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那天,钟府上下祭祀完毕。族中小辈们吃着毛豆,手提着灯笼,呼朋引伴地赶往西北角的趣园。
妙如姐妹带着贴身的丫鬟和婆子,赶到幽溪涧时,那里已经聚满了小孩、妇人和老人。在南头林子边找到钟明婧时,她正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女讨论着什么。
见她们来了,钟明婧忙丢下那帮人,迎上来了:“你们才来,放灯快开始了,你们的灯呢?”
妙如指着丫鬟织云手里的莲花灯,示意道:“那个就是我的。天黑了,差点找不到路,来迟了,对不住!”
钟明婧也没计较太多,摆了摆手,正要开口邀请她俩过去见见她的姐妹们。
“哪里来的一对好可爱的小妹妹,婧妹,也不介绍一下?!”走过来一位十岁左右的小少女,长着张清秀的瓜子脸,笑眯眯地对钟明婧问道。
“这是住槐香院的九叔他两个女儿——妙如和妤如!去年年底她们才回到咱们钟府的。”钟明婧引荐新朋友给那帮姐妹们认识。
“我知道,是五房高中探花的叔叔,爹爹跟大哥提起过,说他是咱们钟氏之傲。”钟明婧身侧另一位长相甜美,约摸**岁的小姑娘抢先道。
几个女孩这时都围了上来,来认识妙如两个新成员。
妙如姐妹俩上前一一互相见完礼。
都是在钟氏族学里上闺学的小伙伴,平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嬉闹惯了。十岁左右的年纪,正是渴望和伙伴交流的时候,五房两姐妹从外地来,见识与这帮呆在家乡的闺中幼女们,又有所不同。没几下,姐妹们都混熟了。
大伙就开始讨论,今天放灯的规则。
原来她们今天的比赛,将河灯分成最漂亮和最结实两项,来决出胜负。
最漂亮的,大家将手中的野花掷出,按票数多寡决出。最结实的,要看最后下沉的,是哪盏了!
刚才妙如两人过来的时候,她们正从林子里回来,手里拿着的,就是刚采摘来用作投票的野菊花。
钟明婧分了两朵车矢菊,给妙如姐妹俩,随后大家纷纷点亮了自己的灯。
一时间,溪边的灯火,星星点点,姹紫嫣红,在水波的映衬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其中有盏灯,外面的花瓣是浅粉红色,下面是墨绿色的底座,做成荷叶形状。与其他灯不同之处在莲瓣中间,是用半透明的熟宣纸,做成的个莲蓬形状的青色灯罩,既防水又防风。最妙的是,青色灯罩上竟画的是青绿重彩的山水画,还用蝇头小楷写着字。灯火从青绿灯罩中映照出来,再经过粉红的莲花花瓣一过滤,就成了青紫色光芒。
这灯的精致程度,已经不是一盏普通的河灯,而更像是一个艺术品。
看得众人艳羡不已,直叹制作者的心思巧妙……
一时间,大家手中的野菊花,无可争辩的,纷纷投向了那盏河灯。
妤如的莲花灯,众望所归地成了魁首!
钟明婧跑过来,向妙如妤如姐妹俩祝贺,也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天我走时,都没看见灯罩上的画,妤妹妹什么时候加上去的?”
“姐姐帮我做了个灯罩,我让爹爹帮着画了幅画,并题了词,好看吧?!我都舍不得放到水里了!”妤如颇为得意地显摆道。
妙如在一旁笑着提醒她:“镇定,镇定,要别人夸,不要自己来夸,才是谦谦君子之道,爹爹教过的!”妤如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炫目的河灯,引来附近众多人群的围观,都等着莲花灯下水后的效果。
妙如她们几个,既然决出了最漂亮的灯盏,下面就开始比试,看谁的灯能冠以最结实头衔了。十几盏五颜六色的河灯同时下水,顺着溪流朝北漂去。溪边的小女孩们,跟着漂流而下的灯火,一路跟在岸边,给自己的作品打气。
等漂到快出院子的涧边时,守在那里的一群顽童,拿出手中的石块,纷纷砸向水中的莲花灯。没有灯罩的首先阵亡,散了架随之就进了水,被风一吹,慢慢沉入了水底。妤如那个刚得了头名的灯,更是成了众矢之的,被他们合力打沉了,引来一阵惋惜声。
到最后水面还剩下的,是盏灰色莲蕊的灯。正是妙如所制,带着灯罩,画了“目连救母”,题了对亲人祝祷词的那盏。虽然不是最漂亮的,它却是留到最后的。
无可争辩,最结实的桂冠,也被五房的小姐妹收入囊中。
最后大家纷纷围拢给妙如祝贺。她谦虚了几句,正打算带着妹妹离开,就听见旁边有人叫嚷起来:“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自己做的!要我请人帮手,做得比她们还好!”
