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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groovych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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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我的青春谁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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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oovychick
2012-4-30 08:43 AM
《40》 文 / 刘兆贵 (粉丝群)


氤氲着湿气的大灯还在传达室的门口坚守着岗位,已经看不到大妈忙碌的身影,我呼吸着大口大口新鲜的气息,如果不是心存憾意,如果不是想要继续活下去,也许,一念之差我就会走上邪恶之路甚至死亡的归途。现在,我心里所有的恐惧仍旧没有退却,甚至是担心,担心他们的安危,虽然我知道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不忍心打搅了大妈的美梦,或者此刻她正在做一个永久难忘而且非常甜蜜的妹美梦,那不紧不慢的鼾声就证明了这一点。可是,我没有看见我的塑料包,大妈把她藏在什么地方了,我今晚就要离开这里,所以一定要惊扰大妈。

我叫了几声,鼾声突然停止。她受到别人的惊吓,一时间坐立不安。

哦,怎么是你,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这又是要去那里?

大妈!我满含深情的叫了一声。蓦地,我觉得她像我的母亲,那种关切的话语,温暖的眼神一下子让我大滴大滴的流着眼泪,我努力忍住悲伤,可还是被细心的大妈发现了。

娃儿呀,是不是你爹妈又吵架了,还是不让你在家住了,你给大妈说,我去给你讨回公道。

我吸吸鼻子,用力的摇头,再加上冷,我跟中电似的大肆抖着,大妈把我拽进屋子,我说不好意思打扰她,我只是想取走我的东西,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你这孩子,你倒是跟我说实话呀,是不是他们打你了,还是骂你了,这么冷的天跑到外边做什么?上学的时间似乎还早着哩!

我是个孤儿。我对大妈说,我真不是他的儿子,他当着狐狸精的面把我 出门,那个家已经不允许我进了,我没有家了。

大妈的眼角湿润,我看见她的眉头紧皱,失魂落魄的样子。

孩子,走,跟大妈上楼说理去,今天他要是不让你进门,明天我就去居委会找人告他们,你又没做错什么,为啥成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听到她这么说,我慌了,更加的急切,跪在她的面前。

大妈,求你了,我也不想再进这个家了,我讨厌这个家,我讨厌家里的一切,我不能看到他们,看见他们就会让我产生更深更大的恐惧,产生想死的幻觉。

大妈冲我发火,瞧你这孩子,一点骨气也没有,动不动就给人下跪。难道你的跪也是这么下贱吗?自古以来,跪天跪地跪父母,要多点勇气才对。

大妈把我拉起来。我就深深的给她鞠了一躬。

我提上我的东西,准备离开。

别急,她拨了一个号码,好像没有人接听,她又拨了一个,还是没有人接。

这手机开着,怎么都不接呢?这群畜生孩子,明天就好好收拾收拾他们。

我想叫你到我家里去住,可是没有人……要不,你等我找个人来接替我,然后跟我一块回去……

我说,谢谢你的好意,冲进了黑夜里。

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所谓的真情!我在漆黑的夜里埋头走着。脚下的路越走越长,似乎没有尽头。夜也没有尽头。那个圣人蛋闻到煤气味先打开窗户然后下楼找我算账,煤气关上了,我也出门了,他再也见不到我了,反正我在他们的心目中一点位置也没有。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冷的,全身瑟瑟发抖,衣服就在背包里。我却不想掏出来,我怕麻烦,怕有安逸的身体突然睡着从此再也不会醒来。

我不止一次的计划自己的人生。
groovychick
2012-4-30 08:43 AM
学业,班主任,母亲,狐狸精,圣人蛋这几个人的影子,对了,还有传达室里的大妈,他们不停的在我脑海里晃动,犹如放电影一样一幕紧接着一幕。我甚至想起那个漆黑的夜晚在录像厅看聊斋艳女子奇遇的影片。一个心理变态的女人不仅对男人感兴趣,见到长相好的女人就大肆疯狂的侵略……

那个艳丽的女子先是碰到一个酒醉男人,被男人的甜言蜜语弄昏了头,发生一夜情,之后的第二个晚上见到一个漂亮的空姐,便不惜一切代价和她套近乎,做常人无法想像的事情。

在我的思维意识里,我觉得不是那个女人出了问题,而是这个社会逼迫的。我在寻找一些开心轻松的事情替代那有些肮脏的东西,但就是挥之不去,泯灭不掉,想到这里,心里也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快感,忍不住便在空旷漆黑的夜空叫吼两声,发泄胸中的不快。

听人说路灯是不会灭的,除非遇到故障。可是,今天,就在我从传达室里走出来的那一刻,忽然熄灭了,伸手不见五指。这样的事情的确也会在电影里频繁出现,看多了怪异的电影,有时候想想自己都有可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导演。

我的脚不听我的使唤,速度越来越快。我隐约听见在我的前边有一个女人高跟鞋的声音。嘎吱……嘎吱……嘎吱。现在估计凌晨两点的样子,从传达室里出来已经一点半,所以——还有跟我一样这么晚在大街上游弋的人,还是个女人,高跟鞋发出的声音让我觉得自己突然有一种安全感,也许这个女子有着和我同样悲惨的命运。

天很黑,看不清楚她的脸,这里又是市郊。她也许意识到后边有人在追赶她,也就不慌不忙的依旧把高跟鞋摩擦地板的声音弄大,嘴里还哼起了流行歌曲,唱的什么,我也不清楚歌名,反正是时下最火的那首。

她如此大方的举止让我加快脚步追上她,和她并排走着。

你要做什么?有钱吗?

