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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tanzanming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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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宇宙战舰级伟大作家九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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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zanming3
2010-7-19 09:15 PM
18

所有干杀手的人,至少都还有普通人的一面,体内寄生着某型态的日常生活。

不要小看「日常生活」。

日常生活支撑了许多人类的精神内在,稳定了某种很重要的、不让人发疯的东西。让许多人恍惚老板的冷眼冷语下乖顺地上班下班,令许多人不由自主顺着固定的路线上下学,催眠很多人跟早已没有感觉的另一半同床共枕。

让很多人彻底麻木自己的庸俗。

但Mr.NeverDie,除了呼呼大睡的几个小时,完全没有真正稳定下来的时刻。

无法麻木。

他渴望肾上腺素。

他走到某个死者家楼下的小粥摊,吃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吃的时候,Mr.NeverDie的眼睛一直打量着卖粥的中年大叔。

「在几秒以内,我可以制伏这个男人?」他暗忖。

二十五秒?

不。

二十二秒就绰绰有余了吧?

在便利商店买个饮料,付帐时,Mr.NeverDie的眼神同样评价着收钱的小弟。

「先生,要不要吸管?」小弟漫不经心地问,手中拿着发票。

「……」他漠然地看着小弟的手臂……还挺粗的。

十六秒?

「先生?吸管?」

「……」

Mr.NeverDie摇摇头,在脑海里暗自处决了眼前的小弟。

十四秒。

至多十四秒。

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类,Mr.NeverDie都当成可以被杀掉的目标。

原则上没错,但怎么想怎么怪。

许多杀手视之为珍宝的神秘小说「蝉堡」亦不足已作为Mr.NeverDie的精神食粮。

他随便翻随便看,贱价出让给鬼子,换取半价折扣的情报。

在他的心里,有某个东西正在崩溃,或早已荡然无存。

也有某个疯狂正无限膨胀……

这天下午,Mr.NeverDie一如往常,兴奋地打开邮局里的租用信箱。

信箱里,一如往常的牛皮纸袋。

一如往常的一叠钞票,一如往常的几张照片。

一如往常的,照片上是个普通至极的目标。

三十八岁的中年男子,从事装潢业,什么原因被装进牛皮袋里啥也没提。

够了。

到底都是从小鱼慢慢宰起,越宰越大,得到认同后才能宰大白鲨的吧?

这个道理小学生都明白。问题是,要抵达够资格杀真正强悍的目标的时间,不晓得还有多久,这个不晓得令Mr.NeverDie非常火大,非常非常火大。

够了。

真的够了。

他捏烂了照片。

站在电线杆上,看着十几只麻雀在高压电线上排排站。

努力克制激动的情绪,Mr.NeverDie拿着手机。

「邹哥,我已经快发疯了。」

「……是吗?」

「你给我的工作都太简单了,马的,让我开始出现一些错觉。」

「什么错觉?」

「太简单的杀人,让我觉得自己不像个杀手,像个杀人犯。」

「杀了人还硬住在人家家里不走,不像杀人犯,像神经病。」

这点倒是难以否认。

只不过,人生有很多的只不过。

「……邹哥,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证明我很行?」

「等。」

「你要不要看我每天都怎么出生入死的自我训练?就算……」

「等。」

邹哥挂掉电话。

被挂电话的不爽,Mr.NeverDie全发泄在那一个三十八岁的中年男子上。

当着大街上三十几个路人面,戴着安全帽的Mr.NeverDie从正面接近那男子。

两个人只剩下一个箭步的距离。

「喂,我要杀你。」Mr.NeverDie大声说。

「?」男子怔了一下,还往后看了一眼。

Mr.NeverDie一拳正中男子咽喉。

在人来人往的路口红绿灯前,Mr.NeverDie将男子当街活活打死。

历时七十四秒的狂风暴雨快打,没有人胆敢插手,没有人敢出声阻止。

取而代之的,三十多声道立体环绕效果的尖叫声大大满足了他。

Mr.NeverDie一脚踩着死者模糊的脸孔,双手澎湃高举,好像得了奥斯卡。

也许这家伙真真正正发了疯。

但,现在他是这个城市里每个人的麻烦了。
tanzanming3
2010-7-19 09:15 PM
19

浴室传来淅哩哗啦的水声。

一片狼藉的床上,浑身赤裸的邹哥看着不断回放的晚间新闻。

……自己竟然收了这种家伙。

当街杀人,他可不是第一个。

可超过一分钟硬把人用拳头给打死,这种人,脑子一定有病。

无法看到自己的表情,邹哥在手机上按了几个数字。

他有必要找个人讨论一下。

一个在此时此刻当作朋友,比当业界竞争对手还要恰当百倍的老友。

「九十九,看了晚间新闻了吧?」

「喔,那疯子?」

「那疯子。」

「哈,是你的人啊?」

「我不喜欢他,送给你。」

「啧啧,是我的问题吗,我可没听出这是个问句。」

「不是问句,我送给你。」

「我这里已经有个龙盗了,谢谢。头痛药吃太多,迟早挂号去洗肾。」

「……这么说就是不帮忙?」

「不是不帮,只是每个人都有适合的单子嘛。神经病也有市场的。」

「……」

杀手这行业,原本就不适合正常人。

干这一行的,或多或少,都有些异于常人之处。

几年间,偶而会出现一两个异数中的异数,造成大家很多麻烦。

「对了,那个神经病怎么称呼?」

「他称他自己叫Mr.NeverDie。」

「NeverDie?死不了?」

「他很笃定自己绝对不可能死掉,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

两人大笑几声。

九十九笑得很开心,邹哥则是陪笑得很无奈。

电话那头的九十九似乎对这个当街杀人的疯子产生了兴趣,问了很多关于Mr.NeverDie的事情,邹哥一边叹气,一边说了两人被迫相识的过程。

「他觉得他死不了?那真有趣,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说不准可以治好他。」

「治好?这个神经病特别满意他的神经病,包准不去看。」

九十九沉默了片刻。

邹哥拿着电视遥控器,随意在几家新闻台跳来跳去。

「死不了的话,就派他去稳死不活的场子做事啊。」

「……」

同样是杀手经纪人的九十九,罕见地给了邹哥这样的建议。

有的经纪人非常保护手底下的杀手,太艰难的单子不接,免得一去无回。

有的经纪人标榜什么单都接,使命必达——天底下没有绝对杀不了的人。

想也知道,后者向雇主洽收的价钱一定比前者高。

但经纪人什么单都接,不表示手底下的杀人专家真的能够使命必达。许多优秀的杀手在特别困难的目标面前,一个又一个以生命终结清了帐,经纪人赚了前金,却损失了摇钱树。

九十九与邹哥之所以能维持亦敌亦友的关系,最大原因就是两人都是非常保护底下杀手的经纪人,他们希望大家都能长命百岁,一边宰人一边存钱,在完成制约后能够过着愉快的退休生活。

「如果底下的人想好好活命,我们才需要多替他着想吧?」九十九淡淡地说。

「话是这么说。」

「还是,你觉得他是一个可以慢慢导正的人?」

慢慢导正?