这边的妤如不干了,马上反驳道:“姐姐的灯,就是她自个儿做的。我的灯自个儿也了动手,主意是姐姐帮着想的!”
“那灯上的画和字,该不是你自己画的和写的吧?!”又有个不平者,跳起来反驳。
“这灯上的画和字都是我自己写的,妹妹太小,才刚拿起笔来学描红,她上面的画和字,是请父亲代作的。此次比赛,没说做灯时,不能找人帮手吧!”妙如一把按住妹妹,阻止她上前争辩的动作,代她答道。
“也没说可以请大人代做啊?”
“都这样的话,比赛还有什么意思!”
“就是,未免有些不公!”
这时溪边参赛的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说得妤如都快哭出来了,她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人在面前说她半个不是的,除了父亲之外。
妙如哄了哄妹妹,提起裙摆,大步走到人群中间,清了清嗓子。
四周的声音静了下来,大家都莫名地望着她,等着她的后续动作。
“各位,我来说两句!”看着众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妙如才开始继续道,“我们姐妹首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也不知是不能找人帮忙的。在灯罩添上的字画,原本是我们,给去世亲人准备的。并不是有意要拿这个来参加评比的。要是大家觉得不妥,就取消名次好了!游戏嘛,玩得尽兴,才是大家的目的!”说毕,向众人施了一礼,走回妹妹身边。
众人见她风度颇好,也没人再追究此事了,纷纷承认她们的灯确实做得好,比往年有更多惊喜!
钟明婧见了,乘机说道:“我倒觉得,妙妹妹和妤妹妹的河灯加了个灯罩,不仅防风防水,放在水里的效果,也颇为漂亮!要不,咱们以后也学着这样:给河灯加个罩子,写上给亲人的祝福词。又有意义,又好玩!”
她的提议马上得到大家的赞同。
有些人还建议,可以在孔明灯上写上祷词,把祝福带上天庭去。
本来的批斗会,于是化解成了活动创意会。
“中元节是往水里放灯,元宵、中秋是在树上挂灯,要不,咱们冬至节那个晚上,朝天上放孔明灯吧!”妙如提议道。
“好啊,这个主意不错,那天大人们要祭祖,也没人管咱们!”一个跟妙如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附和道。
“姐姐,你会做那个什么孔明灯吗?”妤如为难地扯了扯她的裙角。
“好像会吧!”妙如自己也不能确定,她原来也没做过,只在网上见过介绍的做法。但是好多材料,在这个时代可能找不到,要另寻替代品,例如铁丝、塑料薄膜、煤油等,还不知找不找得到。
“就是不会做,咱们可以请教别人啊,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总有人会的。”妙如给妹妹打气。
妤如点了点头,就不再做声了。
妤如最终也没等到冬至的放灯会。因为她马上就离开了淮安,前往京城去了。
回到槐香园,姐妹俩被叫到钟澄跟前,向父亲描述了放河灯的情景。末了,钟澄把姐妹俩相互帮衬的行为,夸了一通,就放她们回去了。
转眼间到了九月,妙如三姐妹为祖母的孝期除了服。
一日夜里,回到正院的钟澄,刚要在东次间躺下歇息,就见杨氏派人来找他。
“相公,眼看着就要到父亲的五十大寿了,今年咱们又没办法亲自前往祝寿。要不,咱们把妤儿送回京城,替咱们在爹爹跟前尽孝吧!”杨氏一脸温柔,轻声细语地征求丈夫的意见。
“好是好!不过,我正在帮妤儿启蒙,才刚上道就中断,怕是不好吧!”钟澄斜睨着杨氏,似笑非笑地问她,“再说,你真舍得妤儿离开你?她还这么小!”
被他看得有些不太自在了,杨氏的眼睛不由自主瞟向了左上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后,正色对他说道:“舍不得也要舍得!妤儿自出生起,她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没见过呢!为人子女的,最要紧的就是孝道。父亲上回来信还在念叨着,想早点见到妤儿呢!”
钟澄见她把杨阁老都搬出来了,也不好驳她,点了点头:“只要你舍得,为夫是没问题,妤儿反正还小,缓两年再启蒙也无不可。”
“我明天着手安排人手,准备好寿礼,顺便问问最近族中,有没人要去到京城的。”钟澄是起而立行的性子,定下来的事,就要马上着手准备。
“着什么急啊!旭儿不是还在江南吗?前两天,我打发人去书院看望过他,他也打算月底启程回京。想来是要在父亲寿辰之前赶到吧!他身边随护的,是长公主给配的精兵铁卫。到时,让妤儿跟他一起走,相互间也有个照应!再让崔妈妈跟随,不然,我还真不会放心!”杨氏一副全权在握的样子。
“就依你的,其他的事明天再安排!早些休息吧!”钟澄与杨氏道完别,踱步回到了东次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