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言情短篇:雨泪

本帖最后由 snowie8826 于 2013-2-3 02:49 PM 编辑

美景

我叫潘卉语，今年二十三岁。
半年前，我来到这个号称为雨乡的高原城市里居住。这里没有四季之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大部分的时间是雨季，所以住在这里的人时常都被雨水包围着。
在海拔一千三百二十的平地，不止不会有水患，风景还很迷人。
除了因为喜欢看雨而选择搬到这里住之外，我还有一个秘密的原因。
我想给自己一个最美好的终结。
于是我在咖啡馆上的店屋买了一个单位，把整件屋子刷上珍珠白的油漆，采购了设计简单朴实的家具。
对我而言，最重要的部分是我家的阳台。
那是一个能看见日出日落的阳台，我特地在上面搭上一座了透明的玻璃篷，还在阳台的地面种植了几盆茉莉花。
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更接近大自然。
每天在阳台上演的朝阳升起，夕阳西下。偶而细雨霏霏，偶而乌云密布，我都能在这里一一欣赏着。
今天，又是一个下着绵绵细雨的黄昏，大小如芝麻的雨滴打在玻璃篷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我停下看报纸的动作，从阳台上的塑胶躺椅站了起来，缓缓地靠向冷冰冰的石灰泥围栏。
我垂下眼帘，阳台底下一片热闹的风景和飘着雨的冷漠上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由于是下班时间，街上的行人比平常多出好几倍，他们纷纷撑着雨伞在楼下的咖啡馆前面走进走出。
有红色的，有黄色的，有黑色的，有彩色的…每个进去的人手里都会拿着一把雨伞，出来的时候另一只手也都会拎着印有咖啡馆招牌的袋子离开。
我双手托着下巴，享受着这迷人的一刻。
看着看着，等待中的他终于出现了。
当我看得双眼疲惫的时候，他的出现就会像一颗闪亮的钻石一样在我眼睛里面发光发热。
他总是双手空空地从深蓝色的车里走出来，再慢条斯理地走到我家楼下的咖啡馆那儿。
有别于其它人，他的手里从来不会拿着雨伞，无论是下着倾盆大雨，还是细细的小雨，他都是淋着雨去买晚餐的。
这种奇特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三十三次。
我微微地扬起嘴角，他的背影像是一快磁铁，有力地吸着我的眼球直到他离去为止。
这时我突然想起刚刚在报章上的《心情地带》看到的一句话说：看过最美丽的风景，就不会再为其它的风景逗留。
于是，我转身走回去屋里，准备今晚的晚餐。