我没听明白她话里是什么意思。

没钱就不能走这条路了?谁规定的?我也起了高调。

不是我笑话你,你也不用脑子想一想,有钱人谁会在半夜三更出来溜达,谁有那个闲功夫。

经过一个服装加工厂,大门前还亮着灯,我仔细大量了她。

一件黑色的长袖缕空毛衣,仅能遮住屁股的牛仔短裙,黑色丝袜,高跟皮鞋,给我的第一印象就认为她是个不平常的女子。那浓妆艳抹充满了燃烧的性感,我的身体立刻背叛了我,变的麻木不仁。

我问你有钱吗?她柔声说。

你什么意思嘛!我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还装嫩,我的打扮,三更半夜问你要钱还不晓得是什么意思?都是被生活所逼的,以前我也是个清纯的不能在清纯的处女,因为贫穷,因为不想让人瞧不起,所以就沦落为……

你是干什么的,你说吧?我再一次问她,并试图靠近她。

你真傻还是装的?**,就是陪男人睡觉,拿身体和金钱交易的女人,你想做吗?看你是个小孩,今天我给你优惠,或者打折!

我吓坏了,我知道这不是在做梦,也不是闪现的电影镜头,这个真实的镜头就来自我本身,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但我知道,她的遭遇和我一样,被逼无奈。

见我不吭声,她又放大了声音,这种便宜很难碰到的,而且我也非常乐意为你服务,有没有钱我并不在乎的。

不晓得为什么,我却非常想哭,在她面前,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委屈。我的表情让她也大大的吃了一惊。

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的,干嘛要哭鼻子?总不至于害怕我吧!

我想我哭是我太伤心的缘故,因为有家不能回,被自己最亲近的人逼迫出来,我是不能对她说这些的。

难道你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对姐姐说说好不好?

见她对我如此热情,我想我总算找到了可以诉说衷肠的人啦,我对她说我的姐姐离家出走,母亲死了,父亲又娶了一个老婆对我如何如何的不好……

等我讲完,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我一头雾水。

你是在开玩笑还是在练习台词,怎么把自己的身世说的这么可怜。这样的事情我见的多了,大都怀着一颗行骗之心,把自己的身世编造成了谎言,利用三寸不烂之舌博取人们的信任,对她们施行救助。你们这些人比我更要卑鄙的多?!

你不信任干嘛还非要问我,我都说了,我的每一句话都代表了我的人格,我不是一个喜欢骗人的人,我最恨的人也就是骗子啦!

哦!她像是改变了态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打了个冷战,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我觉得她的姿势更加的迷人,更加引起了我的冲动。那弯曲的细腿让我按捺不住内心的燥热。

我竟不由自主的抱住她,紧紧的,足以听到她跃动的心跳声。

你想通了吗?她问。并做了一个挑逗的眼神,让我一下子崩溃了。

我点点头说,今晚我跟你走,你让我去哪儿都会跟着你去的。

她也顺势把我抱的更紧,不肯松手。

我觉得浑身热乎乎的,小时候就是这样拥在姐姐的怀里不肯早点睡觉,她的样子真的像极了我的姐姐。

我立刻松开她的手,跟着她慢慢的走。

我问她的名字,她说没有必要告诉我,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和我在一起。

我跟着她来到个三星级宾馆,好气派的地方,我可是第一次进到这种地方,这里对我充满了神秘感,房间里花花绿绿的草,五颜六色的服装,我顿时就喜欢上了这里。

我在她大大的床上坐下来,看她给我倒酒。

我没有喝过酒,但今夜我非常想喝一点。深红色的液体,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

喝吧,和我一样苦命的弟弟。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实的,你的眼神里告诉了我一切。

我接过高脚酒杯,一饮而尽,她也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比我老练多了。

好劣的酒。我大口大口的吐着舌头。

这是别人送我的洋酒,很有味道,辣在口里,甜在心里,很美妙的感觉。

我的脑子訇訇然,是酒劲上来了,我的心脏狂跳,血液在沸腾,整个身体仿佛都在熊熊燃烧。

那个女人还在对我讲着什么,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弟弟,不是我说你,这个时代男人太累了,压力也大的很,不仅要拼命的工作,拼命的挣钱养家,还要买房子买车子,没有钱你就得承认你是个笨蛋,我庆幸我是个女儿之身,我可以不顾道德,不顾亲人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情。这辈子,总算没有白活,该有的都快有了,现在就是让我死也没有遗憾了。她从床下取出一个皮箱,打开,里边整整一箱子钞票,让我看傻眼了。你瞧瞧你,一个大男人被父母赶出来就算了,还婆婆妈妈的哭鼻子,真是个窝囊废,不管是你还是我,只有靠自己,只有自己的双手才是真实的。

酒精迷惑了我的思想,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燃烧,我无法抑制我的冲动,我像恶魔一样撕扯她的衣服,裙子,丝袜……她没有反抗,或者她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当我把她的裙子穿在我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傻眼了,疯了似的叫着变态……救命……

保安来了。

我被他们押送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那一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不想要她提供的那种服务,她的身体对我没有一点诱惑,相反是她身上那些漂亮的衣服深深的吸引了我。我在向一个女民警做着解释。

屋里就她一人值班,我很配合她的询问。

你这小子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到人家房间里做什么?总不会进错了房间,年纪轻轻的就学会拈花惹草。

是她拉我去她那里的。我说。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没有一点关系。我们在马路上互不相干的走着,她就凑到我身边说她是干那一行的,非要为我提供那种服务。

那你就跟着去了,然后经受不住诱惑就跟她做了那种事?女警察一脸神经兮兮的。

没有。还没来得及,我喝了酒……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再不要做男人了,我渴望做个女人,我要去医院做手术,就是变性手术。

什么?你疯了?女警察神情紧张的望着我,在她眼里,我是邪恶的,不可理喻的。

你不认识人家就跟着她去那里,要是把你杀了或者取走你身体上的器官,你连死都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现在有一群团伙,专门抢劫人体器官。

我脑子立刻清醒了。

事实上,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你要为犯下的错负担责任吗?