或许吧。

但邹哥一点也不想花时间,花精神,去导正一个令阿莫无法安享天年的疯子。

「九十九。」

「嗯?」

「我觉得,这个神经病迟早闯出大祸。」

「能闯出十年前那个黑色星期三那么大的祸吗?」

「给点具体的建议吧。」

「两天前我推掉一张烫手的单子。要不,我等一下联络那个雇主,请他跟你联系看看,如果你接下,中介费我也不跟你收了,就当我包的奠仪。」

「这么烫?」

「这么烫。」

女人正好洗完澡出来。

邹哥一手将手机扔在床头,一手揭开女人身上的浴袍。

再来一次吧。

然后倒头就睡,暂时用这个方法忘记那个令人烦躁的晚间新闻……
tanzanming3
2010-7-19 09:16 PM
20

蹲在高高的水塔上,他吃着刚刚从楼下陌生人冰箱里偷出来的棒冰。

舌头舔着冰,眼睛盯着左手边五十公尺外的一间顶楼小屋。

他的视力可比高空中的老鹰,在这个距离内小屋有任何动静都一清二楚。

电话响了,只可能是两个人。

Mr.NeverDie接起。

「在干么啊?」鬼子的声音。

「吃冰。」他很冷漠。

「吃吃吃,我看了晚间新闻啦,你喔,打得好凶喔。」

「呸。我打他的时候,你不是用路口监视器看了吗?」他不屑。

「在新闻上看到你,当然比较酷啊吃吃吃。」鬼子笑了。

话说不管有没有任务,鬼子越来越常打电话跟Mr.NeverDie瞎抬杠。

这不坏,Mr.NeverDie已很少跟人类正常聊天……虽然他们的对话也不见得正常,但至少还确定是语言的交流。

「对了对了,吃吃吃,我很好奇一件事耶。」鬼子抬高声音。

「好奇个屁。」他舔着棒冰的尾巴,有点意犹未尽。

「太凶了喔!我都还没开口问呢,吃吃吃。」

「……」

「你到底是谁啊?没有名字,让我很难查起耶。」鬼子开了个头,就自己说了个没完:「我查了最近几年待过神经病院的人,好像都没有像你这种超自以为是的病例,还是你在神经病院的时候,得的不是现在这种病啊?」

「……」Mr.NeverDie淡淡地说:「我干你娘。」

「吃吃吃,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还有还有啊,我也查了受刑人跟通缉犯的相关资料,哇,好多人可以查喔,真的真的好多喔!不过不管我怎么缩小范围,就是没有找到体力像你这么好的神经病耶,你真的好会藏喔吃吃吃。」

鬼子搜集分析情报的能力,Mr.NeverDie是最清楚的。

不过鬼子当然找不到自己……

「我劝你不要打探我的底细……嘿嘿,我啊,是个很恐怖的人!」

Mr.NeverDie没有说的是,不管有多恐怖,他其实也不算是人。

他很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介于人与神之间,或人与鬼之间的,某个奇怪的无法类属……或许是他的自以为吧。

「还有还有啊,你也没问过我的名字耶?我们都合作这么久了,你连叫我一声鬼子也没有过吃吃吃,想不想我告诉你呀?」

「我呸。」他看着那间白色的顶楼小屋。

今天竟然没人。

「……超没礼貌的。」鬼子笑得花枝乱颤:「虽然你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啦,免费告诉你的话,我不是太亏了吗?」

有病的其实是你吧?Mr.NeverDie挂掉电话。

棒冰吃光了,只剩下一根扁木头,他随手扔了。

眼睛还是在那间顶楼小屋上飘来飘去。

「今天没人啊……」Mr.NeverDie喃喃自语。

是一间刺青店。

他注意这一间刺青店,有一段时间了。

在Mr.NeverDie于这个城市上空到处游荡时,在靠近永和四号公园的旧街区里,发现在两栋至少有三十年老公寓的顶楼,有一间横跨两栋楼的顶楼加盖。

占地很大,大概有五十坪左右吧?

虽然是顶楼加盖,却是间独立的房子,装模作样地砌上了刻意仿古的砖墙,还用纯白色的漆平平整整涂得很干净,加了一块大玻璃嵌在屋顶上,采光简直无可匹敌。

房子的四周围种着花,除了攀上屋顶的牵牛花外,什么花Mr.NeverDie没有研究也没有兴趣,不过那一大片白色的、黄色的、跟红色的花配起来,颜色还挺不刺眼。

整体看起来,若不是门口用一块画布写着「刺青店」三个字,看起来真像一间懒得走任何风格的小咖啡店。

「……刺青店,真好笑。」他打了个嗝。

一般的刺青店都开在灯光昏暗的一楼街角,或是黑黑的地下室,有时候那种地方越有神秘的气氛,越容易招徕顾客,窗明几净反而与刺青所象征的个人神秘主义格格不入。

可这一间刺青店开在这么高的地方,怎么吸引客人?

显然,刺青店的老板不是完全不懂做生意,就是太有自信,认为潜在的客人都可以靠口碑互相介绍而来。

起先是那一大片玻璃屋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吸引了Mr.NeverDie的目光,再来就是那个写着「刺青店」三字的画布招牌,彻底让他笑了。是故Mr.NeverDie在玩「城市上空狂奔极限赛」,浑身大汗冲过这个区域时,总会朝店里瞥一眼,好奇里面有没有客人?

客人,有的。

每次经过,都有客人在里头,男的,女的,老的,年轻的,胖的,瘦的。

店里总只有一个客人,感觉起来就像是事先预约,令人意外。

刺青店老板是个女人,多少岁数太远了看不出来,长得好不好看也看不出来,只晓得每一个找她刺青的人,都得用黑布蒙着眼睛——这肯定是不想在刺青完成前被顾客看见半成品的模样、才有的特殊要求吧?

罕见地,现在店里没客人。

女刺青师穿着宽大及膝的大T恤,盘腿坐在竹编的长[词语过滤=#313]上,翻着看不出名堂的大本杂志、或书。伸手可及的地方没有茶几,只随意在靠脚的地上放了一大只透明水壶,跟一个马克杯。

这个状态,已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是在等人呢?还是今天真的没客人?」Mr.NeverDie眯起眼睛。

决定了。

今天是刺青的好天气。

Mr.NeverDie像一只多了青蛙弹腿的壁虎,又黏又跳地,最后踩着隔壁房子屋顶一跃而下,双脚蹲落在加盖小屋前。

最后这个落地毕竟有些突兀,坐在屋里的女刺青师下意识看向屋外。

「……」女刺青师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只不过她还是盘着腿坐,拿着刚刚斟满水的马克杯,只是眼睛动了个方向。

Mr.NeverDie推开门。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大刺刺地喊着:「我要刺青。」然后一屁股坐下来袒胸露背,可不知怎地,进了这间屋子,他竟然有点不自在。

女刺青师年纪不大,约三十岁左右吧,不过有可能是属于长相比实际年龄还要轻很多的那一类轻熟女,长发披肩,腿很细长。素素的一张脸,没有一点妆彩在她的脸上,正好显得女刺青师五官间一股淡淡的……不屑。

不过让Mr.NeverDie感到不自在的,不是出在女刺青师那一股浑然天成的不屑,而是这屋子未免也太过安静。

没有音乐,没有广播,只有微风轻轻拍打老窗户的声响。

「你是从外面爬进来的吧?」女刺青师慢慢将马克杯放在脚边。

「是啊。」Mr.NeverDie倒是大言不惭地承认。

「前几天一直有人在附近不要命跑来跑去,哪个人就是你吧?」女刺青师站起,顺手将一头长发往后一扎,用寻常的橡皮筋绑了个马尾。

他楞了一下,随即咧开嘴:「是啊。」

虽然自己并不是神出鬼没,而是大大方方地在这个城市上空狂跑,但自己奔跑速度与地点又快又离奇,这个把店开在顶楼的白痴女人,竟然有办法注意到这种事……啧啧。

「我要刺青。」Mr.NeverDie终于说了正题。

「……这样啊。」女刺青师微微皱眉。

「没预约不行吗?」他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那倒不是。」

至于理由,一时之间她还真难以说出口。
tanzanming3
2010-7-19 09:17 PM
女刺青师面无表情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像是犹豫了一下,又将椅子拉了回去。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臭味,任谁都无法受得了。