误会

最近我发现了世界上存在着一个叫大羽的人。
带着一丝丝温热的阳光透过窗户钻进我的书房，再大肆地洒落在我手里的报纸上。
很凑巧的，浅橙色的光线打亮了《心情地带》里这几行黑色的字。
上面说：误会不一定都是坏的，因为电影的情节也常出现“美丽的误会” 这个词儿。
虽然这个叫大羽的文笔还不错，但就是少了那么一点点让人感动的感觉。
就如一杯顶级的红酒在你的面前晃呀晃，只能嗅到酒的香气，而无法尝到酒的美味，难叫人刻骨铭心。
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要用大羽这笔名呢？听起来怪像大雨谐音，难道他也跟我一样喜欢雨天？
我唯一能肯定的差别是，他是个在报社写文章的男作家。
拉开落地窗门，一阵暖风从阳台那里迎面吹来，我清楚地闻到了茉莉花的香味。
今天的天气很好，连茉莉花都迫不及待开花迎接这一天美好的到来。
我走近花盆的前面，仔细地数着白色的茉莉花花朵。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然后，我再把花盆搬起来摆放在围栏的扶手上，好让花朵能吸收充足的阳光。
跟人的生命一样，我知道它们会有凋谢的一天，既然无法让它们起死回生，那么就让它们活出最灿烂的生涯。
曾经最灿烂的生涯。
我张开双臂，想像自己即将飞起来。
骄傲地翱翔吧！尽情地把欢乐挥洒在充满日光的空气中，你就会感觉到生命中满满的都是活力。
我一点也不疲累，我正在飞翔。
狂风中，百年的老树不断地摆动身躯，斗落了很多的叶片。天上的云朵都变成了灰色，乘着风逃到北方的尽头去。
突然间的风起云涌，让我快招架不住。
就在雷声响起之际，一道从云端射出的雷电把我击中，使我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我猛得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在躺椅上睡着了。
屋顶上的小鸟唧唧叫，发出归家的呼唤；而太阳也已经下到山的那一头，把西边的天空染成橙红色。
原来，我在梦里飞了一整天。
我习惯性地走到阳台的扶手那儿观看底下的路面情况，习惯性地期待着那个喜欢淋雨的男孩经过。
不过今天没有下雨，他不用淋着雨去买晚餐。
远远地，我就看到一辆深蓝色的车子在对面的空位停下，然后淋雨的男孩便下了车，往咖啡馆的方向走去。
他就这样消失在人群中，许久都没有拎着晚餐走出来。
等到闷了，我伸了一个懒腰，没想到右手打到茉莉花的花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楼下已经是“啪” 一声。
我急忙探出头张望，只看到一大群人围在咖啡馆前面往我的阳台这里看，其中一个穿着绿色夹克，蓝色牛仔裤的男生脸色极为苍白。
所幸没有人受伤，但我受到惊吓的脑里还是一片空白，我想我还是下楼解释一下比较好。
咦，绿色夹克，蓝色牛仔裤，不就是那个喜欢淋雨的男孩的装扮吗？
“先生，你没事吧？” 我问。
这是第一次，我和这奇特的男生近距离地面对面说话。
他迟疑了一下才说：“噢，我没事。” 然后尴尬地笑着。
我发现花盆就掉在他脚的旁边，地上还有打翻了的咖啡杯和三明治。
“这个…”我捡起装有晚餐的袋子。
“很对不起，害你的晚餐没了。”
“不要紧，买过就是了。” 他还是尴尬地笑着。
这个男生不止喜欢淋雨奇怪，连别人差点害他送命也要逞强假装没事，真的怪上加怪。
“要不我帮你付晚餐的钱。” 我追问。
他拼命摇头说：” 真的不用，“他顿了顿又说：
“你家怎么会有花盆掉下来？”
“是我不小心弄掉的，真的很不好意思。” 我想我无法拟补我内疚的心理。
他抬头望了望我家的阳台，说：
“改次别再把花盆放在边缘的地方，很危险。”
“我会的，幸好没人受伤。”
“那，我先走了。” 他指指车子的方向。
“噢好，再见了，真的很对不起。”
他向我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这次我不再低头看着他离去，因为我从楼上跑了下来，和他在同一个地平线上有过接触。
他还是那么特别，甚至有点称得上是怪异。

我把路面的残局收拾一番，临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今早大羽说过的话。
这算是一场美丽的误会吗？我怎么觉得一点也不美丽？
没想到我的茉莉花为了这场美丽的误会而壮烈牺牲，反正我的心情像枯萎的茉莉花一样，需要回家好好安葬一下。
我可不想还没有体验过生命的高峰，就这样死去。

缘分

这一个星期下来，连续下了七天的雨，基本上一入夜，雨便自动自发下个不停。
那个男孩淋了七天的雨，而我也在阳台上看着那样重复的场景，一共有四十遍了。
老实说，我还蛮想看看他撑着伞，在雨中慢步的样子。
从暖呼呼的背窝里爬出来，我像是从热带雨林横跨到北极圈的瘦皮猴一样，因为遭受到寒冷而抖索着。
于是，我爬到厨房泡了一杯热可可，想说可以补充热量，顺便暖暖身子。
可是光是想到自己独自喝热可可的画面，就觉得太孤单了，要是有一份报纸的陪伴那该多好。
我在门口旁边找到了报纸，习惯性地翻到《心情地带》的那一页，细细地品尝着大羽的文字。
整片文章的内容大概是在说缘分这种东西的定义，其中有一句话是这么写的：
缘分好比一场雨，有时候雨来得很突然，但当你想雨快点来的时候，它就是不来。
我不自觉地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仿佛预见了什么东西。
现在雨来了，那么属于我的缘分也该来了对吧？
我苦笑，我差点忘了自己搬到这里来避世的原因。
我推开窗门，好让郁闷的心情能到阳台上透透气。可惜，外面一点风也没有，眼泪搬大小的雨滴垂直地打在每一寸土地上。
我放空的视线飘呀飘，落在了熟悉的深蓝色车子上面。
时间还很早，喜欢淋雨的男生应该还没下班吧？
我底头往下看，正好看到一个穿着绿色夹克的男生，拎着印有咖啡馆的袋子走出来。
他淋着雨，走了几步路便停下了脚步，并且缓缓地抬起头。
当我和他的眼神接触的那一霎那，他笑了，笑得像在雨中盛开的茉莉花一样可爱。
我只是尴尬着，他应该是想确定我有没有拿花盆往他头上扔对吧？
雨越下越大，他身上的绿色夹克从浅色变成了湿答答的深绿色。耳朵里沙沙的声响，让我仿佛听见了缘分的声音。
我向他比了等一下的手势，连忙跑到房里拿了一把透明的雨伞，并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下，用胶纸把纸条粘在把手上。
尽管他拼命向我摇头说不用麻烦，但我还是把雨伞丢了给他。
我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打开我送他的伞，再欣赏着他慢步在雨中的姿态。
即使心里对他有再多的疑问，我相信日后一定会解开。