随便。我强硬的说。你让我去坐牢吧,这是我的愿望。我不想在外边混日子里,到监狱里,有吃有喝的又没有压力。

你是一个单亲家族?

哦!是。我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我娘病了死了,所以现在我……

你家里的电话是多少,号码是?她拿起电话听筒。

我用沉默回答了她。

她才不吃我这一套,似乎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知道了也不想说,我没有父母,请你一定不要联络他们,那样我会抬不起头的。

你还知道羞辱,我以为你真的都无所谓了,不告诉也行,就说说你所在班级的电话号码吧!

我老老实实的向她提供一个电话号码,是班主任的。如果她能接到电话,如果她来派出所里找我……算了,还是不要抱希望了,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她也不可能再理我了,谁也指望不住的。

那个女民警给我泡了一碗面,吃完,我在房间里睡着了。

玉琴……玉琴。我听见姐姐在叫我,我不知有多高兴的去找姐姐,可还是酒店的那个为我服务的女子的影子,她说她就是我的姐姐,她要我跟她去医院做手术,然后跟随她挣大钱。我同意了,在医院的手术室里,我被几个医生用绳子捆绑着……我吓毁了,大声叫着,满头的汗水。

轻柔的动作落在我的脸上,是班主任给我擦了汗水。

又做恶梦了吗?她低低叹息着,可怜的孩子!

这是你的学生?你知道她犯了什么罪?接近犯罪那条路是很危险的,做学生班主任的,应该时时刻刻关注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女警察好像在指责又像是在劝阻。

我刚接到电话,他家里出现一点问题,很棘手的,请你谅解并替我们做保密工作,我真的不希望他再受到什么打击。

我假装把呼噜声打的山响。

好吧,做班主任的,我能理解你的难处,不过在我看来你是一个不错的老师,一定会有很多学生尊敬你的。

班主任说了声谢谢。

那你在这儿等他醒来,刚才又送进来一个偷东西的,我要去调查笔录。

无声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嘴角里,咸咸的。我不想睁开眼睛,我愧对班主任,之前我在她面前做的那些保证犹如牛奶一样变质过期,毫无价值。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班主任用纸巾擦拭着我的眼泪,我去找过你,传达室的大姐告诉我你拿着包走了。你的父亲给我打过电话,如果有你的消息一定先通知他,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听他说你把屋里的煤气打开了……你还真是惊天动地呀!

我的心里猛地一阵恐惧,我不想听到有之有关的消息发生,无论是好是坏。

你现在知道担心了,你得为你做下的事情负全责,因为你,让大家的心都提了起来。

事情到底怎么样了?你能告诉我结果吗?别在耽误时间啦?我知道我做错了,我现在改正还不行吗?

都惊动消防官兵了,你临走的时候煤气没有关严,整个屋子里弥漫着煤气,你的父亲发现后拨打电话,好在发现的比较及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你讨厌这个家就到我那里去嘛——大门随时都为你敞开着,可你……

你是来教训我的?我恼了,心里升起莫名的仇恨——对班主任的仇恨,我突然不想看见她。

她怔住了,可能连她自己都想不到我会这样待她。

我后悔说错了话,犯了错误竟还理直气壮,我向她道歉,我说我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坚持我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请她一定原谅我的过激行为。
groovychick
2012-4-30 08:44 AM
《41》 文 / 刘兆贵 (粉丝群)


好了,你不要再解释了,你心里想的事情我都清楚,这一次我想你一定得听我的,我也不会在让你回到那个家了?

你要带我去医院?不,我不想去那里,我要去学校,我发誓我一定要把大学通知书拿到母亲坟前,让她不在为我上学的事担心。

她愣愣的注视着我。

玉琴,你得抓紧点时间看病,你的脸色很黄,一定是发高烧烧的,要不然先到我家里给你找点药吃。

姐姐,你就别在为我忙活了。我这就去找医生。我扯谎说。

玉琴,那你记得给我来电话。班主任在屋子里喊。

知道了,姐。我吸着鼻子说。

我一连串打了几个喷嚏,我真的是感冒了,我感觉头好痛,从此以后真的没有人再来摸着我的额头问寒问暖了。

我有些赌气的离开了派出所,离开了班主任,都说外边的世界很精彩,可是我现在觉得那是鬼话,是谎言,想起父亲和狐狸精说过的那些话,我的心好痛。我要去独山一趟,我的梦里乱极了,我要去询问我的前世到底是什么。5路公交车一辆接着一辆的在我身边经过,可是我仍旧在在那里徘徊,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这里离独山很近只有一公里的路程。曾听一个同学说过,他做生意的父母每逢阴历三月三都会上山烧香,祈求生意兴隆,而他家的生意真的异常火暴。

在我的脑海里一直以来也有这个念头,今天,阴历十月十五,我也要到山上去烧香,我要把我心里的愿望说给神听。

为了省钱,也为了我的感冒能够不治自愈,就徒步朝独山方向跑去。我是第一次上山,虽然老天一直阴沉着脸,虽然我在不住的咳嗽,可是我的心情非常不错,从未有过的喜悦和冲动,独山在我的面前是那样的伟大,我需要把头完全仰起来才能看到它的顶部,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课本里写到的父爱如山般的伟大,真的一点也不夸张。山的正门上敞开着的,不用买票就可以进去,听那两个扫地的和尚说阴历十五上山是免费的。我来的可真巧,碰上免费的上山机会。天气的原因,今天来的人很少,从地上那一大堆垃圾看来昨天来这里的人一定很多。我把背包紧紧的勒在脊梁上,像拉犁子一样一鼓作气跑到半山腰,而身后也没有鞭子的驱赶,我想我还是长记性的。站在半山腰,望着眼前的苍松翠柏,听着鸟儿的鸣叫,我发现浑身真的是舒服极了,鼻子也通气了,感冒好了一大半,约莫我快爬到山顶的时候就会好利索的。每走过一个台阶,我都会向前看看山顶的方向,我不想回头,因为身后已经永远成为历史。