「你又臭又脏,先去洗澡,不然伤口很容易感染。」她指着屋子一角。

「一般人的话,伤口感染会怎样?」他双手叉腰。

「皮肤溃烂,发烧,最严重的话,当然会死。」

他可得意了:「我可不是一般人,嘿嘿,嘿嘿。」

白了他一眼,女刺青师迳自坐下,一手拿起杂志,一手指着浴室的位置。

没辙了。

Mr.NeverDie只得乖乖去淋浴间将自己冲了个干净,只花了两分钟。

他湿答答地从淋浴间赤裸走出来,心想,如果自己不是自诩为专家,绝对不干免费的杀人勾当,否则等一下一定把这个目中无人的刺青师拳打脚踢到死。

「满意了吧?」Mr.NeverDie瞪了女刺青师一眼。

「擦干。」女刺青师递上一块白色大毛巾,无视男人的裸体。

有一张床,平常都是那些客人在用的,Mr.NeverDie没等招呼就自己趴了上去。

刺青所需要的工具都放在床边的小木椅上,几瓶颜料,针笔,消毒棉布……

「我想想……」

女刺青师凝视着男人赤裸的背部,陷入思考。

她得想想。

有时候她会在脑中构思半个小时,有时她想都不想、刺了再说。

Mr.NeverDie打了个呵欠,问:「有没有你之前的作品集?我看着选。」

他只是拥有想刺青的心情,却没想好要刺什么,就跟他之前做任何事差不多莽撞。或许刺点猖狂一点的图案?史前怪兽之类的?

女刺青师淡淡地说:「我刺青,不收钱很久了。」

Mr.NeverDie怔了一下,脱口:「哪来这种事?」

女刺青师凝视着Mr.NeverDie满布伤疤的背肌。

……不会错,这个人身上的疤痕都是最近几个月发生的。

有的伤口深,有的深口浅,有的绝对是被刀刺伤,有的像是被火烧过,有的痂才刚刚结好、上面还覆着一层薄膜,而这些新伤旧伤加起来令人怵目惊心,一看就知道统统没有经过良好的医疗处理,才会留下这么乱七八糟的状态。

有趣的身体……该刺些什么好呢?

女刺青师慢慢说道:「你看到的那些人,都是我在网路上贴出征人启事,再付钱请他们过来,让我在他们的身上刺青。」

这可闻所未闻,Mr.NeverDie顿时觉得有趣极了。

「你真帮人刺青不用钱?」他觉得好笑。

「不,是他们收钱,让我用他们的身体创作。」她观察着他的颈子。

Mr.NeverDie的颈子很粗,肌肉厚厚一圈、扎实地包覆在颈骨上。

这么强壮的脖子,就算受到了强烈的打击,一时之间也不会昏厥吧?

她看着,想着。

如果刺在颈子上,什么图案合适呢?

「付钱叫别人让你刺青?哈哈!我从来没听过这种事!」Mr.NeverDie哈哈大笑,觉得自己真是来对了,又说道:「所以你是一个刺青的生手?专门付钱找人充当你的实验品?亏你想得出来!」

「刺青是我的兴趣,不是我的职业。」

女刺青师显然回答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也不生气,只是继续她的人体观察。

她捧起了Mr.NeverDie的手,端详着。

这个男人的强壮手臂,感觉像是从事攀岩的运动员,手指关节长了很多粗茧,尤其拳骨的部份明显是破皮破皮又破皮后、表皮皮肤与底下的骨骼联合产生了特殊的茧化,这种茧化只会出现在——整天赤裸裸殴打别人的拳头身上!

手。

背。

脚。

颈。

这个人,很强壮。

一个人被称「强壮」,只是一个笼统的形容。

扣除形而上的「心灵的强壮」,「身体的强壮」有很多面向。

比如说,有些人的强壮,适合跳跃,表现在腿部的肌肉特别发达。

可光是擅长跳跃的强壮,又可细分为擅长跳远的强壮、跳高的强壮、连续跨越高物的强壮、无助跑立定跳的强壮——甚至是擅长安全着地的逆跳跃的强壮。

有些人的强壮,力拔千钧,肩膀粗实有如岩块,背阔肌像金属炮弹一样。

可所谓的力拔千钧又分很多类型,有举起重物的强壮、投掷重物的强壮、扛起重物的强壮、抵御重物冲击的强壮。

而这些不同性质的强壮,都会隐藏在不同区域的肌肉群里,逃不过她的眼睛。

有些人的强壮,表现在一般人不曾想象过的面向上。

比如能承受攻击的能耐异常的高,这也是一种弱者的强壮。比如从受伤到复原所需要的时间可怕的短,这也是一种伤者的强壮。比如在冰天雪地下默默独行十个小时,也是一种北极熊式的强壮。比如在深水里闭气潜行好几分钟,这可是鲸鱼式的强壮。

女刺青师看多了身体,在肌肉粗糙的痕迹上看到了各式各样的强壮。

可这个男人的「强壮」呢?

他的肌肉,强壮得非常均匀,每一个肌肉群组都很发达,却又不会过度生长、令某些强壮的肌肉去妨碍到附近肌肉的功能,这种绝对匀称的状态绝对不是在健身房里、藉用人造器具的温室锻链便能达到,而是货真价实的「战斗」。

或许吧。

或许这个男人偶而被自己看见、在附近屋顶乱跑乱跳的神经病行径可以解释。

更或许,这个男人身上琳琅满目的伤痕也可以一并做出解释。

如果要用一个名词去概括这个男人的强壮,那么,这个名词就该是……

「生命力」吧?

女刺青师沉默了太久。

Mr.NeverDie倒是开口了。

「嘿嘿,我该不会是你看过的身体里,最强壮的吧?」Mr.NeverDie得意地笑。

「也许吧。」女刺青师用了也许。

「也许?」Mr.NeverDie鼻孔喷气,他不信。

「也许。」她拿起针笔。

也许,眼前的确是她所见过最均衡的一堆肌肉。

但,最强壮呢?

有一个男人的肌肉极其特殊。

那个男人身上的肌肉构造,全都是为了出拳——每一块肌肉,每一块骨骼,都是为了朝敌人身上砸出那么快速绝伦的一拳,而生长构成的。

这个世界上不管是谁,都捱不起那一记充满刺鼻硝烟味的拳头。

比铁,更像铁。

「那,我是该付钱给你呢?还是……」Mr.NeverDie开口。

「还是一样,我付钱给你。」女刺青师说着反复说过无数次的话:「既然是我付钱给你,我刺什么在你身上,你都不能反对,后悔了也不干我的事。只是要刺什么,我得再……慢慢想一想。」

说了要慢慢想,可是女刺青师还真想了好久好久。

这个男人的身体,充满了混乱的灵感。

肌肉好像充满了战斗的刻痕,却又不充沛战斗的时间情怀。换句话说,这身体所累积下来的东西不够资格称为历史,却充满了极大的能量,像是要拼命追赶着什么很厉害的东西似的……

夸父追日?拿着夜叉屠龙的恶魔?巨大化的核爆蟑螂?

被辐射线照射到的史前猿人?对着火山口怒吼的鳄鱼?

还是尽情挥洒一下没有中心主旨的抽象刺青?