大羽

今天我什么也没做，只是一直看着墙上的钟。
其实我不喜欢这种受约束的感觉，好像一切的动作都是刻意的。
可是我和我的缘分约好了，所以我必须准时赴约。
打开小巧的衣橱，我才发现里面只有白色的连衣裙，而且大多都铺上了厚厚的灰尘。
都怪我时常窝在家里，忘了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上街走动。
即便如此，我还是勉强地穿上其中一件连衣裙。当我站在镜子的前面时，我真不敢相信镜子里的人就是我。
毫无血色的肌肤坦露在外，瘦得像僵尸的身材让人看了惊心动魄。
我贴着镜子怜惜地抚摸着镜中的人影，鼻子突然酸酸的。
不，我不能摆着这副可悲的样子，不然会把缘分吓跑的。
我用力地扯下布帘把镜子盖上，迅速地逃离现场。

我拿着咖啡杯，在附近公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太阳刚好下到偏西的天空那端，他应该快到了。
等待的期间，我无所事事地打开手机翻看昨天和他的聊天简讯。
「谢谢你的雨伞，我明天还你？」
「好啊，我也还你一杯咖啡。」
「那我在你家楼下的咖啡馆等你？」
「不好，我在附近的公园等你。」
「那好，明天下午四点见？」
「明天见。」
我笑着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用手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时，眼角已经注意到绿色夹克正向我靠近。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他喘着气说。
我摇摇头，他根本没有迟到。
“是我早到而已。” 我微笑。
然后，他把折好的雨伞递到我的面前说：
“谢谢你的雨伞。”
我看着他孩子般的笑容，从他手上接过雨伞并对他说：
“坐啊，我请你喝咖啡。”
于是我们肩并肩地同坐在一张椅子上，他在喝咖啡，我则在玩弄脚下的野草。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我的左侧脸问。
“我叫卉语。”
“卉语，多么好听的名字。” 他又笑了。
“那你呢？”
“庆羽，庆祝的庆，羽毛的羽，请多多指教噢！” 他伸出左手，向我点点头，要跟我握手。
我缓缓地伸出右手，轻轻地和他的左手交缠在一起，然后又放开了。
“那你认识大羽吗？” 我突然想起《心情地带》的作者，跟他的名字很相像。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地，连忙把嘴里的咖啡吞进喉咙。
“那是我的笔名。” 他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又说：
“之前我是写社会新闻的记者，最近才担当起作家的身份写专栏。”
我点点头，其实心里比较好奇大羽这个笔名的来头。
“那你为什么叫大羽？”
“这个问题问得好。” 他喝了一口咖啡，说：
“因为我喜欢雨，而我名字里的羽跟雨是谐音，就取了这个笔名咯。”
听到这里，我放声地笑了出来。
“怎么？” 他也跟着笑了。
“因为我的名字跟雨是谐音，同样的我也很喜欢雨。”
我们同时间笑了，又看了彼此一眼，像很久没见的老朋友一样。
“那我们算是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人吧！” 他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
我静静地笑着，没有接话，一句不好听的话很容易把气氛弄坏。
过后，我们并没有再聊天，他依然在喝咖啡，我依然在玩弄脚下的野草。
“我想，我该回去了。” 他把咖啡喝完的时候说。
我点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么，再见咯。” 他向我招手。
“再见。” 我也跟着他招手。
他用很深沉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慢慢地调过身准备离去。
我矗立在原地，他那转身的动作做的很不干脆，这意为着他还有话想对我说。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卉语，你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女生！” 走到第二十步的时候，他转过头大声说。
“什么时候的感觉？” 我说出一早想好的问题。
“一开始。” 然后，他摆了一个被重物打到头的姿势。
我笑得天花乱坠，忽然觉得怪怪的他变幽默了。
“你也是个奇特的男生，庆羽。” 我笑说。
他带着笑，很利落地上了车，开动了汽车的引擎离去了。