终于到达山顶了,我向远处眺望,山下最高的大楼变成了蘑菇,汽车变成了飞虫,连人也变得跟蚂蚁一样。我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渺小,而我仿佛成了一个巨人。

我在山顶上竟然看到了一个卖香裱的中年妇女,她那里还有矿泉水。除了她,我没有发现还有其他人。我实在口渴的难受,但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她的香很贵,要十几元一封,我毫不犹豫买了三封,不要说十几块就是二百块我也要买,我是带着诚意来的,山下到山上的路程,五十多岁的女人背着香裱和矿泉水的艰辛是可想而知的。为了照顾她的生意,也为了做件善事,我买了她五十多块钱的东西。这个善良的大娘告诉我,以后在拿香的时候不能说买,要说请香,那样许愿才会灵验的。我点头记下了,看她的背影,竟像母亲在跟前,我鼻子一热,忍住了心里的疼痛,走进大殿。

大殿里很清净,只有一个主持在佛祖前诵经,我等他诵完经说明来意,他给我讲拜佛烧香的步骤,我按照他传授的步骤操作起来。我先在佛祖面前磕了三个头,我一激动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胡乱说了一句,保佑天下太平,国泰民安。我的声音也许太大了,连主持都在看我。

在观世音菩萨面前,我觉得那张面孔是那样的慈祥,那样的和蔼,我有话要说,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对菩萨诉说,我上了三柱香,跪下来。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我心里的事情只有你最清楚,我从小就是一个自卑的孩子,因为父亲暴躁的脾气,家庭的不和都给我幼小的心灵留下一个无法抹去的阴影。记得小时候,我没有伙伴,没有玩具,有的只是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每当我看到父亲吵母亲的时候,就攥紧了拳头发誓等长大了一定要为母亲出口气。现在,这些也许都不是最主要的,或许最主要的要算我的生理缺陷。

本来不幸的家庭造就了我孤僻的性格,幼年的时候,我就开始了从未有过的沉默,像哑巴一样每天一个人独来独往。

观世音菩萨,你能告诉我,我到底是一个男孩还是个女孩,我真是笨蛋,我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今天我来这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向你表达谢意的,谢谢你又还给我一个完整的自我。你能告诉我,我的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该怎样与他相处。怎样才能让他对我更好一些?那怕是一点点,只是一点点,我都会知足的。

香和裱用完了。可是我却迟迟不肯离开,这或许也是我的一块净土。

那个主持走过来,冲我慈祥的笑了一下,不紧不慢的说道,孩子,你是个善良的人,你与佛有缘,我想让你皈依,不知你愿不愿意?

我点点头。既然我与佛有缘,从此刻开始一心向佛。主持为我办理了皈依证,取名法号常琴。自此以后我就是佛家弟子了,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着佛的思想。

主持说,愿佛法的人生伴随你,观音的慈祥充满你,文殊的指挥带领你,地藏的愿心加持你,菩贤的行动愿成就你!愿你在佛菩萨的加持下一切如意!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我双数合十,也向主持回礼。

主持在我的脖子挂上了一个非常精美的玉坠,我低头看了一下是个玉观音,连声对主持说谢谢。

是不是每一个来这里上香的人你都会送给他一个这样的玉坠?我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主持很随和灿烂的笑了,手里的佛珠还在不停的滚动,我屏住呼吸等待他给我一个答案。

你真的想知道吗?他问我。

是的,非常想知道。我坚定的说。

不是,这是我今年送给上山客人的第一份礼物,我的眼光是不会看错的,你是个心地善良,诚实本分的老实人,我知道你是个苦命的孩子,把她带在身上,能够在关键时候帮助你的,或者会让你躲避许多无谓的麻烦。玉保平安,如果这块玉石被你越戴越亮就说明你跟佛有缘,如果这块玉没有一点光泽或者破碎了,就说明你和佛无缘,到那时候你就不要在上山了,听懂我的话了吗?

我懵懵懂懂。

师傅,你能告诉我我自己的身世吗?两年后的我又在干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算卦的,不能对你多讲,凡事切记,要三思而后行,且不可贸然行事,该是你的自然就会是你的,不该你的东西千万莫强求。

谢谢师傅,这个玉坠多少钱,我买下了。

分文不取,这是送给你的,我是按照佛的旨意送给你的,佛祖给我托梦要我一定亲自把这个玉坠挂在你的脖子上,我是在执行一项任务而不是在做一笔交易。你的心情我是知道的,现在的确有很多人把头发剃光冒充少林寺和尚打着弘扬佛文化,免费义演的旗号到处招摇行骗,他们只不过会几套拳法,目的是为了得到金钱。所以请你一定要小心好自为之。

我向她鞠了一躬。

回到学校去,外边的世界还不适应你,就像没有成熟的蝌蚪必须在水里才能生存,你的身边会有一个好心人帮助你的。所以你下山去吧,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她也在等着你的。

我不愿去班主任那里不是因为别的,我怕去医院做检查,然后无法接受事实。

现在我的心里非常脆弱,不能经受一点点的打击的。家里那个圣人蛋好像也在寻找我的踪影,他一定不会饶恕我的,因为我差一点要了他那个小儿子的命。

我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那个酒店美女所说的让我做手术,跟着她闯荡江湖。我的确看见她挣了那么多的钞票,可以不用愁吃穿,可以不用理会别人的流言蜚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仔细想想我还真的非常渴望去医院里把自己变成一个女儿之身,如果可能的话,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穿上漂亮的花裙子,长筒鞋子,在酒吧里陪人喝着咖啡……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进班主任家的,直到敲开她的门,我才意识到自己离不开她。
groovychick
2012-4-30 08:44 AM
《42》 文 / 刘兆贵 (粉丝群)


班主任好像不在家,我在公用电话厅给她打了电话,她说她在广场要我过去找她。

风很大,她一个人坐在长凳上,很迷茫的表情。

我知道你会给我打电话的,我已经等你很久了,你没有去医院?