Mr.NeverDie是一个充满好奇的人,他很好奇女刺青师最后会在这个自由命题底下,为他的身体做出何种答案。

偏偏,Mr.NeverDie同时也是一个很没耐性的人。

「不知道要刺什么的话,就刺自由吧。」他终于忍不住。

「不自由吗?」女刺青师问。

「不,非常自由。」

「通常缺乏爱的人,才会想在身上刺上爱。怕死的人会在身上刺上黑白无常。

缺乏慈悲心的人特别爱将菩萨跟佛像刺在身上。」

「我很自由,所以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我终于彻底自由了。」Mr.NeverDie闭上眼睛,嘴角微扬:「我想住在什么地方,想睡在谁的床,想在谁的马桶上大便,来去自如啊!只要我愿意,谁都阻止不了我,表面上是居无定所,却又哪里都可以尽情霸占——我不自由,谁是?」

「原来如此。」

很久没有按照别人的意思刺青了。

女刺青师拿起一条黑布:「那么,请你蒙眼。」

21

常常,人无法决定该怎么活着。

也无法猜想到自己会如何死去。

守株待兔,是最简单,也最安全的做事方法。

有去无回的单,关键往往在于「时间」。

Mr.NeverDie到影印店,迳自拿了二十八张A4纸,走到附近的麦当劳坐下细读。

二十八张A4纸上都画满了三栋建筑物的各种细节,图案对象还用许多文字繁复地注记,单位人数部属、交接时间、路线解说、重要开关位置、最短所需时间等等。

还有贴心的小叮咛,用黄色、红笔、绿笔——以红绿灯的概念,圈圈画画提示。

要去「那里」做事,是通往地狱的捷径。

这次的前金,超过以往每一次接单的总和。

而这二十八张通往地狱捷径所费不赀,要了Mr.NeverDie超过四分之一的前金。

另外还有四分之一Mr.NeverDie也得掏出,换取来自鬼子的即时情报。

「你也太坑人了吧?」Mr.NeverDie在手机里狠狠地说。

「这次不坑你,以后也坑不到啦!反正不给我,你也没命花吃吃吃。」

鬼子嘻嘻。这可是真心话。

「这次拿到的蝉堡,我要抵至少十次服务。」

他的手指顺着视线,在资料纸上缓缓移动。

他读得很慢,每一行资讯都贵得要死。

「吃吃吃,抵十次,那我不是太亏了吗?」鬼子吃吃吃地笑:「不过啊,这次若能拿得到的话,吃吃吃,说不定会一口气拿到半本蝉堡喔!」

那些资料,Mr.NeverDie先看了好几次,鬼子在电话里又跟他鉅细靡遗解说了一次。

两个人正经八百讨论了很久,可不管怎么讨论,无论从哪个路线偷偷潜入,遇到的阻碍都太多太多,只要一被发现,那些阻碍就会以好几十倍的力量串连起来,就算Mr.NeverDie无惧那些阻碍,目标的肯定也会「被移动」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认真说起来,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只是早晚问题。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总共讨论出三条可行的路线方案。

这三个方案各有利弊,唯一相同之处,便是……

「要记住,如果你在冲任何一个关卡时比预计的时间多花十秒才通过,就一定会失败喔吃吃吃。」鬼子结论,又说:「而且啊,你最好现在就决定要用哪一个路线,然后我们专心讨论那一个就好吃吃吃,免得浪费时间很亏!」

「怎么看,这三个路线,都不是做事最短的路线……」

「最短的话,方案三最短。」

「不够。」

「?」

「不够短。」他挂掉手机。

Mr.NeverDie连续翻着那二十四张A4资料,从里面抽出比例尺最大的那一张。

想都不想,他拿起红色签字笔,从「那里」的外面直接画出一条赤红的线,直截了当贯穿进拥有重重关卡的「那里」,直达目标所在地。

拿起手机,对着那张资料纸拍了一张照片,即时传输给鬼子。

半分钟后,手机响起。

「你真的是神经病呢。」鬼子劈头就说,还忘了吃吃吃。

「那才是最短的路线。」Mr.NeverDie嘿嘿嘿地笑。

「好吧好吧,绝对不会有人想到,有人敢从正面进去。」鬼子不管了。

「是——绝对不会有人想到,有人有办法从正面攻进去!」他用力大笑。

「吃吃吃,只是提醒你喔,你要去死我也随便啦,不过这一次,你不可能赤手空拳去做事,不然在你遇到目标之前就会先死十次了喔!」鬼子的脑子里,也开始思考最新那一条赤色路线的可行性。

「……」这点Mr.NeverDie只认同一半。

的确,这次要赤手空拳宰掉目标,实在是太困难了。

至于「先死十次」嘛,他呸!

还是那么一句——他都已经货真价实死过了,自然不可能再死一次。

「需要枪吗?我去找来卖你吃吃吃。」鬼子说得直接:「当然是卖贵啦!」

「需要个屁。」

他心知肚明,自己是来不及学会用枪了。

直觉上,用刀好了。

当初那一群小混混用来砍自己的开山刀跟西瓜刀,好像蛮好用的。

虽然自己用菜刀剁过人,可那次是把对方绑起来好好地剁手,不大能算数,要用刀砍杀对方的话,还是得找个真正的血肉之躯砍一砍,体验一下实战的感觉。

嗯嗯,等一下就去买一下刀,半夜再遛达去公园找几个小混混砍一砍。

结束对话,不坐了,腻了。

他将那二十四张A4草草对折,厚厚一叠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将早就不冰的可乐灌进肚子里,去厕所大了个便。

说了时间是最关键的压力。

只剩下三天就非得展开行动不可,这三天必须找个好地方睡足精神,晚上不如就摸进建商展示的样品屋大睡特睡吧,那里的床都还蛮好躺的。

一想到要硬闯进去「那里」,脑中就自播动放枪林弹雨的电影画面,到时候那些「全视角镜头」肯定会团团将自己包围住,不管是数量还是角度切换,一定远远超过以前每一次的危急时刻吧。

Mr.NeverDie不自觉全身发热。

等等……等等……

那些画面,还缺少一些非常重要的声光效果。

他拿起手机,按下回拨。

「手榴弹。」

Mr.NeverDie兴奋到发抖的声音:「你找得到手榴弹吧?」
tanzanming3
2010-7-19 09:17 PM
22

「早!益哥!」

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大声喊道:「益哥今天气色不错,哈哈!」

「早啊益哥!」

另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躬身,为眼前的高瘦子开门。

高瘦子也不答腔,只是用眼神带了带,大步跨门走进餐厅,身后还鱼贯跟着一大排人。

他一进餐厅,所经之处大家都站了起来,低声说着:「益哥好。」、「益哥早安。」、「益哥安好。」神色无不恭谨。

这个威风八面的高瘦子,自然是黑色制服人口中的益哥了。

他一坐下,大家才坐下。

他一吃饭,大家才吃饭。

蹲下,Mr.NeverDie将鞋带系好。

牢牢打了一个蝴蝶结,然后再慎重其事打上第二个结。

左脚,右脚。

薄薄的风衣运动外套,今天除了风之外,还真的什么也挡不了。

这几天吃早饭,气氛都特别不一样,大家都不敢将头抬起,只是低头猛扒饭,深怕飘来飘去的眼神触到了不该冒犯的人物,招来一顿泄恨的毒打。

益哥一边抽烟,一边夹起葱蛋送进口中。

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就算是强者如益哥,敢这样一边抽烟一边吃炒葱蛋,不光是熬个十年八年就可以熬出来的特权,若非今天是益哥的大日子,要嚣张成这种模样也不容易。

