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涌上来的人大多数是参加刀疤脸婚宴的军中将领和他们的亲兵。这些士兵们都是光棍,个个饥渴得像狼一样,如今看到这种情形,哪能不激动!一个个推推搡搡的往前挤着,伸长了脖子向前看着。田慧英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双手抱胸将身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这时陈六子突然认出来了,他一脸惊诧的叫道:“天哪,这、这不是田小姐吗?”他不喊这声还好,一喊人群哗的一声乱起来了。
“吵什么吵,都给我让开!”人群后面突然想起一声炸雷似的吼声。
众人急忙低头缩脖,哗啦一声散到旁边。陈季雄闭上眼睛,气得浑身颤抖,他抖着手脱下自己的棉袍砸到田慧英身上,田慧英手忙脚乱的披上棉袍,裹紧了,捂着脸跑进屋去了。
秦元正好也进来了,他的脸上一阵尴尬,招招手吩咐一旁的丫头:“去,好好看着田姑娘。”那丫头应了一声飞快的跟过去。
外面乱成这样,屋里的陈信仍然在呼呼大睡。陈季雄推开门,看看一地的衣服,再看看陈信,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掩上门,踉踉跄跄的回屋,陈六子哭丧着脸跟上去,搀扶着陈季雄,抽出手来啪的一下扇了自己一巴掌:“老爷子,您就打我吧,都怪我,没长脑子。”陈季雄虽然愤怒到极致,但心里仍然明白得很,他幽幽一叹道:“罢了,不怪你,她既有这个心,早晚都会有这事,你去吧。”说罢,他抽出胳膊,摇晃着走进屋中,咣当一声撞上门。外面的其他人也纷纷散去。
春草等人把事情的经过绘声绘色的说给文丹溪听。文丹溪也忍不住一阵惊讶,她的本意是让人进去捉奸,以便让大伙看清这人的丑陋面目,也让陈季雄对田慧英彻底失望,然后她再处理起人来就理直气壮了。谁知道会发生这么戏剧性的一幕,这真是她所始料不及的。不过,这样……似乎更解恨些。
等到这件事告一段落,已是二更天。陈信喝得酩酊大醉,睡得死沉,没法移动。文丹溪派可靠的人守着他,自己也放心的去睡了。一切等到明日再解决。
文丹溪难得一夜好眠。次日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陈信早已经起来了,他通过陈六子和春芳的讲述,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嘶”陈信直呲牙,他昨晚迷迷糊糊的像做梦一样,只知道有个不是文丹溪的女人想爬他的床,他脑子根本没多想,随手就丢了出去。哪里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夫人怎么样?我去看看她。”陈信顾不上梳洗,拔腿就要走。
陈六子一把拉住道,苦着脸说道:“将军,我听春草说,夫人还没起呢,你应该看看老太爷,他看上去……很不好。”陈信心里一紧,出了这事,最难堪的肯定是义父。他赶紧抬步来到义父门前,急切的敲了敲门。没人应答,陈信心中起急,又使劲敲了敲,才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有气无力的声音:“信娃,进来吧。”
陈信心情忐忑的推门进去,他抬眼一看,就见义父披衣半靠在床上,脸色灰败,一下子像老了几岁似的。陈信一阵心疼。他扑通一声跪在床前,低头说道:“义父,都是我不好,我昨晚不该喝那么酒,若不是我不小心也不会有这种事。”
陈信虚弱的摆摆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无力的说道:“算了,我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我只是为我的田老弟难过,想当初他们夫妇俩是何等光风霁月的一对人物,留下的骨血怎么就这么……这么下贱。”陈季雄说到后面半句,又是咬牙又是切齿的。
陈信低头不语。说实话,他也有些想不通。
陈季雄喘了口气,又接着说道:“这一次,她求我原谅她时,我本来是抱有一丝希望的。毕竟她那时年纪不大,谁年轻时没犯过错,我想着只要她能痛改前非,我厚着脸皮向你们两人给她要一份嫁妆,找一个本份的人让她嫁出去,也算对她父母有个交待。谁知……唉……”
陈信本想安慰他,可是他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陈季雄也累了,他挥挥手道:“你去吧,我想睡一会儿,去看看你媳妇吧。”
陈信呐呐的嗯了一声,慢慢退了出去。
他刚出陈季雄的房门,就见春莺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将军不好了,田姑娘要寻死!”
陈信心中特别烦闷,他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别理她,我看她死不了的,真要寻死,干吗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寻?”