我吸了吸鼻子,点点头,我说我去山上了,我去找主持谈心,我心里有解不开的疙瘩要对观世音菩萨说。

班主任深情的注视着我。

我抬起头揉揉疼痛欲裂的太阳穴,把视线投向远方。如果……如果班主任真是我的母亲……想到这里,我心里的重荷多少减轻了一点。

我想,我总算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亲人,她的出现会不会是上天早已安排好了的!

同时,我的目光又定格在一个穿牛仔裙的女孩身上,我没有办法阻止我内心里的渴望,那是我梦寐以求的。小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对身边的异性特别感兴趣,渴望拥有她们身上美丽的衣裳,但我从不与她们沟通,……

一个卖豆浆的人推着车子经过我们身边,班主任问,要杯豆浆吗?

我摇摇头。

你还在想那件事情?她留神端详了我一下,都过了,那只不过是你的一时冲动!

我低下头,咬了咬嘴唇,我以为我会沉默,可是连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我突然地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望着她。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碰到这样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我很冒失地,但是吐字十分清楚地问出这句话。我的话似乎激起了她的兴趣,她怔了怔后,懵懂的点点头。我开始讲述,语无伦次地,甚至完全不考虑对方能否明白。我的那些心里话像淤积在嗓子深处的一口痰忽然被清理出来,而我的心里也跟着慢慢地轻松起来。我一动不动地坐着,平静的讲述着。在我讲述的时候,身后的椅子上多了一对情侣,惊异的看着我,我确信他们都在听我讲故事,看见那竖起来的耳朵。

班主任吃惊的张大嘴巴,或者被我的滔滔不绝震撼了。

我一刻也不停止,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接着说另一句。

我一再强调我说的每一件事听起来都如小说一样的事情都是真实地发生了的,并不时的停下来看我的背后。

他们不可思议的表情,好像在听,又好像根本不在听。

他们笑了几声,站起来相拥着离开了。

班主任还在津津有味的听着,刹那间,我感觉到浑身筋疲力尽,我虚弱的问她,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如果发生在你身上……你会去找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吗?

她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你觉得他会接受吗?他已经把你扫地出门,就算他还接受你,那他又该怎样去面对他的家庭,他名正言顺的孩子。你母亲死了,入土为安,过去的事情为什么总是放不下,如果总是这样会出事的?!

那么现在,咱们去医院吧,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站起来说。

等期末考完试就带你去,现在尽快把你的情绪调整过来。

班主任的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显示屏,转过身问我。

是你的父亲,要接吗?

我有些慌张的说,你告诉他我已经死了!

哦……玉琴啊,他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我一定转告……好……是的,再见!

这已经是他的第十七个电话了,是不是他已经改变了主意,也许意识到自己真的错了?

我摇摇头。无法形容心中是怎样一番滋味。我曾经盼望的,可以拯救我的事情已经永远都不可能了。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白,其实我需要的,也不全是他承认我的他的儿子,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我想要的,是那种模糊不定的东西,我以为抓住了,瞬间,它便消失不见了。

日子像白开水一样没滋没味的过着。

我差不多忘却了以前的不愉快,但是不能忘却那个背负的耻辱,我身体的变化是微妙的,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了,我的**已经发育到无法遮挡的地步,声音也开始变得娘娘腔,听起来怪怪的。夜晚降临,我会在那家灯火辉煌的内衣店驻足,那里好像有我的生命,也有我的梦。有几次,店里的营业员看见我,硬着拉着我走进去,向我介绍上柜的最新款式。不要不好意思,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很多上了岁数的大叔还来这里替他们太太选购,你女朋友的身高多少,多大的腰围?

我支支吾吾的无言以对,在她们面前,我没有勇气表白内心的思想,我快要崩溃……快要死亡了……

圣人蛋又一次把电话打过来时候,我们正在进行期末考试。

考完试,寒假到了,年也快来了。

我在班主任那里呆了几天,趁她置办年货的时候我要回家一趟,对于这一趟,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买了一个热水壶送给传达室里的大妈。大妈惊讶地推开窗子,孩子,你可回来了,我朝她笑笑,做了个要上楼的手势。

奇怪,家里的铁门什么时候换成了檀木门,我的双脚在门外等待,用力的拍门。

吱呀的开门声打断了我的沉思。一束光从我脸上掠过。接着门缝里探出一张男人的脸,他朝门外呸地吐了一口痰,正要缩回脑袋,突然发现了我。

你找那位?他大着声音问。

我想他看到我站在那里一定吓了一大跳,因为那声音和语气听上去很凶,且充满了戒备。

我报了父亲的名字。

哦!他早不在这里了!男人把我上下打量了几眼,拉大了门缝,放缓了语气说道,他打牌输了,没有钱还就把房子抵给我了……听说他在别的地方还有一套别墅,什么时候再赌一次把他的别墅也骗到手里,那个笨蛋……哈哈!

她快速说完这些话后,又把目光定在我身上。哦,你是谁?

我轻声道了声谢谢,转身走了。

[粗俗词语过滤-#0043],你才是个笨蛋哩!我小声替父亲出着气。

我又饿又累,浑身软绵绵的,双脚就像踩在弹簧上。可是我拼命的走,我走的很快,因为我希望忘记刚才的一切。我宁愿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楼道,有我和姐姐留下的脚印,母亲也在这个楼道里徘徊许多年,现在真可谓人走茶凉!