烟只剩下半个屁股。

益哥打了个嗝,看向正在桌子间走来走去巡视的黑色制服人,早餐便结束。

「回房整理床铺!快快快,动作了啊!」黑色制服人嚷嚷。

大家拿着餐盘,安安静静走出餐厅。

只剩下几桌人没走,黑色制服人也当没看见。

益哥张手,烟立刻奉上,身后的小弟赶紧递上了火。

几个看起来同样架势十足的人物,相互使了个眼色,走了过来。

益哥就要走了,等他乔的事情却越来越多。

Mr.NeverDie摸着耳朵上的蓝芽耳机。

「气象预报说,今天是大晴天呢。」鬼子的声音。

「哼。」他抬起头。

「但看起来,可能会下雨喔吃吃吃。」

「哼。」

一个小时前还是好天气。

现在却乌云密布,空气湿润温热。

连上帝都抓不准今天是雨是晴啊……

「下雨对你这个神经病来说,是比较好还是比较坏啊?」

「我无所谓。」

背包很重很重,肩背带跟背包之间的接缝还是特殊强化过的针织法,才不会整个遭地心引力拉垮,令几十颗手榴弹西哩呼噜掉边跑边掉。

两把小砍刀简单挂在腰上。

除非遇上最后的目标,非必要,这两把刀绝对不抽出来砍。

要知道,多了任何一件东西在手上,都很破坏狂奔的最佳平衡与速度。

除了那割喉一刀,Mr.NeverDie想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亡命冲刺上。

这里是监狱。

拥有天下第一监赫赫恶名的,土城肃德监狱。

警卫数量霸冠全台,荷枪实弹,电网高筑,碎玻璃刀墙,关卡森严可比军事要塞。

就在午饭过后,唯一令所有狱中帮会人物服气的大人物就要出监了,在外面等着益哥的是花花绿绿的大好江山,而他留给这座监狱的,是巨大权力的空缺。

没有权力会找不到它的主人,只要有机会分食,每个人都想分一杯羹。

此时正是肃德监狱风云变色的分界点。

是益哥称霸外面江湖的潜在高潮,却也是益哥在狱中威望的唯一谷底。

「益哥,一路顺风,这里大小事你尽管放心。」

油光满面的男人笑得可灿烂,身后两个小弟高高挺起胸膛。

「益哥,先恭喜你,也羡慕你啊。」

光头男人拱手,身后站了两个小弟。

「益哥的恩情,我白脸一日不敢或忘。」

一个白白净净书生模样的男人拱手,身后同样站了两个小弟。

「益哥!我粗人不会说话,总之谢谢!谢谢!」

黑熊样的高壮男人朗声说道,他即使坐下了也跟一般人一样高,带的两个小弟也是人高马大。

「益哥,这几年承蒙你照顾了。」

一个男人笑笑露出满口焦黑的牙齿,拱了拱手,身后也带了两个小弟。

几个狱中角头老大轮流祝贺,有的发自肺腑,有的做做场面。

益哥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大家外面见。」

背上还是痒痒的。

前天才刺上去的大大「自由」两字,像蚂蚁一样在肉与痂之间爬来咬去。

「今天的监视器超多喔,吃吃吃。」鬼子好意提醒。

「……知道。」Mr.NeverDie拿起黑色颜料漆,朝脸上一按。

数三秒,他的五官立刻漆黑扁平,只剩下一对疯狂的狼眼。

他看着塑胶手表,几乎无法冷静下来。

心跳越来越快,还没起跑,呼吸就急促如进入第七回的拳击手。

监狱外跟监狱内的世界差不了多少,黑社会就是黑社会。

鬼道盟实力又杂又强,金牌老大带领的黑湖帮钱多人多,冷面佛麾下的情义门冷酷残暴,军系大老幕后操纵的洪门与政坛关系根深蒂固,号称江湖四大黑帮。这四大黑帮同样复制了另一套在肃德监狱里。

以鬼道盟的背景,益哥进监二十年,受尽了前十年的乌烟瘴气,终于在这最后十年统治了肃德最黑暗的一面。

不管你在外面混的是哪个帮派,只要进了这鬼地方,益哥是唯一被承认的最高势力,四大帮会在肃德里的百般斗争,也因为益哥的存在产生了长期的平衡。

肃德狱方清楚明白这一点,需要借帮助哥的地方越多,益哥获得的权力也越多,变成黑白两道都不能或缺的「仲裁者」与「中介者」。

黑社会毕竟是黑社会,益哥在肃德漫长的二十年里,当然干了很多肮脏丑事,可也帮过太多太多重要的黑帮份子在监狱里有好日子过,不分帮派,大家都对他十分感激。

以益哥当初入狱的理由,跟他重量级的老辈份,一旦重回外面的世界,肯定是鬼道盟一大山头的带头大哥,有很大机会在下一次的帮会选举中问鼎帮主。加上他在监狱时期与其它帮会建立起革命情感,拥有跨帮会的超实力。

再过几个小时,益哥就要离开肃德,去外面的世界取得更大百倍的权力。

可是,再过几个小时,肃德就要没了益哥。

一个没了益哥的地方,有很多人想当下一个益哥。

差不多了。

眼前所杀之处,进去难,出去更难。

至于全身而退则是万不可能。

秒针再顺势前进一圈,不论成败,这件事都将成为杀手史上最嚣张的传说。

他的皮肤滚烫。

他的呼吸灼热。

「神经病先生,趁你变成蜂窝前问你一件事喔!」鬼子还是很聒噪。

「我干你娘。」

Mr.NeverDie双手撑地,左脚前,右脚后,屁股高高翘起。

像一张蓄满七分力量的弓。

「我说益哥,是不是真的让申屠做大?」

白脸书生模样的男人面无表情。

「益哥说给申屠当老大,当然就是给申屠当老大!」那个人高马大、黑熊样的男人大声说:「总之我支持益哥,支持申屠老大!」

黑熊样的高壮男人,用热烈支持的眼神看着坐在益哥左手边的人物。

那油光满面的人物微微点头,表示感谢。自然是申屠了。

「哇操,还支持益哥,支持申屠大咧!」露出满口黑齿的中年人抖着脚,不屑道:「别老是一个名字绑另一个名字,老往申屠脸上贴金好不好?看了恶心,你那么爱申屠,脱下裤子让他搞啊。」

「干你娘!你说啥!」黑熊样的男人满脸涨红。

益哥皱眉。

「益哥说给申屠自然会说给申屠,可益哥什么也没说清楚。」光头的男人用双手拍打自己的光脑袋,啪啪啪啪啪作响:「平常大家一样孝敬益哥,我就不相信益哥会不秉公处理,把他的位子传给申屠!是吧益哥!」

益哥看了光头一眼,似是不满他话中有话。

只这个眼神,立刻就有两三只眼睛顺着益哥的势,一起瞪着那造次的光头。

才两三只眼睛啊……益哥皱眉。

「我想益哥不会不清楚大家的立场。」白面书生又开口了。

这说话精这么一说,大家的眼睛都看向他。

「益哥,这几年大家敬你服你,是真的敬你服你,在这里不分帮会,有谁不服气益哥,大家都一鼻孔出气,是吧?」白脸书生淡淡地说:「可我们对益哥的敬意,不代表就可以跟着益哥一句话,就随随便便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益哥是益哥,别人是别人,就算今天益哥说要传位子给我,我也没脸接,也不敢接?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各角头老大都竖起耳朵。

「因为根本没有位子可以接啊!」白面书生的眼睛毫不回避益哥的眼神,继续说道:「说句难听话,这里哪有什么老大位子?不管是鬼道盟,情义门,洪门还是黑湖帮,在这里大家都各凭本事,各自带好自己的小弟,大家不是敬重益哥你的鬼道盟,是敬重益哥你啊!我们敬重的不是益哥的位子,是益哥的为人。」

白面书生这话说得厉害,既大大捧了益哥一下,留了面子,又为大家争了益哥走后的权力空间,大家纷纷点头称是,就连益哥也不禁微微点头。

只有申屠跟拥护申屠的一派人马面色难看。

「说得好,我们敬重的的确是益哥的为人!」黑齿男顺势而为。

「我说,益哥,你走你的,剩下来的我们自己看着办。」光头人也推一把。

「怎么办!益哥一走我第一个抄你!」黑熊男朝着光头人竖起中指。

「……」叫申屠的油脸男子打量着这些人的嘴脸,心中一大把怒火。

「益哥,你自己怎么看?」还是白脸书生最聪明。

怎么看?