神秘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生活跟活在城堡里的公主没有什么分别。
每天都关在一间封闭的的房里，受不了的时候就到阳台那边呆着。唯一不同的是，我没在等待拯救我的王子。
心里是清楚知道的，就算是拥有特异功能的天使，也没有办法拯救我。
自从庆羽离开的那天起，每当我打开报纸翻到《心情地带》这一页的时候，脑海里总会浮现他俊俏的脸庞。
利落的棕色短发，内双但有神眼睛，那充满魅力的笑容，还有他常常很艺术地淋着雨的态度。
在常人的观念里，艺术家一般都是不修边幅，不拘小节的家伙，所以他的这一切根本不像是身为作家该有的外型。
其实，我一直在他的身上看到很多的问号，却不愿意去找出答案。       
如果把这些问号都除去，缺少了好奇心，那我们再也没有借口见面了，不是吗？
今天，大羽写了一篇很符合我心情的文章。
他说：我不断地挖掘埋在地里的谜底，却挖出一堆叫神秘感的东西。
我笑了，看来庆羽和我一样不但没有找到谜底，反而被一种神秘的感觉牵引着，无法自拔。
把报纸放好，我一如既往地打开通往阳台的门，打算到那里打发时间。
外面的太阳被中等厚度的云遮住了半边脸，所以现在的气温不算太炎热。四周的环境很幽静，偶而传来树上叶子的摩擦声和孩子在公园嘻笑的声音。
我舒服地卷缩在躺椅上，双手抱着小熊玩偶。
不知不觉，我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梦里的我一直听到有一把熟悉的声音在呼唤我。
“卉语，卉语…”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那把男声还是不绝于耳，好像从楼下传来的。
我探出头一看，原来是庆羽。
他看见我，便像个大小孩一样向我挥手。
“怎么了？” 我笑着对他说。
“下来一起和咖啡好吗？” 他用手掌圈在嘴边对我喊道。
结果，我们没有直接在咖啡馆那里喝咖啡，而是来到了上次约会的公园，在同一张椅子上肩并肩坐着。
“咖啡。” 庆羽把咖啡杯的盖子打开，咖啡独特的香气扑鼻而来。
我向他说了声谢谢，便开始品尝咖啡的香浓滋味。
“你怎么要选在这里喝咖啡？” 他一脸疑惑。
我瞄了他一眼，说：“因为我喜欢大自然，不喜欢困在硬棒棒的框框里。”
他点了点头，随后了一小口咖啡。
“那你呢？怎么那么喜欢淋雨？“这次轮到我疑惑了。
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久久不能说话。
我想，他是真的被我吓到了。
” 你不要误会，因为我常呆在阳台上，所以底下的风景我看得很清楚。“我努力摆脱我是偷窥狂的形象。
他把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开，飘到到很远的地方。
“你不觉得淋雨是一种很美的体验吗？” 他的语气很轻柔。
“所以，你觉得淋雨是很美的体验？”
他扬起嘴角，点了点头。
“那种感觉跟家里莲蓬头喷出来的水不一样，每走过一个地方，雨滴的大小和速度都是多变的。而莲蓬头喷出来的水是照设定好的样式喷出来的，很机制化。” 庆羽一下子说了很多话，所以又喝了一口咖啡滋润一下干渴的喉咙。
“这是淋雨的艺术。” 我打趣说。
“没错。” 他笑地很开怀。
从某种角度来看，我跟他的人格还蛮像的，难怪他会说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我想，加上暂时这个字，或许更贴切一些。毕竟在三个月后我将去到另外一个他不能理解的世界。
“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女生。” 他督了我一眼又说：
“带给我很多灵感。” 他接着说。
“不是说我特别的吗？”
“那是因为还没认识你。” 他喝下最后一口咖啡。
也许在他挖到一堆神秘感的当儿，也找到了寻找谜底的线索。
“从现在开始，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艺术气息的男生。”
“不是说我奇特的吗？”
“那是因为还没了解你。” 我也喝下了最后一口咖啡。
认识和了解有着很大的差别。知道名字，也算是认识，但破解谜团，那叫了解。
我的余光瞄到他正在看我，用一种很炽热的眼神。
“谢谢你。” 许久，他笑着对我说。
咖啡已经喝完了，天也暗了。
所以，此时此刻，他是为了我而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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