圣人蛋又去赌博了,而且拿房子做了赌注。母亲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之前能搬进城里一大半功劳是母亲的。他是什么时候又开始上瘾的,现在回想起来,狐狸精那里还有一套别墅,或许要不了多久,也将成为别人的。

这个事实像一个巨大的气泡一样从我心里升起,堵在喉咙里,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去别墅的路上,我意外的碰到了父亲。

是他先叫我的,我确信那喊声出自不远处一个男人之口时,我分明感觉胸膛里那颗狂跳的心脏在瞬间凝固。那是我的父亲吗?

记忆深处的某种东西告诉我,他不是我小时候见过的那个人了。父亲矮了,有些中年人发胖的趋势,头发也稀了,那张容光焕发的脸上看不出丝毫人生的不如意,看不出输掉房子的沉痛表情,我死死的盯着他眉头上的那个疤,我记的非常清楚,那是一次赌博输光了钱又醉酒留下来的。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我的脑子里常常能看到那道丑陋的刀疤。有时候,它在我头脑里就是挥之不去,甚至在某一时刻,如果我集中思想的话,我便能看见这道刀疤。

你……你怎么啦?躲到哪里去了?父亲惊讶而关切的望着我。

我一惊,晃了晃脑袋,没什么!

他扬起巴掌的胳膊又放了下来,他想对我做不友善的动作可能是良心发现退却了。

你不是又要去赌博?我沉闷的问。

他吭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对不住你,我和他们打牌……房子也输了进去……

别说了。我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你解释,不想看你可怜的样子,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以为你很聪明,你以为有时候你还能见一些回头钱,那只不过是别人早已设计好的圈套罢了,是他们合伙来欺骗你的,你还要把别墅也赔进去吗?

他瞪着浑浊的眼睛不说话,浑身在有气无力的耸动。

天还是冷,整大块的冷。我们在夜晚的街上走着,我感觉自己没有里意识没有了丝毫说话的欲望。我的脑子里一直在轰鸣和一句话:父亲已经变了,他不在是以前的父亲。父亲已经变了,他不在是以前的父亲。这句话让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在我见到他的那一刻,一切都结束了!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种感觉是难以忍受的重压突然被解脱后的轻松,是一种在一瞬间获得的释然。我以为的某种支离破碎的东西又恢复了完整。我终于卸下了背负了多年的重荷。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但是与此同时,我感觉整个人坠入了幻想破灭后的深渊。这之前,我的意识因为这个可能的事实而处于穿梭似的往返状态。如果说这个可能的事实给我带来无尽的耻辱和痛苦的话,我不能否认,它也让我在幻想中保持着希望。现在,它们一并消失了。

一根根路灯的光柱从前面横过来,又往后面退去。我抬头茫然的看着前面,什么也看不到,觉得自己重新投入了黑暗之中。

一路上,父亲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吃饭的时候他还在说话。可是他说了些什么,我一直没有听进去。我的思绪不断地被他加重了语气的问话拉了回来,又不断的飘走。眼前不断地闪现他惊讶而关切的眼神。我硬撑着坐在那里,前言不搭后语的答应着。点的菜都是我没有见到过的,满满地摆了一桌子,我们两个根本吃不完,看着我已经很感激了。我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可是我却没有一点胃口。

你怎么啦?父亲一个劲儿的给我夹菜,让我受宠若惊。

我摇摇头。

父亲凝视着我,脸上浮现一丝迷惑不解的表情。你……到底怎么啦?

我还是沉默,似乎这已成了我的回答方式。

他并没有觉察到我心里的感受。他聊家常一样谈了些他要去外地做生意的想法。他也说起了我的母亲。他告诉我,母亲的是个能干的女人,外边的生意和家里的杂物她都能做的很好……

讲到这里,父亲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一只手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子的边沿,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过去里,不仅如此,他似乎思绪翻滚,满腹惆怅。

我凝视着父亲的眼睛,冷不丁的问道:你爱过母亲吗?

我的问话把他吓了一跳,他猛地打住话,眨了眨眼睛,看着我。接着,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说,小孩子不要打听大人的事情……

你爱过母亲吗?我固执的重复了一遍。

我的声音很重,以至于邻桌的几个客人转过脸来看我们。

父亲转动着手里的杯子,嘴角掠过一丝不安的微笑,是的,曾经多么的爱过。他转移了话题,你现在过的好吗?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本能地,鬼使神差地,我点了一下头。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用力点了点头。

我没有继续追问他是否爱过母亲,爱过又如何,不爱又如何,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

姐姐是你亲生的吗?我问。

是。怎么啦?

我呢,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是的。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生下姐姐的时候,你是不是很恼火,想让母亲马上为你再生一个弟弟,好传宗接代是不是?

是。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问这个,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他无力地摇头,沮丧地接着说:你不知道,我们老家那个地方传宗接代的思想还很严重,谁家若是没个男孩子像个犯人似的遭人白眼,受人奚落。有男孩的人家扬眉吐气,就是拉泡屎都要弄出点响声来,我在别人面前根本就没有抬头的机会,甭说站住脚跟了。在你之前还有一个孩子,只可惜夭折了,恐怕连你的母亲也没有告诉你,为了要个带把儿,我到处打听生男孩的秘方,终于在省城里找到一个老中医,他就给配了一副中药,当是我还半信半疑,他说不是男孩赔偿我十万块钱,没有想到的是还真的应验了。不过他后来给我打电话,说胎儿的性别可以改变,长大后生理和心理上也会发生变化,我就开始担心,你生下来是个男孩,万一哪一天突然变成女孩怎么办,我也一直比较担心这个事情的。不过令人欣慰的是,你现在的身体越来越发达了。看看你的胸肌就知道了。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你那么讨厌母亲就是为了要和她离婚,然后找个女人好再给你生个儿子。

是的,你说的不错,我没有其他的目的,我得做两手准备。
groovychick
2012-4-30 08:45 AM
《结局》 文 / 刘兆贵 (粉丝群)