益哥熄了烟。

「吃吃吃,你不当杀手的制约,到底是什么呀?」

「我呸!免费告诉你的话,那我不是太亏了吗?」

他深呼吸,肌肉慢慢绷缩起来。

弓已弦紧。

九成。

「那么神秘啊……吃吃吃……学人精,学人精!」鬼子笑得花枝乱颤。

眼睛看着正门。

秒针只剩下十个刻度。

「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除非一万只乌鸦同时朝我飞过来!」

Mr.NeverDie恶狠狠地大笑:「要不然,这辈子我就大开杀戒到底啦!」

雷响。

传说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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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7-19 09: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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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这场预料之外的大雨,让空气瞬间充满了泥土的气味。

益哥的脑子里,老练地转着。

自己刻意培养申屠当接班人,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事,原以为大家会信服这样的安排,没想到,大家对权力的欲望会旺盛到这种地步。

……其实也不是没想到,自己跟这些混帐相处这么久了,怎么会不晓得每个人都想接自己的位、谁也不让谁?只是原以为大家会卖他一个表面上的面子,等他出狱后,再开始斗,届时若斗倒了申屠,再给自己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行了。反正自己在狱外逍遥自在,申屠若倒了,他马的干他屁事。心照不宣行了。

王八蛋,这几个臭小子比自己所了解的,还要心浮气躁。

算一算,眼前这几个角头老大无论如何都会在十年内全数出狱,出狱后,若存着一份对自己的感激之情,江湖再见,自然大有利用之处。

说起来,自己倒是没必要为了一个申屠,去坏了自己跟这些角头老大的关系。

轰隆。

这声巨大的雷响,响得未免也太近了吧?

大家不约而同朝着雷响的北方看去,只有益哥一个人没有转头。

益哥又点了根烟。

「接班嘛……各凭实力,可以。」益哥低沉着嗓子。

大家屏息听之。

「要你们和和气气,似乎也办不到,我谁啊?是吧,一个一脚踏出监狱的老人。」益哥自嘲,视线扫过每个角头老大一遍:「不过,监狱有监狱的规矩,这规矩也不是我一个人定下来的,是大家一起说好的,是吧?你们要斗,全都得照着老规矩来。」

听到这,除了申屠,每个老大都精神抖擞了起来。

轰隆。

又是一声夸张的巨大雷响。

外面好像大大骚动了起来,不过这次每个人都聚精会神看着益哥,动也不动。

「照着老规矩来,斗呢,就会有斗的分寸。不照着老规矩来的,大家同难一场,我也不说难听话,我在外头看着办。」益哥淡淡地说:|sjtxt|电子书|「有谁不同意?」

哪来的不同意,除了申屠,个个眉开眼笑。

「益哥公道!不愧是益哥!」

「放心吧益哥,我们一定照着老规矩。」

「……益哥这么说,我也没有意见。还是谢谢益哥提拔。」

「放心吧申屠老大,我黑熊还是靠你那!」

「是啊,一定照着规矩,规矩嘛是吧!定下来就是给人照办用的。」

益哥点点头,这面子是拿到了。

拿到了面子,还得显显最后的威风。

「还有,一个条件。」益哥缓缓吸了口烟。

大家瞬间静了下来。

益哥吐出浓浊的烟气。

轰隆。

轰隆。

轰隆。

越来越大的雷声,像是开玩笑地接近这间餐厅。

大概是太过巨大的雷响触动了监狱的警报器,四下鸣声大作。

站在门口监视这群大哥大开接班会议的两个警卫,面面相觑。

「一年,我给你们一年时间。」

益哥表情严肃,说:「如果斗超过一年还斗不出个结果,我就按照自己的意思指定谁当总仲裁人,免得斗久了大伤和气,对所有人都不好。」

这句话的结尾,没有「大家同意吗」或「大家意下如何」。

没有空间,没有暧昧。

于是每个角头老大都只有猛点头的份,尤其申屠点头如捣蒜。

益哥伸出手,拳骨敲了敲桌子。三声。

所有角头老大跟着伸手,依样在餐桌边缘敲了敲三下,象征结誓。

有违者三世不得好死。

「那么,我益哥就……」

益哥微笑,站了起来,大家也赶紧站了起来。

轰隆!

这声震耳欲聋的雷响大到不可思议,快速冲击耳膜,连地板都晃了起来。

所有人呆呆往左边一看。

餐厅门口整个遭「雷」击毁,到处都是警卫的尸体碎块,灰烟弥漫。

「张天益!」

一头恶魔样的黑影从呛鼻的灰烟里冲出。

离奇的巨变令人头晕目眩,每个角头老大都转不过神来,站都站不稳。

只有听到自己名字的益哥,直觉地仰起脸,看着那道不断逼近的黑影。

益哥睁大眼睛。

那恶魔也睁大眼睛。

四目相接。

「下去!」
tanzanming3
2010-7-19 09: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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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速四十,车上的广播开着。

「新闻快报!今天早上七点,有一群持枪歹徒冲进台北土城肃德监狱,由于歹徒火力强大,并疑似使用手榴弹等爆裂物,造成多名警卫与受刑人死亡与轻重伤。警方初步判断,歹徒受过专业军事训练,人数至少在五人以上,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歹徒的下落……」

「现在发布重大社会新闻,今天早上七点十三分,台北土城肃德监狱发生了一起重大恐怖攻击事件。数名拥有重装武器的歹徒冲进监狱,与狱方发生激烈枪战,至少有四名警卫与十二名受刑人死亡,多人轻重伤,警方并不排除这起重大犯罪事件与国际恐怖攻击活动的关联,后续相关新闻请持续注意本台报导……」

这台黄色计程车,已经在市区绕啊绕的,绕了十几分钟。

司机颇有深意地看着后照镜里的男人。

「……截至目前为止,警方分析歹徒至少有十人以上,不排除狱方有内神通外鬼的情形,而根据目击者指出,歹徒使用的武器包括了手榴弹与乌兹冲锋枪……」

「……歹徒的犯案动机不明,不排除是寻仇,或是政治性目的,警方已会同军事单位与国际犯罪专家……」

「……遭到恐怖份子袭击的肃德监狱公布了警卫与受刑人的死亡名单,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前鬼道盟的大老张天益。张天益今年五十七岁,过去犯下多起恐吓取财、公共危险与杀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原定今天中午服刑二十年期满出狱,不料却造到恐怖攻击事件的波及,据了解……」