春莺被噎了一下,转念一想,将军说得也对,真要寻死,夜里不是更方便吗?她这时候寻死觅活,怕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果然,春柳又跑过来禀道:“将军,田姑娘被我劝住了,她说她一定要见春芳一面。”
“去喊春芳来。”说完,陈信脚步也不停一下,直接往主院走去。
春芳应声赶来,她心里自然明白田慧英叫她所为何事,不过,她倒也不怕。她笑嘻嘻的和春莺打了个招呼,推门进去。
田慧英穿的整整齐齐的坐在床沿上,脸色毫无血色,她一见春芳进来,一双眼睛像淬了毒一样,阴冷的死盯着她看着。突然,她嗷的一声,猝不及防的向春芳猛扑过来,伸出长长的指甲去抓春芳的脸,春芳早有准备,她轻巧的一闪,抬起一脚把她踹翻在地。田慧英本来就有伤在身,此时又被这么一踹,登时趴在地上好半天没爬起来。
春芳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用低沉而又清晰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是怨我欺骗了你是吧?你也不动脑子想想,夫人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当初我爹生了重病,是夫人给他治好病,接着又收留了我们父女俩。而你,却妄想用一点蝇头小利收买我,去帮你做那种没廉耻的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出卖吗?我真是长见识了,我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田慧英咬牙切齿,嘴里发出一阵恶毒的咒骂声,她的面孔扭曲狰狞,她还想挣扎着爬起来还要去抓春芳。春芳理都不理她,把她前几天贿赂自己的那个金钗啪的一声扔到她面前,扭身走了。
田慧英趴在冰凉的地上,眼泪啪啪的往下掉。一时间羞辱、绝望、愤怒各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当然,更多的还是怨恨。她恨文丹溪恨陈信!若不是他们,自己何至于到了这个地步!终有一天,她让那对狗男女也尝尝这种滋味!她慢慢地用胳膊拄着地爬起来,像行尸走肉似的在屋里飘来飘去,想了好一阵子,最终她打定主意: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大家都已经撕破脸了,她也没什么顾忌了。她不好受,那个女人也别想好受。她这就去把她张伪善的面具给撕下来,让她也尝尝被人唾弃的滋味,气死她,最好气得她流产!
田慧英又玩以前那一套,她换上半新不旧的衣裳,素面朝天,鬓发凌乱。再加上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显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明真相的人没准还真能上当。
她所在的屋子和陈季雄的房间隔得不远,穿过几处花丛就到了。她推门看看院内无人,便加快脚步,向陈季雄屋里走去,陈季雄此时已经起床了,他正坐在火炉边炉边翻看兵书,见到田慧英来,他连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是一种极度的淡漠,甚至连失望都懒得流露了。田慧英没来由一阵心慌,她扑通一声跪到陈季雄面前,哽咽着说乞求道:“伯父,您要我做主!”
陈季雄仍是无动于衷,淡漠的问道:“你说说让我怎么跟你做主?”
田慧英砰砰磕了两个响头,抬起脸来,泪眼朦胧的控诉道:“伯父,您可不能被姓文的那个毒妇给骗了。她一直都带着伪善的面具,她说是派人服侍我,其实是监视我。她还让她的丫头欺骗我、撺掇我——”不等陈季雄回答,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愤怒的吼声:“田慧英,你给我住嘴!我媳妇怎么骗你了?你这种人从来都只错误往别人身上推!难道昨晚上是我媳妇把你脱光了塞到我被窝里的吗?”
“你——”田慧英听她提到自己最难堪的事情,不由得气得脸皮紫涨。
“好了,够了!”田慧英还想说些什么,就被陈季雄扬手打断:“去吧,慧英,你走吧,我以后再不想见到你。”
田慧英愣了一下,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膝行数步上前抱住陈季雄的脚祈求道:“伯父,我求你,再原谅我一回,你不看活着的份上,也要看死了的份上。可怜我无父无母……”
陈季雄眉头拧着,他半闭着眼睛,疲惫无力的说道:“慧英,每次一出事,你都拿你死去的父母说事?你自己数数,一共多少次了?别说我只是你父亲的朋友,就算是亲生父女,咱们的情份也磨光了。 说句不好听的,你若真是我亲生女儿,在当年你不知廉耻的要去做赵财主的小妾的时候我就把你打死了,何至于留到今天让你继续丢人现眼!你如今看到信娃有出息,你贴上来了。当初你干吗去了?我当年是不是再三给你说过,你信弟虽然性子粗鲁,但心地极好,人品信得过,你若跟了他,绝不会错,你当年是怎么说的?算了,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再提了。如今我也明白了,不是任何人都能够知错就改的。你就是那种狗改不了□的人。”陈季雄说完,用力一蹬,甩开了田慧英,拂袖离去。
陈信紧跟在他身后,陈季雄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陈信挠挠头,一时语塞。
陈季雄摆摆手:“回去吧,我去找你陶叔说说话。”陈信站在原地目送陈季雄慢慢地走远,自己也一脸沮丧的回来了。
田慧英这一次真的是万念俱灰。文丹溪和陈信能够容忍她,就是看在陈季雄的面上,如今连陈季雄都不理她,她算是一点依仗都没有了。她在屋里费尽心思盘算不提。
陈信回来时,正好碰到陶娟秀来看文丹溪。他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只好去看刀疤脸。不知道他教给他的《兵法》用起来怎么样?
陶娟秀也是个直性子,她说了几句闲话后,便开始直奔主题:“嫂子,我听人说昨晚有不要脸的趁机爬大哥的床,是有这回事吗?”文丹溪笑笑,心想,这人真够直白的。不过,她就喜欢这种性子,因此,她也没隐瞒,便将事情的经过简略的讲了一遍。
陶娟秀气得直撸袖子:“嫂子,我昨晚要是在场,非一脚踢死那个下三烂不可。你就是养条狗也能对你摇摇尾巴,这倒好,好吃好喝的招待她,她暗地里给你来一招。”
“嫂子,你说怎么处置她,这事不用你动手,我来就行。”陶娟秀跃跃欲试。
文丹溪刚要开口,就见春柳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喊道:“夫人,田慧英上吊死了!”
文丹溪倒也没惊讶,因为这田慧英已经寻死过好几回了。每一次都是被人及时发现,她以为这一次还跟以往一样呢。
谁知,春柳喘了口气接着说道:“夫人,这次是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