我不能让别人看不起我,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的心里又涌起起了恨意,我不能原谅他竟如此彻底地从我母亲,以及我的共同故事里抽身而去,在母亲去世之后,让我在黑暗中摸索,伸出冰冷的双手也找不到他。

手机响了,我无意瞥见父亲把手腕放在桌子底下,看了一下表。我不知道我那无意的一瞥是否露出了破绽。父亲看着我尴尬地笑笑,匆促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尽管他拿着手机走到离我尽可能远的门口,并且压低了声音,但是我依然隐隐约约地听到他赔着小心在解释:朋友在找我过去吃饭,好像有事要商量……

父亲在撒谎。他的谎言像针一样刺痛我的心脏。

他走了。

我克制不住内心不断增长的恐慌。那个男人还会回来吗?我的眼睛穿过玻璃去看那个人,黑洞洞的。

他又去赌了,我听见电话那端传出来的催促声音。我本来还想追上他再问一些事情的,但我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我在白河岸边徘徊,看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射到我的脸上。我被这个姣美的夜晚陶醉了,有悲亦有喜,更多的是无奈。我到底该不该去医院?我的思想已经完全固执到一个地点,不能回头。

班主任还在等我回去,她一定在家里焦急的等待着。我不想让她操心,虽然她男么的喜欢我爱护我,但我也清楚的知道那是可怜,是施舍。

我在凌晨走进网吧的大门,登陆**,我的网名为会飞的羊,我想把最后的一线希望放在网上,我的姐姐如果看到一定会找我的。

明天我就要去医院了。

忽然,一个怪异的名字吸引了我的眼球——会飞的鱼。这不是姐姐的名字嘛,我兴奋的敲击着键盘。我意味是别人在戏弄我,问她,那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韩——玉——琴,我们失散了好长时间……

真的是我姐姐,我一连串的问,你在哪里?我能找到你吗?如果同意,我在白河大桥北头等你,好吗?

好,我这就过去见你……姐姐发过信息就下线了。

我拼命的飞奔,到达白河桥头,等了一会儿,我抬起眼睛,眼前的一切在瞬间凝固。女孩瘦高的身影映入我眼帘的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我身体剧烈地一抖。她的身体前倾,脖子僵硬,直直地朝向河面。那脸背着我,谁也无法想像她的失望和悲伤有多深,她的胳膊在半空中大幅度地划着曲线,夜深人静,没有人理会我和她。她在我眼前忽隐忽现。我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缓缓地走到她面前,直到她转过脸来与我的目光相遇。

一切在重新换回往事,并在使过去看起来比现在更加真实。

姐姐,我的嘴唇动了动,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她也朝我靠近,在离我几步之遥,她站住了。她望着我,一脸茫然的神色,仿佛失去了记忆。

快叫姐姐……玉琴,我就是你的姐姐,母亲的亲生女儿!姐姐提醒道。

姐姐模糊茫然的眼神消失了,眼光重又落在我的脸上。我试图朝她笑一下,但是笑不出来。因为我看见她望着我的眼睛里露出了让我退缩寒颤的距离感,她打量着我,叫着,玉琴——你长大了。

我惶然地看着她,并用手拭着无声无息的泪水。

你是我的姐姐吗?

她连连点头。似乎试着摆脱某种痛苦的记忆。许久,她的眼睛挪向别处,接着又转回来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地从牙齿里崩出来,母亲死了!母亲死了!

我咬了咬嘴唇,浑身颤抖了一下。

你小的时候,不知道有多么乖巧,你不晓得我对你有多么好,我们在一块儿吃饭,上学,小时候还睡在一张床上,共用一个被窝,那个男人没有一点人性,把我逼出家门,不,连圣人蛋都称不上……

姐姐用那双仇恨的眼睛瞪着我,犹如一阵冷风吹过来,我不住地打着寒颤。我感觉自己在慢慢地死去,就像临死的人的脑子里总会快速闪现一些最快乐的镜头,我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她脸上慈善祥和的面容。姐姐牵起我的手,抚摸着我的脑袋,这些镜头曾经温暖了我那么多年。因此,我怀疑我记忆中的她是否是自己的想像,而不是过去那真实的她。

很长时间,我的脑子里像塞满水的瓶子,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这么多年了,我在你们心目中已经没有了丁点位置。

刹那间,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罪恶,这种意识其实早就像一只虫子啃噬着我,现在正在迅速地将我活活咬死。我知道我永远也无法摆脱这种感觉。绝望像一把刀子穿透我的身体。

我不想说话,姐姐眼睛里浮现一丝焦虑的表情,我只有沉默,或者,我不想着唤起她对我的记忆,只自言自语。我把姐姐冰冷的手包在我的双手里,希望这样她会觉得暖和一些。同时,我偎依着靠在她的肩膀上。这样我能感觉到她那温暖的呼吸。她的头发气味让我回到幼年时候的清晨,半梦半醒时就看到了窗外的阳光。

不管时间再怎么变化,你都是我的好弟弟。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起初并没在意。但是紧接着,我又听到姐姐补充了一句……你是我们韩家的男人……

我几乎跳起来,我直起身子,望着姐姐的脸。姐姐那双忧郁的眼睛注视着我,片刻,眼睛里闪现一线明白的神色。

弟弟——你真的是玉琴?

我顿时泪如泉涌,狠命的点头。

你真的是姐姐啊?!我失声,你总算回来了,你还活着!