「行政院院长与法务部部长已赶往现场进行了解,民众可以透过摄影机画面看到,肃德监狱现在是一片混乱,可以看见许多地方都呈现遭到激烈攻击的痕迹,狱方表示,将不排除尽速将受刑人暂时移往其它的监狱安置,但现阶段以配合警方调查……」

后座的男人全身白灰与石屑,一身狼狈,看起来相当糟糕的伤口脏圬了座垫。

「伤得不轻……这单子很棘手吧。」司机微笑。

「……少废话。」

受伤的男人左手捂着腹部的弹孔,右手捂着肩上的弹孔,用力压着血管。

至于贯穿右大腿的弹孔就没手照应了,只能瞪眼看它飙血。

混帐,自己的确是死也死不了。

可是这些坑坑疤疤超痛的,痛得随时都想扯开喉咙大叫。

「送你去医院?」司机握着方向盘,淡淡地说。

「……」男人痛得眼泪猛流,可没有手擦。

「我知道有一些医院,专门收你这种人。」油门放缓,司机慢条斯理地说:「不过单子这么大,现在就算把你送去,他们也不敢收。」

「……你要嘛闭嘴,要嘛想办法帮我把子弹拿出来!」

男人脸上的泪水跟汗已经分不清,好像痛到无法控制尿意。

若不是实在是太痛太痛了,这种程度的失血早就令男人失去意识。

没有停车,司机只是腾出右手打开副座上的置物间,拿出一盒急救箱。

司机将简单的急救箱往后一扔,轻轻砸中了男人的额头。

「还能说话……那就自己搞定罗。」

司机莞尔,继续开他的计程车。

绕啊绕的……
tanzanming3
2010-7-19 09: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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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理由」买益哥人头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只要益哥一踏出肃德,鬼道盟的版图就要大地震。

光是说益哥自己的鬼道盟吧。

当年鬼道盟的老帮主身中十几刀丧命,外头都传说是黑湖帮动的手。第二天,身为鬼道盟大老之一的益哥丝毫不眷恋原本极可能问鼎的新任帮主大位,带了一群小弟冲到黑湖帮地盘上的「绝代风华」酒店,大开杀戒,还把酒店烧个精光。

这一来,益哥不仅报了大仇,更大挫黑湖帮锐气。益哥扛着这黄金理由入狱,威风八面,鬼道盟更放话要益哥出来掌大旗,一统江湖。

物换星移。

鬼道盟里的当权派,比如黑金立委琅铛大仔,疑心病超重的白吊子,底下亡命之徒最多的薛哥,买毒卖毒的魔鬼凌少,以及拥有两间豪华大酒店的肥佬张,都不乐见出狱的益哥出来分一杯羹。

别的帮派老大,也不爽益哥重踏江湖。

这二十年,除了不断吸取鬼道盟入狱的血液,益哥在狱中培养了新的跨帮派势力,益哥也不只一次在狱中提到……

「唉,看看你们,看看我,现在的帮派跟以前不一样罗!我一个老头子出去,怎么好意思再去吃鬼道盟的饭?要吃,也想捧着自己的碗。」益哥喝着典狱长亲手送来的红酒,若有所思地说:「到时候你们出去了,找不到地方去,看得起我老益呢,就来看看我老益混得怎么样……」

每次益哥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大声叫好。

益哥出狱了,若真不回山头林立的鬼道盟,一旦他登高一呼,说要组一个全新的大帮派,一大堆受过恩惠的小弟都会靠拢过去,许多小帮派都会瞬间崩解,原来的四大帮会也不免地震。

而这个新帮派,足以威胁到黑社会多年来的恐怖平衡,不想看见益哥崛起的黑帮大角头,每个人都有足够的理由将钞票装满麻袋,送到杀手的手中。

问题是——只要益哥出狱,要杀他,衍生出的麻烦事会非常非常复杂。

一个帮会大老被做掉,往往意味着一场大火并。

一场大火并之后,就是延长加赛,跨帮会,跨派系,十几二十场的大惨斗。

即便是杀人如吃饭的冷面佛,绝大部分时间也遵守着这个黑社会潜规则——尽管滥杀别的帮派的小堂口小喽喽,也不买对方老大的人头。

要杀益哥,只有趁益哥还在监狱的时候动手,不能等他出来。

派遣杀手到监狱做事,听也没听过。

主要的原因,有二。

一,杀手犯不着冒如此奇险。

二,是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牢笼里的帮派文化甚至比牢笼外的世界还要森严、残酷,彼此生气相通,若外头的帮派要一个犯人死,只要透过管道下达格杀令,里面自有人会照着办,甚至抢着办。

不比外面,在铁笼里被盯上的人想逃也无处去,只有束手就死。

历来在肃德监狱里被杀死、再伪装成承受不了压力自杀的囚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狱方在过程里往往也扮演着重要的帮凶角色。

问题是,益哥恐怕是肃德里最难被动的人物——每个囚犯、狱方都拥护他,若是被监狱里的任何人知道有人要杀益哥,要出卖益哥,还不如卖一个人情给益哥,逮出试图行凶者,可以让自己在狱中好过一百倍。

——唯杀之道,只有请无关肃德的杀手,想办法摸进去宰了益哥。

这张单子,躺在杀手经纪人九十九的口袋里,有好一阵子了。

而九十九,可不是拿到这张单子的第一个杀手经纪。在他之前已有两个杀手经纪推掉这张烫得要命的大单,理由不外乎不想看到辛苦栽培的杀手送命、或完全看不见成功的机率。

最后只有邹哥。

只有邹哥打了电话。

「你真不会死?」

「不会。」

「一个小时后,去开信箱。」

「哈哈!」

「若能回来,以后你就……不必等。」

罕见的,那些看似耸动至极的新闻远远没有实际发生的事情,还要离奇震撼。

新闻不断更新又更新,加油添醋,复又快速修正。

到了晚上,警方终于确定了犯案的歹徒仅仅只一个人。

那个男人,单枪匹马,从「正面」攻进全台湾最大的监狱。

虽然他背了一大袋威力惊人的手榴弹,谁都不能说他卑鄙。

透过监视器画面可知,手榴弹在那男人的手中扔来扔去,既炸开前方的墙壁强行开路,也扔了好几枚手榴弹到几十公尺外的警卫室,直接炸掉好几颗荷枪实弹的警卫脑袋,无论是臂力还是准度都十分惊人。

不只是关键的三间警卫室,餐厅,澡堂,五间大囚房,电墙,工场,全都挨了炸,就在狱方焦头烂额之际,不晓得到底发生什么事的囚犯也发狂暴动了,闻着脚边烧焦的尸体,看着墙上破开的大洞,在倾盆大雨中嘶吼着要逃。

