,没有一个是我想要找寻的那个人.
  
  我有些失望了.
  
  室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一连串流水般的音符响了起来,盖住了所有的喧哗声浪,直钻入到每个人的心扉深处.所有的活动都停止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很期待,很兴奋地望着舞台.当聚光灯再度亮起的时候,阿风已经站在了那里,他竟然是赤裸着上半身的,胸口上赫然纹着一个张牙咧齿的狼头.在灯光下,他显得十分的神秘和十分的野性!
  
  掌声雷鸣般地响了起来,欢呼,尖叫此起彼伏,大家都被阿风这出奇不意的一招刺激得有些失控了.尤其,是那些女孩子们,竟大胆地冲上去与阿风拥抱不放了,又争着把玫瑰花插到他的牛仔帽上——全然不顾及身边有些尴尬的男朋友.
  
  阿风开始演唱了.摇滚歌曲,校园歌曲,粤语劲歌,柔媚情歌——居然,还有最新的英文歌.他一首接着一首地唱下去,非常地用心,非常地投入,他那满身的热情,动人的歌喉,以及那弹得出神入化的吉他都使他充满了明星般的魅力和光芒!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折服,为之疯狂.我也不能例外,我奇异地看着这一切,也跟着大家一起笑,一起高声歌唱.第一次,我笑得是这样的开心,玩得是这样的忘形.
  
  阿风唱完了我最为喜欢的那一首,就不再理会众人的掌声和尖叫了,自顾自的靠在一张桌子边懒洋洋地调着吉他的弦,一付很孤高与遗世的样子.这让我不禁有了几许渴望去了解他的感觉,竟想走过去对他说些什么话了.但我并没有任何行动,我从小就有的教养是不允许自己有这样大胆的举动的,最多只是坐在远处悄悄地注视着他罢了.而别的女孩子就远要比我现代得多了,她们纷纷挤到阿风面前,十分主动地搭着话,谈笑着.特别是那个叫作宋莲的女大学生,总是牢牢地占踞着他身边最近的那个位置,还不时的用自己的手帕替他搽着汗,很明显地是在告诉大家:我们的关系非同寻常!
  
  宋莲的这种特权,不知怎么的很是刺痛了我.咬了咬嘴唇,我扭过了头不愿意再看下去了,心里酸酸的不是个滋味.忽然,我听见身后有个轻轻的咳嗽声,似乎站了一个什么人,回过头去,看见的竟然是一个狰狞的狼头!把我吓得几乎失声惊呼了,深吸了一口气,我慢慢地往上看去,阿风那张颇有个性的脸就在我的面前.
  
  他正研究似的看着我.“你~~~~~是不是姓白?”
  
  我还来不及回答,叶佳就抢先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就是那个白晓'茶'么?"
  
  接着,他又说了一个学校的名字.那个学校正是我以前就读过的初中学校,而且,也只有当时的同学才会把白晓荼的"荼"字老是念错为"茶"字的,结果,"白晓茶"就成了我在初中时期的另一个名字了.那么,这个阿风应该是我的初中同学或校友才对.再度打量他,是有一点似曾相识的模样,但是我还是不能确定什么,我实在是记不起有这样一个同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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