她冲我深情的注视。

你怎么不上学?……弟弟……一定要好好读书,好好读书啊,将来考上大学,有个好前途……母亲在坟墓里都会笑出声音来的,母亲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跟弟弟你……

我咬了咬嘴唇,点点头。

然而,仅仅只是一瞬。我还来不及把泪水擦干,就看见姐姐的脸上又恢复了呆滞的僵硬的表情。

姐姐!我急忙喊道。

他们欺负我,把我撵出家门。姐姐,你过的好吗?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我没有去哪里,一直呆在这座城市,在一个工厂里做工,从来都没离开厂子半步,今天是巧合也是缘分。

上天注定我们在一起是绝对不会分开的。我说。

我告诉姐姐每天我都在思念她,连那个圣人蛋的梦里也全是你的影子,大量的做着噩梦,他说是他毁了你,如果当初不是那么冷淡的对你,现在母亲,你和我该是怎样快乐的生活着。

谁是圣人蛋?父亲吗?

是呀!我沉沉的点头。我说父亲的心里也会一直不安的,到现在他恐怕还没有那么安稳的睡觉。他的劣习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他那那个房子输掉了,可他并不悔改,根本不听我的……

由他去吧!上帝一定会惩罚他的。姐姐摇头叹息着说。

姐姐的电话响了,她告诉我轮到她上班了,厂子里人对她很好,听姐姐说她还交了个男朋友,在厂子里还是个领导。

我和姐姐道了别,终于在天明之前赶到班主任那里。我一口气告诉她许多关于我和我家里的事情,我说我见到了姐姐,见到了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关心我的亲人,她还是那么的喜欢我,我的心里好高兴好激动。

班主任一脸的倦意瞬间全无,她的脸上呈现荷花般的笑容,那么的灿烂。

我早就说过好人会有好报的,你的命运如此动荡不安,结果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我沉浸在幸福之中,此刻我发觉我其实并不孤单,因为那些接二连三的喜事充斥着我的大脑。

班主任晨练去了,我不想和她一块出去,我有些困了,躺在她香气四溢的床上却总也睡不着。我那卑劣的行为又从某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我脱的精光,把班主任的文胸,内裤套在我的身上,黑色的**提到了腰间。我忘记了什么是羞愧,忘记了所有的一切,我把班主任那套制服从衣柜里取出来,穿在我的身上,镜子里那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子真的是我吗?

我跟患了自恋症一般欣赏着自己,对着镜子微笑,做个怪异的嘴脸,一个强装出来的僵硬动作,一举一动都透着十足的女人味道。

屋子里除了我,感觉不到其他东西的存在,这样刻意的装扮仿佛我真的就成了一个女人。

听到故意飘来的两声咳嗽,我也不再紧张,也没有躲避,我竟然还大大方方地喊班主任进来让她做参谋,我穿在身上的衣服漂不漂亮?

她真诚而又热烈的说,比起你做男子汉的时候要漂亮的多,我还真就搞迷糊了,你到底该做男人还是本来就是女人!

那依你看,我应该做女人喽!我还没有从镜子里走出来。

对呀,这不正是你所期待的,我也打过电话问我在省城当医生朋友,她说像你这种情况可以大胆地做手术,现在正是时机。

我高兴的蹦起来,脚上的高跟鞋没有站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但我不知道疼痛,大颗大颗的眼泪豆却落在地上。

我的梦也该圆了!

下雪了!下雪了!

我去母亲的坟上。

我沿着曲折的石板走进公墓。公墓里寂静无声,阴暗的,只有风吹过雪花的声音,柏树在风中摇摆,一座座坟墓在柏树中间时隐时现。

我踩着石板朝深处走去,只有我一个人。光线也越来越暗,一块块冰冷的墓碑冷不丁地横在我的面前,可是我没有丝毫的恐惧。我在墓地里慢慢地走着,一边用目光搜寻写有母亲名字的墓碑,终于,我看到了母亲的坟,泪水突然地,不可抗拒的涌了出来。

我抬起手背抹了一下眼睛,那泪水却越来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我蹲下来,用两只手慢慢地把坟边的土围拢。然后把一束鲜艳的康乃馨插在坟堆上面。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感觉轻松和快乐,好像很早的某个时候曾经来过这个地方,也好像在跋涉许久后到了最后的归宿,我变得无比留恋这里。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地,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擦了眼睛,绕着坟墓走。

儿子——

玉琴——

玉琴……我可怜的儿子!

我也一边走一边放开嗓子喊着。

母亲——

娘啊——

我的母亲——

那喊声在雪花里回旋,凄切,哀婉,有种撕心裂肺的绝望。一只黑色的鸟站在树枝上,俯视着我,一动不动,也不发出任何声音。那目光里充满了怜悯和悲伤。我喊着,一声,又一声。后来,我再也不发出声。

我停下来,母亲一定听到了。我想。我抬起头捂住脸,让泪水尽情地流淌下来,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娘呀,我来看你了……我想跟你说话,我迷失了自己,找不到我的性别,我要变成一个女孩子……

我走在田野里。四周很静,只有我的脚踩在雪地里发出迟缓的吱呀声。那种静穆比任何别的静穆更深沉。柏树上已经缀满了雪花,好似盛开着的大朵大朵白花,夺目的白色,使这个世界因为过于洁白而不再真实。

风很大,夹着雪花在我身边乱舞。

我和班主任去了省城。在火车上,我的心也跟着颠簸起来。我遇到了姐姐,姐姐说这不是巧合,是班主任特意去找她的。

圆梦的时候,我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一个月后,我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起伏的胸部已经不再是我的悲哀,相反的却成了我炫耀的资本。

姐姐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父亲,我说他赌博把别墅也输了进去,还把别人打残废了,狐狸精抱着儿子和别的男人私奔了,她才同意去监狱里看父亲。

父亲也无法面对姐姐和我,他终究没有见我们,姐姐拿了一部分钱托人转给父亲,让他好好服刑。

八年刑期,对于圣人蛋而言,和死刑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他造的孽理应由他负责。

当我穿上漂亮的白褶裙在大学里漫步的时候,我听到姐姐举行婚礼的鞭炮声,同时,我又听到了学校广播里传来的那熟悉的旋律,当我还是一个懵懂的女孩,因为爱……

恨透了那个给我改变性别的中医,他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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