那些天杀的手榴弹不只帮歹徒开路,还帮他把退路统统炸开。

谁都不能说他卑鄙。

绝对无法说他卑鄙。

因为他只有区区一个人。

只这一天,区区这一个人,掠夺了所有台湾媒体的头条与时段。

只这一天,一个无名的通缉犯,已跟最令政府头痛的杀手,月,分庭抗礼。

「你那个疯子,干得真是惊天动地。」

九十九干了手中啤酒,看着吧台墙上的电视新闻。

SNG车塞满了一半的画面,剩下的画面则拉满了黄色封锁线。

「据说他在计程车上用小刀跟镊子,自己把子弹都挖出来了,还挖到昏倒。」

邹哥也干了手中啤酒,看着电视画面中蜂拥而上的麦克风。

政府官员轮流在镜头前支支吾吾,涨红着脸做出气急败坏的缉凶保证。

「哇,这样也没死?」九十九大笑。

「这样也没死。」邹哥也笑了出来。

今天,星期五。

从此每个杀手都知道——不死的星期五。
tanzanming3
2010-7-19 09:19 PM
26

蟑螂也不过如此吧。

从床上第十七次爬起来后,喝光了冰箱里最后一瓶牛奶,还是过期两天的。

打开窗户,阳光不错,刺得他头晕目眩。

「应该吃点真正的食物了。」他自言自语,看着红了一大片的床。

昏昏的头靠着墙,斜着身子,Mr.NeverDie一手抓着宝特瓶,一手抓着老二,闭上眼睛。

许久,身子哆嗦了好大一下。

他将盛满金黄色液体的宝特瓶往地上横着一放,脚一踢,那宝特瓶滚着滚着,滚到了那对男女的脚边才停住。

Mr.NeverDie慢慢蹲了下来。

地板上五花大绑了一对男女,他们饿得头昏眼花,只剩下用眼神求饶的力气。

这对男女是这间商务小套房的「暂时主人」,平常各有家庭,这小套房是这男的按月租下,专用来跟这女的溜班偷情用的。

偷情终究有报应,可他们没料到这报应凄惨如厮。

正当全台湾两千多万人都在疯炸狱新闻时,他们还忙着做爱,只是他们做爱做到一半时被这个只剩十分之一条命的男人踢门闯入。被看到活春宫很倒霉,更倒霉是这个要死不活的男人决定强制征收这个房间养伤。

四天过去了。

前两天,这对狗男女滴水未进,屎尿都拉在地上。

到了第三天,他们才弄懂这男人为什么老是用宝特瓶搜集尿液的用意。

「那个,差不多了,我要走了。」

Mr.NeverDie揉揉眼睛,疲倦地打呵欠:「这几天辛苦啦。」

他慢慢抠掉黏在这对狗男女嘴上的胶布。

「……」男人苍白着脸,点点头。

「谢谢,谢谢……」女人还是一贯地发抖:「请不要杀我们,我们什么也不会说,真的……保证……我们保证……」

Mr.NeverDie超不屑地从鼻孔喷气。

保证个屁,老子以后就专宰大鱼了,哪会杀你们这种杂鱼坏了高手的风范?

「话说回来,这几天我吃你们睡你们还尿你们的,还看过你们打炮,但我身上没带钱,怎办?」Mr.NeverDie抓抓头:「明明就赚了好大一笔的。」

这一男一女拼命摇头,忙说不必。

「喔对了,我这里还剩一颗手榴弹,送给你们当纪念品,挪。」

Mr.NeverDie一脸恍然。

他将一颗沉甸甸的手榴弹从背包里拿了出来,慎重其事地拉开男人的衣领,将它扔了进去,冰冰凉凉的触感瞬间让男人背脊发麻。

女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男人吓得全身剧震。

「干嘛吓成这样啊?我又没拉开保险。」Mr.NeverDie白了他们一眼。

刻意用非常慢的速度站起,免得血糖不足昏倒,Mr.NeverDie从衣柜里随便拿了男人的衣裤鞋子穿,背起空无一物的背包,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人。

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倒霉男女。

过了三分钟,这对拼命挣脱绳子的狗男女听到了可怕的开门声。

「嗨。」Mr.NeverDie脚步有些不稳地走了进来。

「……」狗男女惊骇莫名地看着这复又折返的怪人。

「对了,我看还是开保险,比较保险。」Mr.NeverDie笑笑,往男人身上伸手。

男人当场晕了过去。

女人双脚乱踢,喉咙发出难以分辨的凄厉怪声。

「开玩笑的啦,我东西忘了拿。」

Mr.NeverDie科科科地笑,在枕头底下抽出几张充满皱折的黄纸,还有一个黑色牛皮纸袋,乱七八糟折进自己的背包里。

开门,这次是真的走了。

四天没回家,什么借口都没用了。

这对狗男女后来各自离了婚,却没有勇气报警。

他们相信,一旦这么做,不管将来他们住在哪里,躲到什么地方,都会有一只手在暗夜出现,将他们珍藏在床头柜上的手榴弹的保险拉开。

是的,那枚手榴弹变成了他们爱情的见证。

每看见一次,就会想起那四天共患难的噩梦……
tanzanming3
2010-7-19 09:19 PM
27

吃了一顿真正的食物后,Mr.NeverDie第一件事,就是去刺青。

他得意洋洋地脱个精光,露出恐怖的弹口。

「从现在开始,要是我哪里受伤了,就在那里刺自由吧。」他坐下。

「这些伤口都还没复原,你皮肤烂掉,我可不管。」女刺青师淡淡地说。

三个差点要了他命的弹孔周围,最后都刺上了不同语文的「自由」。

日文的,英文的,西班牙文的。

文字是最具体,却也是最抽象的刺青造型。

对一个懂得该属文字的人来说,文字刺青太浅白,毫无艺术价值。

可是对非属该文字文化的人而言,看不懂的文字,有一种绝对的符号美。

四种文字同时附着在Mr.NeverDie的皮肤上,产生了奇妙的图案平衡。

刺好后,女刺青师左看右看。

「可以的话,下次我想刺这里,跟这里。」

她用指间轻轻按着Mr.NeverDie的左肩,跟右手掌心。

右手掌心若刺古老的拉丁文,一定很有感觉。

左肩肌肉的弧度与轮廓,除了刺上韩文的自由,她没有有更好的想法。

「……」Mr.NeverDie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回话,只好说:「我尽量。」

邹哥倒是言而有信。

不必等了,邹哥手上很多需要疯子才能解决的单子都交到了Mr.NeverDie手上。

首先是一个被黑道老大薛哥背叛了的枪击要犯。

这亡命之徒一落网,难免向警方供出薛哥以前做过的种种肮脏事。

可一日不落网,薛哥一日食不知味。

唯一的答案,就是送他到该去的地方。

「神经病真好,躺几天就可以起床做事了耶。」鬼子白痴的声音。

「我干你娘。」Mr.NeverDie一手抓着公寓外露的水管,一手拿着手机。

「吃吃吃,要不然,你的祖先一定跟蟑螂睡过啦!」鬼子又花痴地笑了起来。

「到底要不要做事啊?」他略不耐烦,一跳,跳到了对面屋顶。

一落地,就可以看到鬼子所说的目标潜藏地。

一栋夹在商业大楼中间的廉价汽车旅馆,房间,C207,已入住两天。

枪击要犯白天睡觉,晚上看电视等电话。

「根据我的资料,目标睡觉的时候也抱着枪喔,还是把冲锋枪呢吃吃吃。」鬼子说个没完:「要是一般人,我会建议他趁白天偷偷从浴室的窗户爬进去,再偷偷做事。你的话,我恨不得看你哇哇大叫的样子耶,所以你就直接敲门进去吧吃吃吃。」

「……呸。」Mr.NeverDie不屑地啐了口口水。

躲子弹容易。

至于刻意要让子弹打到他的左肩跟他的右掌心,才算是挑战。

他喜欢挑战。

如女刺青师所愿,她在Mr.NeverDie的右掌心上刺了古拉丁文的自由。

左肩则刺上了密码般的韩文。

刺青的时候,Mr.NeverDie自命不凡地说着自己的伟大。

他没说他杀人,可这种伤势能说明的也够多了。

这一次,女刺青师还是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静静地刺着她的符号创作。

结束,也是开始。

「这里,到这里,一刀到底的伤口。」

女刺青师像是在下定,用指甲在Mr.NeverDie的胸口上划了好长一道浅浅刮痕。

「……」他还是一愣,还是只有那一句话。

